------------ 作品正文卷 ------------ 第一章小主 小柳入宫那一年差两个月满十六岁,宫墙外的杏花开得正好。 许多姑娘聚在杏花树下,明眸皓齿,芳姿瑰艳,她们都是未来的贵人,按规矩,小柳要称她们一声小主。 小柳垂眸站在婢女的队伍里,等着姑姑们分配主子。忽而那些秀女中有人惊呼:“我的红宝石耳坠子怎么不见了了?” 小柳悄悄抬眸,只见一个长相极为明丽的女子蹙着眉头,焦急万分地在原地跺脚。而其他秀女的目光则是都落在一个衣着素雅的女子身上。 大抵是因为太过素雅才被当做怀疑的对象,小柳心里这儿么想,便开始同情这位小主,这小主也是一个性子软弱的,当即便嘤嘤哭了起来。 “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她的声音婉转动听,娇滴滴的如黄莺儿鸣唱动人的歌儿,但在小柳听来,这样的声音定不是其他小主们喜欢的,就如折子戏里说的:这样的声音太过魅惑,将来一定是个魅君惑上的。 果然,那个丢了耳坠子的小主反手便是一个巴掌,骄横道:“不是你,你心虚什么,还做出那样可怜的模样儿,是觉得我们都欺负了你不成?” 素雅小主哭得更凶了,小柳暗暗叹了口气,这个小主怕是完了。 就在她们这一群奴婢全都认为这小主没救了的时候,上天却是偏不如她们的愿,似乎还用一种嘲讽来掀翻她们想看热闹的念头,一个个低等的奴才罢了,也配猜想天意么? “许紫瑶,你别太过分,你入宫前的身份再高,此时此刻也与我们一样是待选的秀女罢了!” 这个声音铿锵有力,说出的观点在小柳看来更是大逆不道的。她不由大着胆子抬眸,便看见一个妆容明媚的女子将素衣女子护在身后,鹅蛋脸上有一双格外明亮的眸子,坦坦荡荡,没有丝毫的惧意。 小柳只看了那么一眼,姑姑的戒尺便挥了下来。 “什么都是你能看的?”姑姑压低声音。 小柳的胳膊被戒尺打得生疼,这样的力度,回头一定会肿的。她却丝毫不敢怪姑姑“心狠手辣”,这是姑姑给她上的第一课,宫里有太多的规矩,有的是明面儿上的,有的,是摆在暗地里的,有的能让你发财升官儿,有的便是泼天的祸事…… 行差踏错半步便有可能是万劫不复,那些小主是如此,她们做奴才的,更是如此。 后来姑姑跟小柳说,像那个明眸小主那样洒脱的,在宫里能活下来也算是异类。 恰恰,小柳便被分到这个异类的小主身边。 小主叫晴珠,她爹只是一个大理寺少卿的四品官,却是皇上的心腹。 小柳在心中盘算着,这样的身份,皇上怎么也会让她生个女儿的。然而这样的念头,不是随便一个普通奴才就能想到的,有时候,小柳显得过于聪慧了。 在家时候娘便叹着气说过,女子太聪慧不是什么好事。 但聪慧如她,陪在小主身边的时候,却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多数时候,小主都在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耗费七日的工夫做出一套工具,在她身上比划半天,问:“小柳,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而后在小柳迷茫的眼神中狡黠一笑:“这是验尸的工具!我做的!” 晴珠的眸子亮若星辰,却是将小柳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我的小主呦,宫里是忌讳这样的东西的! 晴珠无所谓地笑笑:“怕什么?我爹手下曾有一个很厉害的仵作,他手里的东西可比这些个要精巧得多!” “小主,这样的东西宫里留不得。”小柳尽了自己的本分。 晴珠一把揽上她的肩,神秘道:“小柳,你别不信,这些东西很快就会派上大用场的!” 小柳咽了口唾沫,总觉得小主的这句话阴森森的,她的唇瓣紧抿,这个时候,其他小主应该都在打算怎么能尽快侍寝了,她家小主却在打算这些验尸的工具能派上用场? 不,她不敢往深处想。 可这世上很多事,不是她不想就不会发生的。 那一日她见到的素衣小主,当真死了,溺亡在后花园的湖里,被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泡得发白,认不出模样儿。 小主兴奋得不行,拿起验尸的工具便向专门存放尸体的不禄院跑去,小柳在后面疾追,眼眶通红却也带着丝丝的兴奋,她被自己这样的感觉吓得不轻。 ------------ 第二章大事 尸体被安安静静放在台面上,还没来得及处理。这位小主刚刚侍寝没过了三天,被皇上封为美人,还赐了绾字,按理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不该这么想不开才是。 小柳这么想着,便随着小主翻看尸体的动作,看见了绾美人半睁半合的眼睛,尸体的眼睛如死鱼,是不会转动的,小主却是说了一句让她白日里都不敢睡觉的话。 “尸体说,她是死后才被扔进池塘的……” 尸体会说话?小柳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僵硬,了。 小主看她一眼,将插,入绾美人鼻孔里的草纸用镊子拿出举到她面前:“你看,鼻孔里干干净净,都没有泥沙……” 小柳骇然看去,那草纸上沾了些水却是干干净净,的确没有泥沙…… 她只觉自己整个人都不怎么会动了,只听小主又说了一句:“小柳啊,把绾美人翻过来……” 小柳动不了,不是她不想动,是她觉得自己的胳膊腿脚都不听使唤了。 小主皱眉,停下动作认真地看向她:“小柳,跟在我身边怎么能这么胆小?我还指望你帮我探听消息呢!心理素质不过关可不行……” 她这最后一句仿佛自言自语,小柳听了便觉得自己的脑子要炸裂开来,她家小主就不能像别的小主一样正常些吗?只要正常一点点就好! 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下手颇重,疼得眼泪珠子冒出了眼眶,她使劲儿眨眼,狠狠心将尸体翻了过来,她发誓这是她人生对自己最狠的一次,那掐出的红痕直到七日后才消散。 “咦?”小主摸了摸绾美人的后脑勺。 小柳紧张地睁大眼睛,现在小主的任何声音都能让她头皮发麻。 “绾美人说,她是被人打死的!” 果然! 小柳心底最后一丝让小主正常的希望也破灭了,她知道自己害怕,却忍不住好奇地往小主手上看去。 血! 她的心狂跳,只觉要晕过去了!屏住呼吸死死盯着绾美人,似乎下一刻那绾美人就要坐起来哭哭啼啼道:“我死得好冤啊……” “小主,宫里的冤案不少……”她的声音都哑了。 宫里的冤案不少,都在慎刑司压着呢,没有哪一个会为一个小小的宫妃翻案,就算前年皇后娘娘死的时候,也是定了一个久病体虚的缘由。 小主这样再查下去,无异于惹祸上身。 小主闻言冷了脸,看着小柳的眼神也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小柳,我以为你是个正直的姑娘,想不到你和他们那些人一样!” 小柳无言以对,宫里从不缺正直的人,但他(她)们的下场又是如何?她家中还有娘亲,她还想着在宫里待够日子便出去与娘亲团聚,那时候她就是宫里出来的姑姑,就算爹也不敢再对她指手画脚…… “小柳,世上总该有正义和真相,如今只是一个宫妃含冤,日后遇上天下人的冤案,涉及你我的时候,又该当如何?”小主又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中的失望显而易见,小柳不是一个心怀天下的人,但听到这些话,还是不由得热血沸腾,她跟了一个怎样的主子? 一个女子也能有这样大的志向么? 可她分明只是一个宫妃,甚至连正儿八经的宫妃都算不上,没有侍,寝,没有位份,自己都不知能不能活,又凭什么管别人的事儿…… 她想着想着,最初的那一点害怕也渐渐消散,有小主在,她不怕。 随心而动,手下的动作也利索不少,小主看着她笑了笑:“这就对了!” 小主检查了绾美人的鼻子,口腔,指甲,甚至小腹以下,里里外外仔仔细细…… 小柳跟着学了不少,更是认真了不少。 末了,小主将那些验尸的工具收起,便问她:“你知道皇上的御书房怎么走么?” 小柳点点头,姑姑曾让她们这些奴婢们背过宫里重点位置的地图,但是御书房守卫森严,哪里是一般人能进的? “太好了!你快带我去!” 小主的眼睛亮滢滢的,小柳不忍拒绝。 “被侍卫拦下的时候,小主便会放弃了。”她想。 她们当真被侍卫拦下,和她想的不同,小主竟是拿出一块令牌,明晃晃的让小柳眯起了眼睛。那些侍卫见了却是大惊失色,齐刷刷跪地。 小柳就这么跟着小主大摇大摆地进了御书房! 她想问小主那令牌是什么,怎知小主先她一步转过头来冲她狡黠一笑:“我爹的密令,我偷的,厉不厉害?” 小柳只觉刚才吸进的一口气怎么也吐不出来,心头默念这个小主不正常,如此反复几次,倒也渐渐平息了诧异。 小柳生平第一次见皇上,不免心中紧张,只知道紧紧跟在小主身后,低垂着头,一副标准的宫女模样。 她的神思很快被御书房的一只小猫儿吸引了,那是一只异色瞳仁的猫儿,一蓝一绿两只招子好奇地看着她,被雪白的毛色衬托着愈发惹得她想去摸摸。 “小柳?”小主叫她。 小柳忙敛了目光将头垂得更低,心跳不由加快了,小主为何叫她?她若接不上话,是不是要受罚?听说皇上是明君,不会罚得太重吧? 只听头顶传来一声轻笑:“你这么招人喜欢,朕便将你送她如何?” 小主道:“你小老婆都被人害死了,你还笑得出来?” 接着便是一阵沉默,沉默,再沉默…… 小柳的手心冒汗,这一次,小主要完了吧?她也要完了…… 脚步声响起的时候,她愈发紧张,一双墨色绣暗纹的锦靴映入她的眸中,而后,那只好看的猫儿便直直冲她“撞了”过来! 这一幕让她的心跳都停滞了,凝神再看之时,那猫儿身,下却还有一双手,拇指上的玉扳指 被猫儿紧紧抱在怀里。 “赏你了!” 小柳这才反应过来说话的人是皇上,慌慌张张跪地谢恩,那只猫儿也顺势落地,又被她稳稳抱住。 “皇上,你做人不,厚道!”小主说。 只听皇上哼了一声:“你该向这奴才好好学学规矩!再有下次,朕也不介意摘了你的脑袋!” ------------ 第三章愿意 “皇上真舍得摘我的脑袋,一早便摘了,还用等下次么?”小主的话倒是毫不示弱。 皇上没再说其他的,只是语气不善地将她们赶了出来,小柳猜,是被小主气的。 回去的路上,小柳忍不住好奇:“小主,你和皇上都说了什么?” 小主一愣,神色怪异地看向她:“哟哟哟,我家小柳厉害了,皇上面前也敢走神儿!” 小柳被说得面色微赧:“奴婢只顾着看这只猫儿了……” 小主呵呵地笑:“我和皇上说,绾美人的死因能查出来都是小柳的功劳,所以他才把这只猫儿赏你的啊!” 而后还不忘嗔她一句:“你明明那么聪明,可正经时候却比谁都傻,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小柳听了大骇,红了眼眶:“小主,你是要害我!” 绾美人的死谁都知道有蹊跷,但谁都不说,这其中的缘由,难不成小主想不到么?想不到也便罢了,还偏偏要和皇上讨公道,这事儿,根本就没有公道! 她一个在宫里做奴才的,夜里睡了都要将脑袋绑在裤腰带上,这样的事儿,她承担不来。 小主搂着她的肩膀嬉笑:“怎么会呢?我最疼小柳啦!你等着,过阵子就有结果了。” 小柳啜啜着红了眼眶,与怀里那只猫儿逗趣。 十天半个月眨眼便过了,宫里有了消息,尚书贪墨公,款,被流放至苦寒之地,已然是嫔位的婳嫔在御书房门口跪了四个时辰,直到晕过去也没见着皇上的一面。 回头便将自个儿宫里皇上赏赐的东西都摔了个遍,小柳知道,她这辈子也只能是个嫔位了,若是婳嫔安分一些埋着头做人,说不定还能有个寿终正寝的机会,若是还像从前一样,宫里自此便没有婳嫔这个人了。 小主听了笑眯眯的,看着猫儿说了一句:“小柳,你觉不觉得这只猫儿与绾美人十分相似?” 小柳听了后脊背发凉,小主这是说什么呢?好端端的提绾美人做什么? 如此又过了一日,小柳遍寻不着那只猫儿,到最后被找到的时候却是说在婳嫔的寝宫里,已经死了。 婳嫔也没落好,脸上被抓了深深的、长长的血道子,那一张明丽的脸算是毁了。 小柳没承想是这样的结果,在后花园找了个僻静之处为猫儿挖了一小坑的坟,呆坐了半个时辰,犹自喃喃:“你做花泥也好,来世别往宫里跑了。” 而后便听得头顶有人道:“那这花泥育出的花儿长什么样?” 小柳抬头,背着光只觉得这人的身形格外挺拔,这样身形的不是宫里的侍卫便是特招入宫的皇亲国戚,反正都是她不认得的。 “奴婢管它什么样儿做什么?奴婢只知道一日三餐,一年四季。” “那你这一日三餐是什么?一年四季又是什么?”来人又问。 小柳只觉这人烦得很,没看见人家正伤心难过么?问什么问?那么多问题怎么不回家问你娘? 来人见小柳不答,便又道:“一日三餐,一年四季说来简单,其中却皆是民之艰辛……” 许是这人来了兴致,竟是与小柳谈论起民生社稷!这她如何能有兴致?她所说的一日三餐,不过是温饱鱼肉,一年四季不过是平安无忧罢了。 到最后小柳实在忍不了,便硬着头皮福身想走,那人却又叫住她:“你是琪美人宫里的?叫什么来着……” 小柳低着头眨眼,小主昨日刚刚被册封美人,没有侍,寝便得了封赏的,小主也算头一个,但这个消息还没传的这么快,此人是如何知道的? 想到此处,她不得不转过身回话:“奴婢叫小柳。” 能知道这消息,此人定然是有身份的,既然知道她是小主身边的,她就更不能给小主惹麻烦。 “对,就是小柳……你们小主今晚得空么?” “……这奴婢要回去问问小主。” 小柳觉得这人真怪,后宫嫔妃也是他能随意问的? “你……你去吧!”那人说。 小柳一听这话如蒙大赦般飞速福了个身便回去了。 也没听见身后传来的低低的笑。 当夜,小主被皇上钦点侍寝,小柳正替她高兴着,小主却是嘴下不停地把皇上骂了个哪儿哪儿都不是个东西。 “小主,可不能再说了!” 小柳着急,那些来传旨的公公们可是在门口候着呢,这赏钱没给,还说了一大堆皇上的不是,皇上若是昏君,就要掉脑袋的。 可皇上是昏君吗?不是,小柳这么一想,便觉得也没那么害怕了。 小主看着她却是来了精神,眼眸比任何时候都亮。 她问:“小柳啊,你喜欢皇上么?” 小柳几乎下一秒就猜到小主是要将侍,寝的事儿推给她,一下子便跪在地上。 宫里是有这样的规矩的,若是主子身体不适,可以让身边的奴婢代为伺候! 小柳从进宫就没想过这样的事儿会落到她头上。 “小主,奴婢……奴婢……” “哎,我的小柳太聪明了,你猜到了对不对?小柳啊,我跟你说……” 小主用几两银子将太监们打发了,拉着小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女儿家迟早要经历这么一遭,我知道你嫌皇上碰过的女人太多,可我能向你保证,有了你,绝不让他再碰第二个女人……” 小柳当即一张脸就变了白灰,她有几个胆子嫌弃皇上?又何德何能让皇上不碰其他女人?那后宫不得乱了,前朝也会人心惶惶啊…… “小柳啊,皇上其实也是个可怜人,别看他的媳妇那么多,但他始终是没家啊……” 小主说得口干,见小柳的神色还没有松动,狠狠喝了口茶,道:“你和我不一样,经历了绾美人那件事,在宫里你还能独善其身么?我护不了你几时,若是你自己不争气,到时伤心的可不止我一个!” 小柳伤心了,小主一开始就是这般打算么?打算将她推倒皇上身边去? 侍,寝的时辰快到了,小主叹了口气:“选秀那一日我便注意到你了,你和她们都不一样,若是你真的不愿意,我便回了皇上。” “不要……” 小柳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回了皇上,亏小主说得出口。回皇上,怎么回?说她不愿意?那是与后宫所有女人为敌! ------------ 第四章宫妃 “那是你愿意?”小主的眼睛又亮了。 小柳咬着唇点了点头,便见小主雀跃着喊人给她沐浴更衣。 至于小主说的什么“不会让皇上有第二个女人”,什么“你与别人不一样”,她都当做耳边的风,吹过也就散了,这些话当不得真,她只想在宫里活命。 就算伺候过皇上,她出宫之后也能找个富裕人家。 她就是这么想的,当晚见到了皇上,她的这些想法又变了。 宫里的姑姑们从未告诉过她,皇上长得这么好看。 “小柳,坐到朕的身边来。” 他的声音很温柔,小柳一下子就听出了这是白日里和她对话的那人,就开始想她今日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她顺从地坐在皇上身边,颔首垂眸,看起来还有些娇羞模样。 皇上轻笑:“你还会变戏法儿,怎么和白日里是两个人不成?” “皇上,白日里是奴婢僭越了。” 她恨不得回到白日里的那个时候提着自己的耳朵好好训斥一番,怎么就没想到那个人是皇上呢? “嗯,知道错就好……朕罚你替朕更衣!” 小柳想了又想,也没想明白自己错哪儿了,只乖巧轻柔地替皇上宽衣解带,解着解着便解到了床上。 皇上待她很是温柔,甚至还说了几句让她脸红心跳的荤话,此一夜过后,皇上又接着来了三日,自此皇上在她心中威严不可侵犯的形象被彻底颠覆了。 她也觉得小主说的对,皇上没什么好怕的,甚至还有些可怜。 在他的那些宫妃当中,又有几个对他是真心相待呢?听说先皇后倒是与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不知是什么原因暴病身亡,宫里不敢查,皇上也不愿查,小主说,皇上心里明镜儿一般,什么都知道。 小柳想到这些,又觉得皇上太过冷心了,自己的皇后呢,怎么就护不住?护不住也便罢了,还不去追查。 小主看着她皱着一张脸,便捏了捏笑道:“小柳的皮肤真水灵,怪不得皇上喜欢。” 小柳的脸色一红,嗔她:“小主又取笑奴婢!” 说起皮肤水灵,谁能比得上小主呢?那瓷白的肌肤就像年画上的娃娃一般,白里透着红,可人着呢! 小主正色道:“这可不是取笑!你也进宫这么久了,看那个妃子能让皇上留宿三晚的?若是再留宿下去,前朝就该上折子了!” 说道此处,锦绣宫来了传旨的太监,升小主为嫔,赐容字。而小柳便一跃成了美人,这不合规矩,宫妃们议论纷纷,前朝更是上了折子,竟有说皇上昏庸的,皇上一怒之下接连罢免了三个言辞激烈的官员,这才将此事压了下去。 小柳受惊不小,窝在锦绣宫哭了一整日,自古就没有哪一朝的皇上突然封一个奴才做美人的,除非是恨极了那个奴才,想让她成为嫔妃们的众矢之的! “这个人做事就不动动脑子么?小柳别怕,我去说他!”小主愤然。 小柳惊恐地看着小主,只觉得方才听见的那一句话都是幻听,那可是皇上,有哪一宫的主子敢去说皇上的? 但皇上还真就来了,还将小柳抱在膝上轻声哄了许久,他问:“柳儿平常喜欢做什么?” 小柳眼眶红红的,像是一只娇柔的小白兔,很认真想了一会儿道:“奴婢喜欢吃。” 皇上吃吃地笑,手指弯曲轻轻刮她的鼻梁:“你都是朕的女人,可不能再自称奴婢了!朕明儿就让御厨房给你做几道特别的点心送来。” 他的语气像极了在哄小孩子,小柳想了想有好吃的,便也觉得没那么害怕难过。 皇上将她抱进怀里,仔细地亲她的额鬓:“朕教你写字如何?” 小柳看着皇上,那一双红红的眼睛里装着滢滢的光,她想说不怎么样,她打小被娘捡回来的时候便没学过字,到现在那些字在她的眼中个个都没什么分别。 皇上却将笔放入她的手里,又用一只大掌包裹着她的小手,就那么一笔一划,教得极为细心,些了十几个字之后,她竟是也能写得像模像样。 “柳儿冰雪聪明,朕重重有赏!”皇上看着她笑。 小柳有些心虚地垂下头,这赏赐来得太容易了些,写几个字就有赏,那她可要天天写字。 皇上又是哈哈地笑,比方才更爽朗些,抬手捏着小柳的下颌便亲了上去,小柳只觉自己不会喘气了,这用了十几年的喘气一时间停了,让她有些无措。 皇上放开她的唇瓣,又在她耳畔轻轻吹气,说这缕发丝怎么不听话,她怕痒地缩起脖子。皇上的眸光都亮了:“你总算笑了。” 小柳愣住,抿着唇颔首,这可是皇上,如此委曲求全地来哄一个奴婢,这画面怎么看也透着几分怪异。 这怪异的画面没持续了多久,皇上便又开始亲她,亲着亲着便亲到了床上,这一夜小柳哭得嗓子都哑了,皇上却是笑得很开怀。 “柳儿,朕要给你最好的!”皇上这么说。 君无戏言,次日小柳便得了许多赏赐,其中还有吉妃心心念念许久的洛阳冰丝绸、杨美人喜欢的玉葫芦,许昭仪看中的紫珊瑚…… 是以,许多妃子都来看小柳的赏赐,叽叽喳喳地吵着闹着要摸摸,小柳上一次见这么多主子聚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三个月之前,如今,她自己也是有位份的小主子了。 小主见状蹙起眉头:“你们好歹也是主子,都这么没见过是世面么?” “呦,你倒是见过世面,也没听皇上赏你些什么!”说话之人是吉妃,长相极为寻常,她的父亲是正二品的侍郎中枢,按理是可以有一个儿子傍身的,只是不知为何到现在也没怀上。 小主不与她说话,用小主自己的话来说便是:不与傻瓜论短长。 “柳美人家里是做什么的?”吉妃盯着一对儿鸳鸯碧玺看,只拿眼尾的余光看小柳。 “皇上说我家里做什么,我家里就是做什么的。”小柳也不想理她。 这全天下的人谁还不是靠皇上讨生活的?你敢为非作歹试试? 吉妃吃了瘪顿然脸色便不怎么好了,什么时候一个奴才都能这么与她说话?她神色恨恨地放下碧玺,鼻孔扬到了天上,比家世,在场的哪一个妃子都不如她。 “你还真当皇上的宠幸会长久么?” 小柳笑笑,她又不指望皇上的宠幸。 “臣妾和您不一样。” 这一句便是彻底将吉妃惹怒了。 ------------ 第五章点心 若不是皇上宠幸这奴才三日,若不是皇上封赏这奴才,她才懒得过来看一个奴才!偏偏是这个奴才得了封赏还不知夹尾巴做人,什么不一样?自然是恩宠不一样! “不知好歹的奴才,本宫是给你脸太多了,一个奴才罢了,也配与本宫相比?!”吉妃一连用了两个奴才的称谓,她在宫里跋扈惯了,偶遇得小柳这般硬气的,便是要气死自己才甘心。 小主听了也要气死了,用小柳从没见过的神色睨了吉妃一眼:“我家小柳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宫妃,皇上他亲封的!吉妃姐姐可别再叫错了!” “容嫔,你倒是因她得了好处的,想不到你竟有此等手段,从前确实是本宫小看你了!”吉妃的一张脸气成了猪肝色,大致也有种豁然明白过来的感觉。 小柳只是容嫔上位的一颗棋子! “柳美人,你可要睁大眼睛看仔细了,你为眼前的这个人卖命究竟值不值得,别到时候落得一个与她不一样的下场!”吉妃一旦想明白,倒是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又拿起了刚才的碧玺细细欣赏。 小主不再理她,是因小柳及时抓住了她的手。众人都缄默着,吉妃拈着手帕在那么多赏赐的东西上轻轻划过,嗤了一声:“这些东西本宫那儿都有,也没什么新鲜的! 便连招呼也没打就跨出了门。 吉妃一走,原本老老实实在旁边坐着的杨美人和许昭仪便上前安慰小柳。 “柳美人别理她,她就是那样一副见不得别人好的性子。” “就是,我们得了消息过来凑热闹,也不知怎的就把她惊动了,其实我们不是一起来的。” “妹妹初得恩宠皇上便这般赏赐,看来皇上是十分喜欢妹妹的。” “我们能常常来锦绣宫找妹妹玩儿吗?妹妹年纪这么小,想来是十分贪玩的。” “我还做了些糕点,姐姐妹妹们都来尝尝吧。” 小柳听着这些姐姐妹妹的称谓便觉得头大,只顺从乖巧地小口吃着糕点,听小主带着这两个人话起了家常。 末了,小柳抹了抹嘴:“姐姐们喜欢什么便挑选几样带回去吧,我也用不了这么多东西。” 杨美人和许昭仪相互对视一眼,呵呵笑着婉拒,却是挪到了自己心仪的东西面前。 杨美人选了晶莹剔透的玉葫芦,许昭仪则是要了华美的紫珊瑚和一柄玉如意,又对小柳夸赞了半天,才恋恋不舍地出了锦绣宫。 送走她们以后,小主大喇喇坐在前几日做的秋千上,没有一丁半点儿宫妃该有的形象。 余晖洒下的昏黄笼在小主的身上,那青色绣莲花的裙摆便像是翩翩飞着的蝴蝶,小柳第一次觉得夕阳也可以这般好看。 “小主,咱们要不要把那洛阳冰丝绸给吉妃送去?”小柳问。 刚才吉妃的手一直把玩着碧玺,眼睛却是一直停留在洛阳冰丝绸上。 小主疑惑地嗯了一声:“我家小柳儿现在可不是奴才了,按规矩你得叫我一声姐姐……” 说到此处小主打了个哆嗦,神色也认真起来:“这不行,我在你心里怎么能和别的宫妃一样呢?你还是叫我晴珠,不然,珠珠也行!我就叫你小柳!” 小柳没反应过来:“小主,这不合规矩……” “有什么不合规矩的?整个锦绣宫只有你我两个主子,规矩还不是由我们定的?” “可是有很多奴才啊,宣扬出去……” “不然你私底下叫我珠珠?反正我是听不了你的那一声姐姐,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我!” 二人说来说去,谁都没有再提给吉妃送洛阳冰丝绸这回事儿,小柳便遣了两个奴才送去了。 她偷听过教习姑姑之间的闲话,吉妃那个人原来不是表面看上去那般强势,她也是个可怜的,进宫的头两年被下了药,从此便不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吉妃收了丝绸也没说什么,又遣人送来几盘子点心,点心的样式与杨美人做的一模一样,吉妃派人传了话,点心是给锦绣宫的鸟儿吃的。 小主说这吉妃奇怪的很,小柳凝眉想了一会儿,便趁着没人的时候将一盘子点心都碾碎了倒在院子里,第二天院子里便传来小主的惊呼。 小柳出门的时候便看见小主摆了满院子的验尸工具,一小片一小片的白布整齐地躺了满地,白布下面是一只只昨天还活蹦乱跳叽叽喳喳的鸟儿。 “小柳你快来,你看这些鸟儿死状都一模一样,剖开腹部可见食物残渣,腹腔内壁被腐蚀严重引发变色,怀疑是中毒死亡……” 小主分析得头头是道,小柳抿了唇突然打起嗝来,一个接着一个压根儿停不下来,小主不得已停了手头的活儿过来看她,皱着眉冲那些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奴才喊: “还不快去拿热茶!” 她眸中的嫌弃显而易见,在对上小柳的时候又变成了无奈:“小柳,你什么都好,就是这胆子也太小了些,一群死了的鸟儿罢了,指不定是谁拿出来吓唬你的,你若真被吓到了,反倒如了她们的愿。” 小柳点点头,她是害怕,却不是怕这些死了的鸟儿,而是怕那些她昨天贪嘴吃的点心。 吉妃又给她上了第二堂关乎生死的大课,不觉间她的后背便出了冷汗,阵阵后怕,她怎么想都觉得做奴才的时候平安得多。 小主见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不放心地宣了太医过来,皇上听说了,过了晌午便匆匆赶了过来,一进门便将正在午休的小柳抱在膝头,捏了捏她的脸: “朕都听说了,你放心,有什么话便说出来,朕给你做主。” 小柳看着皇上心疼的神色,几乎以为他真的心疼了,却在听了那一句“朕给你做主”后回过神来,这人是皇上,连皇后的事都不愿意查清楚,又如何能给她做主? 她垂了眸子:“皇上,臣妾就是胆子小,有珠珠姐姐陪着,臣妾就不怕。” 皇上挑起眉梢:“珠珠姐姐?这么说在你心里,你的珠珠姐姐比朕还重要?” 小柳儿自顾眨眼,这还不是明摆的事儿么?陪着她,安慰她,给她请太医的,可都是小主。 “自然是皇上更重要。”小柳违心道。 皇上大声地笑,捏了捏小柳的脸颊,这样的动作在奴才们看来,便是宠溺了,这对她们来说是好事,小柳却不觉得有多好。 那一双手,不知捏过多少女人呢。 “柳儿,你想要什么,朕都会给你,朕会好好护着你……”皇上抱着小柳喁喁。 小柳听了一耳朵也没怎么当回事,谁知道皇上又对多少女人说过这样的话?他又能护得住谁? 今夜皇上又宿在锦绣宫,虽然他极尽温柔,小柳还是哭着睡着的。 过了几日,鸟儿一事快要被人淡忘的时候,杨美人出事了,全身赤裸地死在琼华宫侧殿,这件事在宫里算是丑闻,知道的奴才们全都陪葬了。 小柳之所以知道,是因为那杨美人的尸体是小主带着她一起验的,死状惨烈。 “杨美人说她是被人强迫的。”小主又开始说胡话了。 ------------ 第六章肠子 她指了指杨美人的下身:“你看,这里很明显的撕裂伤。” 又指了指杨美人的手腕,那里有一圈通红的勒痕,指到脖颈的时候便是一声“咦”,说杨美人的脖子倒是很好看。 小柳看过去当即就嫌弃小主的措辞,哪里是什么好看?分明是一整片的马蜂窝,密密麻麻的红痕,也不知那人累不累? 不知怎的就说了一句:“兴许不是强迫,兴许人家就喜欢这样呢。” 小主翻看尸体的手顿住,诧异地看小柳,而后便是狡黠的加上意味深长的笑:“我家小柳还真是长大了,长大就学坏!你可不能知道那些,你要乖乖的做一个温顺谦良的美女子,皇上最喜欢那样儿的,你看当初的莞美人……” 小柳不是要去学那些的,可经不住宫里的那些姑姑们拼命灌输,多少是了解一些,说万一皇上喜欢呢?她的唇瓣紧了紧,皇上喜欢?那她都要吓死了。 幸好皇上是个正常的。 小主的理论说了半天,见小柳一副受教的模样便很满意:“小柳,你听我的没错,男人那些事不能惯着,惯着就出事……” 小柳想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刚才是谁说不要她知道那些? 小主一只手举着一柄只有一截小手指长短的刀片晃了晃:“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们现在问问杨美人,很快就知道是不是被强迫了。” 她说得自信,手里的也刀利落地冲杨美人的肚皮割去…… 小柳的一口气又不好了,只觉浑身的血气飞速下行凝聚在一双腿上,才堪堪让软了的腿钉在原地。 “小柳,快过来拿肠子……”小主又道。 小柳便行动僵直地动手往杨美人划开的肚皮里掏…… 肠子都被翻了出来,白花花一大片,又长又软,小柳就想杨美人那样身形纤瘦的是如何将这些都揣在肚子里的? 又想自己的肚子里会不会也是这样,顿然生了一阵恶心。 这时候有一颗思想简单的脑子,反而是莫大的幸运。 小主哎呀呀低喊了一声:“我的小柳啊,你拿出一小截就好!” 小柳就颤抖得要把肠子扔了,我的小主啊,你怎么不早说? 小主咦了一声找准了一截肠子切下剖开了,神色就很凝重:“小柳,杨美人是派你来告诉我真相的……” 经历过一次,小柳也有了些胆子,问:“是不是被灌了药?” 小主慢慢将肠子塞回去,很是严肃地看着小柳:“小柳,我当初想,你这么聪明的孩子为何就要寻短见一般的进宫了呢?现今儿我才明白,你若不进宫,这一身的才华便浪费了,我家小柳就是专为宫廷而生的美女子!” 小柳喘了几口气才明白小主这是在夸人,我的小主呦,现在不是夸人的时候,杨美人还半睁着眼睛躺着看呢,这叫死不瞑目,你也夸夸尸体好让她闭上眼睛。 小主没夸,她又把杨美人的喉咙切开了,小柳眼睁睁看着就感觉自己的喉咙也被切了一刀,想摸摸喉咙安抚自己,可手里都是碰过肠子留下的血粪…… 这次验完了尸,小柳两日都吃不下饭,验尸这回事,对她这个年纪的姑娘来说委实难以接受了些,这个年纪的小女子都是花前月下卿卿,她入了宫虽不能如此,也想求个踏踏实实活着,但怎知道是死人尸体肠子……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皇上听说了,便巴巴的跑过来关心,拿了好吃的点心喂她,又给她念酸溜溜文绉绉的诗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小柳听不懂,只觉这诗句念起来顺口,便记在心上,后来才知道这是诗经里写的,大概意思便是心仪的姑娘就在身边。 小主听了大骂皇上是个禽兽,小柳想了想十分赞同地连连点头,就是的,死了的小老婆头七都没过,便又对着另一个小老婆念情诗,这心得有多大? 隔了几日,在小主坚持不懈的努力下,欺负杀害杨美人的凶手终于被暗中解决了,但没有人为杨美人申冤,听说杨美人的爹从中州赶了三日的路,战兢兢在宫门口等了两个时辰,得了尸体便匆匆走了,连一声哭都没有。 皇上赏了锦绣宫三匹好看的绸缎,小主嫌弃的很,说他的小老婆就值三匹绸缎,回头看见了小柳,便又道:“小柳啊,这个男人你若是不喜欢了,我便想办法带你出宫,到时候天高海阔,任你翱翔!” 小柳急得去捂她的嘴,天啊地啊,你们可管管珠珠吧,听她说的都是些什么鬼话?还任你翱翔?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只要皇上想查,什么地方查不到?到时候莫说翱翔,傻鸟扑棱破翅膀也没机会了! 她觉得这一次杨妃死得没那么简单,那个被查出来的凶手死得那么快,赶着去投胎一样,若不是他有个惹不起的主使,便是个脑子有病的。 可不是脑子有病?欺负杨妃做做样子也便罢了,还往脖子上啃那么多红印子,做出一副生离死别最后一次的模样,有那工夫干点什么不好? 小主听了没觉出道理来,只觉小柳饿傻了,还试图把凶手的意图说成青梅竹马鸳鸯不成双,因爱生恨? 她说:“小柳啊,你猜杨美人会不会夜半三更来找你诉诉衷肠?” 小柳一哆嗦,就想杨美人的尸体应该回了中州,路途遥远,她一个尸体要过来定然倍觉艰辛,指不定就放弃了呢?又想到杨美人的爹,死的是亲女儿呢,都不见伤心的,指不定一早便知道这女儿要死了,既然那样,也定不会让女儿再来宫里…… 小柳的嘴里塞满了冰糖莲藕,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再想活不了。 又过了几日,小主突然神秘秘和小柳咬耳朵:“那件事,是皇上那个大王八做的!” 小柳怔了怔,心说哪件事?继而看见小主一副嫌弃又难受的模样,便猜到是杨美人,却是更加疑惑了。 “皇上?皇上要一个人死还费这么大劲么?后宫的事儿不是有太后娘娘么?皇上这么插手后宫的事儿,不是明摆着下了太后娘娘的脸么?太后娘娘可好啊?” ------------ 第七章通透 小主耷拉着眼皮抢她手里的糖莲藕:“小柳啊,你这想法也太清奇,你就不想想这是他的女人呢!他抱过宠过的,转头就咔嚓了……” 小柳当真认真地想了想:“他是皇上,做什么总有理由,他是君,我是臣,这不挺寻常么?” 小主一副见了鬼的神色看小柳半天,憋着什么话一直没说出口,后来憋不住了,自己反倒先哭了一鼻子: “小柳啊,你打我吧,都是我害了你,你这么通透的好姑娘,他配不上你!” 小柳吃着小主送来的栗子桂花糕口齿不清道:“珠珠对我介么好,介都说什么呢!” 小主哭得更厉害了:“不好,我一点儿都不好……” 末了还抱着小柳哭,鼻涕眼泪的落了小柳满襟,最后哽咽着小声问她:“小……小柳,我……我们去找太后娘娘,让太后娘娘做主,放你出宫可好?或者……或者我带你出宫,我们不要回来了!” 小柳想了想摇头,她不想出宫,至少现在不想。她还没攒够银两,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家里还有两个弟弟要养呢,在宫里做美人一个月的份例抵得上她爹半年的工钱,她每个月偷偷送出去一点,娘的日子就能好过一点。 小主却是很执意,就像当初劝她侍寝一样:“小柳,皇上不是你的良人啊!他他他他花心,他冷心,他就没心!你将来若是像绾美人,杨美人那样,我……我要内疚一辈子啊……” 小柳从没见过小主哭得这么伤心,又这么长时间的,就把那栗子桂花糕送到她唇边,无奈道:“珠珠,我不会像她们那样,我和她们都不一样。我会乖乖的,吃饱了就睡像个透明人儿一样,透明了他就看不见我,自然也不会有人找我麻烦……” 她劝得苦口婆心,认认真真,觉得她这一辈子劝人的话也就这么多,不能再多了。 小主笑着说她傻,那一双眼睛亮滢滢的,就像把天上的星星装进了眼眶里,笑起来唇边儿还有两个小小的梨涡,让人看上一眼便觉得连天儿都能晴朗一整日。 小柳去铺了床说:“珠珠,今夜我们睡一个被窝,你牢牢抱紧了我,就不怕了。” 小主笑得捂肚子,最后那一点儿眼泪的存货都没了,最后她收敛了笑说:“小柳,你将来一定是个有福气的,一定是!” 小柳伸手揽过她的腰:“那可不是?” 那可不是?那可不是有福气的?!皇上连着宠了三日呢,大把大把的赏赐往锦绣宫送,除去已故的皇后娘娘,谁还有过这样的恩宠?就连皇后娘娘也没机会再受恩宠了,可她还好好儿的活蹦乱跳,那可不是有福气的? 两个人一直闹到锦绣宫的奴才们都忍不住哈欠连连,小柳才蜷着身子说:“珠珠,你说太后娘娘是怎么在宫里过了这么久的?太后娘娘不会害怕么?她不会觉得没意思么……” 而后她的眼皮打架,也没听清小主后来说了些什么,就觉得有一只手轻轻拍在她的后背上,一下一下的,和她小时候娘拍着她入睡一样。 杨美人死后宫里安静了几个月,皇上又在锦绣宫宿了几日,每一次都凑在小柳耳边说:“柳儿,你怎么这么乖?每次你这么乖,朕就想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给你。” 然后便是一大堆的赏赐,不要钱一样往锦绣宫里送,小主用这些赏赐的摆件把锦绣宫装饰得像暴发户,小柳就把赏赐里的绸缎首饰挑出来给各宫的嫔妃送去,小主说她傻,说那些小老婆指不定怎么嫉妒你,你送东西过去,不是侮辱人家呢?! 小柳眨眨眼,小声说:“若是这些嫔妃死了,这些东西那不是又回到皇上的腰包里么?皇上再赏赐我,我再送,然后又回到皇上……” 小主的被她的话吓得连连啧啧啧,忘了怎么喘气:“小柳,我真想掀开你的脑壳看一看,里面究竟装了什么东西?怎么这想法就和别人都不一样呢?你说实话,是不是也这么想过我?嗯?” “珠珠,你若是天天给我做这么些好吃的,我就不这么想你。” 小柳最近吃的东西不少,眼看着人都胖了一圈,脸颊肉乎乎的,却比从前更可人儿了。究其原因都是因为小主做菜的手艺太好,小柳每一次都吃到根本停不下来。 小主便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捏捏她的脸:“得了便宜还卖乖,有些嫔妃进宫这么些年都没见过皇上的赏赐什么样儿,你倒是全了她们的心愿,可知道没几个人会感激你?你还真当别人都和我一样么?” “那吉妃娘娘和许昭仪呢?”小柳问。 吉妃娘娘收了小柳的绸缎,也送来了亲手做的绣桃花儿衣裳,那粉嫩嫩的颜色,小柳很是喜欢,穿着在各宫娘娘们眼前逛了又逛。 许昭仪也送来不少的新鲜的小玩意儿,小柳每次都玩得不亦乐乎。 小主皱了眉,用指尖点点小柳的额头:“你这傻姑娘,就看不清她们的心么?若不是皇上对你好,当她们会送你东西么?” 小柳想了想,皇上对她还真的好,有一次下了早朝就过来锦绣宫,一呆就是一天,握着她的手写字,喂她吃点心,给她念诗,就像民间新娶了媳妇的男子。 她的字练了几个月,也有一些能拿得出手,皇上看了就很开心,笑着说要赏她,然后便赏了,小柳练字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说到宠幸,小柳才不算什么,近几日南番进贡一美人,那可真的是美,那叫一个不食人间烟火气儿,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和天上的仙子一样一样的。 皇上赐了韶华宫,还赐了封号叫芙蓉美人,一呆就是半个月,可比小柳体面多了。 小柳觉得心安不少,后宫里众人的眼睛总算从锦绣宫转走了。 小主气得大骂:“狗男人没良心,不知道谁对他最好,南番那帮狼子野心的,早晚要杀进皇宫摘了皇帝老儿的脑袋!” 小柳急得去捂她的嘴:“珠珠你好容易长这么大,可不能自毁前途啊!” ------------ 第八章陪葬 “呸!我要什么前途?宫里四面都是墙哪儿来什么前途?除非有一日我出了宫,那才真的是天高海阔前程似锦!” 小主有气无力地靠在秋千上,把所有的奴才都遣退了,求着小柳喂她点心,也是吃了满口。 “小柳啊,你记不记得婳嫔?就是那个杀了绾美人的?” 小柳点点头,因为一个耳坠子就将人杀了扔池塘?犯不上! 她猜定然是皇上暗中示意过的,那婳嫔的爹不就被流放了么? 寻的由头还不就是教女无方杀了人么? 许尚书若是想把这件事盖下来,少不得要被牵扯更多…… 说到底受益的还是皇上,死了一个绾美人,既清理了朝堂,又安抚了后宫,还教训了婳嫔。 她和小主说起这些个的时候,小主的眉梢扬起,唇边有凉薄的笑,尽是讥诮:“要不人家怎么是皇上呢?” 是啊,要不怎么是皇上呢? 说到这里,小主看小柳神色就有些复杂:“小柳,你其实都知道对不对?你知道绾美人的死,也知道杨美人的死对不对?” 小柳垂着眸子,她原本不知道,但那么稍稍一想便知道了,绾美人是皇上默许的,杨美人又何尝不是?那个欺负杨美人的男人是如何进宫的?又是如何轻易被查出来的?若是再往下查这个男人的身份,是不是与杨美人有过交集的?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小柳都隐约明白,或者事实上比她能想到的更残忍,但那又能如何?她只是一个从奴才升到美人的小女子,兴许这一辈子,也只能是个美人了。 后宫里的这些事儿,不是她这样身份的该想的事儿。 小主见她这副模样,有什么不知道的?便再没了再吃点心的心思,大着嗓门叫了声:“苍天啊……” 小柳就接了一句:“珠珠,你该叫皇上。” 皇上可不就是她们的天么? 小主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再不想理她,至少那一整天都没再理她。 隔了两个月,芙蓉美人有了身孕,皇上高兴地升了她的位份,从此便是芙蓉婕妤了,比小主的位份还高。但小柳总觉得这个孩子不会平安生出来,即便生出来,也活不了…… 宫里就是这样的,能生孩子的嫔妃没有身孕,有了身孕的不让生,生了活不了,活了养不大…… 这是教习姑姑的原话,小柳那时候问过一句:“那皇上想生的孩子能活么?” 姑姑当即便沉了脸不肯再多说一句,小柳便知道,这也不是皇上能说了算的。 她想起这个就又觉得皇上可怜,原本以为皇上只是护不住媳妇,现在连孩子都护不住,都比不上民间的普通男子。 立冬的时候,锦绣宫里多了些银丝碳,小主嚷嚷着要做地龙,地龙呢!小柳住进了装好地龙的房间就再也不想出来。 芙蓉婕妤听说了,便也吵吵着屋子冷对胎儿不好,一天到晚地在皇上面前作天作地把我见犹怜四个字发扬光大。 皇上便下旨让小主亲自督办给韶华宫也装上一间有地龙的屋子,小主去了,才过了一日便气呼呼跑回了锦绣宫,拉着小柳一诉衷肠: “小柳你说她以为她是谁啊?都指使到我头上了?!” 小柳抿着唇不敢说话,她以为她是谁?她从前不是谁,但自从进了宫,就是皇上心中那道白月光啊! 接下来的几日,都是小柳替小主去的,可谓尽心尽力,末了还把皇上赐下来的双面绣四君子屏风搬过去做装饰。 白月光微微一笑收下了,回头就把屏风扔到了韶华宫的小厨房,小主就开始冷笑,在小本本上一笔一划都记下。 “这些东西,回头可都得问皇帝老儿要回来!” 小柳吃吃地笑,问皇上要东西的还这么理直气壮,在这宫里也只有小主了,小主真是了不得。 小主这几日要憋坏了,一直鼓捣她那一套验尸工具,闷到不行就在小柳身上比划比划,而后便是叹气:“小柳啊,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宫啊……” 小柳心说小主是不是被憋坏了,做了嫔妃的女人只有皇帝死了才能出宫去静安寺,像她们这样有位份没子嗣的,只有个陪葬的下场,小主还没有侍寝呢! “珠珠,下次皇上来的时候你去爬龙床吧?”小柳担心她再这么下去,迟早会去陪葬。 小主一下子跳了起来,瞪着眼睛挠小柳的痒痒:“我是不能把你再交给皇上了,看这都学了什么?我家小柳儿多好的一个姑娘,跟着他都学坏了!” 小柳笑到不行,一直躲着也没躲开,就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小柳儿遇见什么事儿这么开心?” “皇上万福。” “皇上万福。” 皇上不知有了什么样的闲工夫来锦绣宫,两个人只得停下嬉闹先请了安再说,锦绣宫这么多奴才看着呢,礼数不能废。 “都起来吧。” 皇上叹了口气,坐下冲小柳招手:“小柳儿,过来让朕抱抱!” 这口气就和哄孩子似的。 小主翻了个白眼自行请辞了。 皇上把小柳放在腿上,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小柳儿,写字给朕看吧?” 小柳乖巧地点点头,心说你去韶华宫听白月光唱曲儿不好么?去许昭仪那儿抚琴也好啊,为何偏偏来锦绣宫,扰了她和小主的兴致,还要看她写字?哪儿来这么大脸呢? 她的字练了几个月还是颇见成效,簪花小楷是像模像样。皇上只是笑,也不说行不行,小柳就这么一直写,写完如梦令,又写江城子,最后没法儿了写了首蒹葭,皇上才握住她的手,动情喁喁: “朕的柳儿,朕的小柳儿……” 小柳以为皇上今夜会宿在锦绣宫,可到了戌时还是去了韶华宫,小主看着他的背影呸了一口,可谓胆子都大到天上了,把小柳吓得不轻。 我的小主啊,你爬不成龙床了! 小主继续挠她痒痒,要把刚才被皇上抢走的痒痒都挠回来。小柳抱着小主滚到了床上,隔了好久喘吁吁地求饶: “珠珠,你……你不爬就不爬,最多……最多我多爬几次……生个……生个……” 小柳为难,生个什么呢?皇上让她生么?原本一个奴婢升了嫔妃就是很了不得的一件事,还会让她生孩子? 这么一想,小柳就笑不出来了,她也得去陪葬…… ------------ 第九章淑妃 小柳郁郁寡欢了大半个月,倒是把皇上惹来了,皇上一来就将她抱在怀里哄:“朕的柳儿怎么了?看这小脸儿都瘦了,朕心疼啊……” 心疼?心疼个鬼!小柳猜若是小主知道了定会这么说。 “臣妾就是喝水少,上火了。”小柳很乖巧地看着皇上。 皇上眼睛里开始泛光,当即就吩咐德公公今晚宿在这里,小柳很想问皇上能不能给她一个孩子,却终也没问出口。 腊月里小主带着小柳去慈安宫看太后,在那里见到了仙气环绕的白月光,不,芙蓉婕妤。 小柳行礼的时候差一点儿就叫错了。 芙蓉婕妤脸上带着很浅的笑,也并没有和小柳多说,更不拿正眼看小主,在慈安宫一直坐到晌午才仙人一般踏着云彩走了。 她一走,一直沉默的小主才活跃起来,几步窜到太后娘娘面前: “臣妾就说太后娘娘为何不惦记臣妾的八宝鸭,原来是有人送了!” 太后娘娘笑着锤她:“你这泼猴儿这么长时间不来看哀家,哀家还委屈呢,你倒会恶人先告状!” “太后娘娘你不知道臣妾这几个月有多忙,我家小柳年纪小,不看着些,她被人欺负了怎么办?您也不传召臣妾……” 小主就差把自己说成老妈子,看护小柳的老妈子。 太后的一双眼睛落在小柳身上,小柳便微微抬头看向太后,来慈安宫之前小主说过,让她使劲儿抬头看看太后娘娘,她照做了,但这劲儿使错了地方,以至于憋的自个儿满脸通红。 太后娘娘眯着眼睛看了她半天,将一盘点心赐了下来:“留在这儿陪哀家吃饭吧!” 小主抱着太后娘娘的胳膊摇来晃去:“太后娘娘,我家小柳胆子小,你可要温柔些。” 太后脸上的皱纹便舒展得不能再舒展,点着小主的鼻子笑骂:“你这是说哀家长得凶么?小心哀家治你的罪!” “太后娘娘就是长得凶啊!”小主说。 小柳听了只觉凉气儿一阵阵地从后脊背往上冒,连头发丝都拐着弯儿,生怕太后娘娘接下来让她给小主验尸…… “自古那些美人儿有哪一个不凶?太后娘娘不要嫌弃你自个儿太好看,毕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小主又说。 小柳睁大眼睛看着小主喋喋不休,太后娘娘的神色也渐渐染上些少女才有的娇嗔,她的整个人都懵了,原来在宫里还能这样么? 小主拉着她坐到太后娘娘身边:“太后娘娘,我家小柳儿长身体呢,可要吃些好的。” 太后娘娘笑得没合拢过嘴,把白月光送来的八宝鸭赏了下来。 “谢……谢太后娘娘赏细!” 小柳嘴里塞满了吃的,话都说不清了,还惦记着刚才赏赐下来的点心,她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 “哈哈哈,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看看这小嘴儿多能吃!” 太后娘娘笑得都不顾上吃饭了,专程盯着小柳吃饭,小柳吃一口,太后娘娘便笑几声,小柳便一直吃,到小柳觉得自己要做个撑死鬼的时候,太后娘娘总算说话了:“哀家乏了。” 小柳心说太后娘娘总算乏了。 出慈安宫的时候,小主和小柳身后跟了一群拿着食盘的奴才,说是赏赐给柳美人的,听听,专程赏赐给柳美人,多大的殊荣呢! 小柳挺高兴,刚才没来得及吃的点心也在这些个赏赐里,太后娘娘真是个好人儿啊! 回了锦绣宫,小柳的点心还没吃到嘴里,白月光就出事了,听说一连宣了三个太医,诊出的结果都一样:滑胎之相。 小柳看着手里的点心就不知该怎么下口,太后娘娘赏的若是不吃上一点,会被怪罪的…… 白月光的孩子终是没保住,却因祸得福被升了位份,从芙蓉婕妤变成了淑妃。 小主听了往秋千上一躺,倒是没什么形象包袱,她问:“小柳啊,今年过年我们吃烤乳猪好不好?我们就在锦绣宫吃,谁都不给。” “好啊!我还想吃芙蓉糕、桂花饼、还有那桃花酿……” “谁许你吃那么多?我可不会做!” “珠珠最好了……” 末了,小柳问:“珠珠,你说太后娘娘赏赐的点心白月光吃了多少?” “管她呢!” 小主脱口而出,接着便是一声带着疑惑的“嗯”,脸上便有了挫败感。 “小柳儿,你这么聪明倒是显得我太没用了,我辛辛苦苦检查半天尸体,结果你单凭脑子就能把事儿猜得八九不离十,这便也罢了,你怎么想到太后娘娘赏赐的点心上的?” 小柳很是无辜:“这又不难猜……” “这又不难猜?”小主尖叫起来:“我的小柳啊,这不难猜,那什么才难猜?” 小柳想了想:“可能是白月光太反常了。” “白月光是谁?” “白月光就是淑妃啊!” “淑妃是皇上白月光……” 小主脸上的表情都不知道该摆什么样儿的了,拉着小柳一直聊到了日落西沉。 第二日,小主便拉着小柳去韶华宫给淑妃请安了,小主说事出反常还有妖呢,白月光反常,那得有多少只妖? 她们为了后宫众人,为了天下百姓,也要去救皇上于水深火热。 小柳才不想什么后宫天下,她想的是皇上若出了事儿,她那些点心就吃不着了。 淑妃才刚刚滑胎,脸上血色全无,更是把仙人二字展现得妥妥帖帖,只那一双上挑的眼睛里满是藏不住的精光,这样的人让小柳看得难受,又是一个灵魂和皮囊不匹配的样貌。 也不知皇上怎么就这么喜欢,日日都往这里跑? 小柳与小主对视一眼,二人会心一笑,小主用口型说了一句眼瞎。 她们去的时候恰逢皇上也在,皇上就旁若无人地把小柳抱在腿上,捏捏她的脸颊问: “昨儿个去慈安宫了?” 小柳点点头:“太后娘娘那儿的东西可好吃了,太后娘娘人也可好了,臣妾还看见淑妃娘娘了,淑妃娘娘在吃点心,臣妾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太后娘娘就赏赐了臣妾一模一样的……” 皇上沉沉地笑:“柳儿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啊!” ------------ 第十章淑妃2 小柳眨眼,可不就是?她可不就是孩子吗?所以宫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和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淑妃清泠泠的嗓音说了一句:“皇上,臣妾看着柳美人实在欢喜,若是能让她留在韶华宫陪臣妾几日,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小柳和皇上还没有说什么,小主当先便坐不住了:“哎哟哟,还请娘娘把那心思收回去,小柳是我的。” 皇上重重地叹了口气,又是幽怨又是无奈的看着小主。这时候的小柳能猜得到皇上的内心独白:听听,看看,这都说的是什么?一点儿规矩都没有!若不是他的大理寺少卿本本分分规规矩矩的,又替他侦破了几个大案子,真想把这个丫头一巴掌拍死。 人家皇上还没说话呢! 淑妃被小主吼得一愣便含上了泪,那要落不落的,小柳看着都多了一丝心疼。 “皇上,是臣妾福薄……” 淑妃这一句话说出口,小柳就知道没什么转圜的余地了,意料之中她留在了韶华宫。 皇上走后,小主把小柳拉到房间里关上门破口大骂:“皇帝老儿真是黑了心肠,咱们就不该来,都在看我……我家小柳又不是伺候人的!宫里的奴才那么多,他偏偏看上我家小柳,这不是侮辱人么?!” “珠珠,我过几天就会回去的。”小柳抱着小主的胳膊陈述事实。 “过几天?到底是几天呢?三四天也是几天,半个月也是几天……”小主的眉头蹙成了树皮上的老褶子,压低声音对小柳说:“你可仔细记清楚了,那间装着地龙的房间你千万不要去住!她说什么你都先应下再说,我会每天都来看你,她若是欺负你,你便跟我说……” “珠珠,我聪明着呢。”小柳无奈道。 “你就是聪明我才担心呢,我知道你聪明,那白月光也知道你聪明啊!她一定会想着法儿的欺负你,还让你看不出来!” “珠珠,你快回去吧,再不走皇上就要回来了!”小柳觉得自己这话真像是背着自家夫君和野男人说的,便觉得好笑。 小主更是受伤,愁着眉头说了句没良心的小丫头!最终还是回了锦绣宫。 小柳倒是没觉得什么不平衡,她原本就是做奴才的,只是伺候白月光几天罢了,又不是一辈子。 她在韶华宫一住便是半个月,才发现白月光是真的仙人,喝水不过三口,吃饭不过半碗,花瓣洗脸,牛乳泡汤,就连夜幕都不点灯,小柳有好几次都想半夜去看看她,不点灯是蝙蝠吗,是不是睡觉也挂着…… 白月光没有过多为难小柳,更没有让她干什么端茶倒水的活儿,似乎小柳就是个摆设。皇上倒是来过几次,每一次都是在白月光的房间里宿下,小柳觉得皇上变了。 早上皇上去上朝的时候,小柳就等在门口把洗过脸的水洒一地,皇上就笑着用手指点点她说:“柳儿要乖啊,朕过年给你喝桃花酿!” 白月光也看见了,用一双过于精明的眼睛平静地看她,招手道:“小柳,你过来陪我说说话。” 小柳垂着眸子过去,心说咱们可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在天上飘,我在地上跑,那怎么也不会有话题啊。 白月光的手指很长,指甲修剪得干净,就是温度有点儿寒凉,这只寒凉的手握在小柳的手腕上,小柳就觉得有人给她上了一道枷锁,冷冰冰的。 一盘子做成花儿的点心摆在小柳面前,白月光说:“吃吧。” 小柳吃得很乖,而后便迷迷糊糊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白月光在床边儿绣花,见她醒了便问她:“睡的可好?有没有做梦?” 小柳迷迷糊糊摇头,就是做了梦她也不想说出来,况且还听到了一长段的话。 白月光不是白月光,原来是公主呢! 折子戏里公主和侍卫的故事,小柳儿到现在还记得,只是结局不太好,两个人都死了。 白月光的眼里有光,伸手摸了摸小柳的头:“今儿开始你就回锦绣宫吧,本宫乏了。” 小柳的眼里也有光,白月光笑起来那一双眸子明媚的很!她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女子,真真像仙女儿。 “淑妃娘娘,我可以一直陪着你。” 陪在这么美的仙女儿身边,总比陪在不正常的小主身边舒坦许多,小柳想。 她忽而便后悔每日早起往门口泼水了,她应该好好享受和仙女儿在一起的时光。 白月光诧异地愣了愣,轻笑后变了脸,又恢复了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冷寒: “柳美人,你以为你是谁?若是你非留下不可,便替本宫洗脚吧!” 这是极大的羞辱了,小柳却说:“淑妃娘娘是个好人,我愿意呢。” 淑妃再没看小柳一眼,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到了晌午,淑妃便在小厨房忙活出了一盘子虾仁水晶饺。 “吃吧!”淑妃道。 小柳便乖乖吃,她还从没吃过这样的饺子,从外面就能看见里面包着的虾仁儿,晶莹剔透的。 淑妃没吃,就那么冷冷地看着小柳,小柳吃撑了的时候,淑妃说:“傻孩子,从今往后不要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记清楚了么?” 小柳打着嗝儿点头。 淑妃便又笑了笑,遣人将小柳送回去。 小主见了小柳恨不得把她藏起来,关上房门紧张兮兮又兴奋道:“小柳你知道么,吉妃和皇上吵架了!还把皇上气走了,哈哈哈哈,过瘾!真过瘾!” “那的确是吉妃娘娘能做出来的事儿。” 小柳想了想,想问小主是为什么吵架,小主便抱着她转了好几圈儿: “哈哈哈哈,小柳儿你知道么,吉妃娘娘太厉害啦,哈哈哈哈……” 小柳被转得晕头转向,知道今儿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她在两日后才知道吉妃娘娘和皇上吵架的缘由竟是为了她! 吉妃娘娘也来了锦绣宫,当着小柳的面儿把皇上骂了个不是东西,竟是将小柳留在韶华宫那狐媚女人的地方,这日子是不想过了么?! 小柳哄了吉妃娘娘好半天,才把那火烧头发的怒火将将压下去。 年关前夜,皇上赏赐了两坛子桃花酿,锦绣宫里摆了一桌子的佳肴珍馐,正中间的就是小主承诺的烤乳猪,那身上烤得油光发亮。 ------------ 第十一章淑妃3 吉妃来了,许昭仪也来了。吉妃带了一身崭新的绣鱼纹新装给小柳,小柳穿上在众人面前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 “吉妃娘娘、许姐姐、珠珠快看看我好不好看?你们快看看我,好不好看啊?哈哈哈哈……” 小主道:“行了行了,小孩子才这样!” 吉妃:“宫里还有比她年纪更小的么?皇上那个不要脸的,都有小柳这样的了,还整天泡在那个狐狸精那儿!也不怕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许昭仪缄默地笑,自从杨美人死了之后她便深居简出,小柳都整整半年没见过她了。吉妃见她这样哼了一声: “许昭仪你不用在心里算计本宫,本宫敢说这样儿的话,就不怕传到皇上耳朵里!” 许昭仪讪讪回话:“姐姐哪里的话,妹妹哪里敢呢?” “你不许叫本宫姐姐!大年夜的,真是晦气!” 吉妃突然间激动,把大家都吓了一跳,许昭仪便垂了眸子,细声细气地说:“娘娘,妹妹也不想有杨美人那样的姐姐,但很多事都是老天爷安排的,妹妹也是没有办法……” “不许在本宫面前自称妹妹……” 吉妃的一双柳眉倒竖,就快炸毛了。 小柳这才知道许昭仪和杨美人竟是远房表亲,许昭仪的娘是杨家的妾室的表姐生的女儿,这关系挺复杂的,小柳一时间也糊涂了。 吉妃又哼了一声:“你可不能学那杨美人,咎由自取!她还做了那恶心的糕点往小柳儿面前送!哼!还算那皇帝老儿有良心,为了小柳儿敲打杨美人那当刺史的爹,也是让本宫高看了他一眼,可那小刺史也不是省油的灯,竟是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 “吉妃娘娘,小柳儿年纪还小,听不得这些!” 吉妃说到此处便被小主打断了,吉妃看了小柳一眼说:“小柳啊,反正你记着,皇上不好,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不好的人了!也就那些个不知死活的还一个劲儿往上凑!” 许昭仪垂着眸子红了眼眶,这样一副模样儿让小柳想到那个从湖里捞出来的绾美人,都是旁人说什么就预备要哭的娇弱,可与绾美人不同的是许昭仪一滴眼泪都没有,更没有那哭唧唧软糯糯的委屈话。 小主看了半天给自己灌了一口桃花酿,又给吉妃和许昭仪斟满:“行了行了,大年夜的,好好儿看戏不成么?” 小柳把自己的杯子也伸了过去,她才不管什么戏不戏的,桃花酿可真好喝。 小主往她杯子里倒了一口茶,自顾道:“小柳儿还长身体呢,怎么能喝这么多酒?” 小柳看了看吉妃和许昭仪杯子里浅粉的桃花酿,又看了看自己杯子里的清汤加几片茶叶,只觉满桌子菜都不香了,幸而还有烤乳猪,吃到嘴里香酥焦嫩,也算是不错了。 吉妃的桃花酿一饮而尽,呼出一口气,锦绣宫的门便被推开了,接着就是身穿胄甲手拿长刀的禁卫军在她们身后站了一排,那一身打扮和皇上身边儿的侍卫一模一样。 小柳吓得当即扔了茶杯,头发也散了,衣服也污了,小主很快把她搂紧:“小柳儿不怕不怕,都怪那个狗男人动作这么慢,还敢派人来锦绣宫,咱们一个月不要理他!不,一年都别理他!” 宫里的厮杀声四起,禁卫军砍了几个冲进来的黑衣剑士,其中一个头和脖子分离的时候眼睛还大睁着瞪小柳,骨碌碌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也没闭上,这是有多大的怨念呢! 厮杀持续了半个时辰便有人来报贼子皆已伏诛,又过了半个时辰,淑妃在韶华宫上吊的消息就传到了锦绣宫!韶华宫的大火照亮了宫里的半边天。 吉妃连啐几口念阿弥陀佛,还不忘骂皇帝老儿晦气,大年夜也不让人好好儿过。 小柳的惊魂未定,一直看着小主,这个时候小主竟是淡定得让她觉得害怕,她在心里默念小主不要出幺蛾子。 “小柳,该我们上场了!” 小主的眼睛发亮,像黑夜里跳动的鬼火。 小柳想平静活着的愿望又一次破灭了。 在见到白月光那一具满是仙气儿的尸体之后,小柳的眼泪就像井口刚打出的水,哗哗往下流。 小主面无表情地和白月光的尸体说话:“你说你,指使我干什么呢?你不指使我,我还不给你装地龙呢!把地龙里的热水换成热油,也费油不是?” “你说你,小柳儿好心给你送的屏风你不要,却贪嘴吃什么点心,慈安宫的点心也是随便吃的么?不知道那屏风是太后亲手绣了送给皇上的么?” “唉,胸大无脑,绣花枕头一包草。” “还当什么细作?南番王这种智商选了你这种智商的,难怪会被皇帝老儿耍得团团转。” 小柳抿着唇拼命摇头,不,不是这样的,白月光不是胸大无脑,更不是绣花枕头! 小柳觉得自己不够聪明,不够睿智,不够通透,还不够勤快,脑子也不舍得转一转,小主说的这些,她听了一阵阵冷汗上头。 她住在韶华宫的时候,白月光明明有很多次机会杀她,但白月光没有,白月光和小主说的不一样! 细作? 她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儿想到呢?在听到那个男人叫白月光公主的时候,在白月光让她回去的时候…… 还有这白月光的尸体,她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锦绣宫那一只烤乳猪她还吃了好几口…… “呕——” 小柳吐得一塌糊涂,当真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小柳,这尸体没必要再验,把她打扮打扮吧!”小主啧啧。 小柳拿帕巾沾了花瓣水擦拭白月光的手,而后便在那只烧焦的手心里发现了一颗药丸,她当即便猜到是假死药! 白月光原本可以选择假死出宫,但她却留在了宫里…… 为什么? 为什么?! “小柳啊,你什么都好,就是这胆子要再大一点儿点儿。”小主埋头替白月光画眉。 小柳红着眼睛像只小白兔,带着哭腔“嗯”了一声: “珠珠,我下次不来了,不和你玩儿了……” ------------ 第十二章垂柳1 小主一怔,放下手里的工具转身叹了口气抱着她,轻轻拍她的后背,哄小孩儿一样:“小柳儿乖,这宫里吃人呢,可淑妃该死啊,皇上的心也黑,他用宠溺害了淑妃啊,你要乖乖的,千万不要喜欢皇上啊……” 年夜过后,皇上再没有来锦绣宫,更没有赏,宫里死寂寂的。 正月初六,皇上亲自带精兵五万讨伐南番。 两个月后凯旋而归,听说皇上把南番王的头颅挂在旌旗上一路风干…… 三月,皇上带回南番王的手指给小柳看,小柳的整个人都不好了,当即就想把为他抄写的金刚经摔到他脸上。 “柳儿,看见了吗?朕赢了!”他说。 小柳的眼睛红红的,乖巧又惊惧地点头:“皇上励精图治,平定边疆,是个好皇帝。” 他只是个好皇帝。 皇上哈哈地笑,激动地接连亲吻她的脸颊樱唇:“朕就知道,朕就知道柳儿觉得朕是个好皇帝……” 皇上宿在锦绣宫,此后一宿便是两个月,太后娘娘的赏赐也来了好几回,只是如此盛宠,小柳的肚子却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她日日处在预备陪葬的惶恐中,借酒消愁,才不会说是因为桃花酿好喝。 太后娘娘听说了小柳的想法儿,便往锦绣宫送了一个奴婢,吉妃娘娘也送来一个。 锦绣宫热闹起来,那两个奴婢一个叫茉拂,一个叫垂柳 太后许是觉得吉妃娘娘懂事,又许是太后娘娘觉得自个儿要做一个安静的美女子,便将协理六宫的权利给了吉妃。 吉妃娘娘掌权对整个后宫来说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但对皇上就不一样了,皇上身上那三日一换的新衣裳,连小柳看了都觉得有些嫉妒,一股脑儿的往吉妃娘娘的锦乐宫送了许多好看的绸缎布帛,才勉强换回来一身绣小荷的新衣裙。 小主见了便拉着她练字:“小柳儿你过来,我今儿教你四个字。” 小主的字龙飞凤舞的还带着花样儿,小柳没认出来,学了一遍勉强写出了九分像。小主满意地点点头,便遣人把这一幅字给吉妃娘娘送去了。 小柳拿着笔纠结,吉妃娘娘是大家闺秀,若是见了她的字心血来潮练上几笔,那皇上的给她赏赐会不会就此去了吉妃娘娘宫里? “珠珠,那四个字念什么?”她问? 小主狡黠地笑:“小柳啊,你只管好好儿练,吉妃娘娘一准儿给你做好多新衣裳!” 小柳就在想,那四个字到底念什么呢?如果真的那么神奇,她也写给皇上看看好不好? 可皇上没机会看见,太后娘娘倒是先行知道了,把小柳和吉妃娘娘都宣到了慈安宫赏赐好吃的。 太后说:“柳美人年纪小,宫里的规矩还要再学学,从明儿起便跟着茉拂学规矩吧!” 你看看,这就是太后娘娘,罚你还让你找不出理由拒绝抱怨,还让你自个儿想错在哪儿了。 吉妃娘娘倒是头一次软了语气,从慈安宫出来就看着小柳叹了一大口气:“小柳啊,本宫亲手给你做几件衣裳可好?” 这软软糯糯娇滴滴的,把小柳骇得不轻,回头就病了一场,太后派御医看了几次也不见好,小主急了,亲自跑到锦乐宫要把吉妃娘娘请过来,吉妃这一次拒绝得很干脆,令人把做好的衣裳送来,还传回一句话:柳美人年纪小,生病就是长身体呢! 小主大骂:“呸!去她的长身体,她怎么不长身体?她们全家都长身体!” 这话就是连皇上也一起骂了,全家呢,也包括小柳,也包括了太后娘娘和后宫所有妃子…… 小柳病恹恹的昏昏欲睡,摸着吉妃娘娘送来的衣服倒也知足,珠珠真是厉害,那四个字真的换来新衣裳了。 那四个字是什么呢?后来小柳把那四个字献宝一般给了皇上,皇上的眉头皱得都能夹死扑面而来的飞蛾: “柳儿,字写得不错!是容嫔教你的是不是?” 小柳点头,眼里有光,皇上要赏她了吧?皇上该赏她了! “朕重重有赏!” 果然! 小柳雀跃,小主可真厉害! 但这回的赏赐可不是给她的,而是赏了小主二十板子,小柳的脸都吓白了,回房把几张存货迅速毁尸灭迹。 小主气得一张瓷白的的脸都变形了:“狗男人,还真当姑奶奶不敢跑么?!” 小主是真的敢,没过了几日就在宫里凭空消失了!小柳一度认为这宫里是不是有什么密道,寻了半日无果便也没再找下去,只双手合十祈祷小主平安。 宫里的女人能平安出去,也是福气。 小主消失前给小柳留下一封长长的信,小柳认识的字有限,边猜边看地把信解读了个七七八八,大致意思是说小主去找男人了,找不到就回来,找到了就不回来了! 小柳很难理解小主的脑回路是怎么样的,皇上的女人呢,敢找其他男人?不敢想,不敢想! 皇上对这件事似乎要有预料,下了道旨将容嫔罚入冷宫,但究竟去了冷宫的是谁,谁知道呢? 偌大的锦绣宫只住了小柳一个妃子,许昭仪破天荒地主动来找她,还带着精致的点心,她就把那四个字给许昭仪看。 许昭仪抿着唇看了半天,忽而一拍腿道:“柳美人,这是见色忘友啊!” 小柳的一口气差点儿就没喘上来,果然,在惊世骇俗这方面,小主是无人超越的存在。, 她这辈子都不指望小主能正常了! “许姐姐来找我干什么呢?” 小柳看着那点心,就是不敢伸手拿,在小命和美食面前,她更喜欢活着。 许昭仪说:“妹妹,皇上来你这儿的次数多,你能不能求皇上去看看婳嫔?” 婳嫔? 小柳想起来了,就是她初进宫的时候见到的那个不可一世的明丽女子,后来被猫儿抓伤了脸。 叫什么来着? 许紫瑶? “许姐姐为何突然提起她?你和她也是亲戚么?” “实不相瞒,她……她是我姐姐。”许昭仪垂了头。 “哦……”小柳等着她的下文。 ------------ 第十三章垂柳2 许昭仪咬了咬唇说:“她最近不大好,怀着身子也没个可心的人照顾,若是以往还能熬一熬,可这眼看着就到日子了,若是再没有人管,怕是熬不下去……” “可许姐姐和婳嫔长得一点儿都不像。” 小柳觉得婳嫔比许昭仪好看,不是一丁半点儿的好看。那性子也不像,在尚书被流放之前,婳嫔可是明丽得很,就像天上的太阳夺目非常,许昭仪更像常年不见阳光的,整个人都带着隐隐约约的阴寒。 “我没有骗你!”许昭仪蹙着眉,有些急躁:“我……我是庶出的女儿,自然不像嫡女。柳美人,你问这么多我都答了,你能帮帮我么?” 小柳想了想:“若是皇上问起来,我倒是能插上些话。” 什么话呢?自然是实话!许家原本就是皇上要对付的,婳嫔肚子里的孩子都要出生了,这怀胎十月,有九个半月都没走漏一丝风声,足见婳嫔的厉害之处。这个孩子是婳嫔翻身唯一的希望,怕是连皇上都不知道! 可这件事不是许昭仪求几句,小柳就敢插手的,思来想去,便让吉妃送来的宫婢跟着许昭仪去探望婳嫔。 宫婢走后没多久,茉拂姑姑便来了,小柳差点儿就忘了,太后娘娘说她要学规矩呢! 茉拂冲小柳规规矩矩福身:“小主,奴才奉太后娘娘懿旨,教导小主规矩。” 小柳:“……” 她病了一场有什么用?什么用都没有啊! 小柳学规矩的时候皇上去了许昭仪那儿,皇上走了之后许昭仪又来了小柳这儿,期期艾艾地说:“小柳,我跟皇上说了婳嫔的事儿。” “皇上怎么说?” 小柳被罚抄宫规,只觉手腕子疼得厉害,听她这么一说只觉更疼了,干脆便放下不写。 央求许昭仪:“昭仪姐姐,你帮我抄好不好?好不好啊?” 许昭仪哎呀了一声便拿过去抄,一边道:“皇上明面儿上没说什么,但回头就去了婳嫔那儿,我猜婳嫔是凶多吉少。” 小柳哼哼着趴在桌子上眼皮子打架,她管婳嫔干什么?她才刚吃饱了饭,想打盹儿呢。 等她醒来的时候,许昭仪早走了,留下抄好了的宫规,吉妃娘娘的婢女是带着伤回来的,听说是被罚了板子。 为什么罚?说是踩死了婳嫔屋里的蚂蚁,损了腹中孩儿的阴德! 这就是不讲理了! 小柳就忍不了,抬脚往婳嫔那儿走,这可是吉妃娘娘送到锦绣宫里的,打她不就是打吉妃娘娘么? 婢女紧跑了两步拉住小柳:“小主,奴才皮糙肉厚的被打两下不要紧,您若是被欺负了,吉妃娘娘非扒了奴才的皮不可!她一个有身子的人,您跟她计较什么呢?” 这个小主在她心里就是个弱不禁风,谁都想护着的小白兔,那婳嫔是什么?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白骨精啊! 一想到此处,她强便拉着小柳转移话题:“小主做好自己,婳嫔管不到咱们锦绣宫,奴才带小主放纸鸢可好?” 小柳点点头,心说吉妃娘娘送来的人就是不一样,把她当成孩子一样。不像太后娘娘送来的姑姑,一得空儿就拉着她学规矩,说什么小主就要有小主的样儿,不能依照从前奴才的规矩来。 但放完纸鸢小柳还是去锦乐宫找了吉妃娘娘,把宫婢受罚的事儿加上许昭仪来找她的事儿都说了。 吉妃就笑她:“小柳儿真是乖,不像那个容嫔,一天到晚就知道给本宫找麻烦!” 说到容嫔,小柳还真想她了,也不知她找到男人没有? 吉妃娘娘送她的宫婢叫垂柳,名字里有一个字和小柳的一样,闻言便道:“吉妃娘娘放宽心,小主是个惹人疼的好孩子。” 吉妃点头,而后又叹气:“就是说的,那皇帝老儿也不说好好珍惜!想不到宫里的第一个孩子竟是婳嫔生的!” 小柳吃着吉妃娘娘的点心乖乖听着,总觉得吉妃娘娘这最后一句里面带着怒气,抬眼看的时候吉妃娘娘又是笑眯眯的,所以吉妃娘娘是生气了还是生气了? 可这么一想的工夫,小柳便被点心噎住了,脸红脖子粗地找水喝。 垂柳见她这样便直接端了吉妃娘娘面前的茶水给她:“小主慢着吃,这儿又没有其他人,怎么就噎着了呢?” 小柳闷了一口茶才缓了过来,看着吉妃娘娘道:“这么说,皇上同意婳嫔生孩子?” 吉妃娘娘笑她:“看这孩子说的都是什么话,婳嫔的孩子都有了,都那么大月份了,你还问这样的傻话!什么都别问了,那皇帝老儿是有福气的!” 小柳就乖乖的不问了,婳嫔生孩子是板上钉钉的事儿,生出来不是还要养么?皇上是不可能让婳嫔养孩子的。 回去的路上小柳遇见了许昭仪,奇怪的是许昭仪穿着宫婢的衣裳,蹙着眉头急匆匆绕着树走了。 “姑姑,那个人是不是许昭仪?”小柳以为自己看错了。 垂柳也是诧异,眨了眨眼便很快淡定下来:“小主看错了,奴才只看见一个下等宫婢,我们回去吧?” 小柳就跟着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那宫婢的背影,喃喃道:“姑姑,那就是许昭仪呢。” “小主,我们该回去了。” 小柳乖乖回了锦绣宫,茉拂规规矩矩行礼:“太后娘娘赞了小主的字,特意赐下一碟子点心,说是小主爱吃的。” 小柳心说那就不是她写的字儿啊,太后娘娘都看不出来么?她看了那碟子点心一眼就想到了仙女儿白月光,在她心里白月光就是因为吃点心滑胎的,点心也是太后娘娘赐下的。 “姑姑,我在吉妃娘娘那儿吃饱了,实在吃不下了。” “是啊是啊,小主把一盘子点心都吃了,奴才真怕她撑着!”垂柳笑眯眯的。 垂柳一直都是笑眯眯的,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仿佛对谁都不会生气,也从未生过气。 茉拂还是一脸的肃然,规规矩矩行礼之后便将点心留下了。 “小主,夜里风凉,奴才给您把窗户关严实,小主要乖乖睡觉,这才能越来越好看。” 垂柳说。 ------------ 第十四章垂柳3 小柳点头,她是真的困了,皇上今夜去了许昭仪宫里,她能睡个好觉,她打算明儿带着垂柳一起去看看婳嫔,听说沾沾孕妇的福气就容易有孕,小柳想要个孩子,这样她就不用陪葬了…… 她在被窝里蜷着身子想了许多不着边际的东西,这才打了个哈欠合了眼皮。 小柳这一觉睡了很长的时辰,睁眼的时候都快到晌午了,带着沙哑的声音喊姑姑。 进来的人是茉拂,她的眸子低垂着道:“皇上有秘旨,令小主去不禄院一趟。” “姑姑,我不想去……” 小柳愁坏了,从白月光死的那一日她便决定再也不踏足那个地方,她再也不要去! 她去不禄院干什么?定是宫里死人了!多晦气啊,她还想着要怀胎呢! “小主,抗旨是杀头的罪。” 茉拂的话不多,句句在点子上。 有时候小柳就觉得若她没有侍,寝,在宫里呆够年限的那一天指不定也是茉拂姑姑这样不苟言笑,无趣死板的一个人。 小柳磨磨蹭蹭穿衣梳洗进食,她也是有小心思的,若是皇上突然改变主意不让她去了呢?若是那个死了的人又活过来了呢? 茉拂也不催,等一切妥当了才说:“小主,若是晚了,不禄院就关门了。” 不禄院为何关门,还不是阴气重么?她不能抗旨,即便关门了也得敲开,敲开……她就更不想进去了。 小柳抬腿便是一阵小跑,然后越跑越快,跑到不禄院的时候,她只觉自己要断气儿了。 不禄院常事太监等在门口,将手中的盒子交给她:“小主,尸体是在后花园找到的,还没处理,奴才先告退了。” “姑姑,他这是什么意思?” 小柳拎着盒子发怔,这盒子她认得,小主每次验尸的时候都带着,里面都是些个验尸用的工具。 “小主认为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茉拂站在小柳身后,面色严肃地加了一句:“小主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奴才在外面等着,小主有事便喊一声。” 小柳没再说什么,都这个时候了,说什么也没用。 而她也见到了尸体,垂柳的尸体! “姑姑,你怎么在这儿啊……” 小柳轻声问了一句,便抿着唇哭,没有人再回答她了。 “姑姑,你怎么在这儿啊?”小柳又问。 仿佛下一刻垂柳能回答似的,就像她想的,万一又活了呢? 尸体自然不会再说话,安安静静躺着和睡着了一模一样。小柳不哭了,尸体的右手之处是断腕,伤口已经被泡得发白。 小柳的一张脸也惨白,空气中弥漫着的桃花酿的味道让更她觉得窒息。 她戴上手套仔细检查尸体的伤口,只见伤口露出的骨头参差不齐,甚至骨头上还有利器砍过的痕迹! 她回想着小主验尸的动作,捏着尸体的下颌让她微微张嘴。 “姑姑你告诉我,害你的凶手是谁?她就在宫里对不对?” 小柳几乎确定了凶手是个女子,用的凶器还很钝,否则腕间得骨头上也不可能留下那么多被砍的痕迹。 她问得很慢,很轻柔,像是语气重些眼前的尸体就能飘走一般。 她突然不那么害怕了,活着的人,远比死人可怕。 她的动作很慢,用棉签在尸体口鼻仔细检查。 “姑姑,你这是吃了多少点心,喝了多少桃花酿呢?怎么也不叫上我?” 尸体的鼻腔潮湿,拿出的草纸上都是桃花酿的味道,而牙齿上更是沾着点心碎屑。 既然嘴里发现了可疑的食物残渣,接下来就是切开喉咙检查食道了…… 小柳不觉咽了口唾沫:“姑姑,我尽量快一点点儿,不会痛的……” 她拿起小主用的长柄小刀片时手心已经出了汗,切开喉咙找到食道的时候,她的手抖得不像话。缓了好几口气才想起拿棉签检查。 食道已经变成了黑色,没有点心残渣,只存了浅浅的桃花酿的香。 “姑姑,你没有吃点心对不对?”她问。 缓了片刻,小柳还是把茉拂叫了进来将尸体翻身,茉拂的一张脸也吓白了。 一抬头又看见小柳蹙着眉头检查尸体的模样,顿然便颠覆了对小柳的所有认知: 她们小主看上去是一只柔弱好欺负的小白兔,怎么原来胆子这么大么? 小柳屏了呼吸,心跳得厉害,不知是愤怒还是害怕。 “姑姑,你在宫里得罪了谁?又阻碍了谁的前程?” 小柳的眼睛通红,胸口压着什么东西闷得难受。 茉拂垂着眸子,声音都变了:“若是小主可怜她,便尽快查出凶手,她也好入土为安,莫辜负了皇上的恩德。” 小柳抿着唇不想再问话,可不就是恩德么?姑姑的尸体若是送到慎刑司,这死便会是一场意外。 宫里每年都有宫婢意外而亡,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她将尸体每一处都仔仔细细检查,头发,耳朵,鼻孔,上至脖颈,下但脚印,指甲皮肤,内脏…… 都看了个通透。 尸检册上也让茉拂帮忙细细记录了结果: 牙缝可见糕点碎末。 手脚均有被绑过的痕迹。 脚踝处被锐器划伤。 膝盖处明显椭圆形淤青。 右手缺失 …… 判断死者为遭受虐,待后中毒而亡,凶手大概率为女子。 只是单单凭着这些,小柳完全想不出凶手是谁,她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无助之中。 验尸结束之后,她把尸体仔细地缝好、擦净,给尸体穿上新衣。这是验尸的最后一步,让死去的人留有最后一丝体面。 她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若是小主在就好了,她一定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若是小主在,该做什么呢…… 最终小柳去了御书房,她跟着小主第一次验尸,小主也是这么做的。 她猜不出凶手是谁,那皇上呢?皇上那么聪明,一定会知道啊! 小柳在御书房外等了一个时辰,直到太阳落山,里面才出来一个常事太监让她进去。 小柳儿规规矩矩立在御书房的正中央,规规矩矩地冲皇上行礼。 只听皇上轻声道:“柳儿,坐到朕的身边来。” 小柳没动,她道:“皇上,这不合规矩。” ------------ 第十五章点心 “哐啷!” 一方砚台砸到了小柳脚下,墨汁飞溅到她的裙摆上,小柳的头垂得更低,手里的尸检册也捏得更紧。 皇上似乎后悔了,慌忙将她抱了起来哄:“小柳儿,是不是砸到你了?都是朕不好,朕原本是想砸那个太监!” “太监就能随便砸么?”这话小柳没问出口。 她红了眼眶问:“皇上为何要我验尸?” 她存了一肚子的委屈,就是的,慎刑司有那么多人呢,就是再不想宣扬,还能找不出一个可信的人么?也犯不着她一个宫妃去验尸啊!验的还是她身边的人! 皇上愣了一瞬,捏捏她的脸颊道:“容嫔走之前留下一封书信,柳儿可有看见?” 小柳点点头,她看见了,那又怎样? 皇上又动动她的鼻尖:“看来容嫔又诓了朕,是朕考虑不周,柳儿不要生朕的气好不好?” “皇上,珠珠什么时候回来?”小柳问。 她猜到小主出宫一定是皇上默许的,不然那一道打入冷宫的圣旨又怎么算? 她想小主了,若是小主在,一定能查出是谁害了垂柳的。 皇上抱着小柳的腰说: “朕这就把容嫔抓回来打上二三十板子给柳儿出气可好?” 小柳寻思小主那个性子,是该好好管管,无法无天的。 但嘴上却是拼命替小主说好话,真怕皇上一个不开心就把小主也咔嚓了。 她手里捏着尸检册,心想皇上怎么还不看呢?上一次小主和皇上说了些什么呢? 皇上的嗓子眼儿里蹦出几声笑,也终于把尸检册从小柳手里拿走了,翻看了,便命常事太监给吉妃送去。 他搂着小柳的腰,亲了亲小柳的唇瓣道: “先回去吧,朕今儿去锦绣宫陪着你。” “皇上,都是臣妾没用,什么都查不出来……”小柳的心情差到了极点,她身边的人死了,那下一个出事儿的会不会就是她? 皇上却说:“柳儿,朕要好好儿赏你!” 赏什么呢?自然又是金银财帛,小柳如今对那些提不起兴趣,她眼下想要的赏赐就是皇上把凶手就地正法! “皇上,臣妾不要赏赐,臣妾害怕……”小柳委屈。 她不知道小主和皇上说了什么,更不想知道小主与皇上的关系,她只想求个恩典,不要再让她验尸了! 皇上捏了捏她的手道:“柳儿先回去吧,朕知道你的心思……” 小柳走出御书房又不甘心地回头望啊望,在见到一个官员被宣召进去的时候,终是失望地垂了眼帘儿。 皇上说他知道小柳的心思,他真的知道么? 垂柳姑姑的死让她要伤心死了,当初白月光死的时候她都没这么伤心,垂柳姑姑那样好的一个人儿,到底是碍了谁的眼睛,阻了谁的前程? 锦绣宫里茉拂为小柳准备了干净的花瓣儿水沐浴,把小柳洗得香喷喷的包在杯子里,她说:“小主,宫里就是这样的,这是她的命,奴才也准备好了的。” 小柳听得后脊背发凉,这是她的命?什么命?就该被人虐,待折磨死么?是不是越好的人,死得就越快? 绾美人是这样,杨美人是这样,白月光是这样,小小的宫婢也是这样,你看茉拂姑姑,她那见了谁都是一副死人脸的模样儿,倒是没什么事儿呢。 小柳这么一想便觉得自己恶毒到黑了心肠,心头不由便想起吉妃娘娘的那一句话:你只需记得皇上不好,他是最不好的…… 她跟在皇上身边,也要不好了。 到了深夜,小柳的被窝里还是冰凉凉的,皇上没来,小柳等了很久皇上都没来,迷迷糊糊睡去之后却是梦见垂柳姑姑又活了过来,垂柳姑姑说:“小主,点心要慢着吃,没人和你抢……” 小柳惊醒之后满头大汗,点心?太后娘娘赏赐的那碟子点心去哪儿了?她光着脚在房间里寻了一圈儿,又光着脚去小厨房找,莫说点心,连那精致的小碟子都见不着了,点心也长了翅膀么? 小柳怔怔地往回走,走到门口便遇见了悄默声儿走来的皇上,皇上的眉头蹙紧了,盯着小柳的一双脚眼皮子直跳: “朕的小柳儿还有梦游症么?这得宣个太医好好儿瞧瞧。” 小柳看着皇上眨了眨眼就扑进了他怀里,一颗脑袋在皇上胸口蹭啊蹭,直到把自己的鼻子眼睛都蹭红了才罢休。 皇上也是反常,就那么站着让小柳蹭,末了还捧着小柳的脸亲上一亲,说: “柳儿乖,朕在这儿呢,谁都不能欺负你。” 小柳抬头看他,一直看,看见那瞳仁里小小的自己,她问:“皇上,这次垂柳姑姑的死,和你有关系么?” 皇上蹙眉,狠狠地捏小柳的脸颊:“朕在你心里就是那样的人么?” “不是么?” 小柳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眼前的人可是皇上! 她进宫以来这几个妃子的死,每一个都不关皇上的事儿,但每一个都是皇上默许的,甚至暗示的! “朕是不是太惯着你了?朕说不是,就不是!” 皇上的语气里全是冰寒和愤怒,握着她的肩膀,不知怎么就红了眼眶: “柳儿,你怎么就不相信朕呢?全天下的人都能怀疑朕,只有你不行!朕好想你,想得都快要死了,你怎么也不过来看看朕……” 小柳呼吸都急了,也被吓得眼眶通红,她还从没见过这样的皇上,皇上说的话她怎么听都不对味儿,她今儿才去见过皇上呢。还说什么谁都不能欺负她?最欺负她的那个人就是皇上,他哪儿来的脸说这样的话? 第二天小柳躺床上眯着眼睛不想起,她的嗓子哑得厉害,眼睛也肿,浑身上下一丁点儿力气也不想使,她还想留着力气吃些东西,还想找茉拂姑姑问一问点心的事儿…… 可她现在起不来,吉妃娘娘说的对,皇上太不好了! 晌午之前太医来了,是一个蓄了长胡子的老大夫,那修长干瘦的手在小柳腕间停了半晌,扫了小柳的面色一眼便缄默着开了一副方子。 ------------ 第十六章指甲 劝道:“小主年纪还小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皇上雨露均沾对小主身子也好……” 小柳通红了一张脸,死死抿着唇,心头已经将皇上骂了个禽兽,她多想辩解一句这与她有什么关系,还不是皇上那个造孽的过错么?但又觉得说出来总有那么一丝丝炫耀的味道,就这么一直憋着。 好在太医也说了没多久便走了,否则小柳便是要将自己憋死了。 茉拂熬了药亲自送到小柳唇边道:“小主,太医说的话要牢牢记着啊。” 小柳:“……” 她又想骂皇上了。 喝完了药,小柳的嘴里被送了一块蜜饯,她含着蜜饯问:“姑姑,太后娘娘赏赐的那碟子点心,你知道去哪儿了么?” 茉拂愣了一瞬,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回小主,点心奴才是留下了的,小主没吃么?” 小柳的眼皮跳得厉害,她没吃呢?还是梦游的时候吃了呢?她梦游吗? 隔了很久,小柳幽幽说了一句:“姑姑,你说垂柳姑姑的右手会在哪儿呢?” 茉拂的眉头紧锁,看着小柳也是担忧起来,福身行礼道:“回小主,奴才不知道。” 小柳觉得自己陷入魔怔了,垂柳再是吉妃娘娘身边的,也只是个奴才,宫里能对一个奴才这么做的人太多太多,总不能一个个儿查过去…… 晌午的时候又来了很多赏赐,小柳从没见过这么多的金银财帛,就在想皇上是不是把国库也搬空了?她会不会落得一个媚君惑上的罪名…… 傍晚之前她去了趟慎刑司,常事太监给她看在尸体旁发现的碎片,其中一个碎片上还带了血迹,小柳一眼就认出那是装太后娘娘赏赐的点心的碟子,金丝珐琅可不是每个宫里都有的。 她不甘心地去了趟御花园,找了一身宫婢的衣裳套着,在御花园里找了半天,最后在碧绿湖边儿上被鹅卵石里的闪光耀了眼睛。 当小柳仔细看的时候,却是瞬然出了一身冷汗,头皮也是麻的,耀她眼睛的是一小片金丝珐琅碎片,而碎片旁是一整片指甲! 恰好就被卡在鹅卵石的缝隙里,若不是她去捡那个细小的金丝珐琅碎片,根本发现不了。 她拿着指甲缓缓起身,就觉得落日洒在湖面的余晖都成了血金色。 觉得从湖面吹来的阵阵凉风,冰寒彻骨。 “你在干什么?!” 一道带着怒气的女子声音乍然响起,小柳骇得回头便踩到湿滑的鹅卵石上,而后扎扎实实摔倒在湖边,沉积的泥沙掀起,盖了小柳一身。 “哈哈哈哈……这个小奴才真好玩儿!带回去逗乐子正好!” 小柳抬眸看去,只见眼前的人衣着颜色十分明媚,大红大绿十分张扬,小柳认出这个人正是婳嫔。 宫里没有第二个女人挺着大肚子了,婳嫔来这儿干什么?巧合?小柳不信。 “小奴才,你叫什么名字?在这儿干什么?”婳嫔问。 她知道皇上宠信了一个宫婢,还给了那个宫婢位份,却不知道那人正是小柳,也从未见过小柳长什么样儿。 小柳的唇瓣动了动,她能说什么呢?说来看看凶杀现场?说怀疑身后的湖里有一只手?说她怀疑垂柳是婳嫔害死的? 原本她还没有头绪,见到婳嫔的肚子便有了那么一丝丝的怀疑,垂柳是不是拿点心给婳嫔了呢?若是婳嫔像白月光那样滑胎,婳嫔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呢…… “小奴才,问你话呢!” 婳嫔戴着面纱,也能看出一张脸的瘦削,若是再加上一条尾巴,就是蛇精本精无疑。 小柳抿着唇摇头,她不擅长说谎,便索性什么都不说。 “哟,原来还是个小哑巴,可惜了,正巧我鞋上沾了些泥,你过来给我擦擦。” 婳嫔出门儿还带了软凳,坐在软凳上翘起二郎腿。 小柳的心情太不好了,这都什么事儿?她愿意伺候小主,愿意伺候吉妃娘娘,也愿意伺候白月光,但眼前这个,她打从心底就瞧不上,皇上说了,她也是正儿八经的宫妃,不是奴才了! 她才不想动,宁愿在泥沙里坐着。 婳嫔等了半晌不见动静,皱眉道:“怎么?还是个聋子?宫里怎么会收这样的奴才?真该告诉皇上把这奴才赶出宫去,这样的奴才什么事儿都做不了,白白领着宫里的饷银!” “你们快过去,把她拉出来问问是哪个宫里的,真是晦气。” 婳嫔扶着腰挺着大肚子,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怀着龙胎! 小柳的唇瓣抿得更紧,她也想要孩子呢,吉妃娘娘说得对,怎么就让婳嫔生了第一个孩子呢?一定是老天爷打盹儿了! 两个宫婢把小柳从泥沙里拉了出来,婳嫔嫌厌地睨她:“怎么?你那副委屈的模样给谁看呢?好像我欺负你一样!” 小柳又瞪她,这不是欺负是什么?婳嫔哪儿来的自信,是不是所有人脸上都写着“好欺负”三个字儿呢? “谁敢欺负本宫的小柳儿?” 这声音由远及近,非常迅速,小柳歪着头看去,只见吉妃娘娘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走来,后面跟着的有奴才也有宫妃,这阵仗竟是有一种威武霸气的感觉。 小柳心说皇上这个人虽然不好,但他选老婆的眼光还不错,看看这一大家子,美的美俏的俏,放在一起比御花园的花儿都要好看! 吉妃走近了就把小柳拉到身后,给她披了件薄衫嗔道:“本宫派人到处找你,你可倒好,玩儿成一副泥猴儿样子!” 她又转头瞪了婳嫔一眼:“小柳儿身上都湿了是怎么回事儿?是你把她推进湖里的?” “吉妃娘娘您可不能冤枉妾身,妾身来的时候这小奴才已经摔在湖里了!” 婳嫔的肚子挺得不能再挺。 “谁告诉你我家小柳儿是奴才?”吉妃的霸气震慑之下,所有人都垂了头。 婳嫔也愣住了,好半天没想起来怎么回话,她身后的宫婢便福了一礼道: “回淑妃娘娘,我们小主是问过她的,她也没说自己不是小奴才。” “啪!” 吉妃用绣帕擦手:“本宫问的是你么?一点儿规矩都没有,给本宫掌嘴!” ------------ 第十七章孩子 婳嫔睁大了眼睛不敢说话,掌嘴的声音于她而言更像是催命的丧钟,这是她的奴才呢!跟了她一年多尽心尽力,知道她所有秘密…… 婳嫔的脸色愈发不好看,捂着肚子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终于一声痛呼便缓缓倒了下去,被掌嘴的宫婢脸都白了,一叠声喊着:“小主要生了,小主要生了!” 吉妃不慌不忙地冷笑:“婳嫔你记清楚,小柳儿是本宫护着的,若是你日后再敢欺负她就是与本宫做对,本宫不会放过你!” 婳嫔满头大汗,呼吸都不正常了,身下也流了一大滩血。 小柳躲在吉妃身后不敢去看,却又忍不住好奇地用眼尾余光瞥瞥,心里那一个要生孩子的打算便动摇了,原来生孩子这么痛苦呢,那她还要不要问皇上求个孩子?还是去陪葬? 婳嫔惨叫着被抬走,吉妃捏捏小柳的脸:“小柳儿,在宫里不要一个人乱跑,若是想玩儿便多叫些人陪着,你知不知道刚才找不到你的时候本宫都快吓死了?” 小柳乖乖地点头,觉得吉妃娘娘真好啊,这么好的人怎么就不能生孩子呢? 吉妃娘娘把小柳带回了锦乐宫,给她沐浴换衣裳,拉着她的手问:“小柳啊,你去御花园干什么?” 小柳看着吉妃,隐约知道吉妃娘娘是知道答案的,果然,吉妃叹了口气道:“你不说本宫也知道,是为了垂柳对不对?” 小柳犹豫着要不要和吉妃娘娘说说御花园湖里的事儿,吉妃娘娘就挥了挥手,叫人把一盘点心端了过来,竟是笑了笑: “小柳儿你年纪还小,又这么聪明,这些宫里的腌臜事儿就不该牵扯到你,你乖乖的,乖乖验尸,乖乖不要喜欢皇上,一切有本宫呢。” 小柳明白,吉妃娘娘想用好吃的点心来堵她的嘴,可她犯愁的是点心堵得上嘴却堵不了心,在这件事上她会一直想一直想。 吉妃娘娘派人把她送回了锦绣宫,另外又送了一名年纪小的宫婢,叫晚九。 晚九的胆子很小,比小柳的还小,时不时提醒她:“小主,吉妃娘娘说让我们一直呆在锦绣宫。” “小主,吉妃娘娘说睡觉要关严了窗户。” “小主,戌时到了,该就寝了。” “小主,该起床了,不然茉拂姑姑哪儿不好交代。” “小主……” 小柳只想翻个白眼盼着皇上能多来几趟锦绣宫,只有皇上来了,晚九才会躲在婢女房不出来,小柳才能安静一会儿。 小柳没找到机会再去御花园,老天爷又下了三场暴雨,就算真有什么证据也都被冲没了。 每每小柳想到这件事,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说:吉妃娘娘知道,吉妃娘娘说只要乖乖的就好。 这么想了几次她才恍然明白过来吉妃娘娘把晚九送过来的真正原因,看看她,这才多长时间,思路就和晚九一模一样。 婳嫔哭嚎了一天一夜,拼了半条命总算生下一个孩儿,只看了一眼便说让抱走。 只因为这个孩儿是个小女娃,婳嫔翻不了身了。 小柳也学着小主啧啧,婳嫔还是眼皮子太浅,她若是好好儿求了皇上把这个小女娃养在身边,养得乖乖的,软糯糯的,怎知道皇上不会念着小女娃的面儿多去几次呢?这样虽不能翻身,但在后宫里平安活着也绰绰有余了。 但婳嫔不,她放着小女娃任由她哭了睡,睡了又哭,太后娘娘听说了,便着人将小女娃带到了锦乐宫给吉妃娘娘养着。 这一日许昭仪来找小柳,说快过端午了,一起去给吉妃娘娘请安,问问宫里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好尽尽力。 难得的是这一次晚九没说什么,反倒是给小柳准备了一把遮阳用的纸伞,说小主皮肤嫩别晒坏了。 到了锦乐宫,吉妃娘娘戴了抹额斜斜靠在贵妃榻上,眼下两团青黑。 连招呼小柳的动作都显得软绵绵的。 “小柳儿快来,本宫觉得自己要不好了,怎么照看孩子就这么费心呢?这几日本宫还梦见先皇后娘娘,你说是不是先皇后叫本宫去陪她?” 小柳骇了一跳,拉着吉妃娘娘的手就红了眼眶,许昭仪见了也是焦急道: “吉妃娘娘,这后宫哪儿缺了您都不成!先皇后那是给您托梦,祝您心愿达偿呢!” 小柳抿了唇,那句“想看看孩子”始终没问出口。 吉妃听了许昭仪的话就变了脸:“本宫达偿什么心愿?养别人的孩子么?若不是看在这孩子可怜的份儿上,本宫才不愿管这回事儿!皇上那个狗男人只顾着自己快活,生了孩子又不管,到现在都几天过去了,孩子连个正经的名儿都没有!哪有个当爹的样儿?!” 小柳就那么乖乖听着,没有正经名儿么?前日茉拂姑姑明明说过皇上赐了名字叫琼华,这怎么说也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名字自然是越华贵越好的。 是吉妃娘娘自己说琼华不好,一听就是个短命的,不如叫谨媛,谨慎的姑娘总是活得平安长久。 这么一闹便耽搁下来。 吉妃娘娘又问小柳究竟是琼华好还是谨媛好,出于私心,小柳也觉得谨媛好,那么小的孩子呢,就算她母妃再不是个东西,小柳也希望孩子能活得长久。 “娘娘,这是皇上的孩子呢。” 小柳的意思是,这是皇上的孩子,吉妃娘娘操心什么劲儿呢? 吉妃娘娘一愣,便叹了口气道:“小柳儿通透,那便随了皇上吧!琼华就琼华!最多本宫再给她起个乳名,叫什么好呢?” 而后吉妃娘娘看小柳的眼睛就亮滢滢的,小柳也愣住了,就说:“吉妃娘娘你看我做什么呢?我也不会起名儿啊。” “小柳儿你要起的,你想想若是以后你有了自己的孩子,还不是要起名儿么?现在就当练习吧!” “那……那就叫小春花?”小柳憋了好半天才道。 吉妃娘娘想了想拍手:“那就叫小春花!” 小柳咽了口唾沫,这皇上的第一个孩子,长公主呢,怎么起个名字就和闹着玩儿似的,也幸好就是个乳名儿…… ------------ 第十八章冷宫 许昭仪没怎么说话,小柳看她的模样儿倒是像松了口气似的。 便问她:“昭仪姐姐的名儿叫什么呢?” 许昭仪用绣了红梅的帕子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正儿八经道:“妾身叫寒梅……” 许寒梅,是她那个做小妾的娘给她起的。 吉妃娘娘起身把抹额摘了,对她说:“这个名儿挺好,比婳嫔的强!” 许昭仪的眼睛里泛光,看着吉妃娘娘就愣住了。 小柳这才笑嘻嘻地提出要看看孩子,也终是见到了那个软糯糯的小春花,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儿睡得正香,樱桃一样的小嘴唇动不动就一耸一耸的。 小柳看在眼里,一颗心都险些化了,说:“吉妃娘娘,我以后生的孩子也会这么好看么?” 吉妃笑她:“小柳儿才多大?生孩子这回事儿可没那么简单!” 小柳就想,她多大?再过两年她就和现在的婳嫔一样大,是不是那个时候就能生孩子了? 一个月后,婳嫔把自己作进了冷宫,听说是等在皇上下朝的路上,穿了青楼女支子那样的衣服跳舞,可把文武百官看直了眼。 皇上当时就不怎么好了,要下令把婳嫔贬为庶人赶出宫去,还是太后娘娘求情说毕竟是小春花的生母呢,给她留条活路吧。 小柳听了可不觉得这是婳嫔的活路,冷宫呢,那可是各路妖魔鬼怪呆的地方,婳嫔那样的性子去了,指不定就是死路。 又不是人人都像小主。 想但小主,小柳就坐在秋千上数日子,心说小主怎么还不回来呢? 然后隔了一日她睁眼的时候,小主就回来了,还带回一条雪白的大狗。 小柳看得眼睛发直,这狗站起来比她都高,小主究竟是怎么得来的? 小主神秘秘笑笑道:“小柳儿,你看白白好看么?好看死了!它的主人也很好看!也好看死了!哈哈哈哈……” 小柳:“……” 她等了小主这么多天,就想把垂柳的事儿说给她听,这是扎在她心头的一根刺,动一动就可疼可疼呢! 可小柳还是说:“那你还回来干什么?和它的主人比翼又又飞天下任你翱翔不好么?” 反正看皇上那样子也是不想管小主的。 小主的眉梢垂了下来,没隔了多久又扬起,搂着小柳的肩膀笑道:“当然是想我家小柳啦,听说这段时间我家小柳可厉害了,都能自己验尸了!怎么就这么厉害呢!我十六岁的时候还没见过尸体呢!” “可是珠珠你也才十七岁啊……” “小柳儿你不懂,反正你就是比我厉害!” “珠珠,我心里难受,我想不明白是谁害了垂柳,也想找到垂柳的那只右手……” 小柳的这句话憋了很长时间,这一个半月以来她时时刻刻被晚九洗脑,可不代表就能把垂柳的事儿忘了,相反的,她有时候还会做噩梦,梦见垂柳满身是血地跪在地上求她救命…… 小主沉默了片刻,把白白牵到她身边:“小柳啊,这宫里的事儿,不是每一件都要有结果的,但正义从不缺席,你只要记着这一点就成。只要有我珠珠在的一天,这宫里迟早要干干净净的!你要是难受,就和白白说说话,他都能听懂。” “珠珠,可是我不会和狗说话啊……”小柳道。 “你试试啊。” “汪!汪汪!” “小柳,说人话!” 小柳:“……” 傍晚的时候,小柳陪着小主去冷宫,小主的意思是。皇帝老儿还在生气,她要先在冷宫住一阵子,以后论功行赏的时候才能理直气壮。 小柳却是颇为担心道:“珠珠,婳嫔也在冷宫呢,你能打得过婳嫔么?听说冷宫里还有先皇的妃嫔,还有疯了傻了的,还有……” 小主摸摸白白,哼了一声:“我有白白呢,怕她作甚?不就是冷宫么?我又不是没来过,小柳儿你放心,我连死人都不怕,还会怕这些活人么?” 小柳见小主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就拿稳了被褥跟在小主身后。 冷宫是一处大院子,靠着院墙的四周又有许多小房间,每一间都逼仄潮湿,小主看不上这些,径直就往最大的房间走去,只是刚踏进一个房间就有一只拇指大的蟑螂窜了出来维护领地。 小主尖叫了一声,房间里响起一道极不耐烦的声音: “出去!” “太妃娘娘,臣妾奉旨来冷宫,出去就是抗旨。”小主一本正经地说着,就把小柳推到了身后护着:“我叫晴珠,她是小柳,我们都是好孩子,您若是嫌弃我们太吵,我们就闭上嘴巴,只是您这儿的宠物能不能收一收?” 里面的所有窗户都紧紧关着,光线昏暗得小柳看什么都是一个模样儿。里面的人走出来,小柳不由得抿紧了唇,太妃的模样儿有些不寻常,怎么个不寻常法儿?就是太妃的整张脸有一大半是白如雪的颜色,剩下的那一小半则是皱纹丛生。 “你一个正当宠的妃子,来这儿干什么?”太妃一双眼睛像是被晴空洗过,带着湛蓝盯着小柳。 小柳就觉得挺诡异的,还有人有这样的眼睛…… 小主挡在前头笑嘻嘻道:“太妃娘娘,小柳儿就是来送我的,回头还要接我出去呢。” 小柳的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听听小主这说的,什么我不我的?这么凶的太妃娘娘面前要自称臣妾啊…… 太妃娘娘的目光就落到小主身上:“你也是皇帝的妃子?不像!” 她的声音苍老,带着嘲讽,让人听在耳朵里却不觉得过分难受。 小主点点头,小声道:“太妃娘娘冰雪聪明,我现在可不能说,说了我就出不了宫了,让我一辈子呆在这儿可不行……” 太妃娘娘的眉梢就垂了,一把推开小主,继续盯着小柳:“本宫问你话,为何不答?” 小柳骇得垂头:“回太妃娘娘,臣妾先来看看。” 看什么呢?自然是她有朝一日犯了错,皇上也把她打入冷宫的时候她该怎么办? 小主睁大了眼睛拉着小柳就是一顿抱怨:“小柳儿你不能这么想,皇上可不敢把你打入冷宫……” ------------ 第十九章白白 小主的话突然就顿住了,看着太妃娘娘憋的脸通红也说不出一个字儿,她入坑了,太妃娘娘太厉害了! “哼,还是个通透的,好啊,你比阿妞强,宫里的事儿太多,你这样儿的性子兴许能活得长久。”太妃娘娘说。 小柳不敢说话,她只觉得太妃娘娘的一双眼睛钉在了她身上,她的心肝脾肺肾都被看得一清二楚。阿妞是谁?和她有什么关系? “你回去吧,往后不要再来,这种地方不是你该来的,晦气!” 太妃娘娘说着竟是一把将小柳推出了门槛,小主也是不停地给她使眼色让她快走,就连白白那只大狗也是咬着她的裙摆拉她。 “小柳儿,白白就交给你了!” 小主喊过之后飞速关了门,但那些被她喊出来的嫔妃了都出了门看着小柳呢!里面还有阴沉着脸的婳嫔,还有一个披散头发的,还有一个唱曲儿停下的…… 小柳只觉自己的头发丝儿都竖起来了,抓紧了白白的项圈就跑,跑到一半才发现手里还拿着给小主准备的点心呢! 怎么办? 白白? 小柳把希望放在这只大白狗身上,白白见她的步子停了,就回头望她,小柳就也看回去,一人一狗对视了良久,小柳就开始怀疑这只狗是不是人变的。 “白白,你把点心给珠珠送去好不好?”她尝试着问。 白白的鼻子就呼哧呼哧往她手里的点心盒子上闻,小柳把盒子放地上,白白叼起盒子就往回跑…… 这狗成精了! 小柳后来和吉妃娘娘聊起这件事的时候,吉妃娘娘倒是没多少惊讶,她说:“狗通人性是再寻常不过的,容嫔这狗是好的,小柳儿你可要常来锦乐宫,好让小春花也多看看。” 吉妃娘娘的眼里现在除了小春花,再也没有别人的位置了,小柳已经靠边儿站了,就更别说皇上。 说起皇上,这几日小柳都没见着,偶然听茉拂姑姑提起说是宠幸了一个新的妃子,妃子也升了嫔位,赐了良字。 吉妃娘娘听说了就开始骂皇帝老儿没良心,怎么不说升一升小柳的位份?小柳到现在还是个美人,还没有字。 小柳倒是觉得心安,只要皇上不在她这儿,宫里上下人的眼睛就不在她这儿。 太后娘娘给良嫔也赐了点心,良嫔也来给吉妃娘娘请过安,叫吉妃娘娘不冷不热地呛走了。小柳就笑吉妃娘娘: “听说贤良淑德的女人更容易做皇后。” 吉妃娘娘一愣,哎呀一声就用手指来点小柳的额头:“小柳儿你学坏了,谁说要做那皇帝老儿的皇后?先皇后娘娘的下场还没把本宫吓够么?以后再提,看本宫不打你!” 她的动作轻得和挠痒痒似的,小柳就眯着眼睛笑,吉妃娘娘看着她叹了口气,突然就说了一句: “小柳儿你千万不要喜欢皇上,不喜欢皇上就是有福气的!”。 小柳乖乖点头,出了锦乐宫就遇见了良嫔,意外的是许昭仪也在。 良嫔被小软轿抬着,一双露珠一样的眼睛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小柳:“这是柳美人吧?” 小柳觉得这样的眼睛就像文人才子们笔墨下的美人的眼睛一样,勾人魂魄,怪不得皇上会喜欢。 “见过良嫔姐姐、许昭仪姐姐。”小柳的声音都规规矩矩的。 这多亏了茉拂姑姑,但茉拂姑姑现在可是到了良嫔身边儿,小柳顺着就也向茉拂点了点头。 良嫔开始呵呵地笑,下了软轿说:“柳美人就是乖巧,怪不得把吉妃娘娘哄得那般高兴,太后娘娘也说柳美人是个有福气的好孩子呢!许昭仪姐姐就常说让我和你多学学。” 小柳心说你学什么呢?学个验尸倒是不错,这样晚上就不用睡觉了,白天也不用吃饭了,几天下来脸色蜡黄精神不好,正好也吓吓皇上,让他知道验尸对女子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儿…… 许昭仪静悄悄地看了小柳片刻,拍着良嫔的肩膀嗔道:“怎么我还说错了么?你看看人家柳美人,怎么看怎么乖巧,哪像你就是个顽皮的性子,皇上一直把你当孩子哄呢!” 小柳这才知道良嫔也就比她大了一岁。 小柳的眼皮垂得更低,她刚才看见许昭仪的手背上多了几道长长的疤痕,可难看呢,这疤痕在许昭仪帮她抄宫规的时候可没有。 她好奇地想问又觉得不妥,只能憋着。 许昭仪和良嫔一唱一和说了半天也没见小柳再说一句,良嫔便问: “柳美人这是怎么了?怎么不愿意和我说说话呢?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是不是因为我抢了皇上?我今儿晚上就和皇上说去,让他去找你……” 她声音里也带上了闷闷的哭腔,小柳目瞪口呆,还带这样儿的? 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安安静静听她们说话也不对了么?真是把无妄之灾这个词儿诠释得干干净净。 可小柳说什么呢? 说什么是不是都是错? 于是她继续保持沉默,人家不都说沉默是金,小主也说不与傻瓜一般见识…… “柳美人?柳美人!”良嫔委屈地快断气儿了。 小柳抬头看她,等着她说接下来的话,怎知道人家哇的一声,竟是哭了个梨花带雨皇上要心疼的,也把小柳哭了个一脸懵逼。 “柳美人我错了,我不该和你抢皇上啊,可我也不是故意抢的,是皇上他自个儿来找我的啊……” 良嫔抽抽搭搭。 许昭仪见了就柔柔软软劝她:“哎呀呀,妹妹你快别哭了,这怎么和柳美人一样样儿的呢?柳美人你快和她说说话啊,回头眼睛在哭肿了皇上就该生气了……” 小柳觉得她有些看不懂许昭仪,她们年夜的时候还坐在一起吃饭喝酒呢,怎么一转头就和别人好了呢? 女人之间的友谊就是纸糊的么? 不,她和许昭仪之间还不如纸呢,就是一根老掉牙的头发丝儿,还没怎么着就断了。 小柳福了福身就想跑,她今儿出门没看黄历,应该把白白带上,至少也能威慑一下眼前这两个作妖的啊。 ------------ 第二十章中秋 白白,她想白白了…… 白白当真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小柳都快跳起来了,娘哎,白白真的成精了似的,怎么就自己来了呢? 小柳觉得白白比皇上都好。 站起来比小柳还高的白白冲着良嫔和许昭仪露出一嘴的大白牙,然后良嫔就尖叫一声躲到许昭仪身后,许昭仪也颤巍巍地躲在一个宫婢身后,面带惊恐地看着小柳: “柳美人,这是个什么东西啊?是不是狗熊啊?它它它它吃人么?它它它它怎么这么凶啊,你养这个皇上知道么?太后娘娘她知道么?它它它它会不会吃了你啊……” 小柳就接着许昭仪的话头说:“它它它它不咬人啊,它它它它可乖了,它它它它还会跟你说话呢,对不对啊白白?” 白白就冲着许昭仪呼哧呼哧哼了两声,许昭仪的脸都白了,又是往后退:“柳……柳美人,你……你让它远点儿,我……我们要从这儿过去!” “许昭仪姐姐,我们没有挡着路……”小柳恭恭敬敬道。 她原本就靠着墙边儿走,是良嫔和许昭仪非要拉着她说话,再退,总不能上墙啊。 “茉拂,你去把它拉走!” 良嫔深喘了一口气,一副要把自己憋上天飞走的模样儿。 茉拂睨了一眼良嫔,垂着眼皮福身说:“回小主,奴才不敢。” 良嫔抿着唇瞪白白:“你……你别动!我……我要走了!” 白白不看她,小柳觉得白白翻了个白眼。 良嫔拉着茉拂的手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挪,挪啊挪,白白这才认真看她,谁都没预料地冲上去就亲良嫔。 呸,咬她! 良嫔惨叫了好几声捂着自己的胳膊就把茉拂推了出去,白白又绕过茉拂去亲许昭仪,许昭仪也是一声尖叫被亲了胳膊,一人一只,一左一右,登对得不得了…… 小柳见了就上前捧着许昭仪的胳膊心疼:“许昭仪姐姐,白白是不是亲得太用力了?它是喜欢你呢!许昭仪姐姐你怎么受伤了?这手背是怎么回事儿啊?许昭仪姐姐……” 许昭仪挣扎着把自己的胳膊抢回去,捂着手挤出一丝笑来:“柳……柳美人,你……你先走吧!” 小柳其实挺愧疚的,她相信白白也不是故意的,所以事后就带着诚意,带着白白想去道歉。怎知道良嫔直接把她拒之门外,说自个儿病了得好好儿养养。 许昭仪则是离着三丈远就开始喊:“柳美人,我还有事儿就回去了,你也快回去啊!” 生怕白白去看她。 小柳想,白白才不屑看她,是吉妃娘娘长得不好看还是小春花不可爱呢?还是小主对它不够好?它那么聪明,才不会去贴着许昭仪的冷脸。 太后娘娘罚小柳闭门思过,为什么呢?因为她在宫里奉旨养狗…… 不不不,因为奉旨养的狗吓到人了呢!吓到皇上的宠妃呢! 小柳被禁足,连皇上也一块儿讨厌上了,宠幸谁不好,偏偏宠幸个那么胆小的。 晚九说:“小主不也胆小么?那一次见了毛毛虫还吓得扑到皇上身上。” 说起那一次小柳就觉得自己没脸,她压根儿没看清楚那东西是什么,就觉得那东西像极了一个人的手指,垂柳的手不是到现在都没找到么? 忽而又看见了那截东西还会动!能不吓着么? 皇上那个时候还笑她。 小柳就想,这么一个不知道怜香惜玉的男人,身边儿怎么就有那么多女人呢? 晚九见小柳的神色愤懑,八成也猜到了什么,就宽慰道: “皇上让小主一个人住锦绣宫,也是莫大的恩典呢!你看宫里那么多嫔妃娘娘,有哪一个还是美人的时候就能自个儿住一宫的?” 小柳一想也是,皇上不懂怜香惜玉,但出手还是很大方的,也就没那么生气。 端午节说来就来,吉妃娘娘往各宫都赏了粽子,锦绣宫也有不少,都是小柳送过去食材,小主和冷宫的妃子们一起包的,有红豆相思粽,肉糜五香粽,蜜枣竹筒粽…… 小主说一定要给吉妃娘娘和许昭仪尝尝,小柳没办法,就瞅准了许昭仪给吉妃娘娘请安的时辰带着白白、带着粽子去了锦乐宫。 但许昭仪没来,宫里的不少妃子都来了,吉妃娘娘笑眯眯的,给她们分了五色绳,留她们吃饭,说是吃过饭要和大家一起去御花园赏赏景儿,顺便让小春花也晒晒太阳。 许多妃子都说好,但小柳知道她们之中没几个真心的,就比如良嫔,她一直用那双露珠眼睛看小柳,还说上次是她的不对,还问能不能摸摸白白。 小柳是那么小气的人么? 她是! 若不是因为良嫔,小柳能被太后娘娘禁足么?连去看小主都是偷着去的,可费劲了! 小柳不想理她,吉妃娘娘也不想理她,小声和小柳说: “良嫔这个人,什么时候真正做自己了,咱们才能和她玩儿。” 小柳连连点头,吉妃娘娘又说:“本宫总觉得她在学你,可学得并不像啊,我家小柳儿多乖呢,她就是个作妖的!” 小柳就开始崇拜吉妃娘娘了,吉妃娘娘就像那话本子里的孙大圣,火眼金睛啊! 吃过饭,吉妃娘娘带着一群宫妃浩浩荡荡去了御花园。 “反正皇上也忙,咱们能多逛一逛。”吉妃说。 皇上忙什么呢?小柳听小主提起过就顺便记了一耳朵,南方洪涝,皇上忙得焦头烂额,接连派了好几个官员前去监督抗洪。 只要有功,便是大赏! 那良嫔的爹和大哥就在其中。 这件事小柳对谁都没提起,就连吉妃娘娘面前也没说漏嘴。省得被问: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容嫔怎么知道?皇上和容嫔是不是有特殊关系? 小柳哪儿知道呢?她就是个美人罢了,还是个皇上没赐字的美人! 她乖巧地笑说:“就是的,御花园的花儿都开了,好看着呢!” 那些嫔妃们的心情也活络起来,请示了吉妃娘娘就各玩儿各的。 若是一直这样也不错,但就在这个时候偏偏有人要以身祭湖里的鱼儿。 ------------ 第二十一章水怪 “不好了!良嫔掉下去了!” 有个嫔妃喊了一句,大家就一窝蜂地涌了过去,小柳和吉妃娘娘被挤到了后面,吉妃娘娘的眉梢扬着,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时不时都弄奶娘怀里的小春花。 小柳看不见良嫔的情况,只听嫔妃们说总算救上来了,若是端午节死了人可就是大大的不吉利,要多带几条五彩绳避邪才行呢。 小太监救了人,湿哒哒穿过人群跪在吉妃娘娘面前讨赏,大家伙儿这才想起自己是跟着吉妃娘娘出来的,一时间谁都不说话了,噤声噤气地想起了规矩。 吉妃娘娘脸上一副你们爱咋咋滴的神色,赏了小太监两锭金锞子,小太监震惊喜悦地对吉妃娘娘连连磕头。 吉妃睨着远处已经爬起来的良嫔毫无预兆地软软靠在小柳儿身上,小柳儿就大声说:“吉妃娘娘晕过去了,快!快宣太医!” 到了锦乐宫只有小柳一个人陪着的时候,吉妃娘娘便好了,指着小柳笑得不行: “小柳儿你怎么就这么乖这么聪明呢?本宫太喜欢你了!哈哈哈哈……” 而后又和小柳咬耳朵: “良嫔的爹是三品的光禄大夫,听说为这次赈灾出了不少力。如果良嫔在皇上面前哭上两鼻子,你猜皇上会不会罚本宫?” 小柳愁得胡子都要长出来了,嘴里塞满了香糯的粽子米,说:“吉妃娘娘先吃个粽子吧?珠珠包的可好吃了!” 皇上罚不罚的,她哪儿知道呢?她就知道粽子可真好吃。 吉妃娘娘哈哈笑着道:“小柳儿真是个贪吃的!你看看你就和那惠妃养的短尾巴小老鼠一样样儿的!” 小柳的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心想短尾巴小老鼠长什么样儿呢?惠妃娘娘她倒是见过几次,惠妃娘娘的爹是一品司空,她在后宫里几乎能横着走了,那嘴巴也厉害着,说下雨就下雨,说灾荒就灾荒,说哪个妃子活不到明天,那个妃子指定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宫里的妃子都怕她,远远儿地躲着,都怕一不小心就被惠妃娘娘说一嘴,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吉妃娘娘自从协理六宫以来倒是与惠妃娘娘走得近了许多,惠妃娘娘听说良嫔落水之后就匆匆赶到锦乐宫,抬眼看着吃粽子吃得云三雾四的小柳就来了一句: “这孩子是饿疯了么?哎呀呀,看看这小嘴儿吃的……” 惠妃娘娘伸手就给小柳擦嘴,小柳一脸的懵,动着鼓鼓的腮帮子道:“见波惠惠娘娘。” 这一句真是小柳艰难地从一堆粽子米里挤出来的,说的也是不清不楚,惠妃娘娘却眯着眼睛笑: “哈哈哈哈,这孩子可真讨人喜欢。” “那可不是?我家小柳儿多乖呢?宫里的哪一个妃子比得上?就皇帝老儿那个有眼无珠的不珍惜!”吉妃娘娘哼了一声。 小柳咚咚咚跑到吉妃娘娘身边,拿了一条五彩手绳就给惠妃娘娘戴上,眨眨眼看她: “惠惠娘娘真好看!” 她是想说惠妃娘娘真好看,就像雨过天晴之后的那一株小荷花儿,浑身上下都透着清新脱俗。 可她说不出来,她嘴里都是粽子米。 吃到这个程度,小柳才仿佛明白过来小主在冷宫里也要包粽子的用意:多吃粽子少说话。 惠妃娘娘愈发笑眯眯的,她这次来就说了一句话:“水患啊,死了多少人呢,皇上该带嫔妃们出去为民祈福!” 小柳的眼睛就亮了,回去的路上满脑子都是“出宫”两个字,出宫多好啊,她能去见见娘是不是有钱买新衣裳,见见弟弟是不是又长高了?也不想想皇上就算带着嫔妃们出宫,又怎么会带着一个她这么低位份的嫔妃呢? 良嫔回去之后就开始发烧,还说胡话,小柳去看了她一回,她像见了救星一样拉着小柳的袖子不放,一双露珠眼睛里都是泪: “柳美人,柳美人我看见水怪了,它伸着一只手要来抓我,我跑啊跑啊,跑不动啊,柳美人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白白在小柳旁边儿呼哧呼哧地喷了良嫔一脸热气,良嫔又是一声尖叫地抓着小柳的衣裳抖得更厉害了。 小柳就想良嫔这个样子,怕是没法儿和皇上哭哭啼啼地告状了吧?吉妃娘娘可以安睡了。 小柳还没走许昭仪就来了,抱着良嫔就是一顿哭: “妹妹你是不是吓坏了?都是姐姐不好,要是那天我也在就好了,要是那天我在,你就能早些被救起来……” 小柳实在憋得厉害,这一出姐妹情深的,当她是摆设么?许昭仪那一句是说着玩儿呢?如果她能在场当真跳下去救人么? 小柳不信。 良嫔嘤嘤嘤地哭:“昭仪姐姐,我真的看见了,那水怪就在冲我招手,招手呢!我是不是要死了,是不是啊?” 许昭仪的脸色当即就变了,狠狠掐了良嫔一把说:“妹妹你是不是发癔症了?柳美人还在这儿呢,别吓坏了人家,你一定是眼花看错了,水怪找你干什么?” 良嫔像是想起什么,又抓着小柳哭:“柳美人,你身上阴气儿重,水怪是不是都喜欢你?因为我抢了皇上,所以水怪才想对付我?” 小柳:“……” 她后悔来这儿了,好端端在锦绣宫吃粽子不好么?她阴气儿重?良嫔才阴气儿重,她们全家都阴气儿重! “许昭仪姐姐你好好劝劝良嫔吧,太后娘娘她老人家忌讳这些。” 小柳觉得她点到为止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听说冷宫的太妃娘娘当初就是因为在宫里宣扬这些个神怪东西,才被太后娘娘送进冷宫的。 也不知良嫔能不能听懂,就算良嫔听不懂,许昭仪也是能听懂的。 许昭仪自然听懂了,从她变换的神色上,小柳就松了一口气,有个明白人儿就好。 小柳觉得自己是从良嫔那儿逃出来的,一路走,她就一路佩服皇上,怪不得是皇上呢,能收服各路妖魔鬼怪。 她从良嫔那儿出来就去了冷宫,想了想还是让白白进去把小主叫出来,冷宫里那些个作妖的,她害怕。 ------------ 第二十二章游泳 小主很快就跑着出来了,伸手捏了捏小柳的脸笑说:“小柳儿我才几天没见你,怎么你这脸上又长肉了呢?是不是皇上喜欢长肉的女人?” 小柳脸色一红,她这两天的确贪吃,别人都是暑热之时胃口不好,可她偏偏就与别人不同,胃口出奇的好,逮着什么就吃什么,不挑。 皇上夸她长高了不少,更是赐了许多点心瓜果。 皇上是喜欢长肉的吧?她想。 可一想到身形苗条骨感的良嫔,她撇了撇嘴:“皇上才不喜欢长肉的,他喜欢骨头!” “噗……” 小主神色奇怪地看着小柳,又摸了摸白白:“白白,想不到你和皇上的兴趣相投,说不准你们还能拜个把子什么的!” 小柳也嘻嘻地笑,拉着小主往偏僻之处走了走才把良嫔的话一字不落地告诉了小主。 “珠珠,你说她看见的是不是垂柳的手?”小柳问。 小主的眉头就蹙紧了:“你说许昭仪也和良嫔在一起?” 小柳点了点头:“珠珠,你提许昭仪干什么?我都不想和她玩儿了,以前我觉得她就是长得阴沉沉的,但现在看来她做事儿也是。她还说要是良嫔落水的时候她在身边就好了,一定能早点儿把她救上来。珠珠你听听,这话怎么就不对味儿呢?她怎么就不想着不要让良嫔落水呢?” 小柳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只要是往深处想,说不准就是许昭仪暗地里设计良嫔落水呢? 但她没有证据也不能乱说,况且许昭仪也没理由要设计良嫔落水。 小主的眉头蹙得更紧,手下不停地摸着白白的头,小柳就那么一直看着,生怕白白回头秃了,那可就不好看了,可能会找不到母狗的。 过了好一会儿,小主幽幽说了一句:“小柳儿啊,今儿晚上我去找你,你可要把窗户打开了等我,否则我进不去就成了孤魂野鬼呢!” 小柳闻言,一颗心都不怎么会跳了,小主说什么呢?什么孤魂野鬼的? “珠珠你要干什么?你带上我好不好?” 小柳拉着她的衣袖,眼眶里雾蒙蒙的,就像现在下着的小雨。 小主的眼睛愈发亮了:“小柳儿你乖乖的,乖乖在锦绣宫等我,让白白陪你。” 当天晚上,小柳早早地便睡下,晚九仔仔细细替她关好了窗户才走。 她一走,小柳就起来把窗户打开,起先是一条缝,然后便开了半扇,看着窗口的垂柳出了神。 再然后就趿拉着鞋找了件外衫往御花园走,半道儿上就被一只湿哒哒的手捂住了嘴拖到角落里,小柳都快吓死了,满脑子都是她要死了,要死在宫里了这种话。 “小柳儿,是我!” 身后有声音响起,小柳慌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脑子,把捂在嘴上的手扒拉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就感觉自己的声音变成了蚊子嗡嗡: “珠珠你怎么在这儿?你干什么去了?” 话音未落便有一队护卫的脚步声匆匆跑过,小柳恨不能把自己埋进土里,让这些侍卫发现不了。 小主的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眼睛却是比天上的星辰还亮,拉着小柳七弯八转地回了锦绣宫。 “小柳儿,我跟你说,我刚才去御花园游泳了,皇上这次肯定要气死了,哈哈哈哈……” “他派了那么多侍卫,动作还是没我快,我是谁啊哈哈哈哈……” “我在那群侍卫的眼皮子底下跑回来了,哈哈哈哈……” 小主兴奋地笑个不停,小柳找出干净的衣服给她穿上,翻了好几次白眼: “珠珠你不要命了么?你知不知道御花园那湖里淹死过多少人?那里面还有吃人的大鱼呢!现在还是在是夜里,你能看见什么?什么都看不见啊!” 小主还想笑,小柳还想问她有没有看见湖里的水怪,有没有找到垂柳的手,外头就有人传旨说皇上来了…… 小柳在原地转了几圈儿就把小主强行拉到床上藏到了被子里抱着,心想:皇上来就来,他可没说过不能让我和小主睡一个被窝! “小柳,你这样怎么像背着皇上偷情似的?” 小主在被子里也不老实,下手挠小柳的痒痒,看着小柳忍不住笑,她就跟着咯咯笑了起来, 小柳就想把她的这张嘴缝上,一双手脚也绑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小主能不能不闹! 皇上进来就看见他的两个妃子滚床单,一个起身迎接的都没有,也是尴尬得不要不要的。等了半天才咳嗽了一声,那意思就是:够了没有?够了起来服侍朕! 小柳猜皇上就是这么想的。 小主终于停了手,像是才看见皇上似的:“呀!皇上?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皇上当即就沉了脸:“朕为何不能来?” “可你也不说提前打个招呼,你这样半夜三更的,我还得走,多不方便啊……”小主说。 皇上沉默了半晌,说:“朕准你不走!柳儿也必须和朕睡!” 小主嬉笑:“哪儿能呢,皇上你等等,我穿上衣服就走!” 小主走后,皇上就躺床上把小柳抱得紧紧的,赌气一样说:“柳儿,朕想你了,你想不想朕?” 小柳窝在皇上怀里“嗯”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嗯的声音不对,皇上竟是又问了一遍,接着又问…… 到最后就变成整张床在回答了。 上朝之前皇上问小柳:“柳儿,过两日朕要去万山寺为民祈福,你想去么?” 小柳迷迷糊糊地拿眼睛缝儿看皇上,她说想去就能去么?皇上真的有那么好么? 皇上看小柳半天,捏了捏她的脸笑道:“你还是留在宫里吧,乖乖等着朕回来。” 小柳彻底合上眼皮不想理他,皇上果然没那么好! 皇上又是笑,在她额头亲了亲说:“朕要带个挡刀子的奴才,可舍不得你受苦。朕带谁去呢?就带冷宫里的那个吧!” 小柳骇然睁开眼睛只看见皇上的背影,懊恼地在床上打滚儿哼哼,刚才还想睡个回笼觉的心思全没了,皇上一定是故意的。 冷宫里的那个,哪个?婳嫔还是小主? ------------ 第二十三章眼泪 皇上出去没多久院子里就传来一声惊呼,晚九跑进来扶着门框惊惧失措,眼眶都红了: “小主,白白……白白不好了……” 小柳愣了,脑子里嗡嗡嗡的,就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连话都说不完整:“晚九你慢慢说,你……你说白白怎么了?” “小主,白白死了,白白死了啊……”晚九的捂着嘴哭起来。 这些日子,晚九照顾白白的时候最多了,白白就像个孩子一样,多聪明,多机灵!白白还救过小主呢!怎么就死了呢? 小柳也哭,光着脚跑到院子里,就看见白白姿势奇怪地躺在地上,雪白雪白的毛就和铺在地上的毯子一样。 小柳走过去摸它,它浑身都僵硬了。 “白白你醒醒啊,你是不是在和我玩儿?是不是啊?” 小柳一口气儿喘不上来,只觉得眼前的东西都在转,晚九一把拍在她的后心上,她才“哇”的哭出声来。 “白白……” 小柳想要白白活过来,她想这一定是白白和她玩儿呢,可她想,就会是真的么? 偌大的宫里,连一只白白都容不下么? “白白……白白……白白……” 小柳傻了一样,一遍一遍叫白白的名字,像是这样就能把它叫醒。 小主听说了,不顾宫规又惊又怒地赶过来破口大骂:“哪个王八羔子把主意打到我家白白头上?!那些偷听的偷看的你们都听清楚!你们主子惹错人了!我叶晴珠绝不会善罢甘休!” 小柳不哭了,抽抽着缓不过劲儿,看着小主就像看神仙,宫里的妃子还能这样么? “珠珠……你知道谁杀了白白么?”小柳大睁着眼睛问。 小主的脸色沉沉的,声音湿湿的:“小柳儿,我要为白白报仇,你来么?” 小柳抽抽着鼻子点头点到要晕过去。 小主轻轻抱着她,轻轻拍她的后背,轻轻说:“小柳啊,记着,宫里人的眼泪不是白流的,眼泪,要用在最有用的地方!” 什么是有用的地方?那第一个自然就是皇上面前! “可珠珠,听说皇上不喜欢女人哭。”小柳说。 她听吉妃娘娘说先皇后还在世的时候,不知道哭过多少次,每一次都是先皇后一哭,皇上就走。 小主哼了一声:“皇帝老儿哪儿就不喜欢女人哭?他是是害怕,他怕女人一哭,他就把江山也送出去!” 江山?小柳可不想要江山。 小主搂着她的肩膀小声说:“小柳,这是只有你我才知道的秘密,可不能再告诉别人了!” 小柳乖乖点头,转身就在皇上去御书房的路上眼泪滢滢地默默流泪,皇上蹙着眉路过也没回头看一眼。 小柳也不走,就静静在原地等着,眼眶里始终存着泪珠,风干了再想想白白,又是一串儿泪珠子。 等了半个时辰,终于把皇上哭了出来,皇上黑着脸把小柳抱进怀里,小柳就开始大哭,一边儿哭一边儿说:“皇上你怎么现在才出来啊?臣妾以为你不要臣妾了,臣妾以为臣妾失宠了,臣妾以为臣妾也要去冷宫了,呜呜呜……” 皇上的眉头越皱越紧却没有转身就走,到最后才叹了口气舒展了,低头一看小柳倏然又笑了,问掌事宫婢要了干净的手帕替小柳擦脸,喁喁哄她: “柳儿哭什么呢?不就死了一条狗?回头朕再送你一只,你从哪儿听说的你失宠这样的话?朕怎么会不宠着柳儿呢?柳儿这么乖,这么聪明……” 小柳吸着鼻子摇头:“皇帝哥哥,白白不一样,世界上再也不会有白白了,皇帝哥哥,我的白白死了,没有了,皇帝哥哥,你能不能告诉我,白白为什么不要我了?白白为什么死了……” 小柳不明白小主为何让她这么说,但她乖乖说了,就见皇上的眼眶也红了。 皇上把小柳抱得更紧。 接下来的一整天,小柳都呆在皇上的御书房练字读书看朝臣,饿了皇上喂点心,无聊了皇上还会讲故事,讲什么故事呢? 讲的是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最后小柳睡着了,脸上挂着的泪风干了,剩下两道泪痕,皇上怔怔地看着两道泪痕就下了一道圣旨:废良嫔,入冷宫。 良嫔哭哭啼啼寻死觅活地闹了一场也没把皇上盼来,她爹也得了一个抗洪不利的罪名被贬了官职,从京城调到了遥远的钦州,做了一个小小的知府。 朝中的人看得门儿清,但谁也没敢再上折子,都劝道:“谁让你生了个作天作地拖后腿的女儿?命该如此啊!” 小柳和小主也验了白白的尸体,白白的嘴里都是血,肚子是小柳亲自割开的,里面的内脏都碎了,肚皮上也有重重的淤青,是被人大力击打以后死亡。 鼻孔里的粘液有药水的味道,是被人迷晕之后再打死的。 小主气到不行,狠狠拍白白:“傻狗,就跟你说在宫里要小心要小心!你怎么就能让其他人近身呢!好了吧,被人迷晕了打!” 她再扬手的时候小柳就护着不让:“珠珠,你要打就打我吧,都是我不好,我没有护住白白……” 小主抿着唇看了小柳半晌放下手,没有再说话。 小柳憋了半天说:“珠珠,我是不是很没用。” 护不住垂柳,也护不住白白。 “你就是很没用!怎么你到现在才知道么?我把白白交给你可不是为了让它被别人打的!你看看你自己,你看看啊!十六了,已经不小了!还让人那么护着,白白被人打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啊?在干什么?爬龙床!你爬得舒服么?舒服么?!白白呢?我的白白呢!!” 小主突然间的爆吼把小柳所有的柔弱都吼了回去。 小柳红着眼眶再没有一滴泪,缄默着把白白的肚子仔细缝好,把白白嘴里的血擦干净,最后抱着白白轻轻说:“白白,乖乖投胎,下辈子别再进宫了。” 小主听了嘤嘤了两声一把抱住小柳就哭:“小柳儿,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对你那么凶,不该怨你,你不要怪我好不好……好不好……” 小柳拍着她的背小声哄着:“珠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会怪你呢?珠珠别哭了,眼泪要流在有用的地方……” ------------ 第二十四章意思 白白被人迷晕了才是关键,能让白白放松警惕的也只有她和小主,她问过晚九,她的确丢了一身衣服…… 那衣服呢? 戌时之后,小主带着小柳在掖庭门口等着,扮作宫婢运白白的尸体出宫,小柳也看见了白白真正的主人,气宇轩昂,一身正气,小主说的没错,白白的主人太好看了。 小主说他的名字也好听,叫陈鸿年,小柳点头,鸿年,听起来就喜庆。 陈鸿年是个仵作,十二岁起跟着师父在大理寺少卿手下干活儿,如今正值弱冠又四年,摸过的尸体不说上千也有破百。 他摸了摸白白,用温柔的眼睛看小主,说:“把它葬了吧。” 又冲小柳抱拳:“多谢柳美人把白白的尸体带出来。” 小柳缄默着摇头,这有什么好谢的呢?白白是在她宫里死的,她说不出口那句抱歉,怕被陈鸿年打死。 “小柳儿你先回去吧,我和他们说说话……”小主说。 小柳只觉一阵寒意从后脊背一阵阵往上窜,他们……哪儿来的“他们”? 看着小主和陈鸿年的背影,小柳觉得心里有点儿酸,不觉就把陈鸿年换成了皇上,把小主换成了自己…… 怎么看怎么别扭。 小柳叹了一声回了锦绣宫,隔天皇上离宫祈福,带了吉妃娘娘和小主去,听说要走四五天,宫里的事儿就暂由惠妃娘娘管着。 小柳支着头在窗前好一阵子发呆,对晚九说:“晚九,我好像知道皇上的意思了……” 晚九吓得变了脸:“小主……吉妃娘娘说皇上的心思不能猜……” “可皇上就把那意思摆在明面儿强了,你说我到底去还是去呢?” “小主,您那两个意思还不就是一个意思么?皇上是什么意思啊?” 小柳抿着嘴浅浅地笑:“晚九,你也想知道是不是?” 晚九拼命摇头,声音里带了哭腔:“小主啊,您笑什么呢?小主啊,吉妃娘娘和容嫔娘娘都不在,皇上也不在,您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自从白白死后,小主伤心得只剩了一个表情,现在突然笑了,她怎么看都觉得瘆得慌, 小柳乖巧地点头,然后就开始在锦绣宫里四处找,最后拔了一根扫帚上的棒子就往外走。 晚九一把抱住了她:“小主!你别冲动,你要去哪儿啊,奴才去请惠妃娘娘好不好?不然去找许昭仪?去找小春花玩儿吐泡泡也好啊……” 小柳顿住脚,把木奉子交给晚九好好儿收起来就去了惠妃娘娘的锦阳宫。 她一开始是准备去冷宫找找良嫔的,白白死了,她心里憋得难受,皇上把小主和吉妃娘娘带走,不是让她在冷宫里大胆行事的意思么? 她把这个想法儿和惠妃娘娘说了,惠妃就看着她笑:“那良嫔确实该死,看看都把乖乖的小柳儿逼成什么样儿了?” 小柳委屈地点头,心说惠妃娘娘怎么这么好啊,这么好的人怎么也没个孩子呢? 惠妃遣退了所有的宫婢才小声道:“小柳儿,前阵子,杨美人的娘来找本宫了,你猜猜她来干什么?” 小柳摇头,她记得杨美人,就是那个全身赤,衤果死在锦华宫那个,被青梅竹马的男人强了,最后尸体被她爹带走,一声儿哭都听不见的那个…… 可这跟良嫔又有什么关系呢?惠妃娘娘突然提起这个干什么? 惠妃娘娘叹了口气,眸光就有些暗:“她听说良嫔进了冷宫,就想把杨家最后一个女儿送进宫,才十四岁呢,她们把宫里当什么地方?又把皇上当什么人?” 惠妃娘娘揉了揉额角,自嘲说:“皇上他还同意了!本宫当年侍,寝的时候和你一般儿大,皇上心疼地一直哄,说本宫年纪小着实太辛苦了。现在呢?他竟是同意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进宫!” “本宫就在想,早知如此还不如让杨美人活着呢!至少不会让百姓骂皇上是昏君!骂本宫是昏君的妃子,真丢脸!” “惠妃娘娘,百姓们都说皇上是明君。” 小柳有些心惊,听听这话:不如让杨美人活着。 惠妃娘娘能左右她的生死么? 那良嫔呢? 她不敢问。 她在进宫以前听过不少关于皇上的事,减赋税,定边疆,惩奸臣,赏忠良,国墙之内百姓安居乐业,欣欣向荣,皇上是个难得的好皇帝! 惠妃娘娘不说话了,隔了良久才幽幽地把憋着的一口气散了说: “有时候本宫倒宁愿他是个昏君,那样就能像开国圣祖皇帝一样儿独宠一人。” “惠妃娘娘,您可不能再说了……” 小柳忧心,惠妃娘娘这张嘴厉害着呢。你看她端午那天说皇上该去祈福,皇上就真的去祈福了…… 惠妃娘娘呵呵笑着看小柳:“原来小柳儿也信了那些话么?” 小柳抿着唇,不能信么? 惠妃娘娘就又是一阵笑:“小柳儿,本宫喜欢你,想做什么便做吧,这几日你犯下的事儿都由本宫担着!” 小柳就差点儿把自己的舌头咬了,带着委屈看惠妃娘娘,她这么乖,能犯什么大事儿?充其量也不过是想揍良嫔一顿。 临走的时候,惠妃娘娘赏了小柳一个笼子,不,是一只短尾巴小老鼠,听说是坐船来的,在海上漂了近两年才到了惠妃娘娘手里。 小柳就问惠妃娘娘:“他能不能听懂我说什么呢?会不会像白白一样呢?” 惠妃娘娘笑她:“你指望一只老鼠跟狗比么?你怎么不拿着皇上比?让他和小耳朵做朋友,也好让他体会体会被关在笼子里的滋味儿……” 小柳吐了吐舌头,惠妃娘娘您可不知道,小主前头拿皇上比过了的,皇上也挺忙的,不是和狗拜把子就是和老鼠做朋友…… 小耳朵,名字真好听呢。 从锦阳宫出来,小柳放下小耳朵就拿了木奉子往冷宫走,奉旨出气。 晚九不放心地跟在后面,顺道儿拽了两个掌事姑姑一起,万一打不过好歹有个回来通风报信的。 冷宫门口的小太监看着这这阵仗远远的便把自个儿藏了起来,柳美人可是宫里正得宠的小主,惹不得,惹不得啊! ------------ 第二十五章太妃 “周氏,你出来!” 小柳的脊背笔直,她都打听清楚了,良嫔本家姓周,与许昭仪的二叔家是姻亲。 从靠墙的小房子里陆陆续续出来几个妃子,讥笑地看着正坐在井边儿垂泪的周氏,有好戏看了。 “哟哟哟,这不是小奴才么?不,柳美人!怎么?区区一个美人就想在冷宫里横着走么?这儿的姐妹们哪一个曾经的位份不比你高?你能得意几天啊?”说话的人是婳嫔。 她的脸颊愈发瘦削了,摸出了瓜子嗑嗑地吃,那声音一下一下都透着轻蔑和挑衅。 周氏也几步跑到婳嫔的身后,露出一双红通通的露珠眼睛看小柳: “柳美人,我究竟哪儿得罪了你?我都说了不和你抢皇上,你为什么还要诬陷我杀了你的狗?为什么还让皇上把我爹和哥哥降职?为什么我到了这步田地你还不肯放过我?柳美人你就行行好放过我吧,菩萨会保佑你的……” 小柳拿紧棒,子就走了过去,心说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不要脸的人呢? “你敢说白白不是你杀的么?” 周氏往后躲,婳嫔就挡在了前头推小柳:“还白白?不就是一只畜生么?!杀了吃的东西,杀了就杀了!” 小柳被推得后退,手里的棒,子就砸了下去:“我让你说,让你说,让你多管闲事儿……” 婳嫔大抵没想到小柳也有发狠的一天,尖叫着一边儿躲棒子,一边儿就要冲上来打小柳。 小柳身后两个掌事姑姑相视一眼,走上去就是两个巴掌,直打得婳嫔捂着脸嚷嚷,手里的瓜子扔到她们身上: “哎呦呦,你们了不起啊?你们两个猪脑子也不想想,柳美人今天这样,怎知道明天不会和我们一样呢?她才是个美人,皇上要是真的想抬举她,又怎么会连个封号都没赐下来?” 两个姑姑的动作停下,谁都不动了。 婳嫔说的话有道理啊,还有婳嫔哪儿来的自信和皇上宠着的小主作对?是不是有什么她们不知道的背景啊? 婳嫔讥诮地勾了勾唇角说: “就柳美人这模样儿,看着也不是能得宠长久的!还这么不懂规矩地来冷宫张狂?你凭什么……啊——!” 她的话没有说完,小柳的棒,子就砸了下来。 小柳是真的打,区区冷宫的女人,她怕什么呢?惠妃娘娘说了,尽管惹事儿! 就算没有惠妃娘娘说那一句,她不是还有皇上呢? 就算没有皇上,她还有吉妃娘娘和小主啊! 她怕什么呢? 她不单单要打婳嫔,周氏也要打的! “啊——” “救命啊——” “杀人啦——” “不要打脸啊——” 婳嫔和周氏同时尖叫着被小柳打得满院子跑。 小屋子里的嫔妃们都出来了,抛去那些个精神异常跟着小柳一起追打的,还有那些讥笑看着的…… 哟哟哟,宫里这是哪儿来的这么好玩儿的妃子? 小柳打着打着就追不动了,停下动作休息会儿,婳嫔和周氏瘫倒在地上大口喘气。 周氏哭哭啼啼说:“柳……柳美人,你……你为什么要进宫?为……为什么要对付我?” 小柳就看不懂她,都到这个份儿上了,周氏还要说这些,是真单纯呢还是假天真?不,周氏那么残忍地杀了白白,又怎么会天真单纯? “周氏,你杀了我的白白,还不道歉么?”小柳觉得有一股火直往脑门儿窜。 周氏嘤嘤嘤的哭:“柳美人你又来了,我都说不是我不是我,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 “你胡说!”小柳委屈:“不是你是谁?皇上都说是你!君无戏言,是你,就是你!” 周氏更委屈:“如果是我,我今晚就死于非命!” 小柳张开嘴咬了自己的下嘴唇,死于非命这种誓言对别人来说不算什么,小柳却是有点儿发怵,隐约记得惠妃娘娘和她说:那良嫔的确该死…… 就出了一头的冷汗,看周氏的眼神儿也变了,她想告诉周氏一句,誓言不能乱说,会成真的! 婳嫔见小柳停了动作,爬起来就扬起了胳膊,眼里的怨毒几乎喷了出来: “你一个小小的美人就敢这样,真当我好欺负么?!” 小柳眼看着那只白骨爪一样的胳膊朝她挥了下来,要躲已经来不及了,不禁闭紧了眼憋气。 在家的时候,爹喝醉了酒打她的时候,她一憋气就感觉落在身上的拳头也不怎么疼了…… “砰”的一声响过后,小柳睁眼,只见婳嫔软软地靠着上边儿,脸色惨白,也死死地闭着眼睛。 太妃娘娘哼了一声收回脚,拍了拍身上的灰睨了小柳一眼: “以后打架下手要狠!你看看你刚才,懒婆娘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小柳抿紧了唇咽了口唾沫,这个太妃娘娘她上一次回去就打听过了:太妃娘娘曾是先皇的宠妃,宠到六宫再无颜色的那一种,连太后娘娘都羡慕,因逼宫谋反才到了这儿的。 逼宫啊,带兵带刀子的那一种! 小主说过,她和太妃娘娘是好朋友,小柳就听难理解小主对朋友的定义的,和逼宫谋反的人做好朋友,不怕被杀头么? 但现在小柳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儿地明白,如果小主遇见刚才那种情况,也会毫不犹豫地出腿相助。 小柳这么一想,时间就耽搁得有些长,好半天才想起说一句:“谢太妃娘娘提点,臣妾记下了。” 太妃从喉咙里哼了一声:“你别臣妾臣妾的,你来冷宫里就是为了那只狗报仇的?” 小柳点点头:“太妃娘娘,我心里难受,我进宫是因为家里穷,可进了宫才知道,还不如家里穷着呢……” 太妃的眼角就垂了下去,转身进屋,小柳也跟了进去。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除了一床一桌,就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器在这儿都全了。 满屋子看着冷冰冰,阴森森的。 “这儿的每一把兵器都曾是战场上浴血杀敌的好儿郎……” 太妃娘娘的一把把数过去,小柳听得心惊,每一把兵器竟是都有它的名字。 小柳不敢说话,怪不得她觉得这儿阴森森的,这每一把兵器上,都有数百人的血…… ------------ 第二十六章周氏 末了,太妃娘娘的手停在一把长枪上,声音瞬间轻柔得像初见外男的少女: “这一把,是他的……他是这世上最英勇的男儿,击退敌寇,保家卫国,上忠君王,下爱子民,一生都问心无愧!要不是那皇帝老儿瞎了眼鬼迷了心窍,他又如何会死?!他全家又如何会死!” 说到最后,太妃娘娘额间露出青筋突突直跳,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小柳担心太妃娘娘晕过去,小心地站在后面接着。 太妃娘娘转过身,一双湛蓝的眼睛染着血色,盯着小柳问:“你知道皇帝老儿是谁么?” “是……太上皇……” 小柳小声说, 太上皇十几年前就驾崩了,听说是突犯心疾,吐血而亡。 太妃娘娘蹙着眉头苦笑:“是啊,太上皇……他那个皇帝做得可真轻松啊!你叫小柳?小柳这个名字是你的乳名儿么?” “回太妃娘娘,我从记事儿开始就叫小柳,没别的名字了。” “没了?”太妃娘娘似乎很是诧异。 “回太妃娘娘,没了。”小柳乖乖说, 太妃娘娘耷拉着眼皮沉默了半晌,忽而便拿着长枪走了出去,在一众嫔妃的注视下耍了一套枪。 小柳看得心砰砰跳,太妃娘娘太厉害了,太妃娘娘太威武了!这样的太妃娘娘怎么会到冷宫啊?这样的太妃娘娘就该被众人捧着敬着膜拜着到老啊…… 末了,太妃娘娘把长枪立到小柳面前: “小柳,这套枪法容嫔求了好几回,本宫不想教她!你想不想学?本宫教你!” 太妃娘娘眼睛里的湛蓝就带了莹亮,小柳看愣了,好半天才点点头,而后又跪在太妃娘娘面前拜了三拜: “师父!” 她想学么?不。 这套枪法太出风头了。 宫里越是出风头的,越是活不长久。 可她为什么答应呢?冲动是魔鬼啊。 太妃娘娘说了,小主想学她都不教,却上赶着要教她,她学不学?不学就是不识抬举…… 太妃娘娘似乎很高兴,哈哈地笑,但小柳觉得太妃娘娘这笑里带了哭腔,这感觉太诡异了! “徒儿你看仔细了,师父给上第一课!” 太妃娘娘冲吓得瘫在门板前的周氏招了招手:“你过来!” 周氏就乖乖过来了,哪怕一双腿不听使唤,哪怕已经说不出话。 太妃娘娘的眉头蹙起:“说,狗是谁杀的?” 周氏颤抖得不能控制自己个儿的表情了:“我……我不……不知道……” “哼!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么?”太妃娘娘的长枪杵地。 “回、回回太妃娘娘,臣、臣妾……不!奴才!奴才不知道!” “你想好了再答,本宫没那个耐心!” “呜呜……奴才想起来了,许昭仪!一定是许昭仪,奴才什么都听她的,她……她还让奴才学柳美人……一定是她……” 周氏的整个人都趴在地上,声音呐呐地重复说着。 “证据呢?” 周氏快崩溃了:“太妃娘娘,奴才没有证据啊!奴才……奴才真的不知道啊……” 太妃娘娘挑起眉:“本宫提醒你,那狗可不近生人!” 周氏开始哭嚎,像被雷劈一样颤抖着,倏然间就像想起了什么:“太妃娘娘,奴才知道许昭仪藏着东西呢!在御花园!御花园里……其他的奴才真的不知道了啊,太妃娘娘饶命啊,奴才错了,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啊……” 太妃娘娘回过头看小柳:“看明白了?” 小柳点点头,眼睛里就出了光,太妃娘娘好厉害,好霸气,好威武…… 太妃娘娘也点点头:“看清楚了今儿就回去吧,明儿早上把东西带来。” 明儿……明儿还要来? 小柳回去的路上都在想太妃娘娘上一次还不许她道冷宫来呢,这一次为何突然就改了主意? 晚九说:“小主,您以后是不是就要一直往冷宫里头跑了呢?要不要告诉惠妃娘娘一声?您真的要去御花园么?” 垂柳眨眨眼:“晚九,你说我的衣服怎么就丢了呢?” 晚九垂了眼皮小声说:“小主,奴才没有,奴才真的没有……” 晚九胆子小,她的一口气从冷宫一直憋到现在,总算泄了,此时才害怕得发起抖来。 小柳拍了拍晚九再没说什么,她只觉得耳根子现在总算清静了,真好。 至于御花园里的东西,她找到了把周氏从湖里救出来的那个小太监,用两锭银锞子让他下水把东西拿上来,果然是一件小柳穿过的衣裳。 晚九就开始崇拜小柳,一双眼睛看着她发光,说:“小主你好厉害,你怎么知道周氏说的那个东西在湖里?” “晚九啊,先睡吧。” 东西找到了,小柳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这件事皇上当真不知道是许昭仪干的么?皇上用一个良嫔来给她交代,这是哄谁呢? 皇上带走小主和吉妃娘娘的时候,暗示她去冷宫出气的时候,大抵没料到她会得了太妃娘娘的青睐,又找到了许昭仪打死白白的人证物证。 但若是皇上知道了,当真会罚许昭仪么? 第二日小柳起床之后眼下就是两片乌青,早早就去了冷宫,被太妃娘娘箍着学了几个招式。 小柳觉得自己耍得像猴儿,太妃娘娘却连声夸她有天赋,小柳就对天赋这个词儿有了新一层理解,天赋是什么?就是耍得像猴儿么? 招式学完了,太妃娘娘才让身边伺候的去把周氏叫出来。 那人去了没多久就回来说:周氏失踪了! 从昨儿个晚上开始就没人再见过周氏,今儿黎明前婳嫔发现井口边儿有一只周氏的鞋,所有人都怀疑周氏投井了,禀了内务府的人,可拖到现在也没见派人过来打捞。 太妃娘娘当场摔碎了一盏琉璃灯,恨声道:“心眼子都动到本宫这儿来了!” 过了一会儿,太妃娘娘说她牙疼,逼着掌事宫女给她请太医,可太医却是迟迟不来,小柳也要派人去请,被太妃娘娘了拦下了。 太妃娘娘说:“乖徒儿,从今儿开始你不能再来了,回去装病,病得越严重越好!谁来你都别见,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皇帝老儿不是个东西!若不是他把本宫囚在这冷宫里,何至于让别人在本宫眼皮子底下耍花枪!那小皇帝更不是个东西,他这是考你呢!心思都用在自己的女人身上,跟他爹一个鬼样子……” ------------ 第二十七章周氏2 太妃娘娘叮嘱了半天又骂了半天,就把小柳赶回去了。 小柳想,周氏哪儿去了呢?说不准就掉到井里了呢? 傍晚的时候内务府总算派人过去了,但结果是那口井里除了恶臭的淤泥,和几只臭鞋之外,什么都没有。 听说婳嫔见了那个场景当即就吐了,回头病恹恹躺在床上要见太医,可那是冷宫呢,太医是说见就能见的么?连太妃娘娘要太医人家都不给!婳嫔又算什么呢? 小柳在锦绣宫窝着就想,她要生什么病才能让太医诊断出病呢? 这宫里也太奇怪,有病的没太医,没病的不想要太医…… 丢了一个冷宫的妃子原是有很多种解决的法子:说是病死了找个尸体混充也好,说是犯了错被罚到掖庭也成,也能栽到太妃娘娘头上说是生气打死的。 总之都比现在这样慎刑司满宫的找人强太多,为什么慎刑司的人要费这么大劲呢?听说是宫里的娘娘们心慌,说这丢的是个普通妃子也就罢了,偏偏是用那么恶毒法子打死狗的,要是找不出来她们就睡不着。 小柳呆着也心慌,又是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第二天慎刑司的人就上门了,说有人写了密报,说小柳恨不得打死周氏,说看见周氏失踪的第二天小柳的眼圈儿是青黑的,这一定是和周氏的失踪有关联的! 关联?关联个鬼啊! 晚九在她眼前来回磨了几次鞋底儿说:“小主,你说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小柳自己个儿在心里气得不行,面儿上却是学着太妃娘娘那样越来越严肃,憋了一会儿小柳就泄了气儿,太妃娘娘这样也太累了,她道行太浅,怪不得太妃娘娘让她装病呢! 可怎么装呢?装什么病呢?小柳想得头疼,索性躺床上把自己的脸涂得和鬼都能做姐妹了,又找了一床厚被子捂着,这才让晚九去请太医。 慎刑司的人在锦绣宫的每一个房间都找了一圈儿,冲小柳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就走了。 小柳心说早知道这样她是不是就不用装病了? 皇上宠着的妃子病了,太医来得贼快贼快的,还是上次那个白胡子老太医,三根只剩了骨头一样长长的手指在小柳的手腕儿上停了半晌,看着小柳的脸色就一直不说话。 小柳被看慌了,硬是挤出了两滴眼泪给太医看:“老太医,宫里出了事儿,我害怕,您老人家就行行好,给我开个病了的方子吧,越严重越好!” 晚九的一双眼睛都直了,我的小主啊。你知道这老太医是什么人么?又是谁的人?你是连装都懒得装了么? 小柳瘪了嘴眼泪汪汪的,装病这回事儿,她真的尽力了,宫里的太医又不是傻子,谁能看不出来呢? 她真希望眼前这个白胡子的老太医有点儿善心。 可老太医哼了一声,小柳就知道要糟,又拿出了两个攒了许久的金锞子对太医说: “老太医,您就帮帮我,可好?” 老太医的脸色更差了,压根儿没理小柳手里的金锞子: “小主,恕臣无能!” 别啊! 小柳这次是真哭了,心下一横说:“那等皇上回来,我就到皇上面前说你欺负我!为老不尊,为医者不仁!” 老太医冷冷地笑:“臣在宫里这么多年,见过的娘娘小主也不少,小主尽管说,臣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老太医甩了袖子出门,晚九跺脚道:“小主,小主,怎么办?怎么办啊!” 小柳心里就很魔怔地重复:怎么办,怎么办啊? “反正本宫就是病了,那个庸医!” “那小主真的要和皇上说么?刚才他连金锞子都不收呢!” 小柳在床上哼哼,说什么?宫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到这里,她就也学着死了的白月光淑妃娘娘叹了一句:“都是我福薄!” 没想到这一句就像是被仙法护体了一样,又把老太医招了回来。 小柳大睁着眼睛看他,怎么的呢?怎么就回来了?是听了自己骂庸医,不甘心还要骂回来么? 接着小柳就看见老太医身后跟着的陈鸿年,一时没反应过来,就目光下行问了一句:“你怎么进宫了?” 小柳问得隐晦,陈鸿年听出了她真正想问的是:你是不是做太监了…… 珠珠说得没错,这个柳美人,还真和别人不一样…… “臣调去了慎刑司,听说小主病了,就找臣的外公来为小主瞧一瞧……”陈鸿年恭恭敬敬行礼。 小柳躺床上捋了捋这一层的关系:小主是皇上的妃子,陈鸿年是小主的心上人,老太医是陈鸿年的外公,皇上是老太医效忠的,皇上的妃子是小主…… 怎么就能乱成这样呢?都怪那个皇帝老儿,怎么的就非要让小主做他妃子呢?小主都没侍寝,做妹妹不好么?做臣子不行么? 老太医没再说什么,径直留下一颗药丸:“臣姓诸,小主还是记着的好!” 小柳不怎么会说话了,姓朱?祝?猪…… 她想了想,没敢再说话,只乖巧地“嗯”了一声。 陈鸿年也笑了笑,行礼之后便告退了。 小柳把药扔进了嘴里,一张脸皱成了百十来岁的老寿星,这药怎么就苦成这样?二两黄都比不上的苦啊…… 吃过了药,小柳还真就病了,不用抹粉也不用盖厚被子,浑身上下都黄土土的,太阳地儿里金灿灿的,整个儿一行走的金锞子,还是套着衣服的…… 这副模样倒是把各宫的妃子吓得谁都不敢靠近锦绣宫,小柳就在锦绣宫彻底放飞自我,吃了睡,睡醒了再和短尾巴小老鼠玩儿。 她倒是偷偷找了许昭仪两次,许昭仪那儿的门窗比锦绣宫关得还紧,小柳进不去又不甘心地留下一封质问的书信。 她会写的字不多,加上图画满满的写了三页,大概意思就是,白白的事情要给他一个交代,不然她就把证据交给皇上。 这么的过了两日,数数日子皇上也该回来了,许昭仪那儿还是没有动静,就在惠妃娘娘安排了迎接皇上回宫的事宜之后,晚九在锦绣宫的水井里发现了周氏的尸体! ------------ 第二十八章入狱 来捞尸体的是慎刑司的人,小柳跑去看,尸体的一张脸已经面目全非了,浮肿得不像样子,她没有发现陈鸿年,自个儿却是被抓进了慎刑司的牢房。 尸体是在锦绣宫发现的,锦绣宫就小柳一个主子,还是个没什么权利看上去像混吃等死的美人,不抓她抓谁呢? 惠妃娘娘派人送了许多好吃的过来,留下话说:皇上回来再说。 她就坐在牢房里悠闲练字,练的正是皇上教她的那一首《蒹葭》 还不忘自语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她在牢房……” 牢门外传来一声轻笑,陈鸿年的眼睛弯弯的,为她留下一盏灯,顺便把老太医上次给她的药丸又给了一颗: “外公听说你下狱的消息,说这个药丸兴许能用得上。” 小柳苦了一张脸,怎么,怕这牢里太暗,缺个金锞子照明么? “陈鸿年你喜欢珠珠么?你知道她是皇上的妃子么?你知道妃子是什么么?” 小柳一本正经地问。 陈鸿年愣了愣,面色就变得很不自然: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放心,我只把珠珠当妹妹,珠珠在我心里很特别,你是珠珠最好的朋友,那尸体的来路我一定会查清楚替你洗刷冤屈的,宫里传了消息说皇上明日就回来了,到时候……” 陈鸿年说了挺多的,可小柳只听到了皇上回来之前的那一段,把珠珠当妹妹?可如果珠珠只是为了找一个哥哥,又何必出宫呢? 珠珠当初说的可是找男人啊,找什么男人?自然是一起吃饭,搂着睡觉,一起生孩子的男人。 小柳越想越是睡不着觉,就一直写《蒹葭》,写到狱卒说皇上回来了,写到吉妃娘娘来看她。 吉妃娘娘见了小柳眼下的两片乌青和苍白的嘴唇,气得大骂皇上:“皇帝老儿怎么就那么会算记!连小柳儿也算计,他怎么不孤独终老?!” 而后吉妃娘娘就红了眼眶:“小柳儿你知道么,容嫔这一次险些就回不来了!我们在山脚下遇见了盗匪,才知道宫里那些个侍卫都是纸糊的,盗匪头子的箭冲着皇上的心窝子就射了过去,若不是容嫔……若不是容嫔……” “皇上就死了……”小柳接下去说。 她咬紧了下唇,小主如愿了。 小主说皇上一开始点的是婳嫔,是小主自己争取代替婳嫔去的,为的就是替皇上挡下刀子,好论功行赏。 小柳想,这一次小主说什么也会从冷宫出来的。 吉妃娘娘连连点头,又吩咐宫婢把带来的点心放下:“小柳儿,你这么通透,本宫真不知道要和你说什么好,你乖乖呆在这儿等本宫来救你,乖乖的,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 小柳吃着点心,静静听吉妃娘娘说完才点了点头:“吉妃娘娘,皇上会杀了我么?” 吉妃张了张嘴,眼睛里就泛上了湿湿的水雾,小柳就说:“吉妃娘娘你别哭,我不问了,我一定乖乖的,乖乖的活着。” 吉妃点了点头,什么都没再说就起身走了,许是老天爷觉得气氛太沉闷,从牢房的窗口飘进来一阵幽幽的琴音,声音不是那么真切,小柳说不出来这琴音像什么,只觉得这琴音太好听了。 听得她想睡觉,她想见见小主…… 小柳在牢房里呆了几天,琴音就响了几天,她在窗口下的墙上画一字,画到十四个一字的时候陈鸿年来了,说带她去见见小主。 小主躺在床上,脸上的血色淡得不能再淡,她转过头问小柳:“小柳儿,你好不好?你怎么一下子就这么瘦了呢?有没有想我啊?” 小柳勾勾唇:“珠珠,你不是总说我吃胖了么?瘦瘦的我你就不喜欢了?你伤得重不重?” 问过这一句之后小柳又觉得一定是重的,不然小主也不会昏迷了十几天。 小主没有力气地笑:“小柳儿,我可想你了,那支箭射向我的时候,我就觉得我一定不能死,我还有很多很多话没有告诉你呢!可我醒过来又不想说了,我家小柳儿这么乖,我才不舍得让你蹚这宫里的浑水。” “珠珠,我好累,我想睡觉……”小柳说。 她在牢房里的这几天都没睡好,蟑螂臭虫的都见齐了,写《蒹葭》也写不动了,可皇上还是没有放她出来,她觉得这一定是失宠,失宠的妃子什么下场?冷宫么?那她倒是愿意去的,至少那儿有那么霸气的太妃娘娘,她和太妃娘娘学功夫才学了一天…… 可皇上答应过她不会失宠的,君无戏言啊…… 小柳趴在小主身边儿睡着了,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醒来之后是在香喷喷的被窝里,小主看着她笑眯眯的: “小柳儿,我们去和尸体说说话啊……” 小柳发誓,这是她这辈子听到最醒神的起床方式。 尸体是周氏的,原本已经下葬,是小主托了慎刑司的关系才又挖了出来开棺,至于托谁的关系,那还用说么? 陈鸿年眼神温柔地跟在小主身边,小柳就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远远儿地躲着,只要不让她验尸怎么都行,但下一刻小主叫她: “小柳儿你过来看看周氏,看她说什么呢?” 小柳这才抿着唇不情不愿地走过去看摆在台子上的尸体,即便下葬的时候放了些防止尸体腐烂的药粉,尸体上还是长满了又白又小的虫子,在皮肉骨骼之间爬来爬去。 小柳看得头皮发麻:“珠珠,她可能说她很痒……” 小主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那咱们帮她清理一下吧,说不定她会感谢咱们呢!” 小柳就后悔得想打自己嘴巴子,说什么痒?那一个尸体会痒么? 小主把三个小镊子分给小柳和陈鸿年,带头仔仔细细夹虫子,陈鸿年说:“柳美人若是害怕,就在一旁看着也行。” 小柳顿然觉得陈鸿年又高大英俊了不少,连连点头。 小主也不反对,慢悠悠说:“等她自己死的时候再看也不迟!” 小柳:“……” ------------ 第二十九章出狱 小主活动了一下脖子,道:“小柳啊,别怪我狠心,你若是不学这些,下一个死的人指不定就是你呢。” “珠珠,你那一次说皇上不敢杀我是什么意思?” 小柳也没想着这个问题能有答案,怎知道小主咯咯笑着说: “从前呢,是因为皇上喜欢啊,喜欢你自然就不舍得杀你,现在呢,你又是太妃娘娘的徒弟,就算是皇上不喜欢了想杀你,也要掂量掂量后果!” 小柳不说话,皇上喜欢么?皇上每一次来都是挺温柔的,可每一次皇上又像是透过她想着什么人。 是对皇上很重要的人吧?她想。 “那就是说我不会死啊……” 小柳慢悠悠说。 小主夹虫子的动作一滞,点头说:“暂时还不会……” “小柳儿,那皇帝老儿的心思重着呢!我都看不懂他……” 尸体很快处理好了,小主却说了一句:“周氏啊,你也臭得可以了,猪肉腐烂了也就这样吧?” 小柳觉得她这辈子都不要吃猪肉了…… 周氏的指甲很长,修剪得整整齐齐,在这和嫔妃们都涂着蔻丹的后宫里显得与众不同。 这是不是皇上宠她的原因呢?小柳这么想着,就发现周氏的右手无名指缺了一整块的甲片! “珠珠!”小柳的心跳加快了。 当初验过垂柳的尸体之后,她在御花园的湖边也发现了一整块的甲片! 这是巧合么? 小主突然被点名,疑惑地嗯了一声就看向小柳,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周氏缺了甲片的手上,也是一声低低的惊呼。 而后便拉着陈鸿年的胳膊晃啊晃:“陈鸿年,陈鸿年,快把那只手拿过来,快快快!” 小主抱着小柳亲了一口:“小柳儿你真厉害!” 小柳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也依稀猜到小主要看那只手的意思,什么手?自然是垂柳的手!对那个呼之欲出的真相,她忽而间就觉得心头有些堵。 小柳慢慢切开周氏的胸腔,说了一句:“周氏说,她是淹死的……” 小主的眼睛就亮晶晶的,夸赞道:“小柳儿真是厉害了!不愧是我亲手带出来的!来来来,再看看腹腔,看看这骨头……” 小柳手下的动作愈发轻车熟路…… 陈鸿年拿出一个琉璃罐子,里面装着的是用特殊药水泡着的一只手。 “珠珠,这……是垂柳姑姑的么?”小柳问。 小主点点头:“为了这东西,我差点儿就被皇上的人抓到了,我猜你的衣服一定是那一晚丢的……” 垂柳的手指甲俱在,但那手背上却是有深深的抓痕。 “这抓痕,我在许昭仪手背上也见过……” 小柳的眼皮开始止不住地跳,她往眼皮上贴了张草纸,眼皮就连着草纸一起跳,她心说:跳也白跳! 小主嗯了一声,拿出小柳交给她的指甲对上周氏缺甲的那手指,而后就拉着陈鸿年要“还原现场”,她一字一字地分析: “垂柳的指甲里有皮肤组织,她抓伤了许昭仪。” “而周氏抓伤了垂柳。” “垂柳中毒身亡,周氏溺水而亡,现在只剩了许昭仪……” “我们现在去找许昭仪!” 小柳现在心凉得要命,似乎内心有种神秘的力量推着她去找真相,可知道的越多,就越觉得白白的死或许只是有人为了掩盖其他事情才发生的。 白白只是一个牺牲品! 那垂柳呢?吉妃娘娘说不让小柳知道这些,可事到如今,她不知道就能置身事外么? “珠珠,垂柳姑姑的尸检册在吉妃娘娘手里。”小柳说。 “那我们就先去找许昭仪,再去找吉妃娘娘?” 小主看向陈鸿年,陈鸿年摇了摇头:“许昭仪定然和这这件事情脱不了干系,但贸然去问就是打草惊蛇。吉妃娘娘似乎有什么顾虑,就算问,她也不会说的……” “那怎么办啊,小柳儿就要一直呆在牢房里么?那可不行……” 这时候的小主露出了小女儿家似的懊恼,小柳也是一颗心就停在了这道坎儿上,被这件事儿堵着,上不去也下不来。 陈鸿年就温柔地笑:“你着什么急?柳美人福泽深厚,只要慎刑司那边把周氏的尸检册给锦乐宫送去,还怕吉妃娘娘找不到一个周氏畏罪自杀的理由么?” “对对对,那尸检册上也不用写的太详细,不要打草惊蛇……”小主接着说。 小柳就在默默缝合周氏的尸体,过了这十几天,尸体上大多数肉皆腐烂了,散发阵阵药粉都掩盖不住的恶臭。 小柳有好几次都忍不了想撒手不管,也不知那根筋扭住了,手下的动作就是停不下来。小主说皇上可怜,她觉得后宫里的女人才可怜呢,死了都不得安宁。 小柳又回了慎刑司的牢房,却发现她十几天写的《蒹葭》都不见了,小柳的心跌到谷底,不见了就不见了吧,左右不过就是几张纸,说不准就被谁拿去点柴禾了。 夏至那一天,小柳被放出了慎刑司,还是住在锦绣宫,吉妃娘娘带着小主亲自接小柳出狱。 那一日的阳光格外刺眼,小柳不得不眯起眼睛,吉妃娘娘笑盈盈说:“这么些日子没见,本宫竟是觉得小柳儿长大了不少,就是这小脸儿瘦了这么多,那皇帝老儿也不心疼!” 小柳就乖乖地笑,说:“吉妃娘娘,我也觉得自个儿长高了,想来是以前吃的肉都长了个子,也挺好。” 小主上前和小柳比了比,拉着小柳的手说:“真是长高了呢,咱们去锦乐宫,吉妃娘娘准备了一桌子的菜,包你吃了就长肉!” 小柳的眼睛眯眯地笑,说:“吉妃娘娘最好了,小主也最好了!” 一行人到了锦乐宫,惠妃娘娘也来了,准备了艾叶柳条水和火盆,用柳条沾着艾叶水往小柳身上拍打: “你这次一定要去去晦气,快迈过这个火盆,往后的日子就是红红火火的,那个地方咱们这辈子都不要再去了!” 小柳抬脚就往过迈,这可是惠妃娘娘,她说的话比圣旨还厉害呢! ------------ 第三十章试探 惠妃笑得爽朗,小柳觉得惠妃娘娘怎么就比从前更好看了呢? 吉妃娘娘也留惠妃娘娘吃饭,说是有冰镇的瓜果,瓜果是皇帝老儿赏赐下来的还是西域进贡的,不吃白不吃。 惠妃娘娘嗔笑:“你就拿捏住了本宫喜欢吃这些!” “那还不是你告诉本宫的?当本宫想知道么?你就说一句吃还是不吃?”吉妃娘娘回了一句。 惠妃娘娘自顾迈进门坐下高声道:“吃!不吃白不吃!” 小柳觉得吉妃娘娘和惠妃娘娘两个人的脾气多像啊,都是那么的爽快,只是惠妃娘娘更低调些,不像吉妃娘娘那样什么事儿 ------------ 第三十一章慈悲 “我这不是怕你担心么?你看看我,委屈的眼泪在心里流着,马上就成了海!” “珠珠你哪儿来这么多新鲜词儿啊,眼泪成了海,那得有多少?” “就是说很多很多的意思啊,小柳儿不生气了好不好?这次去找许昭仪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还得了几盘子点心不是?” 小主拿起点心放在鼻子底下闻,骇得小柳伸手抢:“珠珠你可不能吃。” 谁知道点心里有什么呢? 小主咯咯地笑,趁小柳不注意就把点心塞到嘴里:“小柳儿,许昭仪就是个昭仪,不是吉妃娘娘也不是太后娘娘,你怕什么呢?点心 ------------ 第三十二章满月 小柳没说话,难道她现在不是失宠么?内务府分给锦绣宫解暑用的冰块儿都比别的宫少了一大半儿。 当天晚上小主把小柳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像个贡品一样,皇上就来了。 一见面,皇上就把小柳搂在怀里狠狠闻了闻说:“柳儿,朕太累了。” 小柳原本不想理皇上,可脖子又被他满脸的胡茬刮得疼,就蹙了眉说: “皇上,臣妾给你刮胡子吧!” 皇上一听来了兴致,抱着小柳亲了亲说:“朕要柳儿亲自为朕刮!” 他这么一说,小柳就觉得这个人是不是专程留着胡子让她刮的?< ------------ 第三十三章满月2 太后娘娘的赏赐是一对儿璎珞,一个粉嫩嫩的穗子中间还夹着圆润的小珠子,另一个也是缀了几个小铃铛。 等小春花再长大一些,会走路,会叫爹娘皇祖母的时候戴上这个别提多俏皮了。 吉妃娘娘也是很中意这些礼物,让身边的宫婢收下,这么一来,吉妃娘娘倒是把让许昭仪去解暑这么一茬忘了。 过了一会儿皇上也来了,大家就正式开吃,照惯例,在开吃之前皇上要说两句,偏就在这个时候,太后娘娘的婢女一声尖叫就把手里的瓷盅扔了。 瓷盅落地被摔得四分五裂,那浓稠的燕窝里头竟是一只被煮熟了的 ------------ 第三十四章枪法 在场的嫔妃们没有养过孩子,太后娘娘也没有么?太后娘娘心里明镜儿似的,只是让吉妃娘娘自个儿解决罢了! 太后娘娘一走,吉妃娘娘就开始骂: “皇帝老儿的小老婆不老实啊,这次还连累我家小柳儿和小春花,看本宫怎么收拾她!” 吉妃娘娘意有所指,说着就要去见见婳嫔。 见许昭仪还在那儿杵着就道:“许昭仪也一起去吧,婳嫔好歹也是你长姐,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儿,本宫准你将她的尸体送出宫去!” 许昭仪静静福了个身,也不多话,就那么一路跟着吉妃娘娘到了冷宫。 ------------ 第三十五章承认 小柳心头一慌崴了脚,脸朝地就扑了过去,她的心更慌了。 完了完了,太妃娘娘常说她不好好儿学迟早有一天会摔成猪头,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 她要是摔成猪头,会不会就此失宠了?皇上会让一个猪头妃子生孩子么?生下来的是不是小猪头…… 人啊,真是什么奇怪的想法儿都能冒出来。 小柳对自己也是很服气,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工夫想这些…… 皇上就是皇上,小柳最终摔进了皇上怀里,没有摔成猪头,可被皇上的一张冷脸吓到了,那双锐利的眼睛,像是分分钟要把她凌迟一样… ------------ 第三十六章吓唬 小柳的眼眶始终红红的,就是没流出泪来,宫里的眼泪,要流在有用的地方。 是夜,月亏琼华朦胧。 小主用一个银锞子向掖庭的掌事太监要了一小麻袋的老鼠,用一个银锞子向内务府要来五尺白布和五尺黑布,用一个银锞子让擅长手工的太监做了一个带轮子的木板…… 小柳看不懂,就是挺心疼银锞子的,后来一想这些都是那皇帝老儿的,给的也还是皇帝老儿的人,也就没那么心疼。 “珠珠,你要干什么呢?”小柳嘴里塞满了小主特地为她做的点心。 小主呵呵笑着说到了子时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