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001章 姑爷 “姑爷,你快醒醒啊……” 少女哭哭啼啼的声音在耳边徘徊,伴随无数零碎记忆的疯狂涌入,杨林感觉自己的脑袋要炸了。 他躺在床上,用了很长时间,才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 他还叫杨林,目前的身份是汴京城大富商沈家的一名上门女婿。 汴京还是熟知的那个汴京,但这里却不是宋朝, 如今的这个朝代叫做乾朝,一些历史细节从唐朝开始就发生了变化,比如灭掉唐朝的是一个叫赵乾的人,后来他建立了乾朝,设定上和宋朝有点类似,定都汴京,经济文化无比繁荣,边境上却被契丹人,西夏人轮番蹂躏…… 好吧,可以理解为另一个平行世界。 但你说别人家的穿越,起码都是官二代、败家子之类的,怎么到自己这里,就成了最不光彩的上门女婿了? 而且,那个叫杨林的倒霉蛋,是被人陷害从马上摔倒,在床上躺了几天才死的,在此期间,除了身边这个叫小芸的婢女,根本没人在意他的死活。 眼下这具身体虽然被他接盘了,但身子骨依旧虚弱的厉害,稍微动了下手臂,就疼得他直抽口凉气。 而原本趴在床边哭泣的小婢女,听到声音后顿时一个激灵,呐呐说道:“姑、姑爷,你醒了?!” “有水吗?”杨林感到一阵口干舌燥,虚弱问道。 “有,有……我去给姑爷盛……” 小婢女手忙脚乱的跑了出去,不多久就端来一碗温水伺候他喝下,说道:“姑爷醒了,小芸这就去告诉老爷他们。” “站住。”杨林下意识喝道。 这具身子的前主人死的不明不白,瞧这架势,没准就和沈府里的人有关,杨林可不想自己刚穿越过来就嗝屁了,先弄清楚情况再说。 小芸被杨林突如其来的打断给怔住了。 杨林也意识到语气似乎有点重了。 “我有点累了,你先出去吧,这件事,你先别告诉别人。”杨林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小芸没有多想,乖巧的嗯了一声,替杨林盖好了被子,然后退出了房间。 等到没人的时候,杨林才吃力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活动了下身体,然后推开窗户朝外面看去。 沈家是河东大姓,与杨林所在的杨家是世交,后来沈万山经商发达了,举家搬来了汴京,而杨家却意外没落了,后来又遭遇瘟疫,全家死了只剩杨林这根独苗,沈家老太爷看他可怜,才收他做了上门女婿。 反正从杨林来到沈家的这几个月来,就从没见过那自己那名义上的夫人,沈家千金沈有容。 沈家老爷子膝下三儿四女,沈有容是二房所生,上面还有个长房长孙沈有侠,按说继承家业这件事上与她无关,但偏偏大哥沈有侠人如其名,整天做梦成为江湖豪侠,还说什么要劫富济贫,把老爷子差点给气死。 三房四房的后人更是不堪,整日里花天酒地,败坏祖宗家业,唯独沈有容这个女子在经商上很有天赋,老爷子正打算好好培养她,二房就出了这档子事,要不是杨林刚好穿越过来,这倒霉孩子可就白死了。 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处境,杨林立刻给自己定了一个新目标——当一个合格的软饭男。 毕竟机会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有的,而且这还是个铁饭碗…… 正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 杨林抬头看去,远远就看见一群人走进院子,为首的是个披着红色斗篷,身材婀娜的年轻女子,后面跟着一群沈家的亲戚,其中一位中年男子开口说道:“容儿,这种节骨眼上,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了,为了一个外人……不值得。” 女子听了这话,立刻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脸上带着寒霜说道:“他是我沈有容的夫君,他是外人,那我又是什么?” 这女子长得很漂亮,十六七岁的模样,鹅蛋脸,柳叶眉,身上有种大家闺秀温婉贤淑的气质,但方才那一番话里,坚韧里却透露着份强势,行事干脆作风利落,很像后世那些外企里的女强人,这点倒是让杨林有些意外。 就在这个时候,婢女小芸一路小跑的来到女子的身前,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沈有容怔在了原地,回过神以后,口气淡漠的吩咐了一句。 “小芸,送客。” 说完,将身上的斗篷递给了旁边的小姑娘,转身就朝着里面走去,小芸吐了吐舌头,抬头看去,刚好看到二楼的杨林。 “什么时候醒的?” “半个时辰……前吧。” “伤势重吗?” “好了点,不过还是很憔悴的样子。” “小芸你去烧点热水,顺便让厨娘送点汤药过来。” “哦,好。” 整个院子因为女主人的到来,重新变得忙碌起来。 杨林关好窗户继续躺着去了,这个院子名义上的主人回来后,至少在这里,不用担心再被人迫害,既来之则安之,有些问题留着以后再去解决,眼下还是继续装病好了。 房外有人敲门,本以为是沈有容来了,抬头一看,却是小芸走了进来。 小婢女手里端着一碰热水,走到床边,用湿毛巾替杨林擦着额头,说道:“姑爷,小姐回来了……” 杨林嗯了一声,随口问道:“对了,刚才外面来人是谁?” “是三房的老爷……嗯,姑爷你忘了吗,当初就是他带着小芸去姑爷家提亲的……” 看小姑娘一脸诧异的神色,杨林顿时反应过来,摇头说道:“脑袋有点疼,有些事记不清楚了。” “姑爷不要去想了,有什么不知道的,问小芸就好。” 小姑娘很是善解人意,就怕杨林一个不好,又嗝屁了。 这年头可不是后世,没有抗生素更没有靶向治疗,一个小小的感冒都能致人死地的年代,杨林能够熬过来,在小姑娘看来,已经很不不容易。 杨林又问了一些家里的情况,诸如沈家的生意范围,各房之间的关系往来,自家娘子的兴趣爱好之类,心中大体有了一些轮廓。 小芸本就是沈有容的贴身婢女之一,从小一起长大,读过书也练过字,比起一般的下人来,地位要高出很多,很多沈家的事,并没有瞒着她,包括二房的一些生意,也都交给她去打理,之前沈有容离家出走这么久,一方面是不想面对杨林这个夫君,另一方面也是生意上的事情的确太忙…… 总的来说,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里,她们能做到为自己而活着,已经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杨林对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妻子没有什么成见,反而很是佩服,这年头女子在外面抛头露面是一件很忌讳的事,沈家哪怕是商贾世家,传出去也未必有多好听,沈有容以一介女子之身,凭借自己的手腕,让其他几房的人嫉妒甚至忌惮,的确很了不起,如果放在后世,可能就是下一个董明珠、杨惠妍了…… 见自家姑爷又陷入了沉思,小芸默默的端着水盆就要离开。 出门之前,小婢女忽然停下脚步,神色有些犹豫,说道:“姑……姑爷,小姐当初搬去柳庄,也是因为那边有个生意要谈,事关蔡相,脱不开身……后来听说姑爷这边出了事,又连夜赶了回来,到现在都还没合眼呢……” 杨林闻言微微一怔,心想这丫头还真是心细,怕自己对沈有容心生怨念,所以才说了这番话。 杨林摆了摆手,说道:“好了,知道了,替我谢谢……娘子,让她好好休息下吧,有些事不必急于一时,有时候思路决定出路,眼界决定境界。” 关于后面半句话,小芸没有听懂,不过却明白杨林没有埋怨小姐的意思,想到这里,小姑娘的心情顿时变得美丽起来,开心的离开了。 另一边,卸下一身疲惫的沈有容回到了闺房,此刻正坐在镜子前梳妆,后身的小芸也在碎碎念的讲着院子里最近发生的事情。 “这句话真是他说的?”沈有容神色微动,诧异的问道。 小芸点了点头,说道:“姑爷说话的时候很……平静,好像真的没有生气的样子。” “思路决定出路,眼界决定境界……有点意思,额,对了,这些天他有没有接触过其他人?” “没有……除了大老爷派人过来问了下情况外,都是小芸一个人在照顾姑爷。” “这就奇怪了……难道被人敲了一棍子后,突然开窍了?” 沈有容想了想,随后笑了起来,摇头说道:“不管怎样,人没事就好……” ------------ 第002章 人命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傍晚时分。 从小婢女口中得知,沈有容已经出门去了,最近生意很忙,每天要很晚才能回来,到那时候,杨林可能都已经睡了,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完美的避开了两人可能相遇的时间。 嗯,这样也好,如果经常碰面的确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两个毫无感情基础的人,却因为一纸婚契而绑在一起,相处起来其实也挺尴尬的。退一步讲,现在这样的相处模式,其实对大家都挺好的,至少表面上还是琴瑟和鸣的,当然,也不会有人无聊到去追究更深层次的东西,就像三房说的,一个外人而已,不值得…… 转眼又过去几天,杨林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身体也逐渐恢复过来,开始在屋子里锻炼身体,从最简单的军体拳开始,后来觉得屋子太狭小,又搬到了院子里,反正偌大的院子也只他和小芸两个人,连厨娘都是从二房那边借来的。 杨林练拳的时候,小芸在旁边看过几次,开始还担心姑爷又犯了病,这年头读书人普遍自视清高,瞧不起舞枪弄棒的粗人,自家姑爷突然早上打起拳法来,的确让她紧张了好一阵子,不过看他身子骨越来越好,又想起郎中的吩咐,也就随他去了。 还有几次杨林想亲自下厨给小姑娘弄几个后世的小吃,却被小芸一脸认真的赶了出来,说什么君子远庖厨,尽管之前的杨林是一个连贡试都没考过的学渣,相当于后世的小升初考试都没过,但在小姑娘眼中,那也是了不得的文化人了,当然也和沈家是商贾世家有关系,对于读书人有种天然的崇拜。 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这几天里也遇到了很多,比如一些日常生活上的不同,一个习惯了现代生活的人穿越到古代,方方面面总会感到一些差异,比如如厕时用到的近乎自虐的厕筹,再比如简单到只有油盐的清淡伙食,这些都是需要时间慢慢去适应的,造纸术虽然早已经发明,但目前还处于高端奢侈行业,用来做厕纸有点不现实,至于改善伙食,那也得有机会下厨才行。 终于在穿越过来的第九个下午,杨林在院子里练拳的时候,刚好遇到了从外面回来的沈有容,于是两人有了第一次的正式碰面。 …… 沈有容看见院子里打拳的杨林,先是微微一愣,然后拿出一道手帕来:“小芸说相公最近在锻炼身体,以为只是走动走动,都流这么多汗了,相公伤势未愈,还是注意别着凉了。”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这应该都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少女此刻的表现到也正常,看似亲昵的问候,实际上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毕竟是久经商场的女强人,这点就连杨林也佩服不已。 如果是以前那个书呆子,眼下可能会有些窘迫然后不自觉的进入她的节奏和掌控之中,但作为旁观者的杨林,还是能从她的神色和动作里看出一丝不自然来,对沈有容而言这些事是无比陌生的,但可以看得出来,她正在努力的尝试一些改变。 杨林接过手帕,说道:“我自己来吧。” 沈有容也就很自然的放开了手。 “今天回来挺早的。” “是啊,这几个月跑东跑西,事情也差不多忙完了。” 沈有容脸色明显有些疲惫,说话的时候眼神也在微微打量着杨林,大概是觉得眼前的男子,似乎和自己印象里那个男人有些不同,还以为对方会木讷的说不出话来,谁知道他竟会主动的接过话茬。 “还没吃饭吧?我去让厨娘给你准备点饭菜。”杨林习惯性的问道。 “还没,不过肚子不饿,就是有点累了,妾身打算先回房去。” “嗯,有事喊我。”杨林很自然的说了一句。 这句放在后世很普遍的客套话,却是让少女神色微微有些古怪,不过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朝里面走去了。 过了片刻,小芸从偏门走了进来,手里提着满满一桶洗过的衣物,看见杨林刚要打招呼,忽然看到他手中的帕子,顿时愣了愣,下意识问道:“姑爷,小姐她回来了吗?” 杨林点了点头,忽然发现小婢女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对,朝二楼的屋子看了看,欲言又止,神色满是担忧。 “怎么了?” 话还没有说完,便见小芸攥紧了小手,眼眶红着,像是要哭了一样。 呃,事情好像有点严重…… 杨林愣了楞,随后问道:“到底怎么了?” “小姐……”小婢女此刻已经慌了神,拉着杨林的衣角,抬着望着他道:“小姐已经两天没合眼了,姑爷你快劝劝她吧,铺子里的事情再重要,也没有身子重要的,是那些人不讲规矩,要把沈家往死里逼……小姐她已经尽力了,几个月里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如果对方不是蔡相的人,或许还能解决的,可是,可是……呜呜呜,姑爷,你快帮帮小姐吧。” 难怪这几天家里的气氛有点不对劲,除了杨林这样的闲人外,大家似乎都很忙碌,进进出出,就连一向活泼可爱的小芸,也变得沉默起来,当然,除了主动多做点家务外,其实她也帮不了太多的忙,涉及到具体的商场纠纷,尤其对方明显有备而来的情况下,很多事情已经超出了这个小团队能够应付的程度。 就像小婢女口中反复提及的蔡相,应该就是当朝宰相蔡京,做官到这个层次不可能对一个商贾世家亲自出手,否则也不会给沈家留下几个月挣扎喘息的时间,应该只是依附在他手下的某个人,出于某种目的要对付沈家。 为财的可能性应该不大,否则沈家早就派人打点好了,断尾求生这种事并不少见,沈家老爷子白手起家能闯荡出这么大的家业,不像是没有这份魄力的人。为名的话更加不可能了。 杨林来的这段历史虽然走了岔路,但乾朝和宋朝其实非常相似的,经济虽然发达,然而商贾的地位并没有显著的提高,沈家几代下来,连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都没有,想出个奸臣佞臣都不行,所以对付沈家也讨不到什么好的名声。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惜以前的杨林只是个书呆子,根本没有资格接触这些,只知道沈家道口在河东的时候,就是家喻户晓的草药商,举家搬到汴京以后,投靠了贵人,生意又扩大了不少,沈家老爷子在经商上卓有天赋,早些年拼死拼活,为沈家打好了根基。 但毕竟年事已高,到了颐养天年的岁数,手下的几间铺子也都分给几个儿子打理去了,作为小字辈里唯一拥有自己铺子的沈有容,的确深得老爷子青睐,准备当做继承人培养的,只是没想到事到临头,竟然出了这档子事。 从小芸的口中得知,原来沈有容手下的那间铺子,前些日子,出了人命…… ------------ 第003章 君子 哪怕在太平盛世,死人也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但如果这背后蓄意造势的话,一次很普通的死亡,也有可能上升为极其严重的政治事件,毕竟这里是汴京,是天子脚下。 药铺里收售的都是些寻常药材,就算吃错了顶多也就拉个肚子,远不到吃死人的地步,据店里坐诊的大夫说,那日过来的是个衣衫潦倒的小乞丐,患了风寒,开了两包药就离开了。 后来人死了,家里人找上门来闹事,至于为什么一个乞丐还有家人,又为什么指名道姓的要沈有容亲自出面解释,就更加耐人寻味了…… 看着小婢女梨花带雨的样子,杨林伸手揉了揉她的头,轻声安慰了几句。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小芸一路小跑过去开门,门口站着位衣锦华贵的年轻公子,手里握着一把折扇,气态不俗的样子,身后还跟着那日在院子里出现过的中年男子,还有几个家丁跟着。 小芸微微愣了下,说道:“三老爷…….”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吩咐道:“这位是京城梁家的世侄,听说了沈家发生的事,特意来看看,你快去让容儿下来。” “小姐刚刚睡下……” 小芸刚要说话,却被那中年男子打断道:“你这丫头,轻重不知,都这种时候了!” 小婢女被骂了一句,眼眶都红了。 “沈伯伯,此事不急,咱们先四处走走,等容儿醒来再说也不迟。” 那年轻公子笑着说道,看上去颇为通情达理,并没有任何生气的样子。 沈家三叔闻言点了点头,笑道:“也好,小芸你快去备些茶水过来。” 小芸应了一声,临走之前,朝那位梁公子看了眼,又看了眼院子里的杨林,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杨林感觉这个梁公子听起来有点耳熟,忽然反应过来,当初忽悠自己去参加什么‘御射大会’的,可不就是这位梁公子。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爹是皇帝身边的宠宦梁世成,官至检校太殿,虽然他只是梁世成众多义子之一,但在汴京城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难怪沈家这位三叔对他如此热情。 那位梁公子明显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杨林,微微一愣,然后远远的笑着说道:“这位是杨姑爷吧。” 如果是以前的‘他’,或许会恼怒或者自卑之类的情绪,不过现在的杨林,根本不会在乎这些,只是点了点头:“你好。” 你好,很奇怪的问候方式。 梁公子微微愣了愣,看着眼前似乎有些不一样的杨林,说道:“杨姑爷那日在御射大会上摔到了,重病在卧……不过看样子已经痊愈,那我就放心了。” 对面,杨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又有点惋惜的笑着说道:“好是好了,就是脑子有点不太好使,不能受刺激。” “呵呵,杨姑爷说笑了,此事也怪梁某照顾不周,说起来有些愧对有容妹子。” “唔,我不怪你。”杨林默默的点了点头,看了对方一眼:“是否愧对她不知道,但你应该挺愧对我的。” 名为梁羽的年轻公子闻言微怔,就连一旁的沈家三叔也转过头来,眉头皱了起来,心想这人不会真的摔傻了吧。 杨林耸了耸肩说道:“连七岁大的雀儿过来找二姐玩,都知道带上蜜饯,你说,哪有空着手来见病人的。” 梁羽脸上明显抽搐了下,然后哈哈一声笑道:“此事倒是我疏忽了……” 杨林随意说道:“没事,我不怪你。” “……” 梁羽感觉情况好像有点不对,明明是来挤兑这人一顿的,怎么最后好像变成过来请罪的了? “呵呵,几日不见,杨姑爷这嘴上的功夫倒是见长了。” “手上功夫也见长了,不信你可以试试。” 梁羽闻言眯眼看着身前的儒生,脸色阴沉了下来,说道:“你这是在挑衅梁某吗?” 杨林摊了摊手,口气无奈说道:“明明是你问我的啊……” 话音刚落,一拳已经砸在那人脸上。 鲜血在空中洒出一条弧线。 混乱声,尖叫声,呵斥声,瞬间传来。 “姓杨的,你疯了……” “混账东西!”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梁羽被一拳打翻在地上,鼻孔里鲜血直流,半张脸都青肿了。 杨林揉了揉微微发麻的拳头,自言自语道:“我都说了,脑子有点不好使,干嘛还来刺激我。” 几个家丁被杨林突然爆发的气势给吓到了,一时愣在了原地。 “你这混账东西,还不快给梁公子磕头赔罪,枉你还读了几年圣贤书,就这样践踏礼法的吗!”沈家三叔也是吓得脸色都白了,赶紧去搀扶跌倒在地的梁羽,却被后者直接一手推开。 梁羽的鼻翼都被打歪了,不停的往下流着血,他没有去擦拭伤口,只是盯着杨林,眼神阴沉到可怕,说道:“不管你是装傻还是真傻,这件事,沈家欠我一个解释。” 他没想过此人竟然敢真的动手,对方已经是一介赘婿了,可以不在乎这些,但他终究还是要脸面,甚至,如果这件事传出去的话,对他的名声也是一场打击,直到此刻,他才从愤怒中冷静下来,仔细思考着这件事的背后,到底有没有其他人在插手。 他不相信眼前这个赘婿有这样的胆识,或许那个女人能做到,但她为何要这么做?她怎么敢这么做? 再留下来只会丢人现眼,梁羽直接摔门而去,沈家三叔也是紧随其后,一个劲的低头哈腰,在赔礼道歉。 杨林看着众人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所以说,千万别做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报个仇都要十年,多累啊……” 等梁羽离开之后,杨林摇了摇头,刚要回屋子,忽然看见沈有容正好从二楼下来。 她此刻脸上有些疑惑,应该刚才听到外面的动静了,但出来看只剩下杨林一个人,不禁诧异道:“相公,发生了什么事吗?” ------------ 第004章 软香 已经换上一身素衣的沈有容,脸上的粉黛也已经拭去,或许这些天太过劳累伤神,脸色微微苍白,有种病恹恹的感觉,但依旧美得很惊艳。 杨林没由的想到那句‘淡妆浓抹总相宜’,总感觉就是在形容眼前的女子。 可惜的是,这个时代并没有叫苏东坡的词人出现。 “没什么事,刚才有姓梁的公子吵着要见你,后来被我打发走了。” 沈有容闻言微微一怔,然后眉头蹙了起来,欲言又止。 忽然一脚踩空,身子前倾出去,整个人就要从楼道里跌了下来。 杨林下意识的喊道:“小心!” “啊!”短促的惊呼声传来。 杨林喊出声的时候,人已经跑了过去,伸手一把抱住了她。 砰----- 软香入怀,平日里或许还能生出一些旖旎的心情来,但眼下大病初愈,手脚还有些乏力,匆忙之下过来抱住沈有容,差点让自己摔倒了,好在是救下了人,两层楼的高度,如果就这么摔下来,伤筋动骨是必然的,就连杨林此时也有些后怕,更不用说已经吓得花容失色,抱紧他脖子不敢睁眼的沈有容了。 过了好一阵子后,少女才微微颤颤的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杨林,脸红到了耳根,张口欲言,但又忘了要说什么了。 杨林只觉得胳膊有些酸麻,但此刻抱着沈有容,又不好乱动,两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好一阵子,杨林忽然开口说道:“你没事吧?” 少女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下。 “没事就好。”似乎感觉到了空气中的细微尴尬,杨林俯下身来,将怀中的少女放了下来,然后长长松了口气,揉了揉发酸的手臂,自顾自说道:“看来锻炼身体还是有好处的。” 沈有容转过头去,不敢直视杨林的眼睛。 只是下一刻,她忽然痛苦的嘤咛了声,眉头微微蹙起。 “唔,扭到脚了。”杨林一看她右手捂住的地方,顿时明白过来,刚要伸手,忽然想起来这年头男女之防已经颇有讲究了,两人虽然成了亲,但毕竟没有过任何亲密的接触…… 当然,也只是微微迟疑了下,杨林还是重新抱起了她,转身朝着她的闺房走去。 “最好能找到冰块,冰敷可以快点消肿,就是不知道家里有没有冰窖,如果伤到脚骨的话,那就有点麻烦了。” 杨林一路碎碎念的说道,尽管他表现的很平静,少女精巧的鼻尖还是蒙上了一层细汗,脸颊扑红,不知是紧张还是什么,几番欲言又止,看着杨林的侧脸,一时竟有些恍惚。 生在在古代,尤其是这种男尊女卑的社会里,哪怕身份尊贵如公侯之女,想要真正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活着,其实是一件很难实现的事。 以她的自身条件再加上沈家的背景,找一个条件同样不错的丈夫并不难,但如果是入赘的话,那么可选择的余地就很小了。 这年头别说是读书人,就是寻常人家对于赘婿的态度,也是打心底的看不起的,就算有人不在乎这些,因为爱情走到了一起,那基本也自绝了后路,沈有容也不希望对方做出这样的选择。 当然,在知道老太爷已经为她安排好亲事以后,她就再也没胡思乱想过这些东西了,在这件事上也就基本处于认命的状态,只知道对方是个书呆子,为人木讷,读过几年圣贤书,参加过几次科考也都落榜了。 如果有可能,她宁愿一辈子不嫁人,但明显家里人不会同意的,在自己成亲这件事上,三房四房所表现出来的热情前所未有的高涨,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没嫁出去,一旦成了亲,教夫相子才是一个女人该做的事,到时候自然无瑕插手家族的生意了。 有些事情自己想明白的,也就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远处,听到呼叫后急忙赶过来的小芸,刚好看到这一幕,小嘴张圆,快能塞进一颗鸡蛋了。 小姐……姑爷…… 这个瓜有点大,小婢女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接下来晚饭的时候,小芸忽然哭着跑过来说,小姐晕倒过去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有征兆吗?” “小姐……”小芸抿着嘴,几乎要哭出来了,说道:“我……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之前太忙了,吃饭、睡觉,很多事情都乱着来……” “病来如山倒,唉,这种事怎么可以乱来。”杨林闻言摇了摇头,叹息道。 半天不见小婢女说话,转头看去,发现她已经在一旁无声哽咽了起来。 杨林倒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也知道她劝了很多,做了很多努力。 只是事情到这个份上,不是说努力就有用的,这几个月来,沈有容就像一根绷紧的弦,一刻都没有松懈过,有时候人活着就是一口气,一旦泄了,很多麻烦就会接踵而来。 …… 烧水,熬药,直到大半夜,小楼里还是一片灯火通明,小婢女忙进忙出,明显已经困的睁不开眼,但还是不肯去休息。 杨林接过她手中的东西,叹了口气说道:“快去睡觉吧。” “可是小姐……”小芸神色担忧说道。 “放心吧,我在这里守着,有什么事,我会叫你的。”杨林用不容商量的语气对她说道:“要是你也病倒了,到时候谁来照顾你家小姐?” 小芸刚开始还有些迟疑,听了他后半句话,这才点了点头,说道:“姑爷……我就在隔壁……” “去吧。” 等屋子里只剩下他和昏迷中沈有容时,杨林这才坐了下来,无聊的拿起书翻看了起来。 “正单衣试酒,怅客里、光阴虚掷。愿春暂留,春归如过翼,一去无迹……唔,周邦彦的词,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李师师有没有出现?” 隐约间,似乎对某些历史上鼎鼎有名的情节很是八卦。 靠近寅时的时候,沈有容终于醒了过来…… ------------ 第005章 病来 一抹微黄的烛光,在夜风里轻轻摇颤着,映照出不远处那道单薄的身影,窗外仍是寂静的夜,偶尔会传来一两道翻书的声音,她刚刚动了动身子,就听到那边传来一道陌生而熟悉的声音。 “你醒了啊。” 是相公的声音,他怎么会在这里? 沈有容闭上眼艰难的回忆了会儿,依稀记得自己是打算去吃晚饭的,突然眼前一黑,再后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睡了多久?”她开口问道,声音听起来有点虚弱,还有点干涩。 “才几个时辰,外面还早,可以多躺会儿,小芸她们也才刚刚睡下。” 杨林走了过来,替她重新盖好被子,然后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皱眉说道:“烧还没退啊……” “相公……”沈有容怔了怔,刚要说话,“没事的……” 杨林却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打断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现在最重要的养好身子,其他的等病好了再说。” “可是……” “反正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着急也没有什么用,倒不是说非要听天由命,但机会嘛,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原来相公已经都知道了……” “听说了一些,这件事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当然,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生病了就要多休息,少动脑子多睡觉。” “嗯……” 杨林拿着书册又坐回到原来的地方,迎着烛火,继续无聊的翻看了起来。 而沈有容没有立刻睡下,而是睁开眼睛,认真打量起远处的男人来,还是那套青衫布鞋的打扮,捧起书来的样子看上去挺精神的,身上还有种难以言说的气质,他就这样安静的坐在那儿,就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 其实算起来,自己好像和他也没有接触过几次,但留下的印象却很深刻,他说话的语气,行事的方式,似乎都很特别。 以往她根本没有注意过这些,但现在仔细想起来,还是蛮有感触的,比如他说过的‘思路决定出路,眼界决定境界’、‘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这样的话。 她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但可以分辨得出是有道理的,或许是哪本书上看到的句子,但如果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那就有些吓人了,读书人立功立言立德,真到这一步,又怎么会甘愿当一个入赘的…… 人在生病的时候总会想很多东西,比如小时候骑在老太爷脖子上游街时的场景,比如和铺子刚开业时紧张激动的样子,再比如第一次听说要成亲时彻夜失眠的心情。 但那个时候的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因为这些而退缩过,因为背后还有爹娘,还有沈家,就算做的不好也不过惹来几句闲言碎语,而这次却有些不一样了,沈家那些亲戚的冷嘲热讽她可以不在意,但是看着八十多岁的老太爷为了这件事重出江湖,心里其实是很难过的。 事情当真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赔钱也好,赔命也好,她心里也都做好了准备,只是感觉愧对了老人家当初的期望。 想到这里,鼻子就有点发酸,眼泪无声的滑落。 另一边,那个男人微微偏过头,似乎发现了什么,站起身走到床边,伸手递过来一样东西。 正是昨日院子里少女给他的那块刺绣手帕。 “昨天忘了还给你,我特意洗干净的。”杨林顿了顿,看着沈有容说道:“以前我的老师告诉我,成功的路上有汗水和泪水,所有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块手帕上已经具备了成功的可能。” 沈有容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刚刚沉浸到某种情绪中,就被这个人给带偏了。 “实在睡不着的话,可以数羊数星星,但不要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当然,我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其实道理大家都懂,但能不能做到还是要看你自己。” 沈有容闻言默然,抿了抿嘴唇,说道:“我明白的……只是……我不甘心……” 沉默了一下,杨林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女强人的世界呐。” 沈有容微微一怔,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眼前的男子,总喜欢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不过他对自己的关心,还是能感觉得到的,两个人虽然是夫妻,实际上的关系并没有到那一步,能做到这样,其实已经算是不错的了,至少在成亲那件事上,自己是对不住他的,想到这里,少女微微思索了一些,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 “相公……如果真的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你就带着小芸走吧。” 话还没有说话,杨林已经摇头打断道:“这样做是不对的。” “嗯?”沈有容有些迷惑。 “先不说小芸那丫头自己愿不愿意走,单单是擅自剥夺我吃软饭的权利这件事,就是不对的。” 杨林安静的看着沈有容,摊了摊手,说道:“其实很多时候,大家也都就嘴上瞧不起,心里还是偷偷羡慕的,毕竟能吃是福。刚好我这个人也没有太大的理想,要不然也不会选择这条路,现在这样就挺好,家里的事不用我操心,生意上的事更轮不到我操心,你说我要是走了,以后去哪里找这样的铁饭碗?” 沈有容眼眶微红的看着他,咬着嘴唇说道:“相公,你不用再安慰我了……” 唉,这年头,说句实话都没人相信了。 “没有安慰你,反正已经这样了,不如你先暂时放一放,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这件事或许我可以帮到你。” “这不是信不信得过的问题……” “那就是不信了。” “没有的……相公……我……” 杨林摇了摇头,刚想说话,却发现那边少女已经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伸手替她将被子盖好,看着灯火下那张病态而美丽的脸庞,杨林微微怔神,自言自语道:“把一个姑娘家逼成这样,于心何忍,我只想安心吃个软饭,你们却要我家破人亡,既然要玩,那就陪你们玩玩好了。” ------------ 第006章 琐事 夏蝉总是比人要早醒很多,已经在树上吱吱的叫开了,晨曦透过微白的露珠折射在地上,形成了一道道美丽的光斑。 杨林刚做完热身动作,换上一身白底短衫,踩着布鞋,正打算出门晨跑的时候,忽然遇到了从外面回来的小芸。 小婢女手里正吃力的拎着一个半人高的木桶,里面都是换洗的衣物,抬头看见是杨林,顿时愣在了原地,说道:“姑爷……” “早啊。” “早……姑爷这是要出门吗?”小姑娘明显还没适应这种打招呼的方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趁着空气好,出去走走。” “唔……锻炼身体啊。” 自那场变故以后,姑爷就像是变了个人,时不时冒出很多奇怪的话来,最近‘锻炼身体’这四个字就常被挂在嘴边,小姑娘都会现学现用了。 “姑爷,你等等啊……” 小姑娘话还没说完,赶紧拎着木桶往院子里走去,没等多久,又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手里还握着一个香囊,气喘吁吁的说道:“姑爷也带上小芸吧。” 干什么?这是怕自己迷路了吗? 还有这香囊……喔,是钱包,小姑娘还真是体贴入微。 于是身后莫名其妙的就多了个小跟班,也由一个人晨跑,变成了两个人逛早市。 比起后世七点之后还空荡荡的街道,汴京的早市的确要热闹很多,路边鳞次栉比的店铺,早早就点灯开炉做生意了,这边门口干活的师傅高鼻深目,满脸络腮胡,应该是一家胡饼店,白面饼丕,抹上油撒点儿芝麻,香味就出来了,其实就是后世的芝麻烧饼,好在这年头应该没有地沟油的烦恼;那边又是一位五大三粗的婶儿张罗的汤面店,白瓷碗里盛着浓汤,沉浮着一些拇指大小的柔软面片,唔,这应该就是后世的片儿川了。还有一些卖豆浆,卖煎饼,卖馒头的铺子,店里店外都很热闹,有些甚至还排起了队来。 当然,杨林并没有跟着凑热闹去,这年头就算最鼎鼎盛名的矾楼,也未必赶得上后世街头巷尾的饭店,现代化流水线的操作,跨季节和地域的原料供应,等等等等,绝非是一两个招牌可以比较的。 这样说来,两者间大概还有几个工业革命的差距,就算自己现在研究出味精之类的调料来,也未必能有什么本质的改变,想要籍此成名恐怕是痴心妄想,顶多赚一些小钱,然后陷入抄袭和反抄袭的烦恼之中。 当然,以一个后世人的眼光看来,挣钱的路子其实还有很多,反正来都来了,以后需要的时候再慢慢想就是。 进了一家卖面条的铺子,伙计在里外忙活的吆喝着,铺子里进出的大多都是寻常百姓,杨林这身打扮走进去倒有几分阔老爷的样子。 沈家府内的吃食说不上有多好,跟后世比起来自然差了不止一个档次,吃久了也有些食不下咽,今天出来换个口味也好。 小芸坐下后双眼便黏在了煮开的汤水中,直到老板笑呵呵的将面条端上来,便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 第一口入嘴,杨林动作便僵住了,小芸正吃得满心欢喜,见他不吃,狐疑的道:“姑爷,怎么了吗?” 怎么倒是没怎么,就是这个味道…… 沈府的厨娘大概是皇宫里出来的吧? “你不觉得这味道……嗯……怎么说,有些不大合口味……” 小芸把嘴里的面条咬断,似有些窘迫,“姑爷,外头的吃食比不上府里,但是这家面店已经比其他的好吃多了。” 比其他家的好吃多了? 既然如此…… 杨林将筷子放下,他还是不改口味了吧,大不了回去再吃。 如此清汤寡水口味偏酸的面条,他实在欣赏不来,就算是老坛酸菜牛肉面,那好歹也有些辣味。 见杨林不吃,小芸也不敢吃了,招呼来老板欲打算结算饭钱,却不想老板是个有尊严,一看桌上两碗没动过几筷子的面条,连钱都不要了。 “客官为何不吃?莫不是小店的面条不合您口味?实不相瞒,汴梁城中,小店不说是顶好吃的,那也是人来人往的,您这是什么意思?” 杨林又看了眼面前的吃食,随后将小芸手里的银两拣过来,试图塞进老板手里,边道:“老板的面条很好,我们是有急事……” 大清早的,能有什么急事? 老板的脸都绿了几番,虽说只是个市井小民,但这碗面又宽又大又香,是精心烹饪而成的完美作品,你怎地就说糟蹋就糟蹋,还用银两来污我招牌? “客官可是故意来找茬的?” 杨林正准备起身,没由来的被老板扣了顶帽子,迷茫的看了周围一眼,才发现食客都在盯着他瞧。 小芸顿时臊红了脸,轻轻拽了拽他袖子。 “老板,我只是觉得这面条味道太寡淡了些,并不是来找茬的。” “寡淡?”老板生意也不做了,杵在桌边不嫌弃的拿起杨林的筷子往嘴里一塞,还是从前那个好吃的味道啊! 边上的食客似乎也听不下去了,这面条他们天天吃,你进来吃一筷子就说不好? “我看莫不是隔壁卖汤饼的,让你来找茬的?” “老陈的面条卖了十几年了,还是头一次有人说不好吃的。” “就你舌头金贵些不成?我们这些吃了这么多年的都是白活了?” “我看这小子八成就是故意来挑事的。” 小芸被吓坏了,站起身躲在杨林身旁,又壮着胆子想反驳两句,却又被吓了回去。 “好吧。”杨林摇摇头,将面条碗拿起,夹了一根面条,“软糯虽好,但是面条没有筋道,吃起来便如同嚼蜡,尤其是在没有丰富调味料的情况下。” 老板被他说的一愣,随即反问道:“你会做面?” “额,一点点……” “不会你说什么?我老陈可是祖传的手艺。” “要不我来试试?” “啊。”老板愣了愣,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要做面,不等他说话,小芸已经摇头劝阻道:“姑爷,君子远……” ------------ 第007章 新曲 “你姑爷我手艺好着呢,今天就露一手给你瞧瞧。” 杨林也是忽然来了兴致,顾不上小芸在一旁拼命的使眼色,起身朝着面铺的后厨走去,一边说道:“借用下你家的厨具食料,没问题吧?” “没,没问题……”老板都不知道说啥了,心想这人也太彪悍了,该不会真是同行派过来砸场子的吧。 后厨里几个厨娘、墩子看着一身青衣长袍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那人说道:“准备些香椿,嫩豆芽,胡萝卜、黄瓜切成丝……唔,应该叫胡瓜,另外青豆黄豆煮好,控制好火候,不用太烂。” “……”众人一脸茫然,却听到老板说道:“照他说的做去,我倒要看看,他能做出什么花样来!” 杨林又问道:“黄豆酱有吗?” “……有。” “盛点过来,顺便切点肉丁。” “……好。” 不自觉的,整个后厨的人都在他的调动下,开始忙活了起来,仿佛他才是这里的老板。 杨林套上布兜,来到一口铁锅旁,打开风箱,将铁锅加热后倒入籽油,又将肉丁和葱姜等放在油里炒了下,然后加入黄豆酱搅拌,最后才盛了出来。 看见杨林熟练的手法,不仅是小芸,就连面铺老板都愣住了。 “好香的味道,这是什么菜?” “不知道,看手法挺地道的,应该是独门秘籍。” “咦,快看,他开始煮面了!” 另起锅灶,将面条放入沸水之中过了一遍后,挑出来用凉水浸洗,然后再用大碗装了起来。 “为什么要用凉水过一遍?” “我好像听我师傅说过,津口一代有这样的手法,好像叫什么‘过水面’,用凉水浸洗之后,可以增加面条的嚼劲。” “此人是个高手啊?” 众人议论纷纷。 当一碗热腾腾的炸酱面端出来的时候,整个面铺的人都被这香味吸引到了,不止是香味,好的食物更是讲究色香味俱全,这种在后世无比流行的小吃,单论卖相就足够惊艳了,红的绿的参杂在一起,看上去很是赏心悦目,像是一尊艺术品。 一锅三碗面,自己和小芸各一碗,还有一碗留给了老板。 杨林也没客气,端起炸酱面就美滋滋的吃了起来,一旁早已在咽口水的小芸,根本不用杨林招呼,也已经拿起了碗筷。 至于老板那边,面色有些古怪,还有些犹豫,在其他食客的起哄下,终于勉为其难的下了筷,一口入嘴,整个人顿时愣在了原地…… 主仆两人吃完面条之后就直接离开了,根本不知道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路过汤饼铺子的时候,小芸还打包了些汤饼回去,说这些是沈有容喜欢吃的,以前小姐还没有成家的时候,两个人就经常早上跑出来吃饭,后来大老爷就不允许了,杨林当然没有说什么生病了不要吃的太油腻之类的话,这年头还没有后世那么严格的饮食营养标准,能吃饱喝足其实已经是一件很让人感到幸福的事情了。 就算是汴京这样天子脚下的地方,实际上也能随处看到无家可归的乞丐和流民,就像身边这个叫小芸的小姑娘,当初就是因为家里太穷才被爹娘卖给沈家的,以她这样天真的性格,如果不是遇到沈有容这样的小姐,可能真的就成了电视剧里活不过三集的存在…… 杨林带着小姑娘一路逛过来,走走停停,穿越过来这么多天,直到此时,才有一种渐渐融入了这个时代的感觉。 当穿越这种事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很少有人能做到淡然自若的,什么虎躯一震四海投效,那是小说里意淫的情节,真实的心情会很沉重,然后还有些迷茫,生活在一个都是古人的社会里,这时候后世的经验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反而会让你显得有些另类,甚至格格不入,所以要用更多的时间去适应、去改变,所以整整十天以后他才开始踏出院门。 “嗝——”小姑娘可能炸酱面吃的太饱,一路上都在打嗝,红着脸捂住嘴巴,低头不敢看杨林。 “哈哈,叫你少吃点,喜欢的话,下次还给你做。”杨林满意的说道。 “没想到姑爷做饭这么好吃,只是这种做法以前还没听过呢,你没看老板的脸色,以为咱们是来砸场子的……哈哈哈……” “没想到的东西还多着呢,幸好咱们跑的快,不然说不定真的被人打一顿。” “姑爷就不应该在外面下厨的,让人知道了多不好。” “知道啦,君子远庖厨。” “姑爷不喜欢的话,芸儿以后不说了。” “自然是喜欢的。” “我就知道姑爷最好了!” 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早市,杨林口中不禁轻哼着某些乱七八糟的歌曲旋律。 “姑爷这是哼的什么曲儿啊?” “瞎唱的,有人说是民谣,你也可以理解为无病呻吟。” 杨林也不知道怎么跟小姑娘解释这些,随便说道。 “唔,没听说过,不过小芸以前也喜欢和小姐一起偷偷去坊子里听曲儿呢,那些姑娘们唱的也好听,不过调子感觉和这个……民谣很不一样,姑爷你会的真多。” 杨林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怎么,想学吗?” 小姑娘明显来了兴致,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眨呀眨,问道:“真的可以吗?” 杨林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又不是什么独门秘籍……唔,这个世上应该只有我一个人会了,那就勉强算是独门吧。听好了啊,这首曲子叫从前慢,嗯,从前的从,慢慢的慢……” “从前慢,很奇怪的名字,词牌名吗?” “唔,唐诗宋词,算是词牌名吧。” 本该宋朝才兴盛的长短句,这里也同样发展到了极致,几十年前也有个叫柳永的词人,赢得了无数青楼女子的欢心,有‘有水井处,皆咏柳永词’的说法。 当然,历史也发生了一些变化,那位叫柳永的词人并非潦倒而死靠歌伎凑钱安葬,而是功成名就后,娶回了当初倾尽积蓄资助他考试的那位青楼女子,被奉为一段佳话。 这些都是他平日里翻书时看到的,历史在很多细节上发生了改变,但整体的走向上却出乎意料的一致,或许用不了多少年,那场被后世视为千古奇辱的变故,也会如期而至。 不过他倒没有太担心,既然熟知了历史的走向,如果真要打起来了,总能找到一处避开战火纷争的地方,安安稳稳的也就度过这一生了,至于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或是匡扶汉室这类的想法,他还真没有想过,每天逗逗小婢女,等着媳妇回家吃饭,这样的生活就挺好的。 杨林边走边哼,身后的小姑娘就一字一句的跟着念。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 第008章 胡人 不远处的高档酒楼里,一群人正有说有笑的吃着早点,其中一位脸上敷着膏药的贵公子开口说道:“这次让大家过来,其实是商量一件事。” 听他开口,众人下意识的安静下来,等待着下文。 梁羽似乎很满意这样的表现,微微颔首,继续说道:“还有半个月蹴鞠大赛就要开始选拔了,高衙内对这件事很重视,过几天也会从禁足里出来,带着禁军的兄弟过来训练。 我的意思是,这件事如果做好了,衙内脸上有光,咱们的日子也好过,纨绔子弟嘛,大家都很有这方面觉悟的,舞文弄墨或许比不过他们,但吃喝玩乐输了的话就有点丢人了,所以我说这些话的意思是,大家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争取把这件事办好。” “银子不是问题,万一真出成绩了,家里也会开心,这个蹴鞠大赛我听说了,好像最后的比赛,宫里那位也会亲自过来。” “这件事我也听家里说过,还告诫过我,这时候不要胡作非为。” “大家都知道官家喜欢这些……呵呵,投其所好。” “梁兄放心,此事就交给我们了。” 众人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或许说在等梁羽开口,组建一支蹴鞠的队伍并不困难,钱财其实都是小问题,怎么整合资源和分配利益,才是最关键的地方。 这些人虽然都是汴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但其实人并不傻,能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聊天,就能说明很多问题,梁羽背后有梁世成的关系在,这些人的背景同样也不容小觑,大家都是官二代的情况下,其实未必能分个高下出来,当然也没必要。 梁羽在这些人之中很大程度也是充当了中间人的身份,也是高衙内派过来的传话筒,高衙内背后是高太尉,高太尉身后还有宰相蔡京,一场小小的蹴鞠比赛,展示的也仅仅是汴京官场里的冰山一角,没有人会无聊到继续深挖下去,就像梁羽说的,大家要有当纨绔子弟的觉悟,做好吃喝玩乐的事就行。 吃完早饭,外面日头已高,众人也就告辞撤退了,待送到门口目送众人远去之后,一直守在梁羽身后的老人才开口说道:“公子,靠这帮人能成事吗?” “你觉得呢?” 老人若有所思道:“难。” “呵呵,一群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然也没有指望他们能成事,要的是把他们拧成一条线,出钱也好出力也好,把事情办成了,到时候咱们的计划也就成功了一大半了。” 梁羽摇头笑了笑,“至于高衙内那边,无非也就是想出个风头,在他干爹面前挣些面子回来,一个混吃等死的傻子,整天只知道女人,白白浪费了那么好的资源,倒是他身后的高太尉是个明白人,嗯,这些话还是不要说的好,免得传出去了,给自己招惹麻烦。” “老奴明白的。” “对了,还有沈家的事,那边继续给官府施加压力,再联系江宁那边几个大的药商,让他们先抛一小部分货,再囤一部分,沈家越是着急,其实事情就越好解决了,根子骨已经烂透了,呵呵,一个女人而已,稍微花点手段,最后还不是要乖乖臣服……” 想起这个,梁羽眼前立刻就浮现出沈有容高冷清丽的样子来,心中的占有欲便不断的膨胀,以至于笑容都有些狰狞起来。 …… 打从沈有容病倒了以后,铺子里的事也都交出去了,老太爷这次重出江湖,对众人来说的确是一针强心剂,但真正意义上作用其实未必有多少,双方的官司到现在还在扯皮之中,投进去的银子就像打水漂一样,这样的过程不知还要持续多久…… 对沈有容而言,这样的等待终归是有些迷茫的,或许是习惯了每天忙碌的生活,当自己真正有时间闲下来研究女红的时候,发现连穿针这样的小事,都已经变得生疏起来…… 主仆二人回来的时候,一身淡青色裙裳的沈有容,也正坐在院子的芭蕉树下刺着绣花,针脚一不小心就刺破了指头,少女眉头微蹙,然后把指头放在嘴边轻轻嘬了下,这一幕,又刚好被杨林看到了。 少女愣了愣,将手中刺绣放下,说道:“回来了啊。” “小姐,芸儿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汤饼。” “唔,相公也吃早饭了吗?” “吃了,这里的面食挺好吃的,如果能泼点油辣子就更好了。” 沈有容闻言微微一怔,下意识问道:“油辣子?” “一种调料,做法是将热油倒进辣椒粉里……唔,辣椒也是一种调料,不过应该还没传进关内。” 杨林随口解释道,忽然想到辣椒是明末才传到国内的,差点就说漏嘴了,不过她们似乎也习惯了杨林偶尔讲几个旁人不太懂的现代用词。 “关外啊,相公以前去过?”沈有容有些诧异问道。 “没有……以前在老家的时候,遇到的一个胡人送给我的。”杨林顿了顿,遗憾说道:“后来那个胡人得瘟疫死了。” 先把话题堵死了,免得她好奇起来刨根问底。 “妾身错了,不该说这些。”沈有容面带歉意的说道,才想起来他一家老小是在瘟疫中死去的,自己方才一番话,只怕让相公又想起了伤心往事。 “额,没事的。”杨林倒没想到撒了个谎,她还替自己圆回来了,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用费力解释一些东西了,以后要是再有什么发明,推给那个莫须有的胡人倒是不错的主意。 吃完早饭,杨林回屋子里看书去了,这年头没有广播也没有电视,除了勾栏里纵情酒色外,其他能娱乐的方式少的可怜,或许可以考虑发明个麻将出来消磨时间,但眼下只有三个人,搓起来感觉总少了点激情。 斗·地主好像还可以,不过肯定要换个名字,这年头地主阶级才是社会的主流,要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喊出斗·地主的口号,恐怕不用别人出手,沈家老太爷第一个就要灭了自己、 另一边,沈有容和小芸在芭蕉树下研究着刺绣,轻声的说着什么,时不时抬头看向杨林的房间。 “下次不允许这么胡闹了,你也是,不知道劝劝夫君,哪里有读书人亲自下厨的说法。”沈有容眉头微微皱了皱,不过也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反倒是对杨林作的那首曲子比较感兴趣,“你说是夫君他自己写的?” “对啊,姑爷就是这么说的。”小婢女信誓旦旦的说道。 “从前慢,很奇怪的词牌名,以前倒是有听说过声声慢……唔,曲调还不错,就是词谱有点奇怪,平仄押韵也很随意,或许真是他独创的吧?”沈有容听小芸轻轻哼着那首从前慢,心里琢磨了下,不确定道。 虽然出身商贾世家,又是女儿身,但其实她从小就被送进私塾里读书的,关于诗词歌赋经义策论,虽然谈不上有多精通,但大体上也知道一些,像柳三变、周邦彦、晏同叔之类的词作大多为世人传唱,自己私下里也都有抄录誊写过,比起那些词作来,这首从前慢。 或许根本算不上词,想来应该只是游戏之作,倒是曲调上比较新颖,旋律也挺抓耳的……嗯,想来相公经历过几次科考,或许心里还没能彻底放下,打算另辟蹊径也不是没有可能。 按道理来讲,一旦上门为婿,其实已经算是断绝了科考的前途,不过事无绝对,当今圣上也算是开明仁厚,任人选才上向来不拘一格,听说就有书法出众的被破格录用了,但那也是很极端的例子了,若真要走这条路,首先老太爷那一关就过不了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如果真有这样的想法,最初的时候也不会答应入赘了。 想到这里,沈有容抬头看向远处二楼的房间,刚好杨林也转过头来,四目相对,后者笑着点了点头。 自己这个相公啊,好像越来越看不懂了。 少女在院子里绣了半天的手帕,感觉有些累了,随后便回屋子躺着去了。 病来如山倒,病区如抽丝,想要彻底痊愈恐怕还要一段时间,只是在屋子里待久了,便想要出来走走,这样的日子可能还要持续很久,终归是要慢慢适应的…… ------------ 第009章 悍妻 吃过午饭后,杨林就一个人出门去了,小婢女这次没有跟在身后,因为那边还有一些事情需要交接。 出了沈家的院子,沿着早上走过的路走去,一路上东张西望,感觉着这里和记忆里的宋朝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对于历史,杨林其实知道的并不多,何况历史到了这里,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最典型的就是乾朝的社会风气。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场景,对治安严格的汴京城而言,其实也不算什么,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如果没有遇到灾年,没有打仗,大家或许就这么一辈子过去了。 城市里热热闹闹,走在街上,到处都是货郎的吆喝声和行人的交谈声。 放眼望去,鳞次栉比的建筑尽头,那座高耸巍峨的的朱色城墙,应该就是皇宫所在的地方了,他望了望继续往前走去,更远处就是汴京城里鼎鼎盛名的御街,那里的店铺比眼前更加的高端大气,消费自然也更加昂贵了,出门前虽然沈有容塞给他一些碎银,想来应该也不是让他去那边挥霍的。 更何况,他这次出来的目的,就是打算去二房负责的那间药铺看看。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远处有人说道:“是林哥儿吗?” 循着声音看去,街道对面站着一个衣锦华贵的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身材有些臃肿,更重要的是眼睛也有点肿……以至于他说话的时候,杨林都不知道他在看自己。 唔,林哥儿,好像是在喊自己? 杨林仔细想了想,可惜还是没想起来此人是谁,这也不能怪他,来自于前任‘杨林’的记忆残缺不全,很多事情需要小芸提醒以后才会有些印象。 更何况,对面那位仁兄还一脸鼻青眼肿的样子,换作他亲爹亲娘来,估计也难认出来吧。 只是人家已经开口了,要是不答应人家,似乎又有些不礼貌,于是杨林拱了拱手说道:“这位兄台……” 话还没说完,那位鼻青脸肿的小胖子已经跑了过来,伸手便是小拳拳捶你胸口:“亏我还四处打听你的消息,来汴京几个多月了,也不知道来找我,莫不是我安俊男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非要去做什么上门女婿,现在知道难为情了?还装作不认识我。.” 说道这里,小胖子一脸幽怨的看着杨林。 听到这个名字后,脑子里自动跳出来一些记忆,杨林一边消化着,一边很自然的接过了话茬,目光落在对方脸上说道:“原来是俊男兄……对了,你脸上是怎么回事?” 想起脸上的伤,胖子便是一阵唏嘘道:“唉,别提了,家有悍妻。” 这位胖胖的少年名字叫安俊男……嗯,俊俏的俊,美男子的男,今年刚满十七岁,家里有个当官的父亲,小时候在河东长大,和杨林关系莫逆,后来父亲升了京官,便举家搬来了汴京。 当初听说杨林入赘去了沈家,这位旧时的发小还替他感到惋惜,本打算叫出来一起喝个花酒,可杨林自从入赘了沈家以后,就跟消失了一样,音信全无,今儿是被媳妇扫出家门,在街上闲逛的时候,发现那人的背影和他很像,才跟着过来,没想到还真遇上他了。 “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看来在那边也过的不顺心。”安俊男开口说道,对杨林入赘的事始终耿耿于怀,叹了口气说道:“不过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家难兄难弟的,谁也别笑话谁了。” 瞧他一脸受用的样子,哪里像是被媳妇虐待了,杨林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不许秀恩爱。” “秀恩爱?这个说法我喜欢。还是林哥儿了解我,我家小虫虽然彪悍了点,但心肠其实挺好的。” “爱之深责之切,要不然也不会把你揍成这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外面养女人了。” “你怎么知道的?”安俊男一脸震惊的看着杨林,然后仿佛看到了救星,期待的看着他说道:“林哥儿,你从小读书就厉害,给我出出主意吧,我与含烟姑娘两情相悦,本想替她赎身以后娶回来做个妾,不过家里那位却死活不答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气得我爹今天早朝回来,直接把我揍了一顿。” “……” “以她的脾气,估计谁说都不管用,你说当初咱们认识的时候,咋就没这些烦恼呢,唉,小虫好是好,就是太爱管着我了。” 安俊男口中的小虫,杨林脑子里隐约有些印象,是个腼腆不爱说话的小姑娘,以前在河东的时候,就属她和小胖子安俊男最爱吊在自己后面,一口一个林哥儿叫的亲切,后来从河东出来,便再也没见过了。 “男儿三妻四妾,也不是什么天大的问题。”杨林摇头说道,“她可能在意的并不是你要娶谁,而是你心里有没有她。” 一个都很难娶到的情况下,当然就没有人会因为第二个而烦恼,所以杨林也没有什么好的经验可以告诉他,只能去以往看过的古装言情剧里寻找答案,很难想象后世才十五六岁还是初高中生的两个人,忽然就在一起结婚过日子了,理所当然的会遇到很多问题,当然以一个成年人的角度看来,这些倒也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 “不说这些,矾楼喝酒去,咱们兄弟重逢,不醉不归。” 这年头的酒,并不是后世的蒸馏酒,而是一种类似果酒的存在,酒精含量很低,口感也谈不上多好,杨林简单尝过过以后,就再也没碰过了,否则以他后世在基层锻炼出来的酒量,就算对上那个连喝十八碗过景阳冈的武松,也能分分钟撂倒,对于喝惯了现代白酒的杨林来说,这方面古人还真没有太多的优势。 对于这个很可能是自己在汴京唯一的朋友,杨林并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当然,他也没忘了此行的目的,离开之前,他还是打算先去一趟药铺看看。 ------------ 第010章 难过 沈家大院。 上次在沈有容院子外吃了闭门羹的梁公子,这次以梁家义子的身份正式拜访,可以说受足了沈家的重视。 从下午开始,整个沈家就开始忙碌起来,下到厨娘婢女,上到各房的亲戚长辈,都齐聚一堂,就连还在闺中养病的沈有容,也被喊来一起吃晚饭。 说是拜访,其实不过是沈家对他上次被打一事,做的赔礼道歉罢了。 当然,沈家真正知道这件事的,也就只有三房老爷和老太爷两个人。 傍晚时分,夕阳染红了半边天,院子里一群沈家的孩子正围绕在梁公子身边,叽叽喳喳的问些事情。 “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好大的官差,梁哥哥以前见过那位林冲大人吗?说书先生说他是豹子头,是真的吗?” 梁羽摸了摸那小孩的脑袋,笑着说道:“自然是见过,还比划过几招,自然不是他的对手……至于什么豹子头,那是江湖人送的外号,林冲此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所以这‘豹子头’的外号就这么来的,可惜了这样一个英雄好汉,头生反骨,最终落得个刺配沧州的下场。” “可雀儿听说林大人是得罪了朝中的贵人,才被陷害的。” “嗯?”梁羽心中一动,下意识问道:“你听谁说的?” “二姐夫啊,那时候外面都在传林大人刺配沧州的事情,我在二姐家吃饭,刚好听姐夫在自言自语,说什么误入白虎堂,被逼上梁山。” 最近汴京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的林冲,携刀行刺朝廷命官,失败后被刺配沧州,这件事在外面传得风风火火,连雀儿这种七岁大的小孩都知道了,杨林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但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当初一句无心之言,眼下竟然传到了这里。 梁羽闻言瞳孔微微一缩,神色微凝,刚要说话。 那边雀儿的父亲,四房的掌柜的已经开口说道:“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大门都没出过几次,也敢妄论朝中大事,沈家如今正是风口浪尖上,他这样就不怕招来祸患吗?还有,雀儿你以后少和他来往,莫要自误了!” 这是很严厉的训斥了,当着沈家众人的面,直言二房女婿的不是,一部分是因为沈家的确不应该沾染上这些事,另一部分则是为了在老太爷面前打压下二房。 小姑娘神色很是紧张,却还是不忘替杨林解释道:“没有……二姐夫当时……额,或许是雀儿听错了……” 其实外面对于林教头这件事众说纷纭,有说密谋造反的,有说设计陷害的,但真正知道内情的如梁羽这样的人,大多是闭口缄言的,大乾虽然还没有以言获罪的前例,但沈家这种情况下,的确也需要主动避嫌。 有人拿这些说杨林,明显是打算把众人的情绪往一个点宣泄,事实上在这件事上,沈老太爷多少也觉得有些蹊跷,对于杨林他没有太深的印象,只知道是一个落榜几次的读书人,心中若说对朝廷有些不满倒也说得过去,但说故意造谣编排什么,未免有些太高估他了,可能他也就恰好听到什么流言。 老太爷平淡说道:“小雀儿也说了,他只是私下里自己说了几句,还没到造谣的地步,你们听到了也就当没听到,出了这个院子,谁也不要再讨论这件事了。” 这时候沈有容独自一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先是朝老太爷问了声好,见过家里的叔叔伯伯辈的亲戚后,才看向不远处的梁羽,微微一礼说道:“见过梁公子。” 梁羽也拱手回了一礼,寒暄了几句,目光倒也没有避讳,看着了沈有容清冷秀丽的面容上,问道:“怎么没见杨姑爷人呢?” 沈有容平静说道:“夫君中午出门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呢,我已经让小芸出去找他了,有劳梁公子关心了。” 梁羽闻言眉头微微皱了皱,没再多问什么,没多久又和各个来攀关系的沈家亲戚聊起来了,有说有笑,显得游刃有余。 沈有容和老太爷回到屋子里又聊了一阵子后,方才来到二楼的屋子里休息去了,想起方才老太爷和她说过的一些话,让她的心情顿时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老太爷倒是没有直说什么,反倒是旁敲直接说起梁羽这个人,说当初这位梁公子就有曾派人来沈家提过亲,只是被他以理由搪塞过去了,还说此人的相貌、才学、家境这些东西上,的确算是上上之选,就是城府有些太深,自己要是嫁给她的话,日后未必会幸福。 老太爷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这些话,显然是已经察觉到什么,只是有些东西的确不好明白的说出来。 梁羽所表现出的一切,沈有容当然看在眼中,包括对方目光里那毫无掩饰的欣赏之意,其实沈家的其他人也早已经猜到一些,故意在她面前提起杨林,未必没有让她难堪的意思,难堪自然是有些难堪的,如今她已经嫁做人妇,如果因为这件事背上不安分守己的骂名,真正伤害的还是那些关心她的人,所以她尽可能的避开和对方见面,就算不得已见面,也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带过。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种节骨眼上对方竟然会主动登门拜访,卖给沈家一个天大的人情,至于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沈有容现在还不知道,几天前在自家院子里发生的那件事。 好在眼下对方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来,而且这件事上,一切还是以她的意愿为主,就像当初答应入赘的事情一样,如果自己不愿意的话,老太爷也不会强行把那个读书人送到自己面前,这一点,其实刚才老太爷找她谈话的时候,就已经明确的表示了。 这样说起来,好像也并不需要太过担心什么,或许对方也只是一时兴起,亦或是得不到的才会一直惦记着,又不是小孩子,有些想法迟早也会改变的,时间长了,他总会自己放弃的吧。 乾朝宣和八年春,汴京城中沈家宅院当中,窗台前的清丽女子抬头望了一眼远方,整座城市里无数鳞次栉比的楼阁,如同此刻她心中的阴霾,层层叠叠排列在了一起,在乌蒙蒙的天空下,显得有些沉闷而压抑,这位在商场上纵横捭阖巾帼不让须眉的年轻少女,终于体会到了一种叫做难过的情绪…… ------------ 第011章 矾楼 或许是前世那位的影响,杨林对安俊男的感觉上还是有些亲切的,尤其他也感觉到对方很在意自己这个朋友,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毕竟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一路上他讲了些最近京里发生的事。 不得不说,家里有个当官的老爹就是好,很多朝廷里的花边消息总能第一时间知道,这年头没有报纸也没有微博,一件事情总要发酵很久才能传到普通百姓的耳中,往往还要添油加醋,经过好几轮的艺术加工。就好比林教头这件事,外面甚至有传闻是他给高衙内戴了绿帽子,把人家妾室的肚子搞大了……对于熟悉这段历史的杨林来说,这样的谣言实在是有点离谱了,人家林教头好歹也是后来梁山中排第六位的好汉,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女人自毁清誉。 从安俊男的口中得知,林冲在刺配沧州途中已经被人救走了,出手的是渭州经略府提辖的鲁达,绰号花和尚,因打抱不平三拳打死恶霸镇关西,为了躲避官府缉捕便出家做了和尚,法名智深。 唔,看来‘大闹野猪林’的戏份已经如期上演了,历史总算在一番波折之后走上了正轨,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里,梁山聚义,朝廷招安,方腊起义这些事应该也会接踵而来,就是不知道这个已经处于风雨飘摇中的帝国,又能够在这股时代洪流之中坚持多久。 店铺里已经换了新掌柜,是老太爷那边派来接管局面的,为人精明做事老练,一眼就瞧出来杨林这两人根本不是来买药的,当即就谨慎了起来,这几天已经有好几拨的人来过,有开封府过来盘查取证的,也有外人故意来闹腾,找些要饭的在门口蹲着,不让店铺正常开业的。 这两个年轻人倒是表现的很规矩,尤其是那个身穿青色长袍、读书人模样的消瘦男子,说起话来温言温语,但条理清晰,思路也很明确,询问了一些药铺的进货啊,药材价格啊,打烊时间啊之类的问题,似乎和之前那件案子并没有任何的联系,问完之后,那读书人便拱了拱手离开了,至始至终,连药铺的门都没跨进去过。 掌柜的是跟着老太爷后面很多年的老人,参加过沈家二小姐那场喜事,依稀记得那个上门女婿的样子,感觉和刚才那人离开的背影有些相似…… 一路上,安俊男都有些欲言又止,快到矾楼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沈家那些事,我也听人说起过……事关林哥儿的妻室,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管,这事我也求过我爹,只是他总说我太冲动,所以……” 杨林闻言微微一怔,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摇头笑道:“这事你就别瞎操心了,好好听你爹的话。将来要在官场上走得远,就得少得罪人,沈家这事没有什么大问题,无非是多赔点银子罢了,真要闹大了,天子脚下,汴京府那边也不好摆明了偏袒谁。” 小胖子尴尬的摸了摸头,说道:“我爹还真是这么说的。” 杨林哈哈了一声,拍了拍小胖子的肩膀,说道:“你爹是个明白人,好好学着点。” “对了,林哥儿,你刚才去药铺里,为什么要问那些话?”小胖子忽然好奇问道。 “唔,人家明显不相信咱们,问其他的也没用。”杨林随口说道。 小胖子明显一脸不相信的表情,说道:“那你怎么不告人家你姑爷的身份?” “你傻啊,那人家更不会相信你了,你一个人赘婿不好好在家待着,吃饱了蛋疼啊,跑来问这些。” “我只听说饭饱思淫/欲,吃饱了蛋疼,哈哈哈,这是什么比喻啊?” “……” “林哥儿,我感觉你变了很多,变得有想法多了。”小胖子想了想说道。 “以前很迂腐?” “也不算迂腐吧,就是有点一根筋的样子,我爹说,书读多了都会那样。” “所以这就是你不读书的理由?” “哈哈哈,反正现在这样也挺好。” 两人有说有笑,没多久就来到了矾楼门口。 对于这个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大酒楼,杨林对它的最初印象,还停留风流皇帝宋徽宗与京都名妓李师师在此幽会,当然还少不了那个喜欢听床底的大才子周邦彦,三人的故事在千百年后依旧为人们所津津乐道,只是这个时代,绯闻到现在都还没有流传开来,应该是哪里出了问题。 皇帝还是那个风流皇帝,周邦彦也是家喻户晓的大才子,只是名为李师师的女子似乎并没有出现,亦或者此时还只是矾楼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伶妓。 矾楼里真正有名气的,还是那些每年争夺了花魁的女子,比如上一届的花魁‘汀芷姑娘’,一手琵琶曲艺技惊四座,夺魁之后便嫁给了国子祭酒的周大人做妾,从此隐姓埋名,过上了安稳的日子。 但沦落到青楼里做妓的,大多也都是些身世可怜的女子,能够通过才情或是色相,博得一个好去处的,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很多时候出了被人骗色又骗财的事,她们也只能隐忍,即便告官了也用处不大,再过几年等年老色衰,贫病交加,就更无人再过问了。 今年的花魁大赛还没开始,不过已经有好几个热门的夺魁人选了,几家场子也都相继开设了赌盘,开始为各自的人选拉票,比如小胖子的那位相好‘含烟’,便是其中之一,只是比起其他名妓来,人气还是稍微逊色了点,当然也是因为她有了心上人,打算脱籍为良,不再争名夺利的缘故。 等到两人走进大门的时候,便有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主动迎了过来:“安公子驾临,矾楼上下蓬荜生辉。” 嗯,和后人开口就是帅哥美女是一个道理,不过小胖子明显很受用的样子。 “这是我家林哥儿,第一次来,记得安排几个年轻懂事的姑娘。” “难怪看上去有些眼生,不过一回生二回熟嘛,这位林公子里面请!”那女人又客套了一番,带着二人朝里面走去:“对了,安公子,含烟姑娘已经在二楼等着了。” 为了不打扰小两口相会,杨林一个人找了个角落坐下,反正只是过来见识一下,倒也不用有人陪着。 ------------ 第012章 师师 距离天黑其实还有一段时间,但大厅之中已经很难找到空位了,今天应该是个什么特殊的日子,矾楼里聚集了很多人,有衣冠楚楚的读书人,也有大腹便便的商贾,还有气度沉稳的官员。 就比如方才和他一道进来的几个年轻人,就坐在里自己不远处的地方,听他们交谈好像是国子监里的一群学生,过来参加什么诗词大会,倒也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比试,而是私下里的交流和切磋,另外也算是给不久后的花魁大赛造势。 长期以来诗词之道就占据了文人社会的主流,尤其是在这种烟花巷柳之地,一首好的词作出来,经由名妓的吟唱之后,往往流传得更为广泛,几十年前的柳永就是这么打出名气来的,而近几年如周邦彦,晏几道,秦观,张先等人,也都陆续有佳作流传出去,有时候为了争夺一首好的词作,矾楼里的姑娘不惜自己倒贴上去的,也大有人在,就算是那些被嘲笑为附庸风雅的商贾人士,在这种环境和氛围下,也沾染了些许风雅气息,这在后世是很难想象的。 在杨林坐下没多久,原先那个女人又领着一个小姑娘走了过来,穿着浅绿色的裙裳,十五六岁的模样,脸上画着淡妆,样貌倒也挺出众的,就是一路低着头走来,看上去有些腼腆害羞。 杨林招了招手让她坐下,小姑娘很老实,坐下来就真的一动不动,反倒是杨林说道:“不用紧张,我就过来看个热闹,你随意就行。” 说完,分给小姑娘一些瓜子,一边嗑着一边朝着远处的热闹看去。 那小姑娘顿时愣在了原地,大概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来青楼里是为了看热闹的? 小姑娘不禁抬头多打量他了几眼。 “公子有什么想听的曲儿吗?” 眼前的男子闻言转头说道:“都可以,你擅长唱哪些?” “小唱,长短句之类,都会一点,不过有些新作唱的还不够熟练。” 所谓的长短句,其实就是词,这年头的歌曲到多也都是这些,只是小姑娘大概是新人,说话还很实诚,连自己不会唱新作的话都告诉别人了。 “那就听听新作吧。”杨林想了想说道,看少女一脸‘你这人怎么这样’的神色,莫名有些好笑,心道难怪大家都喜欢欺负老实人。 “《兰陵王》怎么样?” “念几句来听听看?” “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喔。”杨林仔细想了想,觉得这首词好像有点耳熟,问道:“周邦彦的词?” 这次轮到小姑娘有着惊讶了,下意识问道:“公子认识周公子?” 杨林想说这首词后世还是很出名啊,是周邦彦写给李师师的情书,构思和章法布局上颇具匠心,传颂颇广,不过看小姑娘的表情,似乎这首词还没有流传出去? “小道消息。”杨林眨着眼睛,“自然是听别人说的。” “可是……”小姑娘有些疑惑的说道,“可是周公子说这是他写给小姐一个人的啊……” “……” 杨林差点被一粒花生米噎住,一脸诧异的看着小姑娘,愣了半天,才开口问道:“你家小姐,姓李,名师师?” “公子还认识我家小姐?” “不认识。”杨林摇头说道:“但是听说过,师师姑娘嘛,对了,她也在这座矾楼里吗?” “不在……” “唔,我就说嘛,以她的品貌才气,怎么可能默默无闻呢……”杨林小声嘀咕道。 就在这个时候,安俊男的声音从远传来,说道:“你们在聊什么呢,聊的这么开心。” 杨林抬头看去,只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温婉如玉的女子,看样子就是他口中那位含烟姑娘了。 “这是我大哥杨林。”小胖子一来就开始相互介绍道,“林哥儿,这是含烟。” “见过杨公子……” 杨林笑了笑说道:“都坐下吧。” 名为含烟的女子似乎也认识旁边坐着的那位小姑娘,主动说道:“这位是浅儿妹妹吧?” 名为浅儿的小姑娘说道:“含烟姐姐……” “师师姐最近身子好些了吗?” “好些了,已经能下床了,不过胃口还是不好,昨晚肚子又疼了好一阵子。。”浅儿轻声答道,神色有些担忧。 “看大夫了吗?” “看了,大夫只是说吃坏了肚子,又开了几副药方。” 从含烟姑娘口中得知,这位师师姑娘竟然是教坊里教司,专门来培训刚入行的新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连含烟这样的当红招牌,当年都在师师姑娘手下当过一段时间学生。 历史虽然发生了一些改变,但总的来说并没有太过离谱,她依旧和这个圈子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像矾楼的李妈妈就经常请她过来教导姑娘们一些技艺上的东西,尤其是花魁大赛将近,这样的教导也就多了起来,每天起早贪黑,不辞劳累,也就落下了病根。 前几天胃疾发作,疼的晕了过去,躺在床上好几天才缓过劲来,也反复换过几贴药,可惜效果不大,大夫也没有什么其他好的办法了。 唔,看样子是急性胃炎? 杨林从小姑娘的描述中,大概知道了病根所在,这年头没有相关的病理研究也谈不上对症下药,感冒都靠硬挨过去的,指望一群人能研究出胃药的配方来,未免有些强人所难,在后世一颗吗丁啉就能解决的问题,放在这个年代就是要人性命的大病。 这一点上,同样大病初愈的杨林可以说深有同感,不过倒也不是没有得治。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被后世奉为医学圣经的《本草纲目》里就有‘菱角,味甘,补脾胃,健力益气,清胃热,可为君药’的记载,说的就是菱角有治疗胃病的作用。 “我知道一个偏方对胃疾很有作用,你可以回去试试看。”杨林想了想说道。 众人都是微微一怔,没想到杨林对药方竟然有研究,不过想想他是沈家的女婿,知道点药方倒也说得过去。 “方法倒是挺简单,取二十个菱角,用文火煲汤服用,或是菱角肉加上薏米……” 小姑娘默默的记下了,打算回去就给小姐试试看。 ------------ 第013章 争风 不远处,诗会似乎也到了正热闹的时候,几个矾楼里当红的姑娘轮番上台表演后,轮到那些读书人出手了,各自为自己支持的姑娘作些诗词文章,有几篇佳作出来的时候,倒是引起了不少的轰动。 比如那位‘觅荷’姑娘身后的才子,便拿出了一首咏荷的诗词,算是今晚为数不多的几首高质量的作品之一了,一时得众人传唱,那位李姓的才子此时坐在席间,接受着大家的恭维,表面谦逊说道:“承蒙厚爱,功劳其实还是觅荷姑娘的……天时地利人和,方才写下这首词作。” 女子听到这样的话以后,也是羞答答的回了一礼,然后献舞一曲。 可以想象今晚之后,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又将从这里传出去,女子借此打开了名气,男人也得到了虚荣心上的满足,这样互利双赢的局面,才是大家最长看到的。 当然,眼下这些作品看上去还不错,但也只是不错罢了,比起后世教科书上出现过的那些诗词来,差距还是很明显的。 喝了几碗酒下肚,看时间差不多了,打算小解后就起身告辞,回来的路上,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在低声讨论什么,不禁停下了脚步。 “那含烟姑娘也真是胡作非为,竟然此时选择了退隐,可惜了投在她身上的那些注,就要要血本无归了。” “干这一行想全身而退,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呵呵,当初她如日中天的时候,也得罪了不少人,听说有人要让在今晚打压她一番,准备了几首好词……” 杨林皱了皱眉头,名利场上有纷争其实很正常,输赢也都是看各自的本事,但像这样已经准备退出这个圈子了,临走前还要被人故意打压或是恶心一下,说实话有些过分了,更何况对方是安俊男的女人,既然听到了,不管怎样,这件事还是要告诉他一声。 那几人似乎也察觉到旁边有人,顿时闭口不言了,擦身而过的时候,看了杨林一眼。 就在杨林打算进去的时候,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姑爷……” 人潮之中,小婢女踮起脚来看向杨林,神色有些复杂的说道:“芸儿终于找到你了,家里来人,小姐让你早些回去……” 杨林回头看了一眼灯火辉煌的矾楼,想了想说道:“你等我一下。” 然后小婢女就看到自家姑爷朝着那处楼子里面走去了,走到西南角落的桌席旁,在一个身体臃肿的年轻人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说话的时候,还远远的朝自己笑了笑,桌上还有两个年轻美艳的女子,也正低头交谈着。 回去的路上,小婢女低着头跟在杨林身后,一路上都很沉默,杨林无奈的笑了笑,问道:“怎么了啊?” 小婢女抬起头看向杨林,终于忍不住问道:“姑爷,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杨林愣了愣,笑着解释道:“刚好遇到朋友,就进去喝了几杯。” 小婢女脸上的神色很生气,她想要声讨杨林的行为,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更不知道怎么去表达内心的想法,纠结了很久,最后只是很认真的说道:“姑爷、姑爷,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小姐的。” “啊?” “芸儿不是要替姑爷瞒着小姐,而是怕小姐知道了会难过的。”小婢女气鼓鼓的说道,似乎在给自己找一个理由。 “嗯。”杨林点点头,耸了耸肩,“下次要来的话,就带着你一起来,怎么样?” 小芸无辜的眨了眨眼睛,随后又生气起来,‘芸儿才不要来这种地方呢……’ “哈哈哈。” …… 画面回到矾楼之中。 安俊男脸色有些古怪,看着远处觥筹交错的众人,眼神闪烁,不知在思考什么。 身边的含烟姑娘则是一脸动容的神色,双唇轻启,念到一半时,目光中的眼神逐渐的复杂起来,抬头望了自家情郎一眼,欲言又止。 许久之后,安俊男回过神来,摇头说道:“呵呵,这些人还真是煞费苦心。” “当初妾身也是厌倦了这样的日子……”含烟姑娘抬头看着他,柔声说道:“这矾楼的头牌就随她们争去好了,烟儿想安安稳稳的陪在安郎身边。” 安俊男抬头看着远处频频朝着这边看来的几个人,笑着说道:“只怕事与愿违,有些人不愿意放手呢。” “都是烟儿的错。” “关你什么事,那是他们自找的,既然他们把脸送上来让我打,那就让他们来好了。” 如果熟悉他的人,就知道此刻的他是动了真怒,虽然脸上笑着,但眼中已经布满了寒意。 “我虽不擅长诗词,但林哥儿既然写下这首给我,应该是有把握的。”安俊男沉吟说道。 “这位杨公子写的词……”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自己第一眼见到这首词时的心情了,但又何止是有把握…… 早年在教坊的时候,除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上面也多有涉猎,后来在矾楼的时候,也结识了很多精于此道的人,像周邦彦,晏几道,秦观这些耳熟能详的大才子,也都留下了不少佳作,耳濡目染之下,虽然谈不上有多精通,但至少也能分辨出一首诗词的好坏来。 这位杨公子写的,恐怕已经不能用简单的好坏来划分了。 丝竹阵阵,余音绕梁,将整个大厅的气氛带入了高潮,今晚压轴的是四大花魁之外的另一人,花名‘暮寒’的女子,吟唱的据说是大才子张先特意为她写的诗词,原本是打算用作花魁大赛时的杀手锏,这个时候拿出来,显然是放弃了后面的比赛,至于为何要这么做,不言而喻。 作为同一批从教坊里出来的,两人之间明里暗里的争斗自然是少不了,‘暮寒’能歌,‘含烟’善舞,在没有好的诗词帮衬下,大多数情况都是含烟姑娘占据了上风,于是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女子间的争风吃醋就如文人间的口诛笔伐,向来兵不血刃,但精彩程度尤有胜之,这一次能得到大才子张先的相助,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如果能让那人颜面尽失,也算是值得了。 ------------ 第014章 震撼 舞台的中央,是一座布局精美古韵盎然的亭台,一身水袖绿衫的暮寒姑娘登场,舞姿翩跹,顿时引起了台下一阵的喝彩。 尤其是当歌声传来的时候,喝彩的声音压过了一切,坐在外围的其实已经听不到歌声,当然坐在内侧的还是能听到一些的,就比如台子正对面的一桌酒席上,几个年纪稍长的人,正听着曲子议论着什么。 “双蝶绣罗裙,东池宴,初相见。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 好你个张子野,几年不见你出新作,这一出手就不给人留活路啊,再加上暮寒姑娘的歌喉,过了今晚,此曲怕是又要传遍整个汴京了。” “有此佳作,这位暮寒姑娘今年有望跻身四大花魁的位置了。” “又是乱山昏,又是衣上云的,你们啊,都只看到了词曲曼妙,难道就不知道要恭喜子野兄,老树开花又一春了吗?” “你们啊。”张先笑着捋了捋花白胡须,摇头说道:“就知道编排老夫,真要到那天,少不得把你们这群老家伙灌倒了。” “哈哈,那我们就等着喝喜酒了。” “既得好词又得佳人,恭喜子野兄。” 张先也是出了名的大才子,只是这些年很少有佳作拿出来,名气上被周邦彦、秦观之流压了一头,其实他也明白,以他如今一把年纪想要在才气上再压过那些人,已经不大可能。 这首词作质量算是上乘,但如果放在后面的花魁大赛上,佳作层出不穷的情况下,未必能像今天这样引起轰动,所以他才退而求其次,答应了暮寒姑娘的请求。 抬头看去,舞台上的暮寒姑娘,果然已经朝着大厅的西南角走去。 “含烟姐姐就要走了,做妹妹的心里舍不得的,方才那首曲子也是有惜别的意思,不知姐姐觉得如何?” 柳含烟蹙了蹙眉,在早已知道要发生什么的情况,其实内心已经没有太大的波澜,但眼下对方带着这种胜利者的姿态过来,还是让她有些意外。 “含烟姐这要走了,日后恐怕再难相见,不如最后再上台表演一次吧?” 柳含烟来这里之前,已经换上了一身便装,刚好又在角落里,如果不仔细看的话还真认不出来。 但暮寒这话一出,周围的人也就跟着起哄,另一边那位张子野张老先生也笑了起来:“哦,含烟姑娘也在吗?如此正好,不妨一起上台表演吧。” 看着柳含烟左右为难的样子,暮寒的心里早已笑开,其实不管对方答不答应,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了,难道还指望他那位情郎? “哦,好啊。”含烟姑娘点了点头,转身朝安俊男看了一眼,轻声说道:“安郎,妾身先去了。” 暮寒怔了怔,大概是没料到她答应的这么爽快。 不过下一刻,她嘴角翘起了一抹得意,仿佛已经看到了结局。 不远处身材臃肿的男子,神色玩味说道: “去吧,不就是个情诗吗,好让他们知道,林哥儿就是随便写一首,也比有些人强多了。” 随便写一首,也比有些人强多了……此子好生狂妄! 远处的张先皱了皱眉,明显有些不悦。 另外几人听到了这话,倒是来了兴致,目光落在了那个换上一身衣服、款款而来的女子身上,微微颔首。 论姿容气质,这位含烟姑娘倒也不输旁人,至于词作的话,先听听吧。 早已换上一身鹅黄轻纱裙裳的含烟姑娘,如一轮新月初上枝头,舞姿轻盈,惟妙惟肖。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当这首《青玉案》的词曲从女子口中吟唱出来的时候,场中原本嘈杂喧嚣的声音,忽然安静了下来,尤其是那些在诗词上颇有浸淫的人们,听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已经变了。 短短几句话里所描绘出场景,所传达的境界,极为繁华热闹,令人目不暇接。再加上女子吟唱的时候,更是讲究一气呵成,将所有的情绪都沉积在一起。 “有盛唐之风,不可小觑!” “嘶……” “都说含烟姑娘以舞出彩,今日看来这歌喉也是极好的。” “开篇已具气象,不知道下阙又是如何?” “且听听看吧,来者不善,总感觉今天有好戏看了!” 众人议论纷纷。 就在这个时候,下半阙来了。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含烟姑娘吟唱的时候,配合曼妙的舞姿,将那一回眸处的风情,表现得淋漓尽致,让人久久不能释怀。 安静。 长久的安静。 有人神色动容,停杯投箸愣住在了原地,有人眉头深皱,低声重复呢喃着词句,更多的是彼此间望着,清晰的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 作为一首婉约词,这首青玉案与婉约派大家晏殊和柳永相比,在艺术成就上毫不逊色,后世之中,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曾举此词,认为人之成大事业者,必皆经历三个境界。 而此词中的结尾一句就是最高的境界,足以见得,这首青玉案在古今文坛中的地位了,杨林拿出这首词,只是因为当时的场景比较贴切罢了,至于有没有用,倒是没有考虑太多。 “纵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词绝了啊……” “好词,好意境!” “先前张老先生那首词和这比起来……怕是没得比了。” “我倒是好奇,这首词出自何人之手,周邦彦?秦少游?还是晏几道?” “都不太像,行文上别具一格,与几人的风格迥异。” “还有人说是买来的,呵呵,简直可笑!这样的诗词,到何处买,找谁人买?” 当事人还没有说话,周围的一群观众已经吵了起来,一首词作能引起这么大的反应,其实已经远远超出了安俊男的预料。 今晚能来矾楼参加宴会的,大多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人,吟诗作词对他们而言,可能也就是消遣娱乐的手段,但越是这样的人,其实难以说出佩服谁的话。 自古文人相轻,能做到这样,说明他们心中的确已经认可了这首词,只是不知该从何去点评,就像柳含烟说的那样,这首词恐怕已经不能用简单的好坏来划分了…… ------------ 第015章 晚宴 安俊男摸了摸下巴,有些意外,当然更多的是得意,还不忘补了一刀:“我早就说过嘛,林哥儿就是随便写一首,也比有些人强多了……” 这句话很是刺耳,但此刻说出来,却没有一个人再出言嘲笑了。 更远处,一身灰色儒袍的张先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嘴唇微动,终究没说出什么话来。 如果说场中谁最尴尬,除了想要那位脸色苍白的暮寒姑娘,就属他了。 什么不留人活路,什么老树开花,现在想起来,自己就像是个跳梁小丑,所有的准备都为别人造了势。 方才那人说的,林哥儿就是随便写一首,也比有些人强多了……这个林哥儿,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别说是他,在场的其他人也都在打听,汴京城里到底有没有哪位姓林的才子,可找来找去,似乎并没有这样的人,可是能写出这样作品的人,不应该是籍籍无名之辈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含烟姑娘身上,既然这首词是那位林哥儿写给她的,她理应知道这人是谁吧。 舞台中央的女子抬头看了眼远处的情郎,后者微微点头应允。 于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在众人口中流传开来。 沈家……赘婿……杨林…… 场中又陷入了一片安静,然后忽然变得喧闹起来。 “简直胡闹!一个赘婿能写出这样的文章?” “什么杨林,京城仕子之中有这么一号人物?怎么从没听说过。” “入门为婿……简直是我辈中的耻辱!此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既然有此才华,为何要走上这条路?” “沈家药铺那个沈家吗?” “我倒想起来了,当初在德兴兄的御射大会上,曾见过此人,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啊……” “小隐于林,大隐于市,此子如此隐忍,大有抱负。” 众人议论纷纷,怎么也没有猜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堂堂矾楼宴会,几百号读书人在场,竟然被一个赘婿占尽了风头。 关键是,据含烟姑娘说,这首词只是那人随口吟来的,甚至连打腹稿的时间都没有,转头就跟自家小婢女回家去了。 这样想起来,这位杨林的水平,该是高深到何等可怕的地步? …… 杨林从没想过靠抄几首诗词就能在这个时代里站稳脚,这不太现实,历史里那些耳熟能详的大文豪大诗人,活着的时候大多都过的很凄惨,困境最能消磨也最能磨砺人的意志,所以才有那些伟大作品的出现。 但在他看来,能写诗词顶多算是一门手艺,锦上添花的东西,真正能走到哪一步,还是要看个人的本事,除此之外还有运气之类的东西,也是不可或缺的。 回去的路上,这件已经被他抛在脑后,听小芸讲家里来了客人,就是上次那个姓梁的公子,杨林微微愣了愣,倒是挺佩服他的毅力。 小芸一路上都在留意杨林的脸色,担心自家姑爷听到这样的消息后,一时冲动回去闹出什么事情来,这也是为何沈有容匆匆派她出来的原因。 毕竟对于一个男人来说,遇到这样的事情,面子上多少还是有些挂不住的。 她哪里知道,早在几天之前,杨林已经出过手了…… 回到沈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一段时间,那边晚宴也到了快结束的时候了,而那位梁公子也已经离席而去。 杨林忽然出现倒是让桌子上的人愣了一愣,老太爷还没有发话,沈家那几位亲戚已经开始接二连三的教训了起来,意思大概是说他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家里来了客人,连七岁大的小孩都知道要认真对待,他一个读书人却是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还有说他一身酒气的,家里出了这样的事,竟然还有心情在外面胡搞乱混之类的话,说着说着,话题又转向沈有容来,让她多管教管教自家夫君,为人妇者,教夫相子才是天职。 很明显的指桑骂槐了,沈有容的脸色有些难看,只是当着老太爷的面没有发作,也就在这个时候,严厉的声音,陡然从桌子那边传来:“够了!都闭嘴!” 那说话的沈家亲戚明显被吓了一跳,抬头望去,却见老太爷正搁下手中的筷子,目光严肃的看着他,不威而怒,将所有的声音都压了下来,一时间,屋子里针落可闻。 老太爷年岁已高,也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平日里很少过问家里的事,但作为一家之主的威严还是有的,此刻陡然叱喝出声,众人顿时愣住了,不知道一向和蔼可亲的老太爷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那沈家的亲戚也是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说道:“老,老爷子……” 老太爷几十年纵横商场,一身上位者的威严,就算坐在那儿不说话,气势也是足够吓唬人的,此刻他目光落在那人身上,看起来是很失望的样子:“这些话,可是有人教说的?” 那人嘴唇张了张,刚要说话,这边老太爷已经站了起来,微微颤颤的拿起身边的拐拄,朝前面走了过去。 “爹!” “老爷子!” “太爷爷!” 众人顿时七嘴八舌的喊了起来,担心老人家的身体,一不留神给摔倒了,但那边沈老太爷已经走了过去,举起手中的拐拄朝着那人的小腿,便是狠狠的一下砸了过去。 那人吃痛一声,顿时轨道在地上,额头上冷汗都出来了,身子震了震,抬头望着一脸铁青的老太爷,喉咙干涩的说道:“老爷子息怒……这件事是我错了……” 现场一阵沉默,老太爷放下手中的拐拄,目光落在他身上:“你要知道错了,就不会蠢到说这些话,那你告诉我,错在哪里?” “老爷子,我……” 砰的一下,又是一拐拄敲在腿上,疼的那人差点晕厥过去。 “我还没死啊!就一个个着急站出来,站出来干什么?被人当枪使了,还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沈家能有今天的日子,难道靠的是你们兄弟反目,手足相残?!嗯?” “老爷子息怒……” 老太爷说完摇了摇头,倒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心情了,拄着拐杖朝外走去:“我有些困了,先回去了。” 沈有容起身就要送他回去,老人家却说道: “不用了,杨林来陪我走一趟吧。” 一旁还在饶有兴趣的看着沈家众人表演的杨林,倒是没想到话题一转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微微怔了怔,然后上前扶住了老太爷。 ------------ 第016章 夜谈 回去自家小院的路上,沈有容随口问道:“今天相公去了哪里啊?” “啊……喔,姑爷和他的朋友在楼子里喝酒去了。”小芸愣了愣,开口说道。 “他在汴京里有什么朋友吗?怎么没听说过,应该是河东那边的吧?” “是啊,听口音应该是那边的,芸儿去的时候,他们还在喝酒,听说家里来了客人,姑爷就和那边告辞了。” “相公他……知道是梁公子来了,没有其他反应吗?”沈有容蹙着眉头问道。 “没有吧,开始的时候,芸儿也担心姑爷会生气,后来发现姑爷都没有提起过这些,只是问了点晚宴的事。”小芸想了想,随后小声说道: “姑爷说,就算不喜欢一个人,也不要表现的太明显,大家都是生意人嘛,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没到撕破脸皮的时候,姑爷还说老太爷很厉害的,梁公子做的那些事都被他看在眼中,还让芸儿不要担心呢。” 其实在杨林面前,小姑娘已经有好几次露出了对那位梁公子反感的情绪来,不管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对方的过错,但作为一个沈家的女婢,其实不应该有任何的意见和看法的。 否则被人知道了,只会被人骂作乱嚼舌根或者不懂规矩,要是遇到心狠点的主子,被打死了都有可能。 “唔,回来的路上姑爷还告诉我,今天在楼子里的时候,有人要对付姑爷的那位朋友……” 小芸忽然想起什么,随后便开始讲述之前在矾楼里发生的那些事,先是说那位含烟姑娘是如何的能歌善舞,随后又说道诗词盛会什么的。 “嗯呐,姑爷还写了一首词给那位朋友呢,好像叫什么青玉案。” 沈有容听了以后,微微摇了摇头,大概能猜到是什么情况了。 那些世家子弟间争风出头,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自家相公倒挺仗义,还留下一首诗词给朋友。 …… 另一边,沈老太爷拄着拐杖,并没有要杨林搀扶,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花园小径上,雪白的月光落在了院落间,也给老人的背影增添了几分萧瑟的感觉。 老人家不知在想什么事情,沉默了很长时间之后,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杨林说道:“是沈家对不住你。” 杨林知道他说的什么,神色颇为平静,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沈老太爷转身看了他一眼,问道:“听他们说,你醒来以后忘了一些东西?” 杨林点头笑道:“额……是啊,忘了也挺好,就当重新来过。” 老爷子闻言微微沉默,说道:“这件事沈家迟早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杨林洒然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老太爷拄着拐杖走在前面,杨林跟在后面,两个人就这样安静的又走了一段路。 “当年沈家还没搬来汴京的时候,在河东也只是一户普通人家,一家七口算上丫鬟仆役一共十几张嘴要吃饭,那年又刚好闹饥荒,城里那间草药铺子被人抢了,家里余粮也没了,要不是当年明远兄,也就是你爷爷的接济,沈家或许在那时候就没了,后来生意有了点长进,就搬来了汴京、 搬来的时候也问过明远兄,要不要一起走,他说不要,意思大概是京城里烟火气太重了,不适合读书,杨家几代都是读书人,祖上还有出过京官,这点上沈家远远比不上,那时候我们两人关系莫逆,有次我和你爷爷开玩笑说,两家将来可以结成亲家的时候,心里总觉得是高攀了。” “再后来啊,沈家铺子里的生意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忙,渐渐就和河东那边的联系也少了,明远兄也是心高气傲的人,基本不会主动联系这边,后来再发生那样的事。 其实消息传到汴京的时候,已经晚了。那场瘟疫死了三万多人,杨家一百二十口人,活着的就只剩你一个,我让老宋接你过来,起初还担心你不肯答应,后来发现比起你爷爷来,你要好说话多了,大丈夫能知变通,这是好事。 再后来,让你和有容在一起,其实更多是我的私心,一方面你这个人性子软比较好说话,另一方面则是沈家也需要有容留下来主持局面。 沈家这些后辈子孙啊,除了老大家的那个从小溜出去不肯回来,一天到晚做着侠客梦的兔崽子,余下的尽皆是些中看不中用的,最后还是苦了有容这孩子。” 杨林没有说话,仔细听着老太爷在那边说着。 老太爷脸上的皱纹似乎更皱了几分,摇了摇头:“我倒是希望她能像其他姑娘家那样,安安稳稳的当个贤妻良母,教夫相子。 只是她这性子也是随了我,凡事都不肯服输,如果不是女儿身,倒也不用受这么多苦。 所以有些事也并非她的本意,如果要怪那就怪我好了,以后你尽量别怨她。” 大概是出于对自家孙女的疼爱,又或者是对那群晚辈太过失望,要不然这样的话,又怎么会从一位八十几岁的老人口中说出,尽管用的是商量的语气,但听着还是让人有些难过。 这大概是两个人第一次正式谈话,老人家一直在说一些过去的事情,杨林也只是听着,并没有出声,其实老人的意思很简单,大概就是希望杨林不要因为这件事而怀恨沈有容。 至于梁羽倒是一个字都没有提,这样倒也在杨林的意料之中,作为沈家真正意义上的掌舵人,这点胸襟气度还是有的,见惯了商场上的尔虞我诈,这点小把戏实在难以入眼,也就配合着他一起演戏罢了。 这一点,杨林从老太爷的话里行间的意思就听出来了,沈家应该是留有后手,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其实,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杨林笑了笑,开口说道。 “挺好的?”老人家有些意外,诧异道。 “抛开那些世俗偏见来说,其实这样的日子,的确挺舒适的。 我对容儿没有什么不满,相反一个能为理想活着的人,都值得佩服,这方面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如果没有沈家,我可能也逃不过那场瘟疫,杨家也就彻底没了,至少现在还有个家,日后要是还有一儿半女,父母爹娘他们泉下有知,多少也会放心了。” ------------ 第017章 变化 “明远兄有个好孙子啊。”老太爷深深看了他一眼,轻声感叹道。 “容儿也有一个好爷爷。”杨林看着老人家脸上的沟壑,开口说道。 “哈哈哈。”老人家笑了起来,大概是没想到和自己这位孙女婿,竟然会生出一见如故的感觉,这样出色的年轻人,会是他们口中读书读傻了的人? 今晚发生这样的事,终究是沈家对不住他,自己本打算安慰一下他,最后反倒被他劝慰了一顿,这样的结果的确没有想到,不过既然是明白人,其实有些话不用说出口,大家心里也就明白的。 只是老人家还是有些担心,想了想说道:“这些年沈家有了些钱,在旁人眼中,也终究只是有钱罢了,大乾立朝三百年,若是太平年间还好,一旦发生战乱了,每年里抄家灭户最多的就是商贾人家,真要到了那一天,沈家又岂能例外。” 老人家何尝不知道,沈家发展到这一代人,已经有些外强中干了,除了二房的沈有容算是颇为天赋外,其他都是败坏祖宗家业的纨绔子弟,等哪天他真的老死了,把这个家交到沈有容手里,那才是真的把亲孙女往火坑里推。 到时候她一个女儿家,如何挡得住那群亲戚们的算计?就算解决了内忧,那些群狼环伺的外患,又该如何处置? 其实老人家有一点没想错,如果历史再往后推个十年八年,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乱就要开始,无数的家庭都会被战火殃及,妻离子散,背井离乡,那时候老人已经可能不在了,但沈家终究是要面对的。 “如果哪天,有容觉得累了,那你就带着她一起走吧,如果是你自己想走了,只是希望就在有容需要你的时候,能回来帮一帮她。” 老人家目光落在杨林脸上,认真的说着。 “好。”杨林抬起头来,平静的回道。 老太爷无声的笑了笑,抬头看着头顶的夜空,眺望良久。 或许是真的老了,老人家脸色明显有些疲惫,挥了挥手,结束了谈话。 至始至终,老人家都没有提及半点关于梁羽的事情,这倒是让杨林有些意外。 把老人家送到门口以后,和那边的老管家点了点头,杨林这才转身朝自己的小院子走去。 回到家的时候,发现隔壁二楼的房间还亮着灯,隐约传来沈有容和小芸的对话声,杨林脚步顿了顿,心想这么晚了,也就没去打扰她们,转身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那边窗户被推开一道缝隙,露出半张精致的脸庞来,沈有容远远的喊道:“是相公回来了吗?” “还没睡啊。” “没……” “身子还没好,尽量别熬夜,对了,记得按时吃药,多喝点热水。” “额……” 杨林转头朝她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早点休息吧,古德奈特。” 沈有容闻言愣了愣,没想明白这个‘古德奈特’是什么意思,点头说道: “唔……相公也早点休息。” 杨林笑了笑,看少女的神色,大概是已经猜到老太爷找他的原因了,聪明的人往往有更多的烦恼,时常还要照顾到周围人的情绪。 当然,如果是对于无关紧要的人,倒也不用太多的烦恼,这样说来,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心里应该已经开始慢慢接受自己了? 就算杨林两世为人,也难揣摩出少女的心思来,不过也可能是他自己想多了,总是习惯于在对方身上贴上后世女强人的标签,而忽略了她现在也只有十六岁的事实,就算表现得再出色,也终究只是个未成年少女,这样想想,也就能理解了。 …… 清晨时分,晨曦洒遍汴京城里的每处角落,梆子声,吆喝声,此起彼伏,勤劳早起的人们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劳作。 杨林晨练回来的时候,刚好遇到睡眼惺忪打着哈欠的小芸,笑着说道:“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 “啊……姑爷,早上好。” 小婢女提着一桶衣服朝远处走去,有些迷糊的说道:“昨晚蚊帐里有蚊子,一直绕着床飞来飞去,芸儿起来捉了好久。” 说着说着,眼皮一直在打架,仿佛能睡过去一样。 杨林看不下去了,走过去从小婢女手中接过木桶,说道:“我来吧,你先回去补个觉。” “姑爷,不可以的,那个君子远……” “远你个头,晾个衣服而已,怎么就不是君子了?” “……喔。”小芸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姑爷你凶我……” “这时候你应该说,你都没有胸你凶什么凶。”杨林忽然想起后世的一个梗,随口说道。 小婢女顿时愣在原地,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根,看都不敢看杨林一眼,捂着脸就往屋子里跑去了。 “姑爷你,你……欺负人!” 杨林看着落荒而逃的小婢女,笑着摇了摇头。 当然这只是一句玩笑话,在后世之中很常见,但在这个时代好像有些超纲了。 杨林也是后知后觉,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小婢女应该也不会放在心里去。 几个月相处下来,其实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很好了,而且按照这时候的传统,姑爷入赘以后,作为小姐的贴身婢女,将来十有八九也是要陪房的。 所以小姑娘心中对杨林倒也没有太多抵触的情绪,但就算再不抵触,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涉及到这样的事情,还是会有些害羞的。 不过有些事情总是难以避免的,作为一个经历过现代化生活的人,无论是言论还是思维上,总会和这个时代的人有很多不同的地方,自己时常冒出几句奇怪的词语来,她们好像也都习惯了,再往后要让她们接受自己更多的不同。 只是凡事都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如果现在就搬出后世的一些民主共和的理论来,估计会被人当成傻子看,他在心中无聊地权衡着这些,随后,在一起吃早饭的时候,觉得沈有容似乎也有些无精打采,脖子上还有几个红红的疹子。 “昨晚没睡好吗?” “有点,半夜被蚊子吵醒了……” “家里最近蚊子好像挺多的。” “是啊,前些天一直下雨,屋里转潮,蚊虫就出来了,就算支着帐幔,晚上也睡得不安心,等下就让宋嫂拿些艾草过来。” “艾草?唔,烧艾草驱虫?” 杨林闻言忽然明白过来,这年头还没有蚊香,杀虫喷雾剂这种东西,靠的是最最原始的方法驱虫,难怪一到夏天的晚上,蚊虫就泛滥成灾,关键是被蚊虫叮咬了之后,瘙痒难忍,却只能忍着。 要不干脆发明个蚊香花露水之类的东西出来? 反正闲着也闲着,还不如找些事情来做,反正这两样东西制作起来倒也简单…… ------------ 第018章 蚊香 沈有容见他在思考什么,疑惑的问了问:“怎么了?” “没什么,对了,你有认识比较厉害的匠人吗?”杨林想了想说道。 “匠人?”沈有容闻言微微一怔,下意识问道:“相公要打造什么东西吗?如果木器陶瓷之类的玩意儿,那倒也简单,沈家就有自己的工匠,应该算比较厉害吧。” “唔,沈家还有这个?”杨林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有几个东西需要人帮忙打造出来,待会儿我去画几张图纸,按着上面来就行。” “刚好江宁那边运来一批珍珠,准备打磨成药粉的,相公要是需要的话……” “啊,为什么要这些?” “嵌在上面好看啊。” “……” “妾身的一些簪子上就镶嵌了珍珠,看上去精致了不少呢。” “不用了吧……” 沈有容闻言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多问什么,吃完饭以后拿着杨林的图纸便出门了,刚好她晚上还有个宴会要参加。 至于杨林,则喊上小芸一起逛街买东西去,一些原料上的东西都可以从自家的药铺里找到,倒也不需要自己辛苦去制作了。 在基层工作了几年的杨林,还没享受过出门带着秘书的生活,这一世倒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 出门不用带钱包的感觉挺好……想吃什么东西只要一个眼神过去,小婢女就会心领神会的跑过去,然后捧着一大包的东西过来。 这个时代的零食其实已经很多了,糖葫芦无花果各种糕点蜜饯之类的数不胜数,还有吹糖人这种极具观赏性的手艺活,放在后世绝对能吸引一大票的驴友围观,在这里却随处可见。 这些可都是真正意义上的纯手工打造,无论从卖相还是口感上,都无可挑剔,小芸左手拿着一串糖葫芦,右手捏着一根糖人,一脸幸福的跟在杨林后面。 这才对嘛,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抵挡的了零食的诱惑力,看她开心的样子,如果不是担心她吃太多撑坏了肚子,杨林倒是想带着她把整个御街都逛下来。 “唔……姑爷,你怎么不吃糖葫芦啊。”小姑娘嘴里包着一颗糖葫芦,囫囵问道。 “太甜了,对牙不好,这年头还没有专门的牙膏,万一蛀牙可就难受了。” “牙膏是什么,芸儿只见过牙粉呢,不过牙粉不好用,早上洗漱的时候总容易粘在身上。” “呃,就是牙香,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有了吧?”杨林不确定说道。 这时候应该已经出现了牙膏,不过最初的名字应该叫牙香,是用香料和药材合成,价格昂贵,口感也算不上好,后来皇帝派人又研制出一种廉价又实惠的牙膏,是用柳枝熬汁而成,佐以姜水凝成胶状体,那口感更不用说了,所以一般有钱人家宁可选择牙粉。 “唔,原来姑爷说的是那个啊。”小婢女恍然大悟道:“那是大相国的高僧们才用的东西,我听小姐说起过,好像叫什么牙香筹,里面的药材还是从沈家铺子里买的呢。” 牙香筹是牙刷和牙膏的结合品,用香料和药材制成,完了在模具里压一下,压成牙刷的样子,用小袋子装起来,挂在腰带上。早上起来和斋饭过后,从袋子里掏出牙香筹,放进嘴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擦几遍,然后再漱口。 膏状的牙香是一次性的,而一支牙香筹却可以刷很多次,每刷一次就在清水里涮一涮,再用小袋子装起来,留着下回再刷,只是这种东西使用起来太过麻烦,并没有普及。 说起这个的时候,小婢女可自豪了,沈家在汴京的生意很广,除了固定的几个铺子外,像大相国寺这样高官出入的地方,都会按时按量的从沈家购买一些药材回去,当然树大招风也是有的,沈家最近发生那样的事,未必没有这个原因。 另外这个时代牙刷已经出现了,用竹木做柄,一头植上马尾,蘸上牙粉就能漱口,和后世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所以留给穿越者发挥的空间并不大,杨林并没有打算在这方面做文章。 还是赶紧把花露水蚊香研制出来,不然每天晚上都要和蚊子斗智斗勇,然后第二天顶着双熊猫眼起床。。 吃饱喝足以后,主仆两人直奔御街的那家沈家药铺而去。 经历过上次的乌龙以后,药铺那位老掌柜事后反思了很久,隐约猜到了杨林的身份,这次就聪明多了,看到他身边的小婢女,顿时恍悟过来,果然是那位二房姑爷。 “杨姑爷……上次招待不周,是老朽的过错。” “哈哈,老人家您客气了。” “不知杨姑爷这次过来……” “买药的。” “买药?”老掌柜的愣了愣,然后摇头说道:“自家铺子,杨姑爷有什么需要的,吩咐下人来取就是了。” 说完,朝不远处的年轻学徒招了招手,让他好好招待杨林,自己则回到柜台继续算账去了。 制作蚊香除了需要用到木粉淀粉外,还需要一些药材,比如松香、艾蒿以及砒/霜和硫磺,好在这些材料在药铺里都容易找到。 在学徒疑惑的目光中,杨林将所有需要用到的药材都打包了一份回去,还不忘让小芸把药钱给结了。 老掌柜的本打算拒绝,抬头时却发现两人已经走远了,只好作罢,心里对这位姑爷的看法倒是更复杂了几分,谈吐得体,但行事颇为古怪,两次到药店里来都好像没干什么正经事。 对于这位老掌柜的看法,杨林当然不知道,买好材料以后,又和小芸在街头逛了一会儿,路过那座矾楼的时候,远远的看了过去。 此时才过中午,这种时候往往才刚刚开始营业,里面偶尔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丝竹声,应该是有人在练习弹唱,还有就是‘老妈妈’教训新人的声音,口气倒也极为严厉。 杨林看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便是这样,也惹得旁边的小芸一阵哼哼,还说姑爷打从来过一次以后,就开始不学好了。 矾楼的二楼上某间房间里,靠近窗户的地方对坐着两道倩丽的身影,其中一个便是以前杨林遇到过的那位‘浅儿姑娘’。 另一位女子则身着飘逸白衣,看来约莫二十岁的样子,一头黑发垂直臀部,雪白肌肤,面容清丽秀气,一双丹凤眼黑白分明,又冷如冰雪,淡色唇瓣微微抿着,却又给人一阵冰冷的暖意。 两人对坐着,浅儿在她面前,便像是听课的学生一样,看她一遍又一遍弹奏着膝上的古琴。 “心游于艺,道不远人,是我入行这些年总结出来的心得,想要练好琴,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女子开口说道,刚要继续,忽然发现对面的少女正出神的看着窗外,不禁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浅儿?” “啊……师师姐,你快看,是那个人!” “嗯?哪个人?”被称作为师师姐的女子愣了愣,然后朝她手指的地方看去。 只见一对年轻的男女有说有笑的从远处御街上走过。 ------------ 第019章 余波 女子转过头来看向浅儿,眨了眨眼睛,大概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喊自己看这些。 “那位就是杨公子。” “什么杨公子,哪家府上的公子吗?” “不是啊,就写青玉案的那个,唔……师师姐你的胃疾,也是他开的药方……” “啊,原来是他。” 女子听到这里,倒也才反应过来,前几天浅儿买来一大包菱角,跑过去跟她说找到解决胃疾的办法,起初还以为是在胡闹,后来用过几次之后,症状倒是缓解了不少,这几天已经能下床了。 还有就是最近仕人圈子里流传较广、有关矾楼诗会的一些事,而其中青玉案这首词被提及的次数是最多的,外人或许不清楚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全程坐在那张桌上的浅儿却比谁都清楚,也在第一时间把这首词抄给了她。 以她的才识,几乎瞬间被这首词所蕴含的意境震撼到了,可以想象接下来的日子里,这首词给这个圈子带来多大的轰动。 再后来周邦彦过来探病的时候,提起过这首词的时候,口气也是颇为复杂,一方面是认可,一方面则是惋惜,感慨这样的作品竟然出自一介赘婿之手。 沈家,赘婿,杨林…… 当这些消息真正在圈子里流传开来以后,更多的人是不解和怀疑,有被这首词的意境给震慑到的,也有对词曲作者的真实性怀疑的。 因此几日下来,对他的评价一直是褒贬不一的,但毋庸置疑的是,这首词的质量是极好的,甚至某种程度上已经达到了传世的标准。 当然,这些传闻也仅限于这个圈子里,到了外面根本没人在意这些,就像她自己也是听了浅儿说过以后才知道的。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写词的和出药方的,竟然是同一个人。 这位杨公子,还真是个奇人。 说起来,对方于自己有治病之恩,今天刚好遇到的话,是不是应该当面感激一番? “这位杨公子和含烟姐姐那位情郎可是旧识呢,那日便是替他出头的,说起来,含烟姐姐这次走的可风光了,不仅风头上压过了暮寒姑娘,还替楼里的其他姑娘们出了口恶气,往日里暮寒姑娘仗着身后有人,可没少排挤别人……” 女子闻言眉头蹙了起来,看了浅儿一眼,微微摇头:“这种话,以后还是少说,让人听到了不好。” 对于这位暮寒姑娘,她倒是有所耳闻,是楼里新来的一位红牌姑娘,人长的漂亮,歌唱的也好听,心气高了点也是理所当然的,如今柳含烟走了,不出意外的话,日后四大花魁之中必然有她一席之地,经过这次诗会,想必性子也该收敛一点了。 “知道了,师师姐……”浅儿乖巧的点了点头,说道:“要是师师姐你还在矾楼的话,花魁的位置哪里轮得到她们去争。” “浮名罢了。”李师师看着窗外,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些落寞,摇头说道:“终究有年老色衰的一天,到那时候,那些当初追你捧你的人啊,也就弃你而去了。” “那等浅儿赚足了赎身的钱,就和师师姐一起搬出去住。” “莫要胡闹,你也不小了,是该给你找个正经人家嫁了。” “不要,人家才十六岁嘛。” “汀芷姑娘也是十六岁嫁给了国子祭酒的周大人,如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噢,那个女人啊,前几天出去逛街的时候还遇到了她,人已经胖的快认不出来了,谁敢相信那是上一届的花魁啊。” “人家那叫心宽体胖,说明日子过的舒坦,若是遇到不好的人家,打骂是小事,到时候不给你饭吃,饿死了都没人知道。” “师师姐,你又吓唬我。” “谁让你一天到晚口无遮拦的。” “下次不敢了,再说师师姐你不也没嫁人嘛。” “你还说!”白衣女子佯装生气的瞪了她一眼,见小姑娘一脸说错了话的表情,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摇头说道:“我不一样的……” “我看那位周邦彦周大才子就挺不错的,楼子里多少姑娘都想嫁给他做个妾呢。” “周公子自然是极好的,不过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人家现在喜欢的是你的才情,你的美貌,但娶回家终究是要过日子的。” “唔……师师姐讲的好像有点道理。” 女子轻轻的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呀你,要是能听进去才怪了呢。” “嘻嘻嘻。” 这位名为李师师的女子,原本姓王,是富贵人家之后,从小知书达理,通晓音律,后来家中遭遇巨变,小小年纪便沦落街头,被矾楼一位李姓的姥姥好心收留下了,从此改姓为李。 那位姥姥虽然出身娼户,但对李师师还是比较宠爱的,不愿意让她走了自己的老路,虽然教给了她各方面的知识,但并没有让她在青楼里以色娱人,并且临死之前,还给了她一大笔家当,留作日后赎身之用。 沦落街头的时候有人收留,连脱籍安身的事情都有人安排好,比起青楼里无数苦命的女子,某种程度上来讲,她是幸运的,但生活总有很多无可奈何的事情。 虽然她早早就离开了这里,因为生长于此,所以和矾楼的关系一直没有断下,时而受邀来给楼里的姑娘们教些琴曲之类的技艺,也算是赚些生活花销。 一来二去,便在圈子里有了些名气,很多人慕名而来,诸如周邦彦之类的大才子,也都与她有过往来,只是她性格上天生有些孤僻,倒也不曾有多深的交集。 另一方面,见惯了世态冷暖,对所谓的才子之流,并没有太多的感觉,人总是要为了自己活下去的,至于对方什么才气之类的,终究只是一些锦上添花的东西。 至于嫁人的事,以前或许还有过一些幻想,但在听过和见过一些事后,那些想法也就不复存在了…… ------------ 第020章 相公 小姑娘嘴里吃着糖葫芦,好奇问道:“姑爷,你说那蚊香真的好用吗?” 其实这个年代已经有了类似蚊香的存在,把雄黄和艾草阴干后用纸缠紧,点燃之后具有一定的杀虫效果,只是持续的时间太短,而且浓烟呛鼻,并不适合沈有容这样的感冒患者,所以这两天家里并没有用上它。 “呵,熏死些蚊虫应该可以,如果剂量再高点的话,就对人体有害了。”杨林闻言笑了笑,随口说道。 毕竟里面混着少量的砒/霜,那可是出了名的毒药,使用的时候还是要注意的。 “姑爷怎么会知道这些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的?” “这个呢,就不得不说当年那个胡人了。” “切……” 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那位莫须有的胡人,这是杨林很早就想出来的方法,并且百试不爽,于是小婢女也不再多问。 回到院子里以后,杨林把阁楼里一间空屋子收拾出来,又拼凑好两张桌子充当工作台,一些以后需要用到的东西,已经安排主家那边的匠人去打造了,眼下制作蚊香的话,应该暂时还用不上那些东西。 小芸从外面拿来一些磨好的淀粉和木粉,刚要进门,却被杨林喊住了,在她不解的目光里,把那些满是粉尘的袋子放在了宽敞的地方。 眼下这间‘实验室’也就十几平米,如此狭小的空间里,一旦遇到明火,发生爆炸的概率很大,杨林还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试验没有做成,就把家给炸了,到时候怎么面对家里人。 杨林简单的解释了下其中的原理,也不管小婢女有没有听懂,转身就开始了自己的试验。 原理和方法都很简单,但真正制作起来,麻烦还是很多的,诸如剂量的调配,水溶液的粘合度,以及最后的烘干烤焙的过程,对他来说都是无比生疏的。 从理论到实践还有很多的路要走,任何一步出了差错都要重新来过,所以这也是一个细心和耐心的过程,以至于他一下午都闷在了屋子里,不停重复着试验。 小婢女在旁边看了一阵子以后,就彻底失去了围观的兴趣,一个人跑去芭蕉树下刺绣去了。 当赘婿最大的好处就是不被人注意,或者说大家都会下意识的忽略掉他的存在,不用做太多的事,不用养家糊口,人家也不会对你有太多的期待,因此有更多的时间做自己的事。 这一点杨林很满意,见识过沈家那群亲戚的嘴脸之后,他已经没有任何和他们打交道的想法了,反正彼此间也不需要有太多的交集,在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之前,大家就保持现在这种状态就挺好的。 折腾了几天之后,终于在杨林锲而不舍的尝试之下,找到了最佳的调配比例,另一边让匠人们制造的模具也已经就位。 将粘稠膏状体的原料注入模具之中后,挤压成形,便有了最初的毛坯,接下来便是最后一步的烘干。 只是接下来几天里,整个汴京都笼罩在一片阴雨天之中,烘干的蚊香条在经历过几次转潮之后,连最基本的形状都难以维持,效果自然大打折扣。 为此杨林专门跑去御街那家铺子,找了老掌柜的请教了一番,才知道加入榆树皮粉这种东西…… 于是在雨过天晴的第二天,大乾第一盘‘盘式蚊香’正式从沈家实验室诞生。 晚饭的时候,小芸兴高采烈的端着蚊香盘在屋子里溜达了半天,不一会儿屋子里的蚊子便已经被毒死了大半,效果比想象中还好。 关键是整盘蚊香才烧了五分之一不到,按照这个速度的话,维持五六个小时应该不成问题,基本上也在杨林的预料之中。 不过他还是叮嘱了小芸几句,蚊香烧过一阵子以后就要及时掐灭了,原料里加了砒/霜,闻多了对身体不好。 沈有容目光从远处的小芸身上收回来,继而看向身前的杨林,神色微微有些复杂,开口说道:“相公真是厉害呢。” 杨林当然知道她要说什么,打了个哈哈,刚要解释什么。 那边却已经替他说道:“那位胡人也挺厉害的。” “前人经验上总结出来的东西罢了。”杨林喝了一口茶,“制作工艺上倒也不算复杂,批量生产的话,应该不是问题。” 沈有容闻言怔了一下,说道:“相公的意思是?” 杨林说道:“这东西成本低,见效快,以沈家的手段,短时间内打开销路应该不成问题,这事你比我在行,应该不用我教你。” “其实相公你可以拿去……” “可以拿去换钱?还是说和老太爷谈个条件?其实都没有必要的,能吃软饭就绝不自己动手,这是我的人生信条,而且拿人的手软,吃人的最短,这些当做是我欠你的。” “感觉是妾身亏欠相公太多。” 看着自己夫君一脸认真的表情,沈有容想要笑出来,但又被另一股情绪占据了心头,随后深深的看了对方一样,说道:“相公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杨林随口说道。 “相公不实诚。” “从老太爷亲自出来坐镇开始,再到其他人的一些反应,不难猜出来沈家出大事了,本来我以为这件事再大,也不过是多花点银子,直到那天晚上老太爷找我谈话,你知道他和我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 “让我带你走。”杨林看了她一眼,平静说道:“如果不到万不得已,或是看到了某种结果,他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当然,也有可能他觉得我这个人值得托付。” 沈有容看着杨林不说话,或许是在想这个人自我吹捧起来,为什么能这样没羞没躁。 杨林笑了笑,说道:“好吧,其实我也只猜到了一些,具体的情况并不知道。” 沈有容沉默了很久,似乎在犹豫什么,然后又抬头看了看眼前有些陌生的丈夫,脸上虽然有着淡淡的笑意,但眼中的凄凉之色却已经无法掩藏,显然这件事已经深深打击到了她,连她也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 第021章 小芸 “相公,沈家这次真的走投无路了……江宁那边的供货商突然翻脸了,不止江宁那边,还有临安、太原……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断了我们所有的供货,光靠家里的存货支撑不了多久的。 缺货就要关门歇业,关门就没有银子,没有银子这场官司就拖不下去……要是官司再输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杨林想了想,说道:“难道沈家就没有想到过这种结果吗?” “想到过,几个月前已经在囤货了,只是没想到对方的手段竟如此,如此狠……”沈有容摇了摇头,“爷爷已经做的很好了,只是对方的背景太大,来势太凶,没办法的事。” 士农工商,作为社会最下层的商贾,在这个时代里根本没有太多的话语权,哪怕像沈家这样把店铺开到皇城里来的,一旦得罪了人,也免不了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这次对方明显是要把沈家往死路上逼迫,一口气切掉了所有的供应商,手段的确有点狠了,沈有容不是那么轻易服输的人,不然也不会辛苦奔波几个月,人只有到了真正看不见希望的时候,才会生出这样沮丧的念头来。 杨林闻言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所以手上这批货卖完之后,沈家可能就没有其他账目上的进项了?” “我以为相公知道的……” “有猜到过,但没想到这么严重,看来这次蚊香出现的还不算太晚。” “可解决不了问题啊……相公。”沈有容脸上露出一抹凄然之色,摇头说道:“对方不会放手的。” “当然不会放手,毕竟已经弄出这么大的阵势了。”杨林笑了笑,“别说他们,沈家也不会放手的,只有想尽一切办法拖下去,拖到这场官司里任何一方的财力支撑不下去了,问题自然就解决了。” 沈有容想了想:“所以相公的意思是,用蚊香另起一条路,用收入支撑到这场官司结束?” “其实不用太在乎输赢这件事,因为谁坚持到最后,就是谁赢了。” “可是这蚊香,就像相公方才说的,仿造起来也很简单。”沈有容刚要说话,却发现杨林脸上似笑非笑的神色,顿时愣了下:“啊?” “这些问题自然也考虑到了,做生意嘛,总免不了有人跟风,但为什么总有人愿意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呢,因为有钱可挣,再说呢,又不是只有蚊香这一样东西。” 杨林摇头笑道,“敌暗我明的情况,最好让对方现身的办法,就是找到一个他不得不现身的理由,如果真有人仿造起来,或是故意生出什么事端来,只要顺藤摸瓜查下去,总能找到一些线索的。” “相公……” “别担心太多,事在人为,老爷子只是为大家找好了退路,也不是说非走不可,这年头做什么都不如做赘婿来得舒服,每天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有个乖巧听话的婢女,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媳妇,这样的生活想离开才是傻子呢。”杨林耸了耸肩说道。 沈有容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眉间的惆怅却是消散了不少,她抬头望着杨林的侧脸,这一刻,莫名的感觉到了一阵心安,这个人身上仿佛有什么魔力一样,让人信服,还有就是连入赘这样的事情,在他口中都变得如此堂而皇之,心中似乎一点都不介意。 自己这位相公,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这一刻,连她自己都有些迷惑起来。 但是不管怎样,在这种时候,他能主动站出来,甚至拿出蚊香这种东西,至少还是在乎这个家。 想到这里,她鼻子忽然有些发酸,便觉得自己这些天的努力,倒也值了。 这天下有多少女子能等到一个真正的体己人,到最后不过是为了门当户对,为了传宗接代罢了,这一点她很早就看清了,也同意了家里安排的亲事。 当有天真正开始重新打量眼前之人时,才发现或许这一切,便是最好的安排了。 次日一早,沈有容便带着两盘蚊香到主家那边找老太爷去了。 如今的沈家,老太爷将所有的权力都收拢了回去,一方面是防止有人暗中作梗,另一方面则是将所有的压力都扛在自己身上,给家里这些后辈们留一点喘息的空间。 不得不说,这样的做法的确有效,对方或许是忌惮沈老太爷的威名,对方并没有大张旗鼓的扑过来,而是在等待什么,大家都知道老太爷如今已经八十多岁,谁也不清楚在这种程度的压力下,到底还能撑多久。 吃过早饭以后,杨林也带着小芸朝外面走去了,早在蚊香做出来那时候,便已经和安胖子约好了今日见面,另外在小芸强烈的要求下,见面的地点由矾楼改为了一家寻常的茶楼。 六月天孩子脸,说变就变,早上起来的时候还一片晴空万里,这才出门没走几步,天空中已经铅云紧布,看样子又要下雨了,幸好小姑娘出门随身带着一柄遮阳的油纸伞,要不然今天可能就要淋着回家了。 果然刚到御街的时候,外面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小姑娘撑着伞跟在杨林身后。 “姑爷,姑爷,你走慢点……” 小姑娘还要踮起脚来才够得着杨林的高度,自然也就走不快了。 “过来,把伞给我。” “不可以。”小婢女一脸认真的看着杨林,说道:“哪里有姑爷给下人打伞的,要是被家里人知道,芸儿要被打死的。” “快看那边,有人掉进水里了。”杨林笑着说道,然后趁小姑娘转头的时候,从她手里拿过了油伞。 “哪里有啊……啊……姑爷你耍赖……” 小姑娘说完就要去抢雨伞,可杨林一只手伸直了握住雨伞,任凭小姑娘怎么跳也够不着。 “就是耍赖,你能怎么样。” “姑爷你……怎么可以这样……” “这样不讲道理?你当我傻呀和女人讲道理,好吧,你快下来。” 杨林说话的时候,小芸够不着雨伞,便直接挂在了他的胳膊上,像是八爪鱼一样,憨态可掬。 “就不下来……姑爷你快把雨伞给我。” “你先下来。” “你先给我。” “……” 杨林就这样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臂提着小婢女,走在了御街上,这有趣一幕引起周围的人一阵旁观。 大概也意识到了这样不好,小姑娘满脸羞红的下来了,然后气鼓鼓的看了杨林一眼,有些委屈的说道:“姑爷,你欺负人……” “哦。” “这么多人看着,你都不提醒芸儿,万一被人认出来,又要说芸儿不懂规矩,有伤风化,说不定还要被人抓去浸猪笼呢。” “哦。” “姑爷,你再哦的话,芸儿就不理你了……那些人都在看笑话呢。” “哈哈哈。” “姑爷,你还笑……” ------------ 第022章 宣传 在这个没有网络的时代,每天逗逗天真纯良的小婢女,已经成了杨林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大多数情况下,小姑娘也不会真的生气,反倒是觉得自己和姑爷的这种奇怪相处方式,是以往自己根本没有体验过的,像亲人又像是朋友,说不出的感觉。 反正她是挺喜欢的,就算被姑爷欺负了,心里其实也是喜欢的,以至于这样的想法刚刚冒出来,脸蛋就不禁红了起来,在心中笑骂自己几句,呸,芸儿,你怎么可以这么不知羞。 杨林看她红着脸低头不说话,还以为自己玩笑开过了,小姑娘脸皮薄受不了这样的话,当即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好啦,不生气了,待会儿给你买好糖葫芦。” 小芸抬起头,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盯着自家姑爷:“真的吗?” “童叟无欺。”杨林信誓旦旦说道。 小姑娘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心的举着伞跟在杨林后面。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小姑娘真的很单纯,单纯到让人都有点不忍心欺负了。 和安胖子约定好见面的地方换成一家叫做‘云水阁’的地方,名字是很常见的那种,装修上倒是挺别致的。 老式的竹楼,偏面是一大片竹林,上面挂着一排的悬碎玉片子,风吹来的时候,便传来一阵清脆的碰撞声,煞是应景,看起来这家店铺的老板应该是一个挺有格调的人。 等他们到了的时候,发现安胖子和那位含烟姑娘已经在二楼坐着了。 “林哥儿,这里!”安胖子见杨林来了,远远招手说道,然后目光落在小芸身上,很自然的问道:“这位是嫂子吗?” 话音刚落,就被身边的含烟姑娘扯了扯衣袖,明显后者已经看出了小芸的身份。 另一边,小芸已经被他这句话惊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面红耳赤的说道,“啊,公子认错人了……芸儿,芸儿是姑爷的婢女……” 倒也不能怪安胖子,今天小婢女知道要陪姑爷出门见一位朋友,特意换上新衣裳,又梳妆了一番,本身人长得就挺秀丽的,加上气质又好,这样一来就更出众了。 虽然说那天在矾楼外,两人隔着好远有过一次见面,但安胖子一时之间哪里还记得这些,所以才闹了个乌龙。 “咳咳,原来是芸儿姑娘,怪我眼拙了……”安胖子尴尬的笑了笑,算是把这件事揭过去。 另一边,含烟姑娘已经主动拉过小婢女的手,到一边说悄悄话去了。 杨林看到这一幕,瞥了眼安胖子,调侃说道:“瞧你天天这如胶似漆的,看来日子过的挺滋润的啊。” 安胖子嘿嘿笑道:“那可不!小虫也基本同意了这件事,就差最后一步了,嘿嘿,说起来,这件事还是多亏了林哥儿你。” 一个家族想要繁盛,开枝散叶是必不可少的,所在三妻四妾在这个时代是很常见的事,像安俊男这样的出身,如果家里只有一位发妻的话,那才叫奇怪,家里长辈也肯定不会同意的。 只是他对小虫的感情明显很深,很在意她的感受,所以这件事才一直拖到现在,想必这时候对方应该也消气了,慢慢也就松了口。 只是杨林不明白,这事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还记得上次矾楼的事吗?暮寒姑娘喊上那张老头打算坑我一把,最后反倒被我打了脸,多亏了你给我留下的那首词,也正因为它,含烟虽然离开了矾楼,但名气却彻底打开了,小虫觉得是替安家涨了脸面,便也默许了这件事。” 关于上次那场诗会,杨林自己早已把它忘在脑后了,从安胖子的嘴里,他才知道当初自己留下的一首词,到底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如果说有没有什么后悔的心情,那是当然没有的,那种情况下如果不拿出一首稍微厉害点的词来,说不定自己这边可能就有人要受欺凌了,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当然会选择帮朋友一把,这也是人之常情的事情。 但如果说让他借着这股名气出来做些什么,其实是没必要的,对杨林来说,想要成名的方法有很多,这种反倒是最容易被人识破的,儒家涉及到一整套很庞大的体系,不是说靠抄几首词就能立得住脚,这点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那就提前祝贺你了,将来真要娶回家了,记得好好待人家。”杨林拍了拍安胖子的肩头,开口说道。 “那是自然。”安胖子点了点头,忽然问道:“对了,你今天喊我出来,有什么事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最近弄了点新玩意儿出来,想让你帮忙宣传宣传。” 安胖子闻言眼睛一亮,拉着杨林低声问道:“什么新玩意儿?难道是什么‘合欢散’、‘快女丹’、‘益肾丸’之类的药方?” “……” “我知道他们沈家是开药店的,好东西肯定不少,要是真有这等良药,可别忘了做兄弟的。”胖子越说越激动,口水都差点喷在杨林脸上。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唔,你说。” “你要是真需要那种药,我可以替你去问问家里的掌柜,不过这东西治标不治本,最重要的还是锻炼身体。” 安胖子一脸好兄弟够义气的表情。 “不过我说的新玩意儿不是这个。” “啊?” “一种驱蚊虫的,也算是药物吧。”说完从腰间的香包里取出一盘迷你版的蚊香来。 比起家里那些普通的蚊香,这一盘明显要精致了很多,除了表面印刻了一些细微的图案外,另外还用了不同的染色剂和香料。 “别看它不起眼的样子,其实功效还是挺不错的,你试过就知道了。” 然后,又拿出一根火折子,对着蚊香口点燃起来,很快就有丝丝袅袅的白烟升腾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阵阵异香。 “唔,看上去挺新奇的。”安胖子摸了摸下巴,下意识点评道。 安家也算是大户人家,从小他见过的新奇玩意不在少数,所以对这些东西也谈不上多感兴趣。 只是因为是林哥儿拿出来的,所以他才多看了两眼,然后拍了拍胸口保证道:“你放心,回头我就让国子监里的那帮塾友们帮忙宣传。” 国子监是最高等级的学府,相当于后世的国立中央大学,在里面的学生大多也都有些背景的,如果能得到他们的认可,对于蚊香的推广肯定是有帮助的。 杨林倒是没想到他还有这层关系在,不过他最初的想法也就是想通过安家的关系,在上层圈子里打开点销路来。 “那就麻烦你了。” “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什么。”安胖子摆了摆手说道,随后,脸上的神色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林哥儿,要是你最近手头紧的话。” 杨林明白他的意思,摇头笑道:“这事和钱有关,但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关系,你也不用担心,真要你帮忙的时候,我也不会客气的。” ------------ 第023章 偶遇 另一边,含烟姑娘不知在和小芸谈了些什么,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关系看上去已经无比的融洽,到底是矾楼里出来的姑娘,在人际关系的处理上的确颇有一套。 等到杨林这边谈完了以后,她才拉着小芸的手走了过来,看见桌上摆放着那盘还在燃烧的蚊香,好奇问道:“这就是芸儿妹妹说的蚊香吗?” 她关注的倒不是蚊香的效用如何,而是那种盘旋的样式,看上去颇有新意,摆放在玉盘之中,像是一件艺术品,白烟袅袅的,甚是好看。 “妾身在矾楼里还有些关系在,杨公子若是需要的话。” 其实不仅仅是矾楼,像她这样身份地位的女子,早早就在这行里闯出了名气,认识的人也不在少数,汴京里大大小小的楼子也有数百家,真要算起来,也是一个不容小觑的数字。 杨林想了想,倒也没有拒绝她的好意,于是拱手说道:“那就有劳弟妹了。” 回去的路上,柳含烟挽着自家情郎的手臂,说道:“安郎这位兄弟,才华横绝,不像是甘心入赘的。” “人各有志吧,兴许是当初家中变故,让林哥儿心灰意冷,生出这样的想法不足为怪。”安胖子摇头说道。 杨府一家老少上百余口人,都死在了那场瘟疫之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换做是谁心里都不好受,从此孤苦伶仃的,入不入赘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在他的印象中,林哥儿就是那种读书厉害,性格比较执拗的人,一场变故以后,性格发生了一些改变,反倒变得好说话了很多。 “听小芸妹妹说,杨公子在沈家过得挺好,沈家那位二小姐也是知书达理之人,两人应该可以好好过日子的。” “只怕有些人不愿意看到沈家过上好日子。”安胖子闻言摇了摇头,冷笑说道:“沈家药铺的事,前些日子闹得很凶,这背后没人煽风点火我是不信的。 好在沈家那位老太爷有些手腕,暂时能压住这些,眼下两边的人还在开封府里打官司,输赢难说,但银子肯定是大把大把的送出去了,听说北方又有仗事了,朝廷对这些豪商巨贾动起刀子来,向来是半点不讲情面。” “例数各朝各代,很少有超过百年不打仗的,乾朝立朝一百多年,也太平了一百多年,如今北方辽人蠢蠢欲动,多次侵犯乾国边界,朝廷已经派童太尉率军几度北下,只是辽人狡诈无比,几乎从不正面应战,乾军也不可能孤军深入,于此就这样来回拉扯了几年,眼下应该是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了。 不过听我爹说,朝廷里以李相为主的主战派毕竟只是少数,人微言轻,大多数人还是觉得不宜大动干戈,以和为贵……呵呵,这些人读圣贤书真是读到狗身上去了,小孩子打架都知道怕拳头硬的,一身软骨病的,人家不打你打谁?” 说到这里,安胖子脸上不禁露出一抹讥讽之色,对那些朝廷官员很是不屑,但其实这也是没法的事,打从太祖盏酒释兵权之后,武人的地位便每况日下,朝廷对于文臣的重用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连童贯这等靠巧媚上位的人,都能身居检校太尉这样的要职,虽说其人的确有点领兵打仗的本事,但难道满朝武将之中,还找不到一个能打胜仗的人吗?无非是怕武人乱禁罢了。 含烟姑娘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捂在了他嘴上,柔声说道:“安郎慎言,这话要是让老爷听到了,怕是又要罚你一个月不许出门了。” “说起这个我就一肚子的气,老爷子最近不知发什么疯,竟然起了纳妾的心思,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娶个比我年纪还小的女人,这日后要是见面了,我是该叫她二娘,还是叫一声妹妹?” 含烟姑娘听到这话以后,也是微微一愣,然后便是一脸忍俊不禁的表情,整个人都笑弯了腰。 “兴许他老人家也是一番苦心,为了安家开枝散叶做准备,毕竟安家几代单传,到了你这里,却是连纳妾都难。” 说这话的时候,柳含烟心里其实还是有些自怜自艾的,她虽和安郎情投意合,只是自己的身份摆在这里,出身风月场合,就算与人为妾了,终究还是要受制于他人,所以这件事才一拖再拖到了现在。 若是家中那位正房发妻再厉害点,这往后的日子只怕更难过了,就算她再聪明灵慧,此刻心里也还是有些忐忑难安的。 “不就是开枝散叶嘛,走,咱们这就回去,开枝散叶去,我还就不信了……” 说着就拉起女子的手往回走去。 “安郎!大庭广众之下,你怎么说这些不害燥的话……” “害燥啊,这不是要等回家了。” “安郎……” “哈哈哈。” “对了,方才小芸妹妹还教给了我一首曲调,听说是那位杨公子填的词呢。” “哦?林哥儿又有新作了?快唱来听听看。” “不唱,谁让安郎你欺负人……” …… 回去的路上,路过菜集的时候,杨林特意给小芸买了两串糖葫芦。 此时菜集人来人往,很是热闹,两人有说有笑的走在路上时,没有看到更远处有位女子正看着他。 那女子虽然是一身朴素的打扮,头上还裹着头巾,脸上也没有施粉黛,但还是掩盖不了本身绝佳的容颜和气质,此刻她正挽着一个竹篮,篮子里放着几颗鸡蛋还有一些蔬菜,抬头的时候,刚好看到远处走过的杨林,顿时愣在了原地。 他还穿着那天见过的青色长袍,身后跟着的小婢女倒是梳妆打扮了一番,不过手法上有点生疏。 当然,这是以她专业的眼光得到的结论,实际上已经算是很漂亮的小姑娘了,等过几年身体再稍微长开点,可能就更出色了。 远远看去,这一对主仆的关系的确挺融洽的,一路有说有笑,当目光再次落到杨林脸上的时候,她脑中自然而然的浮现出青玉案的诗句来。 ------------ 第024章 代言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位杨公子真是文采了得。 上次在矾楼外偶遇,这次又在菜场遇到,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上前打个招呼去。 以前在矾楼里的时候,李妈妈也教过很多和男人打交道的方法,但那些东西其实也早就忘记了,真正等用到的时候,心中还是有些忐忑,又想着这位杨公子可能比那些所谓的大才子更加有才华,说不定性格上也要古怪些。 自己到底要怎么开口才不会让人觉得唐突,还有会不会让别人误会什么。如果错过了,下次再遇到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或许人家都忘了这件事了。 平素她性格清淡,做事从容,这么多年来还没为一件事这样反复踌躇过,想来也是因为对方那首词写的太过厉害了,又或是对方赘婿的身份有些敏感……只是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在别人看来或许当初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女子想了想,终于还是迈着步子走了过去。 “这位公子……” “嗯?”男子扭头看了她一眼,脸色微微疑惑,那双眸子平静的看着她。 男子这样的反应让她有些意外,以往也不是没遇到这种人,有克己守礼不近女色的,也有沉着冷静温文以待的,但那些都是上了年纪或者身居高位的人,像他这个年纪的还是少见,但真正相处起来又很自然,并没有任何做作的感觉,或许这位杨公子真的有些不同寻常。 “多谢上次公子的药方……” “药方?唔——你说的是那个菱角啊?没事的,只是简单的调理手段。”杨林笑着挥了挥手,随口说道。 同时他目光落在眼前的女子身上,微微惊叹,素面朝天都能给人风情万种的感觉,不愧是那个名动千古的女人啊。 不过她这一身朴素的衣裳,还有这丑不拉几的头巾是怎么回事…… “杨公子博学多知,不仅写出了《青玉案》那样的传世佳作,就连医学药理上也如此精通。” 杨林愣了愣,发现对方并非奉承而是真心佩服之后,顿时有些啼笑皆非,抄词能抄到这个地步,也算对得起广大穿越者前辈了。 只是被一个名扬千古的女人这样夸赞,杨林还是有些心虚的,咳嗽两声,拱手说道:“师师姑娘的大名,杨某亦是久仰。” “久仰?” 对方也是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忍不住笑了出声,说道:“原来杨公子早就知道妾身了,想来应该是浅儿说的吧?只是妾身这些年一直深居简出,不知杨公子何来久仰之说。” 杨林这才想起来,眼前的女子早已不是历史上那个李师师了,虽然容貌气质上依旧绝佳,但身份上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人家没有和宋徽宗相遇,也没有被周邦彦听床脚,自己这一句久仰大名,好像是真的有点过分了。 一时间,杨林微微有些尴尬,咳嗽两声,笑着说道:“那可能是记错人了。”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上次摔了一跤,好些事情都忘了。” 小芸主动的出来替杨林作证:“是这样的,姑爷刚刚痊愈。” 同时,她的眼睛一直在杨林和李师师之间滴溜溜的转着,心里大概是在想,姑爷啥时候和这个漂亮的女人认识的。 这些天关于青玉案的讨论里,不乏消息灵通的,挖出了杨林的一些过往经历来,比如某场御射大会上,他纵马不慎摔落差点死掉的事,由此可见此人喜欢打肿脸充胖子,继而证明那首青玉案一定是从哪里买来的,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李师师听说过这件事,所以对杨林失忆的说法,倒也深信不疑。 “大难之后,必有后福。” “承你吉言。”杨林拱手说道。 “对了,杨公子最近有什么新作出来吗?” “新作?还没有……倒是在研究几个小玩意儿,要是研究出来了,可以送你一些。” “妾身倒是挺好奇,杨公子说的小玩意儿是什么东西呢。” “哈哈,秘密。”杨林打哈哈说道,他说的当然不是蚊香,而是即将投入研发的花露水,看到李师师的第一眼,杨林就莫名想到了后世那些长发披肩走红地毯的明星,从你身边走过的时候,一阵暗香袭来,很有画面感的存在。 如果放在后世中,初次见面送人家女孩子蚊香花露水的话,估计会被当成傻子吧,但这年头还没有被人发明出来,花露水再稍微加工下,就可以往香水靠拢了,杨林根本不怀疑香水对女人的诱惑力,如果能借此打开销路的话,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小婢女见两人有说有笑的,瞧这架势还越聊越起劲了,心里顿时就急了起来,不行,姑爷是小姐的,怎么可以和别人好上呢。 于是,小姑娘扯了扯自家姑爷的衣袖,好心提醒道:“姑爷,时辰不早了……” 明明才日上三竿,怎么就时辰不早了? 不过杨林还是顺着小姑娘的话,说道:“对了,家里还有人在等我,如果师师姑娘没有什么事的话,那杨某就先告辞了。” 两人相互行了道别礼,说过几句话后便分开了,举步前行,对方也带着小婢女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远远还听到那叫芸儿的小婢女在说话。 “姑爷,小姐要是知道你送东西给别人会不高兴的……唔,芸儿也会不高兴的。” “小孩子懂什么,这叫商业营销,品牌代言人。” “姑爷你又在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了,不过刚才那位师师姐姐好漂亮的,我看姑爷的眼睛都不肯挪开呢。” “你这小丫头片子,又想从我嘴里套话,你家姑爷身正不怕影子斜。” “小姐让我看好姑爷的,不能被外面的女人骗走了!” “你家小姐才不会这么说。” “唔,那就是芸儿替小姐说的……反正姑爷以后不可以这样了。” “糖葫芦分我一半,我就答应你。” “姑爷你欺负人。” 那边声音渐渐远去,直至听不见了,她才转过身来,回想着他刚才说过的话,什么商业营销,什么品牌代言人,尽是些听不懂的话,倒是那句身正不怕影子斜,像是乡俗俚语。 这位杨公子,和自己以往认识的那些才子似乎有很大的不同,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感觉有些离经叛道,但真正想起来又挺有道理的,没有多少繁文缛节,没有满嘴的之乎者也,说话直来直往,倒也挺好相处的。 李师师如此想着,摇头笑了笑,然后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 ------------ 第025章 作坊 回来的路上,刚好遇到从主房那边出来的沈有容,于是三人便挤在了一架马车里,悠哉悠哉的往城外赶去了。 “爷爷基本同意了这件事,如今沈家在药铺上的生意已经这样了,对方不肯放手的话,短时间内很难有什么改变,外面仓库里还有一批存货,以备不时之需的,这次也都拿出来了。 另外,爷爷明天准备拜访下京都里的一些老友,看能不能帮上忙的,眼下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马车之上,沈有容轻轻的捋了捋额前秀发,一边说道。 “这样也就够了,把成本控制在最低,原料和人力的问题解决了,基本也就没有其他问题了。”杨林点了点头说道。 “呵呵,这次多亏了相公。”她笑着看着身边的男人,有种重新认识他的感觉: “相公设计出的那几张图纸,家里的匠人们已经都照着打造好了,另外爷爷那边也安排了几个靠谱的人手,在作坊那边候着了,一旦胚料调配好了,就可以开工了。” “这件事千万要记得保密,除了老太爷那边,谁也不能告诉。”杨林提醒了一句,防人之心不可无,鬼知道杨家这帮亲戚知道了会干出什么事来。 沈有容显然也明白的,点头道:“城外的作坊是我爹当初留下的,这些年一直当做仓库用,倒也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什么,至于家里那些人,这会儿忙着争权夺势呢,也顾不上妾身这个闲人。” 说这话的时候,她脸色表现的很平静,大概是看透了什么,或是对家里那些亲戚已经彻底失望了,上次她病倒了以后,一些闲言碎语辗转传到了她耳中,对于那些亲戚的落井下石,她心里其实也早有预料。 这些年沈家生意越做越大,从老太爷把她当做继承人来培养以后,这样的声音就不曾断绝过,听多了也就没有任何感觉了,同是一家人,为此撕破脸破什么的那应该还不至于。 她在商场上和外人博弈的时候,可以用尽各种手段,但面对的是自家亲戚的时候,终究还是要顾忌情面的。 当然,她这样做别人未必会领情,甚至会觉得这是在故作清高,在这等重男轻女的时代里,沈有容这样女子的身份多有不便,就算日后继承了家业也未必能服众,眼下只不过是有老太爷压着罢了。 老太爷总有老去的一天,到那时候会怎样,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如果内心但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的话,当初也不会走上这条路,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才是最像老太爷的人。 出了城门以后,马车走上了一条官道,这年头就算是字面意义上五马并驱的官道,比起后世的水泥路也远远不如,一路上都是坑坑洼洼,车轱辘还是硬木打造出来的,就算屁股底下坐着厚厚的垫子,也给颠了个七荤八素的。 这还是在汴京附近,若是再偏僻点的地方简直不敢想象了,这一刻杨林无比怀念后世便捷的交通了,要致富先修路,不知道这个时代的统治者,何时才能明白这个道理。 明明只有几里路,却因为连续的雨天道路泥泞,硬生生走了将近半个时辰,等到了城外作坊的时候,一群人已经在那边等待多时了。 “你们这些人还傻站着干什么,没看见二小姐回来了吗!富贵先去把马栓好,如玉快去给后面摘些莓子过来,银护院还是按照之前的安排,先把作坊周围的情况检查一遍。” 那两鬓斑白的老管事见马车到了,便开始有条不紊的指挥起来,另一边沈有容从车厢里走下来,笑着对身前不远处的老管事说道:“宋叔,不用这么麻烦,外面天热,还是让大家到屋子里去吧……” “老爷交代过的事,你宋叔可不敢懈怠,二小姐不用担心他们,都是吃沈家饭的人,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的话,日后还怎么有脸待下去。对了,二小姐您吩咐找的那些东西,都已经在仓库里备着了。” “啊,这么快就准备好了?” “原本是打算留着铺子那边用的,老爷交代过以后,又从平仓那边抽调了一批货过来,就是干木粉有点难买到,前几天一直下雨,所以准备的也不多,汴京里大小铺子都走遍了,最后才买到了两麻袋,不过已经和那边掌柜的说好了,明天安排人去取过来。” 说话的时候,一行人朝着屋子里面走去。 这是座两进院落,看上去颇为老旧,原本外面留作待客的屋子已经收拾出来,此刻摆放着几个大箱子,都是众人收集来的一些材料,内里的那间屋子则是摆放着一地的器材,是主家那边工匠打造好托人搬运过来的。 不得不说,老太爷的办事效率的确挺高的,短短半天时间就把这边安排妥当了。 对于这位宋叔,杨林倒是有些印象,好像当初去河东将自己接来汴京的便是他,前几日晚宴过后送老太爷回房,也是这位老人接手的,所以这时候再次遇到,自然得打个招呼,于是便拱手说道:“宋叔。” “杨姑爷。”那边也是拱了拱手,“这次多亏了杨姑爷仗义出手。” “大家都是一家人。”杨林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以后这边的事,还是要多劳宋叔操心。” “呵呵,应该的……” 宋叔是跟随老爷子走南闯北的老人了,本名宋宝义,河北沧州人,早年家中遭遇旱灾而流落江湖,后来被老太爷沈万山带在身边,作为随从,一起经历过很多事情,目前沈家资历最深的老人之一,深得老太爷信任,这次派他过来也足以见得家里对这件事的重视。 另外那位被叫做银护院的粗壮汉子,则是主家那边的一位护院,名字叫银大双,为人老实憨厚,一身横练功夫了得,当年沈家有一批货要从汴京运到蜀川,便是这位银护院一路护着过去了,据说当时路上还遇到几伙厉害的强盗,这位银护院恁是靠着一杆长刀就这么杀过去了,听起来很是热血。 据说他还有个弟弟叫银小双,武艺同样高强,跟在沈家大少爷沈有侠身后一起闯荡江湖去了,逢年过节还会寄封信回来,银护院不识字所以很多时候都是找小芸念给他听的,只是不知道这会儿两人又在哪里漂泊呢。 沈家的其他人对杨林的态度,可能是打心底的瞧不起,认为只是一介赘婿,外人而已,但这位宋叔却始终把他当沈家的姑爷看待,这一点可能是因为当初杨林来沈家,便是他亲自护送回来的,所以对于后来杨林的处境,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 第026章 猜疑 比起自家院子里那间十几平米的实验室,这里明显要宽敞不少,一些基本的设施已经布置好了,还有一些图纸上的东西,主家那边的匠人也在连夜赶造之中,想必很快就能用上了。 其实很多东西他自己都还处于理论阶段,想要真正从理论到结果来,这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幸好当初读的是高分子化学专业,对于实验室的那套流程还记忆犹新。 说起来这是他穿越大半个月以来,感到最开心的时刻了,仿佛回到了当初跟着导师在实验室里没日没夜做课研的日子,再后来自己走上了从政的路,一眨眼又是很多年过去了。 沈有容看见杨林一个人在远处发呆,不禁问道:“相公,怎么了?” “没什么。”杨林摇了摇头,将那些思绪抛之脑后,然后问道:“对了,沈家在江宁和太原那边的生意,是谁负责的?” “这个啊……”沈有容微微一怔,说道:“江宁的生意一直是三房负责的,太原那边则是四房的人,至于京都边的生意,原本是由长房负责的,后来大伯身体不好了,爷爷就把铺子就转给了妾身……相公问这些做什么?” “唔,没什么,就是想了解下各个地方的情况。”杨林随口说道,“一旦新的东西在汴京里流行起来,其他各地势必要模仿的,这其中涉及到一些信息对称的关系,如果提早准备的话,或许还能多挣一些。” 突然想起来这年头还没有信息对称的说法,不过以沈有容的商业天赋,道理其实一点就通,放在任何时代,都不缺这种靠倒卖信息差的人。 “这个倒不用太担心,妾身虽然这几年人在汴京,但其他几处也都有关系在,如果需要的应该可以用上。” “唔,不用急,这边的人还需要培训以后才能上岗,产品制作也需要一段周期,等真正投入市场可能已经很久以后了,咱们眼下还是先把作坊给运作起来。” 虽然杨林口中经常冒出很多她没听过的现代化的词汇,但大概的意思还是能揣摩出来的,培训,上岗,周期,市场,一些比较复杂的商业概念,用最简单的言语表达出来。 如果老太爷说出这样的话来倒也正常,但出现在一个被说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读书人口中,就有点让人难以理解,好在这些日子下来,她也慢慢习惯了杨林身上发生的变化。 时间回到不久之前。 沈家大院中,深老太爷一脸凝重的站在院子里,听着身后的几位外房掌柜的汇报着近期的绩效,关于各家门店的营收情况,大多情况下是别人在说,老太爷只是点头或是嗯两声。 沈家发生了这样的事,各店的生意理所当然的受到了影响,最直观的就是各处原料的断供,让原本已经捉襟见肘的草药生意,更加难以为继下去了。 这时候大家聚在一起,诉苦埋怨的有,唉声叹气的有,大多数都是一脸茫然的看着老太爷,希望他能指点出一条明路来。 但大家心里其实都很明白,眼下这种情况已经不是老太爷出面可以解决的了,对方来势汹汹而且早有准备,一步步的将沈家逼入绝境,布局之大,势力之深,远远已经超过了一个商贾人家可以承受的极限了。 更让人绝望的是,到现在为止,对方还没有表现出任何目的来。 一位分店的老掌柜苦笑摇头。 “对方在此事上,想来已经谋划很久,只是到现在也没有露出半点马脚,我们费尽心思才查出了对方身后有蔡相的关系在,调查也就中止在这里,不敢再查下去了。 以他们的背景,若只是为钱财的话,倒也不知道这么大费周章,就怕还有别的目的。” 一位身穿黄色短袍的老者叹了口气,看向老太爷,欲言又止,片刻后,还是摇头说道:“关于这次的事情,昨日我倒是听说了一件事。” “哦?” “昨日在茶楼里闲坐的时候,倒是听旁桌有几人聊起了这件事,说他前几日咳嗽发烧,去药铺里买药的时候,发现有人在大肆收购药材,把各家铺子里的存货都扫空了,后来他觉得奇怪,跟着那边的人后面走了一段时间,发现对方兜兜转转了几圈以后,把那些药都送进了皇宫里。” 听他说起这件事,负责汴京这块的老掌柜的也是点了点头,说道:“嗯,没错,前几日铺子里也来过几个开封府的官差,明里暗里调查过一些情况,在此之前其实已经查过一遍了,不过这次对方却把目光放在药材的供给上。 此事说来也奇怪,老朽前些日子在店里遇到二房姑爷的时候,他也询问过同样的问题,比起那些人来,还要早几天。” 说到这里,老掌柜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难道说,二房姑爷很早就想到了这个结果。” “我记得那天杨姑爷过来的时候,连店门都没有进,只是在屋子外面问了老朽一些话,不过那时候我并没有认出他来,以为又是一个过来捣乱的,所以很多话也只是敷衍过去了,现在想想,姑爷就明确问过沈家药材供货的问题。” “这……”众人闻言微微一怔,与身边的人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然后交头接耳的低声讨论起来,老太爷也是脸色凝重起来,随后问了一些问题。 “关于具体的哪些问题,我现在也记不清楚了,不过当时杨姑爷问的并不多,涉及到那桩案子的消息却是只字不提,所以老朽才愿意多和他聊了会儿,当然,关于沈家药材供给上的一些消息,我也没有多说什么,对方后来也没有再问了。 不过以老朽的感觉看来,姑爷当时问这些问题,应该是提前知道了什么,当然也可能只是猜测,并没有任何的证据。” 大厅里的一群人沉默了片刻,有人脸色露出怀疑的神色:“莫非,杨姑爷早已经猜到了这一点,所以特意来提醒的?” 汴京这边的掌柜的眉头紧紧凑齐,随后望向老太爷,毕竟这件事上涉及到二房的姑爷,他也不好发表什么言论,但见老太爷摇了摇头,缓缓开口说道: “我看应该也只是关心下沈家的事,所以跑过去问了一些情况,歪打正着……他一个读书人怎么可能知道商业上的一些东西,就算发现了什么,第一时间也是告诉有容,又怎么会自己跑去店里查去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其实他内心也有一点疑惑,但想起不久之前,沈有容拿过来的那盘蚊香,老爷子便已经决定好将他从事情里摘出去,不管到底他有没有猜到这样的结果。 在众人心中,这样的结果才算正常,一个从没经过商的赘婿,若是仅仅从零零碎碎的线索中发现问题,还能提前向沈家各家铺子发出预警,说出那样的话来,这人可就真的是可怕了。 但这可能吗? 众人摇头笑了笑,想想也是不可能的,所以说老太爷这样的解释也是说得通的…… ------------ 第027章 野猪 画面再次回到作坊之中。 收拾忙碌了整个下午,室内的一些器材在杨林的指导下终于布置完成,各种瓶罐导管,器皿柜,试剂柜,更衣柜,应有尽有,拉上窗帘,俨然回到了后世的实验室。 杨林很享受这种感觉,以前读大学时没事就喜欢闷在实验室里,鼓捣各种器材,经常被导师骂的狗血淋头,现在想起来其实还是挺怀念那段时光的,进入基层工作以后连这样的机会都没了,没想到在另一个世界里,自己又重新拾起了老本行。 这些实验器材规格上都是按照后世的标准打造的,这年头还没有玻璃,很多器皿只能采用陶瓷代替,在遇到极端的情况下,适用性其实就差了很多,以后有机会或许可以发明个玻璃什么的出来,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搞定手头上的事。 如果一股脑搬出许多理念和发明来,带给沈家众人的恐怕就不是惊喜而是惊吓了,一闷棍敲下来可能让人开窍了,但绝不可能成为天才,而且实验总要一步步的来。 这些还都只是最基础的实验,日后就算真要用上那些复杂点的器材,那也要建立在大乾的工业基础已经达到了后世的标准,否则没有太大的意义。 想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在这个一穷二白的时代里,对于深谙未来千百年历史走向的杨林来说,知识本就是巨大的财富。 小芸好奇的跟在自家姑爷身后,就像好学的小学生一样,时常问一些很幼稚的问题,比如这个这根导管是干嘛用的,那个大铁炉子能拿来烧饭吗。 在小姑娘看来,杨林是打算把这里当成厨房来布置了,各种瓶瓶罐罐,连烧水用的大铁炉子都有。 唔,一定是当初自己说君子远庖厨,姑爷记在心里了,所以才到这个没人的地方。 只是姑爷作为一个读书人,怎么会喜欢上做饭这样的事呢? “相公懂的东西还真多……” 沈有容在看过所有东西以后,转身看向杨林,神色微微复杂,抿了抿嘴说道。 杨林早已猜到她这样的反应,毕竟对于这个时代而言,很多东西还是第一次出现,虽然谈不上什么大的发明,只是按着图纸做出一些模具来,但对于沈家这些工匠也好,沈有容这个实际的主导者也好,所带来的冲击力还是巨大的。 当然,她真正聪明的地方在于从不会在自己陌生的领域指手画脚,所以也只是感慨了一句,便没有多问什么,往后若是有人再问起这些事情来,想必她也会主动帮杨林圆过去的,把所有的问题都推给那位莫须有的胡人,这是属于小两口之间彼此的默契…… “若是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留在这边了。” “啊,相公要常住这里吗?” “应该是吧,这边需要人照看着,另外还要开始一些其他准备,如果家里要是有事的话,让小芸来过来找我便是。” “这么突然,相公也没提前告诉过妾身,这边什么也都没准备……” “唔,这个不急,等真正开工了再说。” 沈有容看着杨林的眼睛,见他没有任何赌气或是其他不好的情绪,这才稍稍安心了下来,沉默了片刻,说道: “其实当初离家出走,一方面是柳庄那边的生意的确太忙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害怕和相公一起。” 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说明她心中已经把杨林当成自己人了,担心这件事对他造成不好的影响,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就算被对方怀恨在心,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本来就是她理亏在先,如今杨林借这件事搬出来住,在她看来也未必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杨林倒是没想到她想这么多,竟然会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不禁摇了摇头,笑着说道: “这件事你不说我都已经忘了,你家相公还没那么小心眼,丁是丁,卯是卯,搬出来是为了更好的做一些实验,和你无关,和沈家也无关。 如果非要说扯上什么关系的话,那就是怕一不小心把屋子给炸没了,到时候被家里人当成妖怪给打杀了,就亏大了。” 沈有容抿嘴一笑,摇了摇头。 杨林一边摆弄着器材,沈有容就在旁边听他絮絮叨叨的讲解一些实验,尽管听得听不懂太多的内容,但还是明白了一些东西,比如相公要做的事情可能比较危险,动辄就会把屋子给炸没了。 只是她也不好多说什么,术业有专攻,在这方面她还是比较尊重杨林的,当然,担心也是难免的,最后她还是点头说道:“相公自己拿定主意就好……日后若是留在这边,便让小芸跟着过来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内心其实有一丝丝异样的,两人虽然依旧成亲,但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并不曾真正圆房,作为贴身丫鬟的小芸,虽说日后很大可能嫁给杨林做个妾室,但距离那一天还早,这时候让小芸过来单独照顾他,就算杨林不多想,只怕小芸那边也是有些难为情的。 “其实,没那么麻烦的……”杨林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摇头说道。 沈有容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便认真说道:“相公,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额,好吧。” 杨林点了点头,没有再拒绝,只要对方不介意的话,自己这边倒也无所谓了。 收拾完屋子,两人便来到了院子里,此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杨林看时间也不早了,打算招呼众人一起回去吃饭。 便在这时候,银护院刚好从远处回来,肩头还扛着一头也野猪,看的杨林一阵目瞪口呆,几百斤的野猪在他肩头如若无物,轻而易举的就扛了回来。 不同于后世拿些猎枪去山里打些野鸡野兔,在这种冷兵器时代,能用弓箭将一头几百斤重皮糙肉厚的野猪射杀了,对臂力和准头的要求,简直已经达到了变态的地步。 杨林有想过这位银护院武艺高强,但没想到强到这等地步,瞧他另一手上握着的那张复古弯弓,少说有七八石的力气才能拉满,放在武侠小说里,那已经是响当当的江湖高手,做个护院还真是屈才了。 ------------ 第028章 烧烤 不过想想也是,这年头武艺高强的人多了去了,八十万禁军教头的林冲何等身手,最后还不是落得个刺配沧州的下场,再后来揭竿起义的梁山众人,哪一个又不是武艺高强,最后还不是招安的招安,被害的被害。 银护院将那头已经暴毙的野猪搁在地上,顿时扬起一阵尘土,见众人目光投来,微微有些气喘的说道:“方才出去探查了下周围的情况,发现这头畜生一直在附近徘徊着,索性就一路追到他它老巢,将它绑了回来。” 他说着从野猪身上把那支贯穿而过的箭矢拔了出来,擦了擦放入身后的箭筒里,一边的宋叔摇头说道:“可惜皮毛被刺出了两个窟窿,不然倒是可以卖出个好价格,眼下只能熬些肉汤喝了。” 听到这句话,杨林倒是心中一动,眼睛都亮了起来。 野生纯种猪肉啊,这东西在后世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肉质鲜嫩、野味浓郁、瘦肉率高、脂肪含量低,简直是吃货眼中的极品食材啊,更不用说猪的全身都是宝,什么猪蹄、猪血、猪肚、猪肝、猪腰子、猪头肉、猪舌头、猪尾巴、猪鼻子,别问,问就是都好吃! 就在银护院准备把这头野猪拖走处理的时候,杨林走了出来:“银护院,等等,这头野猪交给我来处理吧。” “啊,杨姑爷,你要这野猪作甚?”银护院不解问道。 “晚饭。” “姑爷说的肉糜汤吧。” 杨林走了过去,蹲下来碰了碰野猪的尸体,被那一身钢针般的猪/毛刺的手疼,满意的点了点头:“今晚就来一场露天烧烤吧,本姑爷亲自下厨。” “相公,君子远庖厨,哪有文人才子干这个的。” 杨林笑了起来,“圣人还说过,食色性也,不会做饭的男人不是好男人。” “圣人才没有说过这些话呢。” 沈有容撇了撇嘴,摇头说道,不过想起以前小芸告诉她姑爷想亲自下厨的事,眼下看他似乎兴致颇高的样子,便也不再反对了,反正这里都是自己人,倒也不会有人把这些事拿出去说,也就随他去好了。 随后招呼上小芸过来和杨林一起收拾东西,过了片刻,又有些得意的跟杨林聊起了自己以前的经历。 “其实啊,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娘亲患病在床,爹爹又每日忙着出去做生意,所以很多时候熬药熬汤这样的事情,都是妾身亲自动手的,娘亲也说妾身熬的汤要好喝一些。 后来家里人多了起来,也请了厨娘和仆人,妾身每天回到家除了对账目还要跟爷爷汇报一些事情,渐渐的也就忘了这些手艺了,相公方才说什么不会做饭的男人不是好男人,这话要是反过来倒也在理,不会做饭的女人。” “女强人的世界就是不一样。”杨林笑笑,“还有,不会做饭的男人不是好男人,不是说自己做饭,而是给自己的女人做饭。” “花言巧语,说这话的人,一定做了什么亏心事。”主仆三人一起蹲下来打理野猪,沈有容轻笑道:“当年娘亲就和我讲过,日后要是遇到处处恭维我的男人,就一定要离他远点,妾身可是见过好多起初相敬如宾,后来挨打挨骂的。” “你话里有话啊,怎么感觉是在说我。” “噗哧,虽然真正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妾身知道,相公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那我是哪样?” “淡泊名利,克己守礼……还有就是很会关心人……” “哦,暖男啊……在我们那边,这个说法是骂人的。” “那女强人呢,也是相公那边的说法吗。” “咳咳,这个不是骂人的,是夸赞。” “唔,妾身还以为相公说我强人所难呢。” “没有的事,好了,收拾妥当,本姑爷要开始做饭了。” 沈有容笑着摇了摇头,坐在台阶上,托腮看着远处忙碌的男子,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些温暖。 另一边,银护院早已按照杨林的说法,将晾蚊香用的铁丝网取下来,布置成烧烤箱的模样,在院子生起了火来。 “这猪一身都是宝,猪肚消积益胃,猪肝养血益目,猪肺化痰止咳,猪蹄丰胸美颜……” 铁丝网上摆满了各种食材,杨林一边翻转着控制火候,一边给小芸普及着野猪的药用价值,就连一旁的宋叔和银护院都听得津津有味。 沈家从事药材生意很多年,相关的药理知识积累的也比较丰富,但杨林说的一些东西,很多都是大家从未听说过,但仔细想想其实也都是有理有据的,看来自家姑爷在这方面还是下过苦功夫的。 没有烧烤料,没有胡椒粉也没有后世的各种调味品,却通过简单的手法,将食材的美味最大化呈现出来。 另一边,早早守在炉子旁的小芸,嘴角已经流出些许晶莹。 十几根猪肉串因为熟的比较快,已经被银护院他们分着吃了,沈有容和小芸则各自拿到了一块猪蹄,还未入口,便已经飘香四溢,让人食指大动。 小芸已经顾不上腼腆,咬过一口之后,脸上顿时露出陶醉的神色。 沈有容倒是含蓄很多,用手轻轻撕开一块之后,放在嘴里品尝了一下,原本淡淡的心情,却因为手中的美味而变得波澜起来,就像是平静的湖面投入的一颗石子,荡起了无数的涟漪。 看着眼前忙碌的人,吃着从未吃过的美味,脑子里却想起许多事情,想起了两人刚认识时的场面,想起了那一晚他照顾自己的情景,又想到了方才他布置实验室的画面。 “姑爷,你为什么不让芸儿吃肉串啊?” “太油腻,吃了会胖。” “那为什么可以吃猪蹄……” “因为里面是胶原蛋白,吃了不仅对皮肤好,还能……呃,对身材好。” 相公跟小芸在远处聊着什么,自己却想起之前他说的那句丰胸美颜,顿时有些面红耳赤,心中砰砰作响,思绪如潮。 觉得是相公刻意把猪蹄分给她们两个,时而觉得又有别的一些什么,咚咚咚咚,在心口拼命敲打,随后又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 “或许真有这样的功效,相公只是随口提到,并没有别的意思……” “哪里小了……府中的嬷嬷也说了,现在还是长身子的时候……” 她就这样坐在台阶上,手里握着一个纸包住的烤猪蹄,怔怔的望着远处那道夕阳下的身影,渐渐的,渐渐地入神了…… ------------ 第029章 画舫 乾朝没有宵禁,所以夜晚的御街比起白天来还要热闹几分,尤其是矾楼附近靠着码头的地方,几艘金碧辉煌的精美画舫停泊在岸边,首尾相连,很是壮观。 中间那艘足有三层楼高的画舫上,张灯结彩,喧闹之中传来阵阵靡靡的歌声,还有说笑打俏的声音不绝于耳,还未靠近,便已经能感觉到里面的热闹。 三层的阁楼里,两个衣锦华贵的年轻人对饮而坐,其中一位便是那日在沈府出现过的梁公子,仪态端庄,举止儒雅,便是在人群之中也能一眼认出来,而与之对坐的那位年轻人则有些面生,无论是言谈还是气场上,都明显要远远逊色于前者。 如果杨林在此的话,一定能认出他来,此人正是沈家三房的少爷沈有才。 “有才呐,不是做哥哥的说你,来这种地方就要放开来玩,整个汴京能说得过去的姑娘,除了矾楼那几位,基本都到齐了,而且钱财这东西只有花出去的时候,才能让人痛快……”梁羽看着眼前似乎有些忸怩的少年人,笑着说道。 作为沈家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吃喝嫖赌这样的事情并不陌生,但是以他的身份,想要来这里风流快活的话,其实还是差了点,倒也不是银子的问题,而是这艘画舫上招待的非富即贵,他一个商贾人家的少爷如果自己过来的话,恐怕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 汴京里的大小圈子都是论资排辈的,像梁羽这种顶着梁世成义子头衔的,勉强算得上是这个圈子的人,再往高处如宰执、尚书、太尉家的子嗣,仅是身份摆出来就能压死人,也怪不得沈有才有这般表现。 见梁羽这般说了,沈有才那边才稍微松了口气,讪讪笑道:“羽哥,给你丢面子了。” 梁羽在心中暗暗摇了摇头,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样说就不对了,谁还没有个第一次,羽哥早就告诉过你了,做事不用考虑太多的得失,还有面子这种东西是靠自己挣回来的,将来等你继承了沈家的家业,到时候便是你给我涨面子了。” 梁羽笑面春风,看来平易近人,此时语气也是诚恳,顿了顿说道:“今天便是要带你出来走走关系的,日后想要融入里面,少不得和别人打交道,这其中的门道,你自行斟酌,如果还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再问我……唔,人来了,我去开门。” 便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好,好的……”沈有才恭谨说道,“让我去吧……” 梁羽笑着挥了挥手,走了过去。 厅门打开,一个穿着织锦长袍,腰系龙凤纹犀带,身材略显消瘦的男子走了进来,刚好碰到迎面而来的梁羽,说道: “这鬼地方也忒晦气了,刚来的路上正好遇到李纲那老头子,逮着我就是一顿好骂,说什么败坏家门,放他娘的狗屁,老子不就是街上摸了个女人屁股,又不是他家的小妾,老东西管的倒是挺宽……” 身为高太尉的义子,在汴京城里可以说是横着走,一般的官员遇到他都得绕路那种,只要不是干出当街杀人的事来,就算闹到高太尉那边也只是一顿责骂罢了,眼下只是当街调戏了下妇人,却被李纲那老头子劈头盖脸一顿痛骂,让他这脸往哪里搁去? 偏偏对方还是当朝右相,连他义父都要小心对付的人,被骂了他连还口的机会都没,这叫他如何不恼火。 “呵呵,高大少息怒,李纲自诩中正之辈,整日里嫉恶如仇的,最是见不惯咱们这群膏粱子弟。”梁羽这边也是笑着宽慰道。 “这老狗嚣张不了几时,迟早要滚出汴京,到时候看本大少怎么收拾它,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十年报仇……”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没错,下次别让我遇到这老狗,否则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哈哈,高大少的手辣不辣,恐怕只有楼里的姑娘们才知道了。” “少废话。”高衙内撇了他一眼,“大老远的把我喊这里来干什么着?” 梁羽定了定,然后摇头笑道:“你倒是贵人多忘事,蹴鞠队的事还记得吗?” “唔,你不说我倒是忘了,怎么,你找到人手了?我跟你讲这事可不能有任何闪失,我义父可是亲口吩咐过‘拿不到第一提着脑子来见我’这样的话。” 说起这件事来,高衙内挥动着手中还未打开的折扇,一股脑说下去:“义父也真是的,让我们几个去张罗蹴鞠队的事,却是一个铜板都不给,谁都知道这是个烧钱的玩意儿,让我去败家容易,赚钱还真是为难我了,这事要是再搞砸了,岂不是又要被关几个月禁闭,我不活了。” 梁羽听到高衙内一个劲的倒苦水,笑着说道:“高大少,银子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有兄弟们几个替你安排好,再说这事若是办成了,也是给家里人脸上添光,大家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的,到时候功劳都归你,好让大少在太尉面前风光一把,这事我也早已考虑好了。” “好小子,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了,就知道你小子做事靠谱,到时候事情办成了,少不得在我爹面前美言你几句,不多说了,咱们进去先去喝几杯!” “呵,衙内这样说就不把我当自己人了。” 话音刚落,那边高衙内已经迈着步子走进阁楼里了。 “咦,这人是谁?” “啊……见过高、高衙内……小子沈有才,跟在羽哥后面做事的……” “高大少,这是沈家的小少爷,带他出来见识世面的,你可别吓坏了人家小孩子,对了,这次出钱的就有他一份子。” “哦哦,那就是自家兄弟了,好说好说,今晚大家不醉不归。” 高衙内略微想了想,什么沈家少爷,听都没听说过,也就没去管了,伸手揽住沈有才的肩头,算是认识了,然后招呼人送些酒菜过来,然后陆续有身材姣好的女子走了进来,烛火朦胧,笑声旖旎…… ------------ 第030章 国事 画舫的另一边,被高衙内骂作多管闲事的李姓老人,此刻正和一群人坐在席上,此刻桌上摆满了各种精美的菜肴,但却没有一个人下筷的,大家都是一脸凝重的神色,彼此间相互交换了下眼神,最后一致看向了坐在中间的老人。 终于有人开口说道:“李相,如今北地局势复杂,战事一触即发,但看官家的态度依旧是不明不白,这样拖下去迟早要生出祸端来,只是此事若是由我们说出来,免不得又要被骂作是党乱之人……” 老人摇了摇头,开口说道:“又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你我既然坐在这个位置,又岂有不被人骂的道理,子晋你这性子还是多磨砺磨砺,官家不愿意轻易表态,对于朝堂而言这是好事,权衡之道,简在帝心呐。 朝廷这些年重文事轻武事,使得边军作战力大为衰弱,但这也不是谁的过错,自太祖杯酒释兵权以来,情况便已经是这样了,官家自掌握社稷神器,轻徭役,薄赋税,谨痒序,复明堂,做的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你们啊,看到也只是片面的……” “官家的事,我等不敢妄议,只是如今佞臣当道,有志之人毫无施展的机会,此乃大害!便是李相你也处处掣肘……”那位被称作子晋的年轻人,如此说道,似乎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大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老人闻言眉头皱了起来,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沉声说道:“这话岂是你能说的?” “祸从口出的道理,大家都是明白的,也就只是在李相面前抱怨两句,怎敢拿出去说。” “子晋也是一片赤心,相爷莫要责罪。” “是啊,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都等着相爷出来主持公道呢。” “你们啊。”李姓老人叹了口气,“沉疴宿疾,积弊已久,又岂是惩治一两人就可以解决的,此等想法实在太过异想天开,无异是饮鸩止渴,你们是我李纲一手教出来的学生,眼光不该如此狭隘,此事无论真假,勿要再提了。” “学生明白。” 众人应了一声,至于到底是真的明白了还是迫于形势,那就不知道了。 说话之间,外面的夜空中陡然升起几道烟花,绚烂无比,引得画舫上的女子一阵驻足眺望,热议纷纷,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可不就正是说的眼前的场面。 老人只是看来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摇了摇头,招呼其他人开始吃饭,一桌子的饭菜放着都快凉了。 另一边有女子抱着古琴走了过来,隔着珠帘开始给众人弹奏曲子,丝竹袅袅,歌声靡靡,也就在这样的气氛当中,结束了今天的话题。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女子的歌喉婉转,将这首他从未听过的曲子唱了出来,老人微微怔神,然后侧过头来,认真的听了下去。 这首词作于南宋淳熙元年,当时强敌压境,国势日衰,而南宋统治阶级却不思恢复,偏安江左,沉湎于歌舞享乐,以粉饰太平。洞察形势的辛弃疾,欲补天穹,却恨无路请缨,他满腹的激情、哀伤、怨恨,交织成了这幅元夕求索图。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和现在的李姓老人很像,两人在情感上有种跨越时空的共鸣,以至于老人在听到最后一句,‘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时,已经轻轻闭上了眼睛,嘴唇微微颤动着。 在场之人,大多也都是真正有才学在身的,当然听出了这首词的精妙之处。 “这首《青玉案》一出,只怕此后元夕词上,再也无人能超越了。” “亦喜亦悲,情到深处难自抑,此人把情之一字写绝了。” “可惜了,听说此人乃一介赘婿,姓杨名林,如此才华,却不能为我等助力,是在可惜。” 李姓老人听到这句话后,亦是微微皱了皱眉头,赘婿两个字在这个时代的人们心头,还是明显带着不一样的感情色彩的。 只是下一刻,便听他摇头笑着说道:“能写出这样的词,不应该是甘愿如此的,或许有什么大家不知道的隐情吧。” “或许吧,毕竟这个世道,怀才不遇的人终究太多了。” 话题又绕了回来,气氛再次变得凝重起来,彼此间沉默不语,就连老人家也陷入了一片沉思,许久之后,那袅袅琴音已经悄然远去。 …… 女子脸上蒙着一层白色的面纱,怀里抱着一架古琴,低头走在画舫的楼道间,周围不时传来一阵欢声笑语,还有觥筹交错的声音,但她似乎还沉浸在刚才那首词里,对这一切都充耳不闻,只是安静的走着。 当初从矾楼出来以后,她已经尽量避开与之相关的事情,但身在其中,哪里说是想避开就能避开的,当初李妈妈留下的情分,还有自己这些年欠下的情分,真正算起来还是有很多要还的。 比如现在这样,逢年过节生意火爆的时候,还是答应别人过来应付下场面,虽然只是弹弹琴唱唱曲儿,但终究还是干回了老本行,好在她自己心里想的清楚,并也没有太多抵触的情绪,而且还能挣钱补贴下家用,其实也挺好的。 方才她在房间里弹唱的时候,刚好也在想这件事,或许是被这首词影响到了,想起了以前在李妈妈身边的日子,然后又想起了一些开心和不开心的事情,弹到后面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些走神了,音律有些不准,当然也有可能是有段时间没有练习的缘故,不过好像大家也都没发现这件事。 和这边负责的人打了声招呼以后,领今日的工钱,李师师便换回来时的衣裳,倒也没急着回去,而是走到了船舷,抬头看着远处。 刚才弹奏的时候,看见外面有烟花燃放的,眼下虽然已经接近尾声,但依旧美得绚丽动人。 在汴京的这些年,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有安宁祥和的一面,也有贵气逼人的一面,朝廷体恤开明,百姓安居乐业,如果没有天灾人祸的话,或许大家就这样平平静静的过一辈子,想起来其实也好的。 十五的月亮很圆,高高的悬挂在头顶上,女子抬头看着夜空,看烟花与琼月重合,久久怔神…… ------------ 第031章 落水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女子的惊叫声,伴随着各种瓷器打碎的声音。 有一道满身酒气步履蹒跚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路上不知道撞倒了多少东西,又非礼了多少女子,而那人却始终一脸乐在其中的样子,打着酒嗝说道:“美人们,还不快到哥哥的怀里来……” “少爷,您慢点走!”后面有人追了过来, 话音刚落,举起手中的花瓶,便朝着身后的下人额头砸去:“滚远点,碍手碍脚!” 碎片乱溅,鲜血横飞—— 过道里几个女子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尖叫一声跑开了,场面顿时变得无比混乱。 那道消瘦的身影摇曳着步子,也跟着追了过去,或许是喝的太多,猛地的用了下力气,肚子里顿时翻江倒海起来,想要吐出来,他下意识的推开侧边的舱门,顿时一脚踩了出去。 砰的一声巨响。 身体与地面来了一次亲密的接触,然后正好跌倒在了女子的身前。 李师师愣了愣,刚要说好。 那边却是已经醉醺醺的站了起来,揉了揉通红的眼睛,抬头看了一眼身前的女子,嘴里竟然流出一丝口水来。 “美人啊!” 他脸上泛起一阵淫笑,伸手便朝着李师师抓去。 女子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说道:“你别过来!” “你跑不掉的。” “再过来我就叫人了!” “叫啊,叫破喉咙——” 啪! 一阵清脆的耳光声传来,身体再次和地面接触,摔得个七荤八素,喉咙里的酒水呕得浑身都是,鼻子眼睛里都是刺人的味道。 “你敢打我?!看我今天不扒光你的衣服!” 男子挣扎着爬了起来,一脸狰狞的朝她扑了过去。 “登徒子……你敢……去死啊……”女子似乎被他的话给刺激到了,尖叫了一声,慌乱之中,伸手往前推了过去。 “啊。”短暂的惊呼声。 砰—— 然后是激烈的扑水声,哗啦呼啦,湖面上掀起一阵壮观的浪花。 “你……小贱人……咕噜咕噜……” “敢踹我……看我不弄死……咕噜咕噜……” “来人啊……救命啊……咕噜咕噜……” 男子在水里折腾一阵子,被灌了一肚子的水,也清醒了不少,这时候才想起来呼叫出声。 画舫这边也听到了动静,有人已经脱掉外套跳入水里去了,来这里做客的非富即贵,若是因为溺水而忘的话,主家也担当不起这样的后果。 李师师大口喘着气,也顾不得平复心情,趁着混乱赶紧离开了这里。 …… 从矾楼回来以后,沈有才整个人都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不仅仅因为和高衙内喝过花酒,更在于他第一次接触到真正意义上的高层圈子。 对他而言,这样的接触是极为重要的,想要提高在沈老太爷心中的地位,除了自身的商业能力过硬之外,外在的一些因素也不可或缺,通过梁公子这条线搭上了高太尉的关系,日后在汴京里不说横着走,至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明里暗里的被人欺负,想到这里,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爹听。 “那沈有容再有天赋,终究只是个女人罢了,在家里有老太爷撑着腰还能狐假虎威,到了外面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这次多亏了有梁公子引路,才结识了高衙内这样的人物,和那些官宦人家比起来,沈家真的不算什么,哼,真不知道那沈有容有什么好的,老太爷偏袒她,就连梁公子也明摆着心里有她。” 天色已晚,沈有才和自家老爹在屋子里闲聊着,周围隔着几个院子,倒也不担心被人听到。 大概是平日里被沈家二房那位姐姐压过了太多的风头,沈有才说话明显有些怨气,此刻大有反败为胜的意思。 沈家这些年轻人里,除了沈有容外,就属他在老太爷心中地位还算高一点,但也只是高一点而已,终究是比不过前者的,尽管她只是个女人家,但明显老太爷的意思是把沈家的大权交到她手上,这一点大家都也清楚,只是事情还没有彻底定性之前便还有转机。 这次刚好沈有容管辖的铺子遇到了那样的事,于是转机就真的来了,想方设法削弱她手中的权力只是第一步,再后来生病倒下了,连自由出行的机会都没了,只能被困在屋子里听天由命。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其实也未必能彻底改变老太爷心中的想法,一次过错不足以将她之前的光芒掩盖掉,除非趁着这段时间,自己亲自出手将这件事漂亮的解决掉,才算是真正的反败为胜,想起了老爹无意间透露出的一些细节,想起了梁公子对自己的照顾有加,沈有才忽然觉得自己这边的胜率好像又提高了不少。 “爹,梁公子那边,咱们是不是要意思意思?” “此事你不用多操心,梁府那边,为父自然会派人打点的,至于你说的高衙内我倒是略有耳闻,也是个不安分的主,仗着太尉之子的身份惹是生非,你跟他相处可以,但切不可跟着胡来,到时候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也帮不了你。” “放心吧,爹,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随后沈有才又问了一些家里的事,关于沈家铺子的交接,关于二姐的去向,关于老太爷的种种安排,随后从父亲的房间里出来,沈有才回想起他说的话,觉得事情很快就能明了。 这场变故之后,沈有容或许就彻底绝了这条路了,听说老太爷已经有将二房分家出去的打算,不管消息从哪里传出来的,至少证明老太爷那边已经开始动摇了。 十五的月亮圆又圆。 回到屋子的沈有才抱着自家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妾室,也顾不上满身酒气,褪去衣衫,便是一番云雨…… …… 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了,掀开车厢的帘子时,看见远处主家那边灯火依旧亮着,沈有容脸上露出微微诧异的神色。 以往来说,这个点老太爷已经睡下了,眼下烛火还亮着,说明那边的事情还没讨论出结果来。 从她出门去城外的时候,各家铺子的掌柜的就被召集过去了,眼下一整天都过去了,也不知道还要持续到多久。 想到老人家八十几岁的年纪,还要熬夜处理这些事情,沈有容便觉得有些自责,好在这样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她很快就自己调节了过来,相公有句话说的对,遇到问题,终究是要解决问题的,除此之外的任何想法都是多余的。 像这样的话,平日里他还说过很多,乍听之下并没有什么感觉,但仔细想想,其实也挺有道理的,简单而务实,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已经够冷静的了,但比起杨林来,看待事情的眼光,终究还是肤浅了点,也不知道自己这位相公啊,究竟是怎么想到这些东西的,还真是奇怪的人。 回到了屋子里,在小芸的服侍下,洗漱好了正准备躺下的时候,忽然发现小姑娘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似乎有些出神,不禁问道:“在想什么呢。” “啊,没,没什么……”小姑娘的脸色突然红了一下,支支吾吾说道,“小姐,时候不早了,你快点休息吧。” 沈有容心思玲珑剔透,何况对方是相处了无数年情同手足的姐妹,瞬间猜到了她的心思,说道:“还在想那件事吗,是我考虑欠妥了,你倒也不必放到心里去,相公那边自有我去解释。” “小姐,我没有……”小姑娘似乎变得有些语无伦次,赶紧摇了摇头,脸色羞赧的说道,“其实无论怎样,都听小姐的安排,芸儿是小姐的芸儿,这条命都是小姐救回来的……” 沈有容摇头说道:“乱说,谁的命都是自己的,是父母爹娘给的,以前就说过了,日后你要是找到喜欢的人呐,我就替你风风光光的把亲事办了,若是找不到放心的人呐,也就随我这边了。” “芸儿不要离开小姐。” “所以我才想知道你的想法。” “芸儿没有什么想法。” “那就先这样吧,此事日后再说。”沈有容轻声说道,“相公那边就辛苦你每天过去照顾一下,他一个人住外面终究有些不便,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过离开这里也好,现在整个沈家都是乌烟瘴气的,人心都乱了。” “小姐,其实不辛苦的。” 这些闺房内的私密话,给沉闷而压抑的生活增添了些许不一样的色彩,或许在外人看来,作为沈有容的贴身婢女,小芸将来嫁给杨林做妾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对于她自己而言,能陪在小姐身边当然是最好的了。 这年头做下人的没有太多自己选择的余地,关于自己的未来,她其实也没有考虑太多,一方面是她的性格本就如此,另一方面也是在沈有容没有开口之前,考虑太多也没有什么作用,眼下忽然被问到这个,内心已经有些乱了,脸色红扑扑的,低着头也不肯说话。 沈有容笑着挥了挥手,不再为难她,眼下小芸年纪也不小了,是到了该替考虑的时候,只是说让她就这样嫁出去的话,其实是有些不舍的,若是让相公把她收入房中,自己这边也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于是这事也就只能这样先拖着了。 想到这些,沈有容不禁摇了摇头,然后推开窗户,眺望着远方。 整个汴京城此刻已经漆黑一片,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烛火还亮着,夜风潇潇,还夹杂着更夫悠长的吟唱声,三更天,夜清凉,原本已经生出的些许倦意,被这晚风吹得莫名的有些清醒了。 在关乎沈家存亡的时候,些许儿女情长,或许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至于未来,谁又知道呢。 ------------ 第032章 心思 从矾楼里传出一首青玉案之后,杨林的名字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汴京的仕人圈子里了,大家似乎有意识的回避一些东西,没有人愿意放下身段去结交一位赘婿。 再加上自打从李师师口中知道这件事以后,杨林便再也没去过那些青楼酒肆,而是闷在实验室里鼓捣那些小玩意,转头也就把这些都忘了。 那些名篇之所以能流传千古,根本的原因还在于文章的质量够硬,虽然杨林这个作者并不出名,但在各处烟花巷柳地里,青玉案这首词被人点出来唱的几率还是很高的,这年头一首好的词都会被谱成各种曲子,据说仅仅青玉案一首词就有七八种唱法。 当然最被人认可的还是最初含烟姑娘的那种唱法,可惜人家已经脱了娼籍,日后恐怕再也没机会听到她一展歌喉。 至于那位暮寒姑娘,如今要是谁在她面前提青玉案这首词,她翻脸的速度可是比翻书都快,一首词能成就了一个人自然也能毁掉一个人。 很不幸,她就是被毁掉的那一个,本来以她在矾楼的地位,在柳含烟离去之后必然能跻身四大花魁之列,可惜她还是太急了点。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说法在坊间流传颇广,说是这首青玉案其实并非杨林所作,而是一位胡人吟唱的,恰巧被他听到了。 虽然过程听起来有些荒唐,但面对这么多的质疑,那位赘婿始终沉着气不出面解释,似乎也正证实了这个说法。 于是拥护暮寒的那群铁杆粉丝们,便一个个兴奋起来,把杨林讽刺的一无是处,甚至还扬言要来一次现场文斗。 这事没有传到杨林耳中,自然不了了之,就算听说了,以他的性格估计也不会打理,后来就这样传来传去,大家对这件事的好奇心也渐渐平淡了下来,基本听不到人讨论这个了。 直到两天前,一首名为《从前慢》的曲子,从安府一位婢女的口中‘不经意’的传了出来。 这年头音乐的理论基础是五声音阶,即宫、商、角、徵、羽,以及延伸出来的变徵、变宫,与后世的Do、re、mi、fa、sol、la、si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或许是真正投入到这个行业的人才太少的缘故,无论是广为流传的南戏,还是新兴而起的北曲,在观赏性和传唱度上都欠缺太多。 所以杨林在陪着小芸看过几场戏曲之后,便再也抱不起太大的兴趣来了,倒是小姑娘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还跟着人群欢呼几声,颇有后世追星小迷妹的感觉,不过也可以理解,这年头的娱乐活动是在是太少了,能听几首曲子解解乏,倒也不失为一种雅趣。 只是听惯了后世流行音乐的他,实在是欣赏不来这种曲调,所以才有了后来那首《从前慢》的问世。 原本只是教给小姑娘,让她没事时唱给自己解乏用的,根本没有拿出去的打算,自然也没想到会因为这个,再次成为整个青楼圈子里的热门话题人物。 当然,大部分人在听到这首曲子的时候,第一反应并不是写的有多好,反而是觉得有些离经叛道,诗不成诗,词不成词,所运用的辞藻也只是平淡无奇,但整个曲子唱出来,却莫名的给人一种平静宁和的感觉,还有就是这种特殊的唱法第一次出现的时候,的确给人们带来了很大的冲击。 某种意义上,对于青楼那些唱惯了鼓子词和诸宫调的伶人来说,这首曲子的出现比青玉案带给她们的震撼更大一些。一种全新的唱法,一种全新的谱曲方式,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只用了短短一天的时间,整个汴京三百多家青楼酒肆都传唱起了这首从前慢,但借此抨击杨林不会作词的也大有人在。 一时之间,杨林的名字又传遍了整个汴京的青楼圈子,估计杨林自己做梦都没想到,穿越过来只是安分的做个吃软饭的,却已经莫名其妙的出了两次风头了。 或许是之前青玉案的名声太大,这次连宣传的手段都免了,这首曲子的火热程度已经超出了始作俑者的预料,短时间内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汴京的各大欢场。 水榭楼台之中,偶尔传来两个女子的歌声,如黄莺般婉转动人。 “师师姐,你说这位杨公子是怎么写出这样奇怪的曲子的?”浅儿蹙着眉头问道,如今这首曲子在各处青楼里流传甚广,因此她也早早就学会了,回来唱给李师师的时候,不禁说道。 以她和柳含烟的关系,其实也早就知道这件事的始末,那位安公子是气不过众人往自家兄弟身上泼脏水,所以才借家里丫鬟之口传出这首曲子的,效果远比他预料中的还要好,短时间内就在圈子里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仅仅两首作品,便让这位杨公子成为各家青楼最炙手可热的存在,已经有不少当红花魁放出话来,若是这位杨公子出来的话,她们愿意奉为座上宾,甚至有人愿意出千两银子,请杨公子替她量身定做一首曲子……就连李师师这种很少关注这些八卦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由此可见,已经热闹到什么程度了。 “人家早会说过,不是有个胡人……” “这你也信啊,都说是胡人了,怎么可能会咱们大乾的诗文。” “这就得问这位杨公子了。” “师师姐,你和含烟姑娘熟悉,要不你去问一下。” “你这丫头,莫不是也想让这位杨公子替你写一首词?” 李师师似乎猜到了浅儿的想法,摇头说道:“词曲再好,那也要与自己的心意契合,就像那首青玉案,便是只能有含烟姑娘唱出来才动人,其他人根本不行。” “谁说的,我便觉得那首从前慢由师师姐你唱的话,比旁人更好听呢,难道说这首词便是他给你写的?” “人家是有家室的,你这丫头乱说话,小心被人抓去乱棍打死了。”李师师轻轻地瞪了她一眼,摇头说道。 说着,抬头看向远处,心思却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 第033章 下厨 习惯了早起锻炼身体以后,杨林每天跑步的路线也从绿柳巷,转成了沿着护城河跑上一大圈。 可能是上次不经意倒腾出了后世的炸酱面,给老板带来的震撼太大的缘故,以至于每次晨跑路过那家面铺时,都感觉老板远远看自己的眼神有点怪怪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反倒是经常来的食客有些已经认识他了,偶尔还会坐下来聊上几句。 “早啊。”杨林主动打了声招呼。 那边的人也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这几天怎么不见小芸那丫头了?” “她啊,这两天头感冒发热,也就没让她出来。” “前些日子路过沈家铺子的时候,还看见她在教训下人,哈哈,小姑娘家的,板起脸来其实也不吓人。” 杨林闻言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种场景来,他也是见过小芸教训下人的,应该是和沈有容学来的,嘟嘴瞪眼睛,可惜只学了点皮毛,非但没有半点吓唬到人的样式,反而让人想捏一捏她那肉嘟嘟的脸蛋。 坐下来歇息了会儿,跟老板讨了碗水喝,等到早市上的人渐渐多起来的时候,杨林才起身告辞。 那老板看着杨林远处的背影,看了片刻,然后问那位正在吃面的食客道:“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个年轻人,是哪家府上的少爷吗?” “你说那位杨公子吗?”食客闻言愣了愣,然后摇头笑着说道:“哪里是少爷,是沈家二房的上门女婿,沈家知道吧,最近衙门里闹着打官司的那个沈家,做药材生意的。” “上门女婿?”老板闻言愣住了,这几天观察下来,还以为对方是哪家高门大户的子嗣,看谈吐气质,不似一般人,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然是沈家的上门女婿。 这年头甘愿做上门女婿的可不多,更何况对方看上去还是个颇有学问的读书人。 不过想到对方竟然对面食都颇有研究,也就不怀疑他的身份了,都说君子远庖厨,若不是赘婿,又怎么沦落到亲自下厨的地步。 老板闻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似乎也有些同情起杨林的遭遇了。 另一边,杨林回到院子里,刚好遇到醒来的沈有容,睡眼惺忪的站在二楼呼吸新鲜空气,阳光照在她白皙的脸庞上,甚至看到淡淡的绒毛。 看到杨林从远处晨练回来,少女揉了揉眼睛,说道:“相公,早啊。” “早。” 受杨林的影响太深,她也喜欢了早上醒来的时候说一句早安。 “小芸那丫头醒了没有?”杨林朝二楼偏房的方向看了看,发现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的,不禁摇头说道:“虽说感冒了要多休息,但也不能睡太多,还是要出来透透气的。” 小姑娘的心思不难猜,大概是怕自己感冒了传染给其他人,所以才把自己给捂在房间里,但这样的话,其实是给细菌一个舒适的培养环境,根本不利于康复,不过这年头能有主动隔离的意识已经很不错了,杨林并不打算跟她们深入讨论微生物细菌方面的知识,太深奥也没必要。 “相公吃早饭了吗?” “没有,打算等你醒来以后,再一起吃的。”杨林朝着左侧的厨房走去,打算亲自下厨做点早饭。 属于三人的小院子一般情况下很少开伙,沈家有专门的厨娘,饭点的时候会派人送些饭菜过来,只是早饭的品种不多,再加上杨林没来之前,沈有容两主仆都是早出晚归,很少有在家吃饭的,所以也就没有在家吃早饭的习惯。 小芸没有生病的时候,会在陪杨林跑步的时候,顺路买一点糕点回来,今天则是个例外。 见杨林要亲自下厨,沈有容脸上露出了期待的神色,起初她心里对读书人亲自下厨这件事,还是感到有些不适应的,但经历过上次的‘烧烤’之后,其实对这件事已经没有太多抵触的情绪,潜移默化中或多或少发生了一些改变,心境上的,相处上的,可能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小芸说相公做的面很好吃,叫什么炸酱面的,昨天我还特意让厨娘那边准备了一些食材放过来,这下可能真的要麻烦相公了。”她笑着捋了捋额前的秀发,“让相公亲自下厨,这事要是让人知道了,妾身怕是要被骂作不守妇道了。” “规矩都是人定的,在咱们家这个院子里,你说的话才是规矩,别人想管也管不着。” 杨林随口答道,沈有容那边却是微微沉默了下:“相公也觉得是被妾身管着吗?” “我啊。”杨林抬头笑着说道:“从来都没觉得吃软饭是一种可耻的行为,嗯,可耻的是吃了还不承认。” “倒是第一次听人把这件事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相公真是个怪人。” 杨林笑了笑:“人总要相信了自己,才能让别人相信你。” “妾身相信相公的。” “不是说你,是那些外面的人。” “嗯,妾身明白了。”她低头看着远处忙着做饭的杨林,看了很久,不知在想什么,过了许久,直到杨林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炸酱面时,才醒了过来,接过面完,用筷子挑了几根放进嘴里,缓缓的咀嚼着,顿了顿,然后咽了下去。 “莫非,这个也是胡人?” “嗯……” “其实,相公是很有才华的人。” “咳,其实也没有了。” “相公很早之前就已经察觉到,沈家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了,对吧?”沈有容忽然问道。 片刻之后,杨林点了点头:“大概猜到了一些。” “爷爷昨天晚上找我谈过。” “唔。” “爷爷说,相公那天在店铺里问掌柜的那些问题,很多都对上了。” “那个啊,很多都是猜的。” “嗯。”沈有容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爷爷也说,这些都是误打误撞的,让大家不要放在心上。” 她顿了顿,说出了心里想了很久的一句话:“不管怎样,妾身都是相公这一边的。” 不知为何,杨林心中忽然升起种想抱一抱她的念头。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 第034章 上门 打开院门,发现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储老板?”杨林愣了愣,来人正是面铺的老板。 “储某今日不请自来,是有事情想找杨公子聊聊。” 储姓老板口气很是诚恳,手中还提着一方礼盒,眼巴巴的望着杨林。 杨林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把他请到了屋子里。 沈有容已经换上一身衣裳,见来人是熟悉的储老板,亲自沏好茶水,问道:“不知道储老板今日过来,是为何事?” 见沈家这位二小姐在家,倒也没有外界传闻的那样,将姑爷当成下人使唤,虽然有些诧异,但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拱手说道: “说来话长,今日过来,主要是想和杨姑爷谈点生意上事。” 沈有容闻言微微一怔,略有疑惑问道:“相公平日里很少过问生意上的事,不知储老板为何?” “杨姑爷调制出的‘炸酱面’,可以说是色香味俱全,如此佳肴,储某平生仅见。” 储老板放下手中的茶杯,赞叹说道:“所以褚某这次不请自来,不为别的,只是想问问杨姑爷,要出多少银子才愿意卖出这道菜的配方来。” 这年头没有知识产权的说法,以炸酱面的工序其实做起来也并不难,姓储的老板愿意登门来购买配方,也算得上是厚道了。 沈有容显然也没想到是因为这件事,不过她也是刚吃过杨林做的杂酱面,对这道菜的口感可以说是记忆犹新,完全颠覆了她对面食的认知,眼下褚老板的说法正合她的心意。 不过她也是做生意的人,不会因为对方几句夸赞的话,就真的把配方卖出去了,而是笑着说道:“这事还是要看夫君的意思。” 配方留下来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因为沈家本就不是做餐食买卖的,隔行如隔山,卖出去或许能卖出个不错的价钱,但具体还是要看自家夫君的意愿。 沈有容的话倒是让褚老板怔了怔,也再次印证了自己心里的猜想,这位杨姑爷在沈家的地位,或许比之前想象的还要高一些,或许是对方是真正有才在身的,否则一般赘婿哪里有这种待遇的。 杨林当然不知道对方心里已经想了这么多,见沈有容把问题抛给自己,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褚老板要买配方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杨某还有个更好的建议。” 褚老板闻言心中一动,下意识问道:“杨姑爷,但讲无妨。” “想必褚老板也仔细研究过炸酱面的菜谱了吧。”杨林笑着说道。 褚老板闻言点了点头,倒也没有掩饰什么,说道:“工序上算不得多复杂,只是一些火候和用料上,可能要多注意些。” “没错,就是因为工序简单,其实模仿起来也很方便,仅仅是靠着尝鲜的名头,也就能挣上第一波的钱,一传十,十传百,等大家都知道这道菜的时候,大街小巷的馆子里也都会这道菜了。”杨林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笑着说道:“如果最后只是成了一道普通的家常早点,可能也违背了褚老板不辞辛苦找上门来的本意,我也不建议这么做,不妨能借助炸酱面的名头,去打开一个新的局面。” “新的局面?”褚老板眼神诧异的看了杨林一眼,短短几句话,这位杨姑爷不仅把他的意图看透了,甚至还给他画了个大饼,吊足了胃口,让他不得不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这位杨姑爷不简单呐。 “没错,以容儿的名义出钱,褚老板的名义出力,咱们合作弄一家新店出来,这家店不同于以往的店铺,而是会员制的连锁店铺,至于什么是会员制,什么是连锁店铺,这个我慢慢和你解释。当然,仅仅是一道炸酱面是不够的,后续还会有其他一些新的菜品出来。” 看着侃侃而谈的杨林,褚老板脸上露出了呆呆的神色,觉得自己的思维已经有些跟不上,怎么感觉当初这人拿出炸酱面来,根本就是个诱饵啊,似乎早就料到自己会登门拜访,然后把他心中的这些想法一股脑的搬出来? 就连沈有容也被杨林的一连串的新词给整懵了,不过比起褚老板来,她在商业上的天赋是无与伦比的,几乎在杨林简单的解释了会员制的原理后,眼神都亮了起来,心想原来夫君早有打算。 杨林并不知道自己搬出后世的商业理论来,会给眼前两人造成多大的冲击,至于他们能不能接受,他倒没有太多的担心。 这件事以沈有容的名头来做,本就是计划中的事,至于牵头的这个人是褚老板还是什么张老板黎老板,也就没有什么区别了,对方既然已经发现了里面的商机,并且亲自找上门来,就证明他还是挺有商业眼光的人。 大概的描述了下未来在餐饮方面的商业蓝图,不管是褚老板还是沈有容,都听得有些迷迷糊糊,前者离开沈家小院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有些恍惚,约定好下次再来拜访的时间后,便匆匆离开了。 沈有容一脸古怪的看着杨林,说道:“相公是怎么想到这些的……妾身以前一直以为夫君不懂生意上的事呢。” “怎么,怕了吗?”杨林笑着打趣道:“我也是怕老太爷知道我懂这些东西,才不敢说话的,万一他老人家怕我图谋沈家的家产,不同意这门婚事,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相公又在胡说了……”沈有容脸红耳赤的呸了一声,问道:“相公真的打算开一家馆子了吗?” “不是一家,以后可能会是很多家。”杨林抬头看着远处的天空,轻声说道:“不过术业有专攻,咱们对做菜这件事只了解皮毛,属于纸上谈兵,具体还是要交给懂行的人来做,刚才那位褚老板就是,而且眼光也还不错,不过就要看他愿不愿意听我忽悠了。” “相公也知道自己在忽悠。”沈有容闻言扑哧笑道,摇了摇头说道:“哪有这样说自己的,不过这件事若真的做好了,他也算是沾了相公的光了,对了,为何相公总是不愿意自己露面呢?” “吃软饭要有吃软饭的觉悟,以后要是每天都有像褚老板这样的人登门拜访,那岂不是要烦死人。”杨林眨了眨眼睛,随后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更何况,你家相公可是读书人,天天钻进钱眼里,只怕要被人嘲笑的。” 不说还好,一说大家好像都已经快忘了他是读书人的身份了。 沈有容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家这个相公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从他平日里的言行举止看来,他自己似乎都根本没在乎这个读书人的身份。 …… 吃完早饭,收拾好东西,杨林一个人上了马车,朝着城外小作坊的方向赶去。 却不知道,从他离开沈府开始,就有一道隐匿在暗中的视线,始终跟随在他身后。 ------------ 第035章 遇刺 小芸最近生病了,所以去城外作坊就成了杨林一个人,接送马车的是银护院的一个徒弟,性格沉闷,一路上都很少说话,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杨林一个人在发呆。 关于作坊里的实验,其实已经筹备了很久,眼下也到了批量生产的时候,老太爷那边调来了一批可靠的下人,将蚊香生产的事情接手了过去,有详细的制作流程在,具体操作起来也挺简单,短短半天的培训过后,那边就已经熟练的上手了,为了防止配方之类的泄露出去,老太爷还用了后世流水生产的作业线,每个人负责一道流程,倒是让杨林微微诧异了下,心想商业天赋这种东西果然是与生俱来的。 所以真正最后落到他身上的活已经很少了,每天例行过去督查一遍,如果时间紧了,或是遇到了什么问题,也会留在那边过夜,但大部分情况下,还是会回到城里的院子来休息,因为如果哪天他没回去了,小芸那丫头就一定会抱着枕头出现在他面前,然后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沈有容的话语她不会不听,但小丫头脸皮还是很薄的,留在这里过夜虽然和杨林并未同房,但在宋叔和银护院他们看来,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差别了。 所以为了让小姑娘不太难看,一般时间不是太赶的情况下,杨林还是陪着小丫头一起回去的。 杨林正想着事情的时候,忽然感觉马车的速度像是降了下来,坐在前面的车夫吁了一声,便听到他开口说道:“阁下这是?”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阵刺耳的破空声传来。 嗡的一声,一道利箭从更远处的地方射来,速度快到了极致,刹那间在空中划出了一道虚影,直直的朝车厢的位置飞去。 利箭的力道很恐怖,直接射穿了车厢的木板,从杨林的身前擦过,如果不是刚才他听到动静之后,身子微微前倾了下,这一箭或许就从他的脑袋上穿过了。 饶是杨林心性过人,此刻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不好,有人行刺,姑爷小心!”那马夫也是反应过来了,急忙喊了一声,刚要动作。 拦路的那人却是从身后拔出一把刀,直接跳了过来,朝着马夫砍去。 这一幕来的太过突然,也亏得银护院这位徒弟反应能力足够惊人,身子一歪,躲过了那凌厉至极的一刀,整个人在车上一个打滚,顺手抽出了车厢底下的那杆长枪,猛地一抖,枪尖瞬间在空中抖出两圈虚影,伴随着铿锵刺耳的撞击声,一连串的火花迸发出来,枪尖与刀背碰在一起,两人各自退后数步。 不过马夫脸色却是无比凝重,自己虽然不惧眼前这位刀客,但暗中还隐藏着一位弓箭手,如果偷袭的话,自己这边瞬间就落入下风了。 而且,对方根本不是来找他麻烦的,很明显是要刺杀沈家这位姑爷,一个毫无身手的读书人面对这种歹人,稍有不慎,就要出大事。 果然,就在这刹那间,又是一道箭羽从远处的密林中射了出来,朝着车厢狠狠的刺去。 马夫眼疾手快,直接一个跃身,长枪出手,在空中甩出一道惊人的弧度,正中那一道箭矢,将其砸飞,而自己则是稳稳的落在了马车边,右手一掌拍在黑马的屁股上,痛的它一阵哀嚎,撒起脚丫子就往前跑去。 “姑爷,你先往人多的地方去,我来拖住他们!”马夫当机立断道。 混乱的打斗声,兵器的撞击声,马匹的嘶鸣声,激烈的呵斥声,都混合在这一刻。 “找死——!” “你拦不住我的,那个赘婿必须死。” “你们是谁派来的人?” “去问阎王老爷吧——” 呐喊声,金属交击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那道黑色的身影从天而降,手中的大刀直直的砍下,甚至能听到空气炸裂的声音,马夫亦是察觉到了危险,手中的长枪直直扫去,但一瞬间去被那恐怖的气力震飞了出去,手中长枪失去了控制,掉落在一旁,身子撞在了一棵树上,直接把碗口粗细的树干给装折了,树叶簌簌掉了一地。 杨林掀开窗帘,刚好看到这一幕,神色凝重,弯腰一个纵身,直接来到了马车前,伸手握紧了缰绳,猛地一拉。 那马儿直接扬起前蹄,差点摔倒,不过好在还是刹住了。 “驾!” 杨林猛地一拽缰绳,将马车掉头,朝着那车夫所在的地方狂奔而去。 原本那车夫已经被摔得七荤八素,感觉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突然发现那架马车又原路折返过来,顿时惊得叫出声来。 “姑爷,你怎么……” “别废话,上车!” 杨林伸手一只手来,拉住他的胳膊,猛地提了起来,一把将他拉进了马车上。 也就在这时,一道箭矢从远处破空而来。 狠狠的扎在了马屁股上! 如果不是黑马刚好挡住,这一箭,可能就正好射在原本瘫倒在地的马夫身上了。 黑马痛苦嘶鸣的声音在丛林里炸开了,这下不管杨林怎么拉缰绳,也阻止不了它的疯狂奔跑。 好在对方也没有其他准备,这一下直接被落下了很远,想追也来不及了。 杨林一边平复着黑马的情绪,一边转头看了眼大口喘气的马夫,问道:“你没事吧?” “还好只是闪了腰,那人力气大的惊人,手法老道,不像是寻常江湖中人。”年轻马夫想了想说道:“京城周围倒没听过几个用刀厉害的高手,那些山贼土匪也只是懂些皮毛……” 言下之意,这些人可能是有大来头。 杨林闻言眉头微微一皱,下意识的想到了梁羽,除了他,好像也不会有人要置自己于死地。 黑马疯跑了一阵子,渐渐慢了下来,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没多久就瘫倒在了路边,眼下已经离开汴京城很远,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好在对方也没有追来,暂时不用担心危险。 杨林走下马车,来到车厢外拔出那根涂着红漆的箭矢,眯眼仔细看了看,说道:“果然是他。” ------------ 第036章 江湖 “姑爷怎么了?”马夫看杨林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对,下意识问道。 “没事。”杨林摇了摇头,开口说道:“这次多亏有你……” 马夫闻言脸上有些愧色,拱手说道:“如果不是姑爷仗义出手,属下恐怕已经交代在那儿了。” 对杨林来说,那只是一念之间的选择,但对他来说,可能就是生与死的区别,他当时已经抱着必死的心态了,顶多为家中的妻儿老母换来些抚恤,对于杨林竟然会转身救自己,心中自然是无比感激的。 “好了,不说这些客套话了,咱们还是赶紧回作坊那边去吧,迟则生事。”杨林沉吟片刻说道。 “姑爷,这个还请放心,作坊那边有师父坐镇,便是江湖那些所谓的武林高手亲自过来,也未必能讨得好处。” 杨林也听说过银护院的厉害,倒是没想到他这么厉害,这种在江湖上排的上名号的高手,怎么甘心会在沈家做一个护院的? 想不明白也没去多想,两个人舍去马车直接步行,绕开了刚才那一块地方,抄远路回到了作坊。 刚到门口的时候,遇到了正在巡逻的银护院,看到浑身挂彩的徒弟,银护院顿时脸色都变了。 “阿财,你这是……” 名为阿财的年轻马夫面带愧色,说道:“师父,弟子没用,险些连累了姑爷。” 交谈间,将刚才的情况大体的说了一遍。 银护院听得眼皮一跳一跳的,光天化日之下,对方竟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拦路截杀,简直是狂妄至极。 “使三环刀,力大无穷,招风耳,左臂有疤痕,不正是当初违反禁令,被刺配充军的‘常白威’吗?他竟然还在汴京?!”银护院脸色一变再变,闷声说道:“难怪你不是他的对手,传闻他已经半只脚踏入了化境,算得半个宗师,这样江湖人竟然沦为他人走狗,简直我辈耻辱。” 杨林对什么常白威之流的武林人士不了解,但违反了禁令还能自由出入汴京的,显然背后有官场的人罩着,这点倒是和自己的猜测很是吻合,这件事十有八九和梁羽脱不开关系,看上去是个城府很深的人,不会为了某些事情而乱了主张,但越是这样的人其实越是睚眦必报,做出这样的事情也是意料之中,只是他没想到对方会这样果断,杀之而后快。 这件事就算是闹到开封府,也未必能有什么作用,对方既然做了就不会留下任何破绽,当然,这一次没有成功,未必下一次还不会,只有千日做贼哪里千日防贼的道理,杨林想到这里,眉头微微皱了皱,然后对银护院说道:“那个叫常白威的,在武林之中,大概是排名多少的高手?” “排名?”银护院闻言怔了怔,下意识说道:“除了公认的武林盟主外,大家也很少能排名个高下出来,所修炼的功夫不同,兵器不同,很难说谁高谁低,那常白威成名江湖靠的是一把三环套月刀,在陕州一带起草为寇,杀过贪官污吏,也算是个厉害人物,后来被朝廷招安了,做禁军中任了个闲职,再后来听说得罪了贵人,被刺青流放出去了,没想到竟然还在汴京……” “喔,那他到底有多厉害啊?” “很厉害吧,武功练到了化劲,战场上都是百人敌的存在,寻常招式根本伤不了他。” “会不会什么九阴真经,六脉神剑,吸星大法之类的神功?” “这是什么功法,名字倒是挺花哨的,不过银某还是第一次听说。” “呃,没有就好,那有没有什么轻功水上漂,片叶伤人之类招式?” “姑爷说的是暗器吗?银某倒是听说蜀中一带有善于暗器的宗门,这是那些人常年隐世不出,从未听说过为某人某姓驱使的,至于轻功,厉害点的飞檐走壁的倒也有,但要能做到淌水不过膝的,恐怕连当今的武林盟主周桐也不行。”银护院沉吟片刻说道。 杨林闻言松了口气,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虽然后世之中金老爷子将武功描述的无比神奇,但现实还好没有超过想象的范畴,所以就不用担心在家睡觉,突然被人隔空取了人头,这个时代最厉害的高手,也不过是战场百人敌的存在,诸如豹子头林冲那样的棍棒教头,大概已经技止与巅了,至于他的师父周桐,那也是历史上大大有名的人物,大概境界上还要高一层,不然也不会被公认为武林盟主,银护院说起这位老人时,语气里也满是敬重的意味。 嗯,既然大家都是肉体凡胎的话,就还有商量的余地,再厉害的高手也会受伤,也会有弱点,知道这一点以后,杨林内心其实也已经平静了下来,然后大概的和银护院讨论了下江湖里的一些轶事,至于上午遇刺的事情,似乎已经抛之脑后了。 简单的吃完午饭,杨林又重新投身在实验室中,花露水的研制已经差不多收尾了,之前因为酒精的提纯而耽搁了一些时间,蒸馏出来的酒精还被银护院当成了什么稀世名酒,讨要了一些回去,当晚就喝了个伶仃大醉,高纯度的酒精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武功再高的汉子也是一碗倒的水平,以至于后来几天,银护院看到杨林都是低着头走路…… 听说了杨林遇刺的事情以后,沈老太爷也是一阵紧张,把马夫的重任交到了银护院手中,至于沈有容那边,杨林特意叮嘱了不要告诉她们,因为说了也无济于事,反而会闹出不必要的紧张来,当然,这种特殊时期,大家还是尽量少出门才是。 为了不用太麻烦银护院,杨林索性在作坊这边住了下来,一股脑的将香水也调配了出来,期间小芸来过几次,大多是给杨林送吃的来的,一些沈有容自己亲手做的糕点,还有就是带来沈家那边的一些消息,这几日面铺的老板也来过几次,说想找他好好聊聊合作的事,可惜杨林一直都没回去,所以这事也就一直耽搁着了。 ------------ 第037章 同房 打从小芸病好了以后,人似乎比以前少了一点活泼,有时候还会一个人在院子里发着呆。 天色渐晚,夜幕降临。 看见杨林走了过来,小姑娘才缓缓转过神来,抬头看了眼杨林,说道:“姑爷,你出来啦……” “怎么,在想什么呢?” “没,没有……”小芸反应很大,脸红耳赤的赶紧解释道。 杨林笑笑:“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啊?” “因为有人在思春啊。” “才没有呢!”小芸脸蛋红烧烧的,低头不敢看杨林:“姑爷再胡说,芸儿就不理姑爷了。” “哈哈。”杨林笑着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点头说道:“我知道了,芸儿这是在思考人生。” “芸儿不理姑爷了。” “那就是在思考晚上吃什么。” “哼,再也不理了。”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看看你家姑爷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才不看呢!” “真的不看啊,那我就转赠给别人啦。” “姑爷,你故意的!” “对呀,你就不好奇是什么好东西吗?” “不好奇!”小姑娘本来打算很硬气的回一句,但话到嘴边,还是眼巴巴的问道:“是什么东西啊。” 杨林变戏法般从身后掏出个小瓷瓶,递给了小芸,说道:“快打开,闻闻看。” 寻常可见的小瓷瓶,表面用墨笔勾勒出几点墨竹来,显得风韵典雅,拔开红布包裹的木塞,顿时一阵清香扑入鼻来。 小芸一闻,整个人都闭上了眼睛,陶醉在其中。 杨林见状心想,果然没有女人是逃得过香水的诱惑。 小姑娘手里握着香水瓶,眼中感觉都要冒出星星来了,兴奋说道:“姑爷,这是什么?” “香水,栀子花香,送给芸儿的礼物,喜欢吗?” 果然小姑娘可爱而满意的点了点头:“喜欢!” “每次出门前,稍稍洒点,不用太多。” “姑爷人真好!” “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动物。” “才没有,姑爷人最好了。” “好啦好啦,暂时只研究出了几种味道的香水,先给家里人试试看,对了,这一瓶是给容儿的,百合香的,应该挺适合她的风格。” “姑爷怎么知道小姐喜欢百合?” “咳咳……”杨林很不厚道的想起了沈有容和小芸在一起睡觉的场景,画面太过旖旎,罪过罪过。 “记得保密,咱们以后要靠这个挣钱呢。” “好,不过小姐让芸儿今晚就睡这里,明早才会回去。” “……” “姑爷是不是嫌弃芸儿不讲规矩。” “没有的事。” “那就是嫌弃芸儿不知廉耻了。”小姑娘越说越离谱,声音越来越小,眼眶都红了,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自责的情绪中。 杨林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大概被少女复杂的心思给绕了进去,好不容易才理顺清楚了,笑着说道:“你这傻丫头,乱想什么呢。” 小芸低着头,默默揉了揉自己的衣角,然后抬头看了杨林一眼,咬了咬嘴唇:“芸儿……芸儿……” “你睡屋子里,我去厅房里打个地铺。” “芸儿不是这个意思……” “你家姑爷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姑爷……” “好啦,容儿那边我会去解释的,你不用担心。” “不是的,姑爷……” “感觉这是个阴谋啊,容儿故意派你来考验我的定力?”杨林为了缓解小姑娘紧张的情绪,开了个无关紧要的玩笑:“这也太瞧得起你家姑爷了啊。” “那个……小姐没有这个意思的,是芸儿……芸儿答应小姐要照顾好姑爷……晚上我睡地铺……姑爷不要错怪了小姐……”小芸咬了咬下唇,感觉都要哭出来了,声音细若蚊蝇:“是芸儿不懂事……” “知道了。” “姑爷嫌弃小芸了。” “……” “姑爷不说话就是承认了。” “今天你就睡这里,哪里也不肯去了!”杨林故意恶狠狠的说道,一把扛起了小姑娘,直接仍在了床上。 小姑娘被杨林抓住的时候,整个身体都软了,脸红耳赤的说道:“姑爷,芸儿……” 杨林一听鼻血差点喷出来,瞪了她一眼,说道:“闭嘴!” 小姑娘吓得缩了缩脖子,一副弱弱可怜的样子。 杨林无法装恶人了,只能赶紧安抚小姑娘:“好了,好好睡觉,不许乱想。” “姑爷,你要去哪里?” “去拿油灯。” “唔,姑爷,不要让芸儿一个人……” “不会的,你睡里面吧。” 等杨林拿来油灯的时候,小姑娘已经脱去外套,缩在了床里面,身上只剩下睡觉用的白色绸衣,身子僵硬的一动不敢动。 杨林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脱掉袍子,躺在了床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空气安静的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杨林不是坐怀不乱的圣人,只是也没禽兽到对一个小姑娘下手……不管自愿还是不自愿,眼下这个地方实在是有些破烂了点,他不想给小姑娘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关于这件事,关于未来,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有太多的想法,得过且过,既来之则安之,很多事情没有发生之前,想太多也没有意义,但眼下却不得不照顾到少女的情绪。 杨林两世为人,该经历的其实也都经历了,但真正和十六七岁小姑娘交往的经历,却跟一张白纸似的。 这个时候或许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的。 过了很久,在杨林起身去熄灭油灯的时候。 转身发现少女的眼睛正一眨一眨的看着自己。 “怎么还没睡。” “姑爷,芸儿睡不着。” “好吧,现在睡觉的确早了点。” “姑爷也睡不着吗?” “……” “是芸儿的错。” “……” “要不姑爷给芸儿讲故事吧,小时候芸儿睡不着的时候,小姐也喜欢给芸儿讲故事。” “那就讲一个禽兽和禽兽不如的故事。” “呃?” “还是不讲了,太凄凉了。” “其实芸儿早就听说过呢。” “……” “所以芸儿说,姑爷人很好是真的呢。” “没事不要乱发好人卡,万一我真的禽兽不如了。” “姑爷才不会呢,对了,好人卡是什么?” “以后要是有人跟你表白,你要是想拒绝的话,就回他一句‘你是个好人’,对方就会明白了。” “噗哧。”少女闻言笑了一声,摇头说道:“芸儿才不会喜欢别人呢,芸儿要和小姐一辈子。” “百合啊。” “百合不是花吗?” “这个就不能告诉你了。” “姑爷话里有话。” “被你发现了,就不告诉你,你咬我啊。” 杨林刚说完,却发现身边的小姑娘转过身来,小虎牙轻轻的咬在自己的胳膊上,酥酥麻麻的感觉。 “你还真咬啊。” “哼,明明每次都是姑爷在欺负芸儿。” 杨林无奈的耸了耸肩,小芸在那边又笑了起来。 就这样,两个人聊着聊着,便睡着了…… ------------ 第038章 武功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小姑娘只穿着一身肚兜趴在杨林身上,白皙光滑的脊背就这样呈现在自己眼前。 对杨林来说,内心其实也是有过犹豫的,他不是所谓坐怀不乱的君子,只是觉得这样的事情或早或晚都会发生,但眼下绝对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不管对沈有容还是对小芸来说,大家真正开始相处的时间还是短暂的。 有时候他也在想,穿越来这个时代,或许也能像后世各类小说里描述的那样,抄几首诗词,搞几个发明,然后家财万贯、妻妾成群,但明显这些都是意淫出来的,古人的智慧从来不可小觑,不是你掌握了几个化学方程式,也不是你多读了几本书就能糊弄的,很有可能在你没有成名之前,已经被当做异端给处理掉了。 所以在来到这里以后,他努力的将自己融入到这个社会之中,和沈有容也好,和小芸也好,甚至和这个对他不算待见的沈家也好,内心深处其实都已经接受了这样的身份,但或许一些观念和意识还是深刻到骨子里的,让他心安理得的去使唤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却还是做不到的,在后世之中,这个年纪可能还在念高中,整天无忧无虑,谁谁谁家的小公主呢,而在这里,却已经能够结婚生子,操持家务了。 早上很早就醒过来了,手臂被小姑娘压得发麻,对方就像一只八爪鱼趴在自己身上,时而用脸蛋蹭一蹭他的胸膛,嘴里咿咿呀呀的说着梦话,很是可爱,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其实没有太多烦恼,就算有也会很短暂的消失掉,从沈有容和她那一晚的闺房私语开始,有些事情便已经注定了,作为贴身婢女的她无法拒绝也不会拒绝,其实她心里对自家姑爷也是有好感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好在身边的人并没有迫不及待的做些什么事,小姑娘也就在这种期待和失落的情绪中,缓缓进入了梦境…… 黑暗中,杨林轻轻将小芸挪了下身子,将手臂抽了出来,然后轻轻的下床,披好衣服朝着外面走去。 太蒙蒙亮,外面看到不太清楚,偶尔传来一些虫鸣鸟叫的声音,还有人练功的声音。 定睛一眼,果然有道身影在院子里打着拳。 是银护院。 看见杨林走了出来,银护院也是微微一怔,下意识说道:“姑爷,你起来了啊。” “早啊。”杨林打了个哈欠,明显一晚上没睡好的样子,走到水缸旁舀了一瓢水洗了把脸,才稍稍清醒过来,点头说道:“这么早就开始练功了啊。” “呵呵,年轻的时候留下的习惯,上了年纪以后,这习惯也改不了了。”银护院笑着说道。 银护院手中握着的一杆红缨枪,枪尖裹着一层银粉,在黯淡的天光下显得无比的亮眼,长枪舞动起来并不像后世那些表演赛里呈现的那种花哨,而是一种实打实的冲锋陷阵的杀气,一招一式都很刚猛,甚至能听见长枪在空中划过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清晨里,清晰入耳。 常言所谓,月棍年刀一辈子枪,意思是学会用棍要练一个月,学会用刀要练一个年,学会用枪要练一辈子,像银护院这样早年行走江湖,将一身枪法臻至顶峰的,也是因为每天都能这样坚持不懈的锻炼,昨日从他徒弟的枪法中已经看出了一丝气候,可想而知,他本人的实力有多厉害了。 杨林虽然不相信这世上有能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豪侠,但知道真正武艺练到深处的人,杀人对他们而言,其实并不是最终的目的,侠以武乱禁,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对于这类的人管制的都比较严厉,所以真正练武之人,某种意义上而言有点类似与宗教信仰之类的传承,而就算武功练到银护院这个份上,也只能在沈家做个护院,但其实这已经算是好的了,大多数有了武功在身的,乱了法禁,最后只能躲进深山老林里,落草为寇也好,揭竿起义也好,都很难有个好的下场,往上看就算做到林冲那种地步,最后还不是落得个刺配流放的下场,所以当想明白这些以后,内心对武功的向往,也就没有最初来的时候那样憧憬了。 银护院练功的时候很专注,一杆长枪在手中抖的风生水起,招式上杀伐果断,对杨林这样的门外汉来说,都知道没有个几十年的水磨工夫,根本做不到这种地步,为此,杨林还准备请教了他,说自己身上有一套比较厉害的拳法,就是不知道厉害到什么程度,想请他鉴别下。 “哦?是有人教给姑爷的吗?” “也算是吧,我们那儿都管它叫广场舞……嗯,都是上了年岁的伯伯婶婶们,才会去练的。”杨林咳嗽一声,不确定的说道。 “那可就有点厉害了,能适合年长者修炼,那这门功夫一定非常高深。”银护院闻言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对杨林的话深信不疑,向来功夫都是练少不练老的,因为浑身气血旺盛才是练功最佳的状态,而上了年纪的人,往往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杨林心想不就是个太极拳嘛,那我再搬出后世的八极拳,跆拳道,形意拳,咏春之类的拳法来,岂不是直接晋升宗师段位了? 杨林用自己的理解去解释了太极拳的要义,传闻中太极拳起源于武当宗师张三丰,那时候已经是元末明初了,这年头拳法应该还没有内外之分,所以当‘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揽雀手’之类的理念从杨林口中说出来的时候,银护院那边已经陷入了沉思。 杨林也不管有错没错,将自己以前了解的那些皮毛知识,一股脑的说了出来,顺便还有模有样的打了一套太极拳的架子出来。 银护院仔细看着了半天,点头说道:“这门功法的确深奥,看似平和,实则柔中带刚,有种内敛的刚劲,创立这门功夫的人,应该是位出尘之辈,厉害,厉害。” 杨林没想到他一眼便能瞧出这么多东西来,心想高手果然就是高手。 “的确如此,据说创立这门武功的人,是一个姓张的道人,后来传给了一位胡人,路过家乡的时候,顺便传给了我。”杨林半真半假的说道,反正这年头也不会真的有一个叫张三丰的人跳出来揭穿他。 “姑爷练它,强身健体倒是足够了,但想要练到精深处,没有个几十年恐怕困难,难怪说只有年长者才能通晓。”银护院沉吟片刻,摇头说道:“可惜了,这门功夫不适合我。” “没事,我这里还有几门功夫,一样厉害,要不给一起银护院瞧瞧?”杨林满不在乎的说道。 “……”银护院一脸懵逼的看着杨林。 别人求之不得的极品武功,你这边批发大白菜呢,说有就有? 杨林也不管他答不答应,又将后世关于形意拳的一些理论说了出来。 当说道“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肩与胯合,肘与膝合,手与足合”时,银护院整个人眼睛都亮了起来,不禁拍手叫好起来。 ------------ 第039章 筹备 诶嘿? 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 果然,银护院一脸激动的看着杨林,感觉眼睛里都是绿光,说道:“姑,姑爷,这套拳法的名字是?” “形意拳。” “好名字!” “……” “创立这门功法的人,一定也和银某一样,是一位枪法大家。”银护院信誓旦旦的说道,竟然还不要脸的夸起自己来了,见杨林古怪的眼神看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太不谦虚了:“银某不是这个意思……” “嗯,我知道……” 说道这里,杨林倒是想起来了,自古以来就有种说法是,形意拳的创始人是南宋的岳飞,出自武穆遗书,拳谱中写道“当武穆童子时,受业于名师,精通枪法,脱枪当拳,自立一法,以教将佐,名日艺(意)拳,神妙莫测,盖古来未有之技也。” 岳飞老爷子啊,那可是名传千古的人物,枪法入神,如果形意拳真的是他创立的话,那拳法之中蕴含了枪法的要义,也是可以说得过去的,难怪银护院眼里冒着绿光,像是饿狼看见了肥羊,遇到自己中意的东西,换谁都会心动的。 杨林也不卖关子,将自己知道的关于形意拳的知识都说了出来,其实大部分也是从网上看来的,后人总结的一些东西,但对于银护院来说,这些可比看到原版的拳谱更好理解,因为能被后人总结流传下来的,都是一些精髓的东西,而他自己本身就是枪法大家,几乎一点就通,困扰自己十几年的瓶颈,好像有了松动的迹象,于是一个人跑进别院去闭关去了。 杨林愣了半晌,方才摊了摊手,担心自己乱般了后世一些网友总结的东西,如果害得银护院练功走火入魔了,那可就不好了…… 蚊香的批量化生产已经有段时间了,整个作坊的仓库里堆满了黑压压一片的蚊香,颜色和样式远不及后世那么专业,但已经做到了这个时代的最高的水准了。 直到下午,杨林也没看到银护院的人影,一度怀疑他已经在练功的时候走火入魔了,然后走进别院一看,后者正倒在地上呼呼大睡,浑身汗涔涔的,看样子是练功累的不轻,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在武艺上还如此精益求精,这份毅力和专注,的确让人佩服。 不去管这个武痴,杨林一头扎进了实验室里,趁热打铁将另外几种味道的香水也调配出来,顺便叫来一整天都害羞不已的小芸,让她拿着杨林给的名单,挨家挨户的送香水过去。 当然,香水是免费送的,唯一的要求是,参加后天杨家在矾楼举办的新品发布会。 小芸听得云里雾里,下意识问道:“姑爷,什么是新品发布会啊?” “就是推销。” “为什么要在矾楼啊。” “人多热闹。” “哦……”小姑娘临走前认真看了杨林一眼,口气怀疑的说道:“那为什么要给那位师师姑娘送香水啊?” “……人家是代言人。” “什么是代言人啊?” “你小丫头有完没完了,信不信我打你屁股?”杨林佯作威胁道。 “姑,姑爷怎能这么说……” “哼,跟你讲,在我们那儿,小孩子不听话就是要被打屁股的。” “姑爷,芸儿,我,我不要和姑爷说话了。” 小芸吓得脖子一缩,面红耳赤的赶紧离开了这里。 这个小插曲之后,杨林倒也不再去逗弄小婢女,而是摇了摇头,心想明天还是亲自去找人家师师姑娘谈谈吧,毕竟这是一件大事,万一搞砸了。 连续在这边住了几天,也不知道家里什么情况了,杨林收拾了下屋子,打算等银护院清醒过来以后,再一起去沈家那边。 说起来不知不觉中,内心对沈有容也有了一丝牵挂,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这一点。 又过了半天,等到太阳下山的时候,银护院才从沉睡中醒来,整个人感觉气势都变化了一些,杨林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大概是传说中的顿悟了。 银护院看到杨林的第一件事的就是拱手行礼,说了句大恩不言谢。 杨林一头雾水,当然也认真的还了一礼。 回去的路上,刚好遇到了面铺的储老板,这人手里抱着一只大麻袋不知道从哪里回来,看见杨林,连麻袋都不要了,直接把他的马车给截住了,杨林吩咐了一句,如临大敌的银护院才收起了长枪:“我说褚老板,你这是干嘛啊?” “杨姑爷,杨公子啊,你可等死老储我了。” “别说的这么肉麻,搞得好像咱们是鹊桥会一样,街上这么多人看着呢,咳咳,注意场合。” 两人肩并着肩朝着他家的铺子走去,眼下已经到了傍晚,铺子早已打烊了,里面的下人也都散去了,只剩下杨林两人。 褚老板一把拉住杨林的手,说道:“这几天我去了你们沈府不下十次,却就是找不到杨姑爷你的人呐,你家娘子说你有事出远门了,或许短时间内不能回来了,听得我心里一阵难过。” “……” 不是,话不能乱说啊,我出远门,你难过个啥啊。 杨林一阵无语,却还是笑着说道:“褚老板找我,是想好了开店的事?” “那是当然!这等赚钱的好事情,怎么能少得了我老储,就指望着杨姑爷能顺手捞我一把,对了,银子和契约我都带过来了,杨姑爷要不要过过眼?” 看着褚胖子手中的麻袋,杨林一阵头昏眼花,心想这里面该不会都装的是银子吧,这家伙抢劫国库了? 杨林摇了摇头:“别急,这事咱们要好好聊聊,再说了,开个店而已,用不着这么多银子。” “礼轻情意重嘛。” “你这看上去是挺重的。” “哈哈哈。” “其实这事你可以和我家娘子谈一谈。” “老储不擅长和女人打交道,尤其是沈家的二小姐,那可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厉害。” “这话我会转告容儿的。” “杨姑爷大人有大量,您看这话就还是别说了吧。” “好说好说,咱们股份上的事,再聊聊?” “啊,再低的话,老储我就要亏本了。”褚胖子一脸苦闷道。 “不是,是给你添点股,这事全程得由你出面。” “啥?” “就问你干不干?” “干!” ------------ 第040章 来人 回到家中,发现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小芸还没有回来,沈有容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杨林一个人默默的跑去厨房张罗起来,说起来对于做饭这件事,他有种特殊的喜好,或许是当年下乡时留下的习惯,总喜欢一个人在厨房里鼓捣些好吃的,那时候在一个名为蒋村的贫困村做村官,每天总会跟几个村民上山采写野味回来,渐而有些一手很好的厨艺,来到大乾以后,偶尔展露下厨艺,便彻底征服了两个女人的胃,眼下只要是杨林亲自下厨做的饭,就没有不被一扫而空的,以至于他不在家的这几天,沈有容整个人胃口都不好了。 就在杨林在厨房里鼓捣的时候。 更远处的绿柳巷里,一个身穿着青色袍子,六尺身高的年轻男子走在路上。 唇若涂朱,睛如点漆,面似堆琼,仪表天然磊落,看上去很是俊朗。 此刻他手里还拿着一张地图模样的东西,一边走一边看,逢人便问沈家往哪里方向走。 “终于找到了……” 背后绑着一把川弩的年轻人,抬头看着远处高高的沈府,不由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主公说了,府中那些亲戚无须理会,只要找到二小姐就行,如果遇到那位读书人的话,也须以礼相待,千万不能怠慢了。”名为燕青的年轻人心里想着临走前主公拉着他说的话,不由点了点头。 从梁山过来,一路跋山涉水,又因为路上发生了好几桩意外,又耽搁了不少时间,所以现在才赶到沈府。 对于自家这个妹妹,沈有侠还是很照顾的,打从听说杨林在聚会上被人一棍子敲晕以后,立刻对沈府的安保水平担忧起来,于是派来了自己手下最得力的心腹助手,燕青——燕小乙! 如果杨林此刻在此的话,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这个名字简直不要太熟悉了,水浒梁山里排三十六位的英雄好汉,绰号浪子,文武双全,简直是自带主角光环的人物,曾在东京李师师处面见宋徽宗,促成梁山招安,这样的人物可以说是另类的名传千古,谁又会和眼前这个稚嫩的年轻人联系起来? 当然,这年头的人成名也都挺早,十几岁力能扛鼎,征战沙场的大有人在,平均寿命只有三十岁的古代,十几岁其实已经算得上成家立业的年纪了,也只有杨林这种从后世穿越过来的人,才会感觉到一些不适应。 来到沈府门口,刚通报姓名,就被门口两个家丁一脸不耐烦的赶了出来。 “什么燕小乙,没听说过的名字,还有卢俊义,你是不是认错地方了?这里是沈府,不是卢府!” “主公说的就是沈府啊。”燕青怔了怔,下意识想了想,发现自己没记错啊。 他自幼父母双亡,流浪在难民之中,偶然被主公救回,并一直抚养成人,这些年一直跟随在主公身边,并且知道主公的老家就在汴京,也知道卢俊义是主公的化名,至于真实名字,他也没有仔细了解过,眼下忽然被人问起,当然说不出来。 他没想到千辛万苦找到了沈府,却连大门都进不去。 强闯?更不可能了,那不是等着被抓紧官府,虽说以他的功夫,几个家丁还拦不住他,但这是主公的家宅,明显不适合…… 再等等吧,可是天已经黑了,说不定马上就要关门了。 这可如何是好? 看两个家丁像防贼一样看着他,燕青心想还是算了,等明天天亮了在过来吧。 于是他摇了摇头,转头离去。 另一边,沈有容的马车刚好从远处回来,与他擦肩而过,互不相识。 路过绿柳巷的一处角落时,燕青想着心思,忽然耳朵动了动,听到了远处有人在低声说话,仿佛有沈府两个字。 “已经查明了地方,那姓杨的赘婿每天都在城外那处作坊里,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应该是有什么大动作,我看那边的护卫,竟然比沈府主家这边还要严。” “何止是严,连银大双那等江湖高手都亲自坐镇在那边,恐怕有了不得的秘密。” “管它呢,咱们的任务是干掉那个姓杨的,拿好银子走人,不要惹是生非了。” 听到这里,燕青神色陡然变得凝重起来,他们口中姓杨的赘婿,应该就是主公妹妹的丈夫了,至于那位银大双,应该就是小双前辈的长兄了,这几个人想要对沈家不利? 燕青眼睛眯了起来,放轻脚步,缓缓的朝那几个人摸了过去。 “那老头出手还真是大方,啥一个没用的读书人,竟然花这么大的代价。” “也不看看他是谁的人,姓梁的在汴京这一块,黑白通吃,得罪他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我倒是听说,那姓梁的看上了沈家的二小姐,所以才要除掉那个倒霉的赘婿。” “啧啧,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杀了那人,我们就发财了。” 三个人在角落里商议着什么,完全不知道有人已经悄悄摸了过来。 燕青眉头皱了皱,刚要打开背后的川弩,又放下了手来。 这时候不宜打草惊蛇,因为听他们说,真正的主谋是那位姓梁的公子。 他是奉主公的命来保护沈家二房的人,眼下刚到汴京,就遇到这样的事,心中还是很慎重的,怕打草惊蛇,反而误了大事。 “这些人武功稀疏,应该只是寻常混混,背后的接头人看来背景不小,不知道这位姑爷到底得罪了谁?” 燕青心想着,那边的人已经动身了,看样子是找地方喝花酒去了。 就在这事,燕青一不小心碰到了一排依靠在墙边的竹子,后者突然倒地,声音响彻在空荡的巷子里。 “嗯?是谁?” “糟糕……”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时,燕青直接一个纵身,身轻如燕,直接朝着墙壁上翻身而去。 但那边的几个人反应也快,从身后拔出刀,一路穷追了过来。 ------------ 第041章 线索 绿柳巷本就狭窄,再加上阴雨天潮湿的地面,奔走起来很容易摔倒,但那年轻人的步伐却仿佛丝毫不受影响,他的动作太敏捷了,一个纵身就直接跳上了墙壁,等那群人追上来的时候,发现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好家伙,这身法不像是普通人,难道是对方派来的高手?”有人脸色难看的说道。 “不能让他走了,万一消息传出去,梁公子不会放过我们的。” 话音刚落,那人正好回过头去,就看到一道黑色金属的光芒从远处激射而来,速度快到了极致,根本来不及躲闪,便正中其中一人的头颅,然后便是啊的一声惨叫,整个头颅被那一道弓弩射穿,红白之物洒了一地,身子还在地上抽搐着,人却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众人又惊又怒,惊得是何曾见过这种场面,一言不合就直接杀人,这里是汴京啊,是天子脚下,这个人当真目无王法到这种地步了吗?怒的是对方完全不将他们放在眼红,被追杀之余不逃窜也就罢了,还转身反杀一人,这还能忍? 有人抓起巷道里晾着的竹竿,猛地撑地而起,越过高高的围墙,直接跳到了一旁的屋檐上,刚好看到那边正举着川弩的燕青。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找死!” 一声大喝,然后便是拔刀出鞘的声音,刀刃划破空气传来一阵刺耳的爆破声。 燕青正好抬头看了过来,双眼紧眯,手中川弩拉直圆满,直接一道弩箭破空而出,朝着那人疾掠而去! “砰——” “给我死啊——” 呐喊声,金属交击的声音不绝于耳,那道弩箭被一刀劈成了两半,一半停留在那人的手臂上,鲜血顺着衣服滴落下来,染红了地面,那人双眼通红,杀气几乎凝为了实质,死死的盯着那道年轻的身影,不退反进,大喝一声,直接逼了过去,手起刀落,便朝着他的脑袋斩去。 燕青后退一步,一把抓起身边的那根翠绿色竹竿,手臂猛地一抖,竹竿便在空中荡出一道虚影出来,将那人的刀势逼退,而后把手一抬,直接打在那人腰身上,力道打的惊人,甚至能听到肋骨断裂的声音,那道身影瞬间失去控制,摔飞出去,撞烂了另一边的一堵围墙,尘土飞扬间,人已经躺在地上生死不知了。 好家伙,短短一瞬间,已经连续干掉两个人,这一来一回的拉扯,将他手脚上的功夫显露无疑,又是川弩,又是枪法,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时候其他几个人才反应过来,感觉有点后怕,对方年纪不大,但手法很是老练,看样子不像是善茬,但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如果就此退缩的话,恐怕免不了被对方逐一击破,若是上去拼命的话,不知道还要死几个垫背间,一时间心里有些踌躇起来,进退两难。 “你是谁?” “梁公子是谁?” 两边的人都同时说话了,燕青眯眼看着远处剩下的几人,手中的竹竿一动不动,站在屋檐上,颇有一夫当关的气势。 “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梁公子不是你可以招惹的人。” “梁公子是谁?” “你在自寻死路。” “杀完你们,我亲自去将他找出来。” 燕青摇了摇头,似乎根本不愿意听他们废话,直接一个纵身从屋檐上跳了下来,手中竹竿一扫,将挨在墙壁旁的一排杂物统统挑起,洒的漫天遍地都是,出手速度之快,甚至都看不清他的动作,那一道竹竿在他手中,就像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长枪一般,一枪到底,也正是因此,那几人甚至连反应都没来得及,便已经被竹竿刺穿心腹,轰然倒地。 短短一瞬间,再杀三人,原本凑集在此地的五人,都已经葬送在他手中,他的身上沾满了鲜血,但大多都是对手,身后的川弩也仅仅是开弓过一次,而且弩箭已经被毁去,更多的时候是用的竹竿,像是故意在掩藏痕迹。 杀完几人之后,燕青并没有急着离开,是在几人身上搜了起来,遇到还有一口气的直接一击手刀补上,确保每一个人都死透了以后,才微微松了口气,可惜的是没有找到更多的线索,这些人身上很干净,应该是打算动完手之后好及时脱身,却怎么也没想到,还没出发就被别人给拦住了。 很显然,凭他们的实力,杀一个赘婿其实有些大材小用了,分几个人去拖住银护院,随便再来一个人出手,杨林绝对没有活命的可能,可惜的是,他们遇到了刚刚从梁山回来的燕青,面对这位名传千古的人物,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燕青收拾了下现场,然后重新换了一身行头,出现在汴京街头上,谁也不会将他和刚才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刺客联系在一起。 画面再次回到小巷之中。 窄窄的巷道里,到处都是洒落的竹竿,还有一地的尸体和干涸的鲜血,看上去触目惊心,当汴京府里的捕快来到现场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被这番场景给震撼到了。 多少年了,都没见过如此凶残的贼人,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在都城里杀人! 他翻了翻现场的尸体,一个个全部死透了,甚至伤口不止一处,看来动手的人很老练也很谨慎,没有留下太多有用的线索。 于是他决定先把情况汇报回去,等众捕快到来之后,再做其他打算。 不过到那时候,现场可能已经被人破坏了,眼下感觉又有些脱不开身来。 于是朝外面看了一眼,就在这时,刚好有一道身影从远处路过。 “这位公子,请留步。” “不管有何指教?” “劳烦公子带上我的腰牌去汴京府里请几员捕快过来,这里发生了命案,某暂时脱不开身来。” “啊,好,你稍等。” 吃完饭和沈有容出来散步的杨林,忽然被一名捕快拦住,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结果竟然是让他去汴京府报信,不禁愣了愣。 命案? 没想到这年头还真有人敢在天子脚下行凶,生活在古代,果然没有绝对的安全感可言呐。 就在两人拿着腰牌准备去替他报信的时候,路过身边时,刚好看到那位捕快蹲下身去,从地面上捡到一截碎裂的箭头,余光瞥过,好像看到上面有一个染血的“青”字! ------------ 第042章 彝叔 关于这场命案,对于汴京城里的百姓而言,传播和影响终究是有限的。 路过汴京府的时候,杨林顺路将腰牌递了过去,只是一路上的时候,他的脑海中一直在闪过箭头上的那个字,回忆着记忆里的宋朝,有没有某些名字里带着‘青’的大人物,思来念去,好像只有燕青一个人,不过这时候的燕小乙,应该还在水泊梁山里当着土匪,没事做也不可能出现在汴京里杀人,那又是谁呢? 想不明白就不去想,转眼这事就被他抛在脑后了。 今晚和沈有容出来除了散步,还有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蚊香和花露水是交由沈有容这边去销售的,眼下除了样品和备货之外,还需要准备一些宣传上的东西,至于香水那边,自己则打算明天亲自去找李师师一趟。 沈家在汴京经营了好几年,很多官场上的关系并没有落下,如果不是因为最近惹上的官司实在太过复杂,也不至于捉襟见肘到这个地步,沈有容带着杨林出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今晚要去拜访一位故人。 说是故人,其实是老太爷那边的关系,沈有容自己也没有见过几次,因为对方身居官位,自己这边又是商贾人家,所以有些时候也不是很方便拜访,眼下求人家一些事,便也顾不上那些了。 当然,如果是为了官司的事,沈家这边也不用多开口了,要是能帮的话对方也早就帮了,根本不会拖到现在,所以这时候登门拜访,其实还是有些尴尬的。 杨林知道沈有容心中的顾虑,所以一路上也没有打听到底要拜访的人是谁,等到了府衙门口的时候,看到那门匾上那大大的张字,顿时有些迷惑。 张府? 这年头姓张的官员很多,但说得出名头的却没有几个。 不过看这家宅子的规模,还是颇具气势的,应该是大户人家,刚到门口的时候,已经有管家在那边等着了,应该是沈有容提前通知了这边,等两人到来之后,那管家便客气的将两人迎了进去,过了屏风之后,便是一道长长的抄手游廊,里面假山亭石,奇木花卉,布置虽小却极是精美,一看便是很有格调的人家,没有个几十年的底蕴,根本做不到这样。 这样杨林对这座张府主人的来历更加感兴趣了。 等到了厅堂以后,管家便安排两人坐下,不多久有下人婢女端来热腾腾的茶水,还有一些糕点零嘴,说家主那边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让两位客人稍做等待。 沈有容自然笑着说没关系。 其实能够热情的招待两人,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以往这个时候,家里留下的那些关系,对于自己的拜访,想来是避之不及的,唯恐惹祸上身,眼下对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感的样子来,对她而言,便值得欣慰了。 就在沈有容一个人胡思乱想的时候。 杨林目光正扫视着整个客厅,看向了大堂之上悬挂的一副字画上,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一段话,竟然是那段耳熟能详的名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杨林心中咯噔一下,嘴巴长了张。 张家? 莫非是那个张家? 遍观数千年的封建王朝历史,能够被载入史册并奉为先贤的儒家圣人不多,那位名为张载的读书人,能被后世奉祀孔庙西庑第三十八位,与周敦颐、邵雍、程颐、程颢合称“北宋五子”,并且留下为万世开太平这样传颂千古的名句,足以让很多人记得这个名字了。 只是这个时候的张载应该已经老去了,眼下这个张家或许是他的后人,亦或许是某个旁支也未必没有可能,而且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张家在这位老祖宗去世之后,日子过的并不是很舒坦,或许在朝中还有闲职可任,但已经是被打入冷宫那种,与声名在外的那几个朝官肯定不能想比,如此想来,倒也可以解释,为何沈家有这样的关系在,却迟迟没有动用了。 接着从沈有容的口中,终于还是印证了他的猜想。 这座宅子的主人,果真是传说中‘横渠先生’张载的独子张因,如今辞官在家,不理朝事,安心做一个富贵闲人,话虽如此,但当年张家留下的关系都在,虽然不在朝堂之中,但这位张老的面子,旁人还是要卖几分的。 不一会儿,客厅外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两道声音,一道苍老,一道雄厚,似乎在交谈什么。 “彝叔啊,人在朝中身不由己……但做人做事,要遵循本心,这是家父当年留下来的话,张家这些年远离官场,便也是践行于此……”那苍老的声音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我好久不见,也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对了,今日家中还来了一两位小友,彝叔不妨随我一道去看看。” 那名为彝叔的男子点了点头说道:“师道此来叨扰世兄,心中已经有愧,又哪里有什么脸面随世兄会客。” “瞧你说的,你这个人呐,是非曲直看的就是太透了些,这点就应该好好学学李纲那糟老头子。” “哈哈,世兄教训的是。” 两人有说有笑的从远处走来。 杨林闻言愣了愣,感觉彝叔这两个字有点耳熟,应该不是姓名,而是某人的字号。 彝叔……彝叔……难道是种彝叔……种师道?! 杨林差点被自己的猜想给吓到。 这可又是另一尊闻名千古的大人物啊! 他忽然想起来了,种师道小时候曾师承过张载,难怪喊张家后人一句世兄…… 听到外面声音的时候,沈有容已经站了起来,主动走了出去。 杨林那边也是跟了过去。 “有事耽搁了会让,让有容久等了。” “没事的,张爷爷……” “这位是种师道,呵,这是沈家的女娃儿。” “种大人好……” “沈家,卖药的那个沈家吗?” …… 两边互通了下姓名,连带着杨林这个上门女婿,也被一道介绍了下。 不过在场的都是明白人,倒也不会因为他赘婿的身份而表现出什么来。 然后便一道朝着客厅里走去…… ------------ 第043章 大道 其实来张府之前,种师道已经猜到这次拜访或许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简单,果然,对于自己的到来,张因虽然表现出很欢迎的态度,但实际上两人之间以及大不如从前。 作为张载唯一在世的后人,张因的名气其实已经远不如其父那般出众,张家在朝堂中的学说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质疑和抵制,这些都是可以预料到的,所以这些年他远离朝堂,虽然明面上还有一门闲职,但其实已经和裸官辞退没有什么区别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张家那些年香火遍及天下,很多门生弟子也走了出来,像自己这样的当初并不算太出名,比他更有名气的大有人在,所以如果能借到张家的名头,很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但这老头儿比谁都精明,对于这件事始终不愿意表态,这也怪不得他,当今圣人的性格很古怪,还有童贯、蔡京那样佞臣把持朝堂,纵然以张家老祖宗留下的那些余荫,也经不起太大的折损,如今朝廷人人自危的情况下,便是张家全力出手,又能有几分作用呢? 他心里其实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只是还是有些不甘心而已,当然,留下来多说几句话,除了叙旧之外,还有就是表达下对已经故去的老师的凭吊,如果张师还在世上,或许这世道又是另一番场景了,武人罹难,但身为文人领袖的张载,说出去的话分量就大有不同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和屋子里的另外两个年轻男女打着招呼,至于什么沈家,什么赘婿,根本就没有放在心里…… 说话之间,几人已经回到了客厅之中,下人婢女们开始重新上茶,明显也拘束了不少,种师道在朝中也算是一号人物了,虽然在张府里表现得和和气气,但那身属于将人的杀伐之气,无论如何也是掩盖不去的。 杨林也在远远的观察着这位历史上的名将,不禁暗暗点了点头,和自己心里想象中的样子差别不多,或许是常年习武的缘故,面容上可能更显年轻了一点,身体也还算健硕,对比起同年龄的张因来,感觉相差了好几轮的岁数…… 沈有容那边也是微微拘束了点,没想到还有其他人在,对于种师道的名头,她虽然有所耳闻,但也只知道是朝廷的官,至于官居几品就不了解了,此刻见他竟然闲聊起沈家的生意来,便知道对方想必也是身居高位,从来没有关心过这些,旦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还认识沈家的老太爷,这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对于沈家遇到的一些麻烦,沈有容只字不提,只说了老爷子如今身体还算健硕之类的云云。 说完,沈有容从旁边的篮子里拿出一包东西来。 那边张老已经摇头笑着说道:“你说你这丫头,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来。” 以他的脾性,其实一般人过来若是带着礼物的话,恐怕连门都进不了,这一点种师道是明白的,所以见张因竟然没有拒绝对方,不禁有些诧异。 沈有容闻言摇头说道:“这些可不是寻常礼物,保准张爷爷从未见过的东西……而且呢,也不值多少钱,是容儿夫君亲手做出来的东西呢。” 张因笑了起来:“那倒是要看看,这位小友做出什么稀罕的东西来。” 那边种师道闻言却是问道:“还不知道这位小相公的名号呢。” “哈哈,久仰种大人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寻常。”杨林走了出来,主动拱手行了一礼,说道:“小子,杨林。” 种师道听到这个名字后,先是微微一怔,感觉好像有点耳熟,随后皱了皱眉头,诧异的问道:“可是纵里寻她千百度的那个杨林?” 当初在青楼里偶尔听过有人唱过青玉案的曲子,随口问了几句,便记下了这个名字,说认识倒也算不上,只是印象有些深刻罢了。 种师道眼下虽然为武官,但最初也是文官出道,对诗词一道算得上是精通,所以能分辨出青玉案这首词的好坏来,怎么也没想到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做出来的。 如此才华,却甘愿当一介赘婿,可惜了…… 杨林谦虚的拱了拱手:“便是小子了。” 另一边,张姓老人见两人似曾相识的样子,笑着说道:“原来你们两个早已有过神交,倒是我孤陋寡闻了,那句纵里寻她千百度是是杨小友的新词吗?” 种师道点头说道:“世兄有所不知,近来这首青玉案可是名扬整个汴京……” 听着种师道将这件事娓娓道来,张老陷入了一阵沉思,口中在念叨着青玉案的词,至于沈有容,此刻已经有些懵了。 青玉案? 听芸儿说起过,好像是相公写给自家朋友撑场子的诗词,她也看出来质量挺不错的,但没想到会到名扬汴京的地步,现在看来,好像有点超出所有人的意料了? 杨林倒是心里有些准备,也知道对方未必真的是就喜欢这首词,或许只是在张老面前抬自己一手,如果自己这会儿翘起尾巴来,反而会让人反感,所以也是拱手谦虚了一番,说道:“诗词一道,终究只是小道,经世济民的学问,才是真正的大道,这一点,张先师才是我辈读书人的楷模。” 额,当着人家后人的面,顺便拍一手张载的马屁,杨林觉得自己以及熟练的掌握了古人不要脸的技巧。 这时候张因也从沉思中醒了过来,看着杨林,轻叹道:“这首词,了不得啊……莫非杨小友也有杀敌报国的心愿。” 咳咳。 这,还真没有…… 杨林只想安安稳稳的过去这一辈子,根本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投身战场,燕云十六州的耻辱还轮不到他一个赘婿来雪洗。 当然,话还是不能直接说出来的,否则一旁虎视眈眈的种师道还不一刀劈了自己…… 杨林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说的好!” 便在这时,一旁待着的种师道忽然拍手大叫一声好。 ------------ 第044章 不器 “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种师道拍手说道,脸上神色动容,看向杨林:“没想到杨小友还有这样的见识,实在难得。” 杨林没想到后世流传颇广的一句话,给种师道带来如此大的触动,不过想想这也是在情理之中,种师道往日官路坎坷,弃武从文未必没有这个意图,再加上乾朝军事上积贫积弱,面对外贼时先天气势上便弱了三分,想要富国强兵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归根结底还是要百姓从心底里认可这件事,如果当真做到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又何愁当初丢失的燕云十六州不能收复回来? 不仅仅是种师道,连张老也认真的打量了一眼杨林,不禁点头说道:“仅此一句,怕是就能为传世名言……年轻人之中,能有这样心气的不多了。” “不敢当,若真能为天下人做些什么,那也无愧读书人这三个字了。”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诗意境超绝,只是用在儿女情长上,的确有些可惜了,你才不到及冠的年纪,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切不可贪恋于此,就算此身不自由,也不能白白枉费了这等才气。” 张老明显生出了惜才之意,甚至直言他不要因为赘婿的身份而自甘堕落,这一句是很直白的明示了,若是杨林此刻再表个态什么的,或许这位老人一个高兴,顺手提携一下,对寻常读书人而言,这可是求之不得的机会,杨林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神色认真,拱手行礼说道:“弟子谨记于心。” 老头儿似乎很开心,哈哈大笑一声,捋了捋胡须说道:“也好,老夫十年前曾言再也不收门徒,今日就为你破例了。” 那边种师道微微一怔以后,也是拱手祝贺道:“恭喜世兄,恭喜杨小友。” 沈有容神色怔住,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眨眼间,自家夫君就成了张家老爷子的弟子了? 当然,要成为张家的弟子,绝不是口头上这样说过了就行,还需要认真的备好束脩,过上几日来行拜师礼,然后通知门第下的其他人,算是列入门墙了,总之事情还是很麻烦的…… 包括杨林此刻的身份,一介赘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真正计较起来,其实连科考什么的都没资格参加,但有张老这层关系在,麻烦总归是要小很多的,当然,杨林自己也没想过真的哪天去参加科考…… “对了,杨小友刚及弱冠,还没有字号吧,不若世兄就此赐下个字号,免得一口一个小兄弟的,将来乱了辈分。” 张老闻言点了点头,看了杨林一眼,说道:“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君子不器,是为不争,我看你少年老成,性格颇为淡泊,便取字‘不器’吧。” “杨林,杨不器,好个君子不器!”种师道闻言点头称赞道。 “弟子杨不器,恭谢恩师。” 张因点点头:“张家不同往日,入我门下,也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我知道你家中情况复杂,不过,倒也不需要过多在意,天子脚下,些许魍魉,只敢背地里使些手段,见不得光,等几日我会亲自修书一份去汴京府。” 杨林躬身说道:“怎敢劳烦老师。” “不过也就只能这样的,今时不同往日,人家也未必卖我这张老脸。”张因开了句玩笑,随后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倒是你可以多和彝叔走动走动,他在官场之上颇有浸淫,罢官起复,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或许对你有些帮助。” 种师道闻言倒是苦笑一声,摇头说道:“世兄莫要取笑我了,罢官数年才得以起复,能不能站稳跟脚还是一回事,不过不器既然是你的弟子,也算我半个世侄了,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这话明显是看在张因的面子上说的,杨林也不会当真就没事去找人家,眼下也就顺着他的话说道:“多谢师叔。” 来了一趟张府,正事还没谈,就莫名其妙多出一个师父一个师叔出来了。 “其实弟子此番过来,倒也不是都为了沈家那件事。” “哦?” “上个月患病在家,闲来无事的时候,顺便折腾出了几个小玩意儿,想着老师这边或许也能用上,便送来了一些。”说着,杨林朝沈有容点了点头,后者会意,从旁边的竹篮里拿出两分蚊香和花露水来,递给了张因和种师道二人。 “此物是?” “这是蚊香,和寻常熏香一样,只是里面加了些许药料,可以用来灭杀蚊虫,效果还可以……嗯,这叫花露水,气味宜人,更重要的是可以祛痱止痒,尤其对蚊虫叮咬的伤口最为有效。”杨林简单介绍后,自己又亲身示范了下。 顿时间,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花露水的香味。 蚊香这种东西在现实中倒也能找到对照物,但花露水的确是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儿,就连张老这种老学究对此也颇感兴趣,不禁夸了杨林几句。 “本来是打算请张老参加后天的发布会,替弟子撑撑场面的。”杨林倒是直言不讳,反正这种事别人应该也能猜到,直接说出来反而显得更坦然一些。 “不器说的……发布会是什么东西?” “唔,类似于文人诗会的活动,写几首诗词推销自己的东西,这样的活动若是没有几个名人坐镇的话,效果上会差一些。” “呵呵,老夫算什么名人,不器你这是找错人了,倒是你身边的这位种大人,在这汴京城里大大小小也算是个名人。” “世兄你又说笑了……” “哈哈,两位大人都要去,弟子已经厚颜无耻的准备好了请帖,见者有份。” “你这小子,哪里这么说自己的。” 张老摇头笑骂道,却见杨林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两张帖子来,上面写着‘邀请函’三个大字。 “邀请函?这称呼倒是新鲜。” “好了,具体的时候和地方你确定好,老夫若是闲着的话,会过去看看的。” “弟子感激不已。” 杨林没想到拉来张家这位老先生的同时,竟然还顺便拉来了种师道,这可是不小的收获,心中已经是大为满足,只想着把香水那边的事情再解决好,一切就搞定了。 ------------ 第045章 素养 “也不知杨公子是怎么做到的……” 天色刚晓,李师师已经坐在梳妆台前,伸手托着那只精致的小瓷瓶,双眼迷离的看了半晌。 “先是有《青玉案》那样厉害的长短句做出来,整个汴京城的文人墨客都轰动了,接着又写出《从前慢》这样看似离经叛道的曲子来,再次传遍整个青楼瓦肆,眼下还发明出香水这样新奇的东西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能让天下女子无条件倾心的,除了满腹经纶的文采之外,便是那些让女儿家变得更美的东西。 这年头的化妆品种类很少,甚至还有人将水银往脸上抹,当做美容的一种手段,古往今来,有一件事是不变的……女子为了变美,总是折腾出很多花样来。 所以当杨林搬出后世的香水,给她带来的震撼,远比那些诗词还要更直观一些。 李师师这些年经历了很多,性格上早已淡然,要不然也不会一个人住在这样清净的地方,但此刻却也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手里握着香水,很是欢喜的样子。 这种形态若是被浅儿看到的话,估计也会觉得很神奇,因为在她印象里,师师姐还从未对某件东西表现出如此喜欢的程度。 其实李师师自己心里清楚,若说喜欢的话,其实也没有到这种地步,很大程度只是因为是那个人给她带来的改变,感官上的,心理上的,她从未对一个男子如此好奇过。 而对于女人而言,一旦好奇往往是某种情愫的开始,或许这样的变化,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到了约定好的日子,一早就起床收拾自己,连早饭也忘了吃了,等到外面有人敲门的时候,才惊得站了起来,赶紧收拾好有些凌乱的化妆台,然后整理了下妆容,跑了出去。 杨林此时手里拎着一盒早点过来,笑着说道:“我猜你应该还没吃早饭,所以带了点东西给你。” “杨公子有心了……” “杂酱面,新研究出来的菜品,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李师师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杨公子的新发明吗?没想到杨公子连厨艺一道都如此精通。” 她显然也是犹豫了一下才说完这句话,寻常读书人根本不会亲自下厨,甚至连厨房那样的地方都不会靠近,这位杨公子倒是奇怪,不仅亲自做饭,甚至还自己研究出什么杂酱面来,这名字听起来就听地道的。 还有,这虽然算不上初次见面,但大家彼此之间还不算是多熟悉,但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认识多年的老友,见面的时候,顺路带了点早饭过来。 “哈哈,也不算精通。”杨林笑着摇了摇头,看着李师师说道:“怎么没见到浅儿那丫头?” “矾楼说那边有些忙,我也就没喊她过来了,杨公子找她有事?” “唔,那倒没有,就随口问问。” 那边微微有些犹豫,然后说道:“杨公子若是不嫌弃竹楼简陋的话,还请进来一叙。” 杨林点了点头,也没有想太多,就这样跟着她走了进去。 其实这个竹楼除了浅儿之外,还没有任何外人进来过,更别说是一个男子了,就连周邦彦那样与她旧识之人,也只是在外面谈过事情,从未走进去过。 鬼使神差的,她竟然开口邀请对方进来了,更要命的是,对方好像也没有在意,就这样大大方方的进来了。 李师师啊李师师,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女子摇了摇头,抿起嘴唇,心里也说不出是喜欢还是什么,明明自己也是刚认识他啊…… 会不会被人当做是不知廉耻…… 想来这位杨公子应该不会这样,只是若是让人看到了的话,免不得要被说这说那。 而且,对方还是有家室在身的,若是被发现的话…… 一瞬间,女子心里其实冒出了很多莫名其妙的想法,就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啼笑皆非,摇了摇头,便将这些想法放之脑后。 回到竹楼之中,二楼是一处宽敞的亭台,周围布置了不少白色纱幔,还有吊坠着一些手工品,诸如风铃之类的东西,一看就是女儿家的装扮。 见杨林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些,女子脸色微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说道:“环境简陋,也只有委屈一下杨公子了。” 老实说这样的环境已经很不错了,很符合自己对她的理解,虽然很多历史发生了变化,但她身上的气质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改变,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哪怕只是简单的相处,也让人感到无比的舒适。 两人席地而坐,李师师那边已经轻轻的沏好茶,给杨林斟满。 “杨公子上次说的那个代言人,我回来仔细想了想,大概琢磨出了一些东西来,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意思……” 李师师顿了顿,主动开口说道。 对她来说这件事很陌生,本可以完全拒绝掉,只是当拿到香水的那一刻起,她决定还是愿意去尝试下,说不上为什么,或许只是单纯对他做的事情感到好奇,亦或是对这个人感到好奇。 “嗯,就是你理解的这样,如果换成专业的术语,就是T台走秀……唔,你问什么是T啊,大概就是矾楼大堂里那个舞台的样子,形状上像是西洋文里的T,这些东西你要是感兴趣的话,日后可以教你。嗯……大概就是走一圈,如果有舞姿的话,其实更好了……就是时间仓促了点,要不然准备一些特殊的礼服,或许效果还能更好一些……” 两个人交谈了半天,更多时候是李师师问一个问题,然后杨林回答很多东西,有些是她知道的,比如在舞台上的一些表演动作,只是她很好奇为什么对方会这么清楚,甚至比自己还要专业。 还有些则是她不知道的,但好歹一点就通,作为从矾楼里出来的最初一批人,论专业素养,其实比很多当红的花魁要厉害很多,就像浅儿说过的,如果师师姐出马的话,又哪里有那些人的活路。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李师师都在安静的理解杨林的话,甚至忘掉了害羞,在对方面前表演起舞蹈来,这放在以前,根本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 第046章 字条 能用一份早饭换来一个专业的代言人,这是杨林自己都没想到的结果。 尤其是当自己稍微解释了下走秀的意思后,对方就能无师自通般的领悟过来,甚至表现的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完美的时候,杨林心中对这个名传千古的女人,已经隐隐有些佩服了。 无论什么行业,真正做到金字塔顶端永远只能有那几个人,眼下她虽然已经离开了矾楼,但论专业素养来,比起那些所谓的花魁,还要更厉害几分。 两个人在竹楼里待了很长的时间,孤男寡女,外人看来本该是一件很暧昧的事情,但实际上两个人心思都放在讨论具体的走秀上面,杨林更多像是个老师,而李师师自觉进入了学生的角色。 关于后世娱乐圈的一些造星理论,杨林一股脑的说了出来,也不担心对方听不懂,对于李师师的理解能力他还是有信心的。 在交谈的时候,对方偶尔还能举一反三,这样杨林有种在异世界找到知己的感觉,毫无疑问,如果把她扔在后世之中,凭借她的颜值和专业素养,轻轻松松可以做到国民级明星的地步。 不得不承认,有的人的确天生就适合吃这碗饭的。 甚至,在某个瞬间,杨林甚至有种想在大乾造星的冲动,不过很快就把这个想法压下来了,封建时代出名未必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尤其是女人,对于浑身充满了文艺细胞皇帝而言,这样的女人有种致命的诱惑力,本来她已经逃过了命运的安排,走上了另一条路,若是因此重新回到了旧的轨迹上,自己这番举动,已经和把人家推进火坑里无异了,所以想想也就放弃了。 接下来,如果在发布会上做到一鸣惊人,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这些事情脑海里已经有一些初步的构想了,需要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逐步完善,并且拿出一个完美的方案出来,这是自己穿越以来的第一场硬仗,一定要打赢,而且要赢得漂亮。 离开竹楼的时候,李师师眼中明显还有些意犹未尽,短短半天的接触里,将她和杨林之间的关系又拉近了不少,乐莫乐兮新相知,两个隔着遥远时空的灵魂,在这一刻碰撞,然后彼此吸引在一起,非但没有丝毫生疏的感觉,反而一见如故,很难形容这种感觉,但她知道,或许从这一刻开始,有些东西便已经无法割舍。 八月初的汴京,开始进入了短暂的雨季,头顶的天空时而阴云紧布,发出轰隆隆的声音,一场秋雨一场寒,行走在街头的人们,也不禁加快了步伐,担心突然降落的雨水。 从竹楼离开以后,杨林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选择在御街上逛了会儿,这些天忙里忙外,感觉已经彻底融入了这里,没有刚来时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这样的好处显而易见,但不好的地方也是有的,比如生活也渐渐朝着预想的方向发展而去,渐渐被同化,甚至忘记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或许用不了多久,他脑子里的那些属于未来的知识,也都会渐渐遗忘掉,所以在此之前,尽量的多拿一些东西出来。 就在杨林走在路上的时候,倒是刚好遇到了迎面而来的沈有才,大概是出来和他那群朋友喝花酒的。 “二姐夫。”大家都是沈家的后人,遇上了总是要打声招呼的,尽管沈有才对自己这位二姐夫很是不屑一顾,但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主动的打了一声招呼:“你也是出来逛逛的吗?” “呵呵,闲来无事,出来走一走。”杨林笑笑:“三少这是出来玩的?” “今日矾楼里有一场同窗会,当初国子监里认识的一些人凑在一起。”沈有才笑道:“二姐夫若是无事的,不妨随我一起去见识见识?” 杨林心想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什么时候有国子监的同学了?应该是故意在自己面前吹嘘一下而已,所以也不拆穿他,只是笑着婉拒一番:“出门已久,容儿那边怕是要怪罪了,眼下还是先回去的好,就不陪有才了。” “看来二姐夫还是挺顾家的……”那边瞧了他一眼,不经意的撇了撇嘴,眼中露出一丝不屑的神色。 杨林笑了笑,懒得和这个小朋友说些什么,简单的道别之后,便朝着家里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道纸团落在了自己的面前。 杨林愣了愣,抬头看了看周围,发现并没有人看向自己。 那这道纸团是从哪里来的? 杨林想了想,还是弯腰捡了起来,打开看了一眼,顿时眉头皱了起来。 然后自言自语念了出来,笑了笑,将白纸揉成一团,扔进了某处垃圾堆里。 至始至终,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常的样子来。 以至于跟在他后面很远的那人,神色不禁疑惑起来。 难道看过自己留下的字条以后,一点都不在乎吗? 若不是主公交代过,不可以对沈家的人动手,方才他已经将那个叫沈有才的少年人拿下来,早上的时候,他顺着昨晚查到的线索,来到一处楼子里的时候,更好听到了那少年人和那位姓梁的对话,身边还有个很厉害的驼背老人,给他一种很危险的感觉,所以他才没有动手,离开那里以后,他本想将消息传达给沈家二房,没想到在这里刚好又看到了杨林和沈有才遇到了一起,听对方的说法,这位读书人模样的男子,应该就是二房的女婿的,主公口中的妹夫? 看样子,他恐怕还不知道,要对付他的就是三房的少爷。 甚至到沈家内部的一些纠纷,燕青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左右都是主公的家人,动手也不是,无动于衷也不是。 于是才有了后来那道纸团。 纸团上写着:“小心沈有才。” 可是那人看过以后,竟然像是无事发生一样,就这么离开了? 亏得自己还担心自己被发现了。 嗯……昨天绿柳巷里杀了那么多人,已经惊动了汴京府的衙役,这时候如果出面的话,反而会连累了他们,所以燕青决定先暂时隐藏在暗中…… ------------ 第047章 蓉记 汴京贵为天子脚下,达官贵人无数,对于治安这块抓得很严,往日里就是死个叫花子都能惊动汴京府的官差,更不用说绿柳巷里死了那么多人。 所以当案子交接过来以后,徐捕快便感觉到了肩头的担子很重,不仅仅是府衙那边给的压力,还有无数道来自于其他方面,或明或暗的压力,统统汇聚在一起,让这件案子变得无比复杂起来。 关于这件案子的线索不多,只有一个刻着青字的箭头,也只能说明此人擅长箭术,而且武艺极高,想必应该外面来的江湖高人,至于死掉的那些人里,很多都是汴京城里土生土长的混混,偶尔欺负下良民,有两个以前犯过事被关进牢房里,后来又被放出来了,都属于是惯犯,但也算不上江洋大盗,所以这双方的人发生矛盾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徐捕快本想顺着这群人的身份继续调查下去,却没想到当初下令让自己调查的长官,这时候却亲自站出来让自己停下,并没有明说什么,只说这件事背后有点复杂,那几个混混死了便是死了,也不会有人为他们喊冤,至于那位‘青’字杀手,尽管查去…… 身为汴京府的捕快,其实大大小小也算是半个官场里的人,经历过一些事,也知道很多时候正义都是相对的,他既要对给自己碗饭吃的上司负责,也要对生活在这座城池里的寻常百姓负责,这其中的分寸,需要自己把握。 “有线人举告说,几日前绿柳巷就出现过一个行踪可疑的外乡人,在沈府外面徘徊了片刻被轰走了。 那些混混们死之时,手中都带着凶器,所要做的事,显然也不是简单的打架斗殴。 虽然府君让我不再调查下去,但明里暗里的线索都指向了沈家,再联系到当初沈家二房那个赘婿,在聚会上被人砸晕,后来还报了官。 眼下这事十有八九就是朝着他去的,嗯,就在几日前,城外也发生了一起械斗,沈家的马车被人劫了,好像人没事……” 徐捕快一边整理者手上的线索,一边朝着不远处的沈府走去。 “沈家是商贾世家,在汴京里的势力只能算是一般,前阵子还摊上了命案,家里忙前忙后,应该不至于这种节骨眼上动手。 而且那动手的明显还是亡命之徒,实打实的江湖高手,这样的人也不会轻易受人驱使,好像也不对,沈家那位大公子,叫什么沈有侠的,早年就出去混迹江湖去了,这些年也不见踪迹,会不会是他干的? 如果真的是他,应该不至于和几个混混过不去,直接杀掉那幕后的人不就得了。 当然,杀人只是最无用的办法,对方应该不至于这么蠢,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他猜想的东西已经和事实有几分接近了,但猜想毕竟只是猜想,需要很多线索来印证,只要那位刺客一直藏着不露头的话,这件案子便没有结束的可能性,而且如果他冒然出现在沈府的话,或许还会因此打草惊蛇,所以到他走到沈府门口之中,只是微微顿了顿脚步,便从那里离开了。 既然府君也说了,这件案子能结束就结束,如果不能结束,就这么拖下去算了,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所以他也就暂时不去做太过激进的事情。 作为职业捕快的嗅觉,他明显感觉到这件事应该和沈家脱不开关系,或许并不是沈家自己人在做这件事,也未必知道,但一定能从里面找到有用的线索。 正是知道了这一点,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他总是有意无意的朝着这条街靠近,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某天的下午,他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当然,那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时间回到发布会的前一个晚上。 回到家中的杨林和沈有容在院子里,认真检查了一遍存货,蚊香和花露水都用专门的盒子包装起来,上面印着‘蓉记’两个字,至于香水那边,则包装的更加精细了。 每一盒都请来了专门的丹青大师绘制出专门的图案,比如牡丹味道的香水,礼盒上便绘制出一朵娇艳的牡丹出来,盒子里以红布包裹,再撒下几朵花瓣做的标本,显得很有格调,就连香水的瓷瓶都是专门设计过的,小巧精致,像是一尊艺术品。 沈有容有时候在想,自家相公脑子里哪里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的? 比如在香水的分量上,她起初的意思是尽量多出来,让人觉得沈家铺子的厚道,但相公的意思是,在包装上尽量做到精细,但分量上却一降再降,原本一大瓶的香水,最后只剩下拇指大小的分量。 这还不够,甚至在香水瓶的设计上,相公还特意嘱托了烧制陶瓷的师傅,要尽量做到壁厚心实,所以到手之后的香水瓶,端起来手感很重,但实际的剂量上却少的可能,看相公的样子,似乎对此很是满意,就做生意这点上,沈有容觉得自家相公才是真正的天赋过人。 “相公是奸商!” “常言所谓,无商不奸,无奸不商,所以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夸我。”杨林笑着摇头。 “明日的发布会,容儿心里其实是有些担心的。” “担心很正常,担心完了还要继续干活,这些东西比起沈家的药材生意来,其实已经算是小巫见大巫了,就算都卖了,也挣不了多少钱,反之,也亏不了几个钱,所以你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 “小巫见大巫……又是什么说法?” “唔,相形见绌的意思。” “妾身觉得,若是蚊香的生意做出去了,绝对不比药材生意简单。” “那你也说了,得做出去了才行,衣食住行,任何方面做到了垄断,其实都是暴利的。”杨林点头说道:“当然,这东西模仿起来也很简单,卖过几次以后,价格上面肯定要被压下来,能挤出来的利润空间就很小了,以后靠的是走量。” “为什么要叫蓉记啊,名字听起来怪怪的。” “双木林,宝盖容,加起来就是一个蓉字,是不是很有寓意。” “我还以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呢……这个妾身早就想到了。”沈有容捋了捋头发,说道:“往日里相公总是有各种奇招妙法,却没想到这次会这么简单。” “大道至简,能够做到传播的效果就好,其实越是简单的东西,越容易让普通百姓接受。”杨林笑了笑。 “这倒也是。”沈有容点点头,由衷说道:“还是相公厉害。” ------------ 第048章 红楼 “商场也好,官场也好,其实大多时候都是看的人心,人心齐,有些事情就自然水到渠成,道理是这个道理,如何领悟还是看个人。” 沈有容诧异道:“相公什么时候开始想这些的?” “呵,这就怕你家相公抢了你饭碗了?”杨林笑着调侃道,“要说起这个人,就不得不说起有个人了,当初在老家的时候……” 这边话还没说完,沈有容已经瞪了他一眼,说道:“那胡人总不该是文曲星下凡吧,怎么什么都会!” 杨林笑着打哈哈道:“可能老天爷起了偏心,把这个官许给了胡人也未必不可能。” “相公尽知道骗容儿。” “哈。” 两个人在家里的时候,关系其实挺融洽的,除了最后一层关系没有捅破之外,已经和传统意义上的夫妻一样了,一起生活,一起相依为命…… 无论是杨林还是沈有容,其实对这样的关系都是挺满意的,如果就这样发展下去,顺理成章的走到最后一步也是必然的。 当然,这中间肯定还有其他小插曲,于生活而言,大部分也算是一种调剂品,也就只有这个时候,沈有容才会下意识的放下她女强人的身份,更像是一个居家的小媳妇,一个关心丈夫的小女人。 过了今晚就要举办发布会,对于这个新鲜的词,沈有容每次说出来的时候,总是会觉得有些奇怪,也说不上为什么,不过在经历了很多以后,她也渐渐习惯了自家相公嘴里冒出来的新鲜东西,T台,走秀,品牌效应,明星模式…… 而对于杨林来说,无论是香水还是蚊香,都是一次小小的尝试,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弄出点东西出来,如果说再大点的尝试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一方面这个时代的工业水平跟不上,另一方面也要担心被人当做怪胎给烧死,领先时代一步的是人是天才,领先无数步就是疯子了。 晚饭是普普通通的炒菜,在连续吃过好几顿的炸酱面之后,沈有容和小芸主仆两人,已经对这道菜提不起任何兴趣了。 这也是在杨林的意料之中,好在他脑子里其实还有很多后世流行的菜谱在,等这些事情忙完以后,倒是可以试试看。 至于褚老板那边,开店铺的事情也因为发布会的事情耽搁了下来,不过杨林倒也没忘了他,托人给他送去了一张邀请函。 还别说,得到邀请函的人对这件事还都比较上心,主要是这邀请函设计的比较新颖,这年头还没有这东西出现,尤其是发布会的噱头更是吸引了一大部分人,再加上杨林有意无意的让人散布消息出去,眼下汴京圈子里也已经流传出来一些消息了,关于明天的发布会,关于那首《青玉案》的作者,关于有新作问世的谣传…… 收拾准备好明天要用到的东西,已经是半夜的时候了,就当杨林打算回屋子休息的时候。 二楼那边传来开窗的声音,然后便看到沈有容的脑袋探了出来,看了一眼外面的杨林,说道:“相公。” “还没有睡呢?” “不知道,没有困意。” “在想明天的事?” “也有吧,相公说每临大事有静气,妾身好像还做不到。” “做到的不是圣人就是变态,还好你没做到。” “噗哧。”少女笑了出来,摇头说道:“那相公能做到吗?” “当然不能,所以才折腾到这么晚,把自己折腾累了好去睡觉。” “倒是第一次听说还有这个办法的。” 沈有容侧脸笑着,姿态很是动人,因为穿着睡衣的缘故,比起平日看来更加慵懒了几分,就这样依在窗户边,眼睛落在自家相公身上,没有说话,气氛很是静谧安宁。 自从上次的生病之后,两人的相处模式也变得越来越自然,或许心中已经渐渐认可了杨林,亦或许是对方用自己的行动影响到了她,在这场原本不算对等的关系里,她渐渐的适应了从主动转为被动的关系。 于是许许多多的事情也变得轻松起来,不用刻意去维持这个家庭表面上的和睦,也不用在吃饭或者相遇的时候,刻意找什么话题,就像现在,两人之间其实也不用说话,这种感觉便已经是很好的了。 “听芸儿说,相公在作坊那边,晚上经常给她讲故事。” “唔,你说那些啊,胡编乱造的一些故事。” “妾身也想听呢。” 杨林怔了怔,却看到烛光下的沈有容,脸色微微有些晕红,美得让人有些恍惚。 这样的话或许很难从她的口中说出,某种意义上而言,沈有容和以前的自己有些相似,当然也只是性格上某种固执有些相似,这样人的其实心里挺难接纳别人的。 或许能对身边每一个人都能做到彬彬有礼,但彼此之间终究还是有距离的,刚来的那几天,这种感觉尤为清晰,后来大家相处久了,说话聊天,谈这谈那,渐渐也就熟悉了起来,有时候就感觉这个女人,相隔很多时机,跨过了无数的时空,似乎早已注定好在这里等待自己的感觉,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当然,杨林也知道,这一切也建立在自己能够给到对方安全感的基础上,如果换做从前那个书呆子,可能剧本还是朝着相敬如宾的方向发展。 杨林怔了怔之后,摇头笑着说道:“那就给你讲一些,不过听完之后,要赶紧睡觉啊。” “嗯……” 虽然不是第一次进她的房间,但还是觉得有些新鲜,少女那边换上一身睡衣倚在床上,被子盖在身子上,就这样看着杨林,表情似乎有些羞涩,但还是直直的看了过来。 杨林觉得这个女人肯定是故意的,故意试探自己,故意让自己难堪,尤其是这种还算燥热的夜晚里,这样直勾勾的看着人,根本是引人犯罪。 不知道小芸回来后和她说了什么,反正这几天小姑娘看见他,都是低头害羞的绕着走的,话都没说几句。 杨林无奈的耸了耸肩,坐在上次的那张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块印台,说道:“今天就给你讲个红楼梦的故事吧。” …… ------------ 第049章 外室 作为后世的四大名著,红楼梦可以说是传世不朽的经典,其中关于贾宝玉林黛玉之间的爱情故事,一直为世人所津津乐道。 “女儿都是水做的,男儿都是泥做的,该是有多体己的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沈有容听到这里,似乎也被这句话打动了。 关于爱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但十七八岁的少女,哪有不曾想过美好的未来,其实遇到杨林这样的夫君,已经算是极好的了,若是不幸点的,生活中多有打骂的,有苦说不出的,比比皆是,幸福的模样或许一致,但这世间的苦痛总是不相通的。 听了一阵,沈有容便又对那个叫贾宝玉的少年生出怒其不争的情绪来,大概是自觉代入了林黛玉的角色里,想象自己遇到这样的男子,大概会做出怎样的反应,但一想自己可能最初就不会喜欢上那样的男子,不由摇头笑笑。 “其实这句话还有另外一种说法,女儿是水做的,男儿是泥做的,那不男不女的人呢?”杨林拿出了后世一个冷笑话出来。 还真的挺冷,沈有容听了以后半天没反应过来。 “好吧,是水泥,差点忘了,这年头还没有水泥的说法。”杨林耸了耸肩,无奈说道。 “水泥是什么?”沈有容怔了怔,有些困惑的问道。 杨林随意解释道:“一种工业合成品,属于基础建设的用料,用来铺路和盖房子都有奇效,如果方便的话,以后咱们可以试着发明下。” 女子闻言愣了下,陷入一片沉默当中,半晌之后,声音从被窝那边传来过来:“盖房子?相公,怎么连这个……都有所涉猎的吗?” “呃,当然没有,涉及到具体的操作,那是匠人们该做的事,我只是提供原料和一种思路。”杨林摊摊手,笑着说道:“就像我们现在住的木楼,冬冷夏热,还容易着火,如果换成钢筋混凝土,就是另一种效果了。” “相公又在说一些听不懂的话了,不过容儿知道,这些应该是有道理的……嗯,相公说的话,都是有道理的。” “原来我在你心中这么厉害的?” 女子那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表情似乎有些奇怪,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也不都是,大概是看不懂相公这个人了,不过其实也不用看懂,就像府里的那些亲戚一样,若是一眼看到了头,其实就没有认识的想法了。” 沈有容望了他一眼,随后深吸一口气,目光认真的望着他,开口说道:“妾身喜欢听相公说一些,从没有听说过的东西。” “喜欢就好。”杨林看着她的表情,朗然点头,笑着说道:“我也挺喜欢我自己的。” 沈有容原本有些认真的神色,听到他这句话之后,绷了几秒钟,终于忍不住还是笑了出来:“相公,你太……” “太自恋了?” “对!” “我就当这是夸我了。” “相公……对其他女人也是这样吗?” 她抬头看着杨林,忽然开口问道,脸上其实没有太多的责备,反而像是调侃,顿了顿说道:“比如……矾楼的那位师师姑娘?” “我以为你要忍住不问呢。” “忍了很久。”沈有容摇了摇头,低头笑道:“可是心里好奇的很,最后还是问了出来。芸儿说,那位师师姑娘长的很好看呢,气质也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妾身和她比起来,就像是村妇一样。” “这话真的是芸儿说的?” “呵呵。”沈有容瞪了他一眼,“难道相公也这么认为吗?”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刘强东不知妻美……”杨林摇了摇头。 “刘强东是谁?”那边眼光炯炯有神的问道。 “做生意的人。” “妾身怎么都没听说过?” “其实我这些做生意上的思路,很多都是和他们讨教来的。” “莫不是相公又要说,这些人都是胡人?” “那倒不是,土生土长的乾朝人,不过生意做的很大,都做到胡国去了……” 撒一个谎就需要用很多的谎来圆,所以杨林打算打住这个话题。 沈有容抿嘴轻笑,随后抚了抚耳畔的发丝:“其实,妾身一直觉得这些都是相公自己想出来的。” “原来我在你心中地位这么高。” “很高呢,这次的发布会,上次当着梁公子的面打脸的事,可都不是一般人做得出来的。” “原来你都知道了啊。” “这么大的事,早晚都会知道的。” “早知道就中午做了。” “啊?” “早晚会知道,中午就不知道了啊。” “噗哧。”女子笑着摇了摇头说:“相公又在说笑话了,这次一点都不好笑。” “那你还笑……” “妾身这是捧场。” 夜色朦脓中,窗外的微风轻轻吹了进来,沈有容抬头笑了起来,这一刻,感觉自己很幸福。 “那位师师姑娘我打听过了,也是个苦命人,相公莫要欺负了人家。” 微微的沉默,杨林看她一眼:“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为什么不是你家相公被人欺负了,不过我还是打算答应你了。” “本来妾身心中一直有个疑惑,为什么相公这样有才的人,会甘心做一个赘婿呢。”少女看着杨林,轻轻捋了捋头发,摇头说道:“后来就渐渐想明白了。” “哦?” “正因为相公是这样的人,所以才会做出这样与别人不一样的事情来。” “你这么说好像有点道理,好吧,我接受这个说法了。” “噗……” “你好像一点都不相信的样子。” “妾身相信的呢,只是在想,那位师师姑娘,是不是也这样被相公骗来的。” “怎么话题又绕回去了。” “妾身是女人,也是相公的妻子,当然对相公的外室比较关心了。” “那不是我的外室……” “相公自己说的话,可一定要算数哦。” “……” 杨林感觉在这件事上,自己好像有点不是沈有容的对手…… ------------ 第050章 夜谈 凡是经历过生死的人,某种意义上来说,更加珍惜身边的人,两个素不相识的灵魂,在相差遥远的时空里碰撞在一起,对杨林而言,这种事情更多有种宿命的感觉。 眼前的女子,一颦一笑都很美,十七八岁便已经挑起了家里的重担,在原本的世界里,是根本难以想象的事情。 但就是这样,她还是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如果不是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病,如果不是因为杨林突然闯进了她的世界,那现在的她,又在哪里呢? 沈有容想了想,看了眼远处灯光下那道朦脓的身影,感觉有种很安心的感觉,她自己也忘了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自从娘亲过世以后,爹爹像是变了一个人,对于家族的事情并不是那么上心了,深居简出,就算沈家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也没有看见过她的身影,甚至还不如老太爷和自己相处的时间久。 眼前这个男人突然闯进了她的世界,看似平和却又强势的介于,她原本以为自己的性格上,会产生反感的情绪。 但事实上,很多时候自己已经适应了对方这种不一样的强势,他和自己想象中的夫婿的样子不同,甚至和这个世上绝大多数读书人的样子都不同,或许正是因为这样,自己才会觉得这样的生活才更有意义。 其实有段时间里,她也迷茫挣扎过,对于这门亲事的态度反复变化着,从最初内心的抵制到后来认命般的接受,自己做出的妥协和让步。 外人或许看不出来,但身为贴身丫鬟的小芸,却比谁都清楚,再后来听说自家夫君出了事,忙不迭的从远处赶回来,对着家里的长辈一顿发火,这是她以往绝不会干出来的事情,但为了自己名义上的夫君,她还是干了,说不上是一时冲动还是什么,但她自己知道,打从那门亲事定下来以后,她心中原本属于未来某个人的位置,也渐渐与眼前这道身影重合起来。 再后来,夫君病好过来之后,听说还打了那姓梁的一顿,起初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觉得很是荒唐。 自家夫君是什么性格她是知道的,主动打人这件事或许永远不会发生在他身上,但后来雀儿那边言之凿凿的说起了这件事,再加上自己背地里打听来的消息。 那天自己病倒前,姓梁的的确来过府中,而且是被相公给拦住了,记得当时自己在屋子里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些动静,出来的时候,事情已经结束了,想必对方也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谈过这件事。 这件事她没有主动问过杨林,也没思考这样做了会给这个家庭带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有些事情本就无需去说去问,只要想到他是为了自己去做这件事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暖暖的。 后来想想,那天下午老太爷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未必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当时自己没能领悟过来,反而自怨自艾的难过了半晌,觉得自己若是男儿身,或许就没有那么多的问题了,但事实上她也知道,困扰着她的永远不是这个性别或是身份,往前推移个千百年,也有女子做到一国至尊的地步的,重要的还是自己能迈过这个坎。 所以在后来的日子,她选择了放手家族里的生意,铺子那边的事情也都交给了新掌柜,安安心心的在家当一个闲人。 闲着的时候会拉着小芸去逛逛街,也会去和旧时的一些闺蜜好友串串门,更多的时候会一个人待在院子里,刺绣也好,女红也好,很多年前落下的东西,现在一一捡起来,虽然已经有些生疏,但却能自得其乐。 然后看着自家夫君在那边忙碌,一边操/弄着所谓的‘实验’,一边和小芸拌拌嘴,像极了以前的自己,这样的生活其实挺好的,至少自己是这样觉得了。 她也能感觉到自家相公似乎也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有时候她觉得对方骨子里的性格是高傲的,甚至是孤僻的,感觉与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但真正相处过以后,这种感觉又渐渐的消失了,夫君这个人是极懂分寸的,哪怕两个人相处在一个屋檐下,也没有见过他做出任何逾矩的事情来。 当然,两人本来就已经结为夫妻了,其实也没有所谓逾矩的说法,只是自己这边还没做好准备,所以就下意识的避开这些东西,夫君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总之,在这件事上两人有种不用多说的默契。 当然,关于让小芸去作坊那边陪房的事情,是沈有容自己决定下来的,也只有这件事没有和杨林商量。 后来听说相公只是抱着她睡了一晚上,少女内心既是好笑又是好气,倒是把芸儿羞的几天躲在房里,不敢见人。 刚才还隐晦的问了夫君一嘴,问他为何不把芸儿收入房里。 杨林侧头认真的想了想,说芸儿太小了,真要下手了感觉有点禽兽。 小芸比沈有容小个两岁,但真正算起来也有十五岁了,在乾朝不算太小的年纪,有的人家已经有几个孩子在身边了,也是因为自己这边成亲的晚,所以才耽搁了下来。 所以对自家夫君说的这个理由,少女也是半信半疑,可以理解为他有责任心,也可以说是为了照顾自己的情绪,总之,听到这件事以后,她内心其实是松了口气的,但又感觉,还是有些看不懂眼前这个人。 这一晚上谈了很多东西,很多放在心里没有说出口的话,趁着夜色都说了出来。 关于沈家,关于自己,关于未来。 关于明天发布会的事情,反而没有多问,或许在她心中,这些事情相公早已准备好了,对于自己不擅长的领域里,她只是耐心的倾听,并没有养成指手画脚的坏习惯。 聊着聊着,她就睡了过去,忘了夫君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发现早上醒来的时候,身上的被子已经整齐的盖着。 ------------ 第051章 宣传 隔日清晨,沈有容醒来的时候,杨林已经从外面晨跑回来,顺便给她带了点早饭,打从和褚老板那边确定好合作的关系以后,对方很大方的承包了这个小家庭的早饭。 从各种精美的糕点到特色的汤食,还有就是杨林提供的一些后世的西式点心,考虑到群众接受度的问题,杨林并没有搬出肯德基的那套理论来,要走的路还很长,土豆这时候还没传入,不然的话炸点薯片出来倒也不错…… 吃饭的时候,感觉气氛明显有点不对,就连往日里话题很多的小芸,今天也变得安静起来。 “不要这么紧张,只是一个小小的发布会而已。”杨林笑着安慰道。 那边沈有容已经换上了一身比较正式的衣裳,比起往日里显得更加雍容贵气,站在杨林面前,微微转了转身子,问道:“相公觉得这身衣服合适吗?” “合适。” “只是合适吗?” “……而且好看。” 穿衣出门这件事,不管在古代还是现代,对于一个女人而言,都是一件很系统和复杂的事情,杨林心里早已做好了准备。 然后听着主仆两人在二楼叽叽喳喳的讨论着穿搭,偶尔还会走下来让杨林点评几句。 说是点评,但某人求生欲满满的都是夸赞,不敢说一句不好的地方。 就算如此,还被两个女人一齐翻了个白眼。 “夫君(姑爷)真敷衍!” 杨林一边和她们聊着天,一边心里还在想着待会儿的发布会,场地的事情早就拜托安俊男去操/办了。 其实场地昨晚就已经布置好了,邀请函也早早就送了出去,包括沈家的一些关系,安俊男那边的,以及张师那边,涉及官商两界,说起来也算是颇有规模了。 整个发布会说起来其实倒也简单,发布会嘛,当然是以产品为主,蚊香和花露水其实算是基础民生一类的东西,用来打开低端市场,更重要是将香水的销路铺开,这也是把现场选在矾楼的原因之一。 汴京里的大小酒楼很多,但矾楼在其中却是最为独特的存在,除了楼里选出的花魁在圈子里首屈一指,连带着那些文人才子们也时常有各种厉害的作品从里面传出来。 不知从何时开始,才子佳人之间属于相互成就的关系,把才子佳作换成香水,其实也是一种完美的替代,这其中,涉及到自身形象的定位和产品的选择,其实也有诸多炒作的因素在,毕竟就算是这个时代最厉害的才子,也不可能说每部作品都能走火。 但香水不同,每一款都可以定义为某位花魁特有的香味,比如‘深谷幽兰’,比如‘春雨梨花’,比如‘国色牡丹’,将这些特有的名词和花魁结合在一起……总之,全看自己这边营销的手段了。 那天在李师师的竹楼里时,他已经将未来的一些大体蓝图勾勒了下。 眼下大乾虽然文化发展的很是厉害,但比较起后世形成产业化和规模化的娱乐圈,还是欠缺了不少,属于野蛮发展的地步,除了那些天生嗅觉灵敏的商人外,还没有太多的人注意到这一块背后的东西。 钱财收益只是一部分东西,如果掌握大众舆论的导向,如何利用文娱影响仕人阶级,又如何将自己后世的一些想法和理念,通过这些发明和创造不留痕迹的传播出去,等等等等,都是他需要考虑的。 想要在这个时代立身,不是简单的抄一些诗词,发明一些东西就足够的,无论什么时代,知识如果不能变成生产力,那便成了糟粕。 杨林没有伟大到想拯救这个时代,这是统治阶级应该头疼的事情,而不是他,他的想法其实也很简单,眼下做的一些事情,有的是一时兴起,有的则是为以后的事情做一些铺垫,如果那场战争当真要到来的时候,不至于大家都坐以待毙,就算有一天沈家没了,这一家的人也不至于流落街头,这大概就是他考虑最多的事情,至于未来会发展成什么样,其实他也没有考虑太多…… 时辰到了以后,安俊男那边已经过来了,这次带在身边的还是那位含烟姑娘,据说家里的那位正房夫人如今有了身孕,所以不便出来。 杨林这边也是喊上了银护院,亲自护送沈有容和芸儿两人朝着矾楼而去,沈家这边倒是没有通知其他人,一来那些人听说了也只会当成一场胡闹,二来就算相信了也未必有几个人会来捧场。 “听说写《青玉案》的那人今天要在矾楼现身了,好像是有新作要发布,很是郑重其事的样子,早几天就有人在外面宣传了。 呵,早前大家都说这首词是抄来的,也不见此人出来解释什么,算是吊足了胃口…… 我听说国子监的一些年轻才子,已经打算今天过去砸场子了,还有一些官员也会过去,好像是张因张老先生那边的关系,听说老先生最近收了一位门徒,该不会就是这位赘婿吧?” 御街某座酒楼上,几个文人仕子凑在一起品茶闲聊,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很多人都是一脸不屑的神色,大概是对于杨林这边炒作的手段很是反感。 但事实上这段时间内,大家都被那首《青玉案》压的有些喘不过气来,偏偏作词的那个人严格意义上来讲,还不是这个圈子的人,所以大家对这件事的看法有些不一样,好奇的有,更多的是就像国子监的那些学生,打算跑过去砸场子的。 不过对方既然敢这个时候放出这样的消息来,显然也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只是不知道今日过后,是否又有什么厉害的作品问世。 “他后面不是还作了一首《从前慢》,我看过那篇文章,诗不成诗,词不成词,简直是一派胡闹。 这样沽名钓誉的人,这个时候还敢出来作妖,简直是丢了我辈读书人的脸,岂能容他继续胡闹下去?” “不若咱们也去凑个热闹吧,看看那姓杨的到底是有真才还是假料。” “走!” …… ------------ 第052章 序幕 九月初一在后世是开学的日子。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们而言,这一天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如果非要给它画上一个特殊的记号的话,那就是半个世纪前的今日,一个叫柳永的才子顺利的从矾楼娶回了自己的意中人。 所以每到这天,矾楼里的姑娘们都有一种别样的情绪,顾影自怜的有,默默期许的有,生在风尘之中,把自己的命运寄托给某个人或者某个承诺,对她们而言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至于那些连寄托都没有的日子里,或许才是真正的绝望。 这几天的时间里,李师师连门都没有出过,浅儿过来探望了几次,本来打算喊上师师姐一起出门逛街的,也被拒绝了,她自己一个人在竹楼里排练一些东西,很是奇怪的样子。 浅儿大概知道这是那位姓杨的读书人教给师师姐的东西,只知道一些大概的轮廓,具体是什么东西就不清楚了。 反正过两天在矾楼里也能看到,对于师师姐要去矾楼表演这件事,她心里其实有些不好受的,倒不是担心师师姐抢了自己的饭碗,而是既然能从那里出来,就万万不能再让自己陷进去,这是往日里师师姐对自己说的话,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自己回去了。 虽然浅儿知道这并不是她的本意,应该是替那位杨公子做些什么事情,但就算这样,她也是替师师姐感到不值的。 对方是赘婿,有妇之夫,给不了师师姐任何承诺和未来,这样赔上自己的名声,换做是谁都无法理解的,但师师姐似乎并没有介意,这几天都沉浸在这件事里,茶饭不思,有种入魔的感觉。 这种状态的师师姐很少见,往日里她总是那样的风轻云淡,从未见过她有求胜的胜利,但从最近她的状态里,可以看出来,她似乎对这件事很重视。 也不知道那姓杨的书生,到底给师师姐灌了什么迷汤…… 浅儿虽然不知道师师姐是什么想法,她现在甚至有些后悔将师师姐介绍给那人认识了。 以往这个时候,只要自己这边耍点小脾气,师师姐都会依着自己的,但这件事上,她却表现出少有的执著出来,这种状态像极了楼子里那些被读书人骗去身子的女子,一个个痴情的等待换来却是绝望的结果,她怕师师姐也走上了这样的路。 所以她一度准备去找那位杨公子好好谈谈,但又想到自己这样莫名其妙的找上门去,万一被人家直接轰出去怎么办? 于是在这样反复的徘徊里陷入了两难…… 对这些事,李师师自然不知道浅儿心中什么想法,所以也没有过多留意,打从那日杨公子来过之后,两个人在竹楼里坐了一下午,谈了很多东西,当然更多的时候是对方在谈,自己这边则是认真的听着。 乐理上的,舞蹈上,还有一些表演上的东西……她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厉害,甚至能用简单的语言深入浅出的剖析出一些道理来,便是以前教自己这些东西的李妈妈,感觉上也没有杨公子这样厉害。 当然,用他的话来说,这些都是纸上谈兵的东西,真正将理论落实到实践之中,还需要自己这边慢慢摸索,所以在后面的几天里,她一直在思考其中的一些东西。 老实说,她原本对自己在曲艺上的才能还是颇为自负的,以往虽然没有给人任何这方面的感觉,但内心深处也有种曲高和寡的感觉在。 但真正面对杨林的时候,对方一些在曲艺上的见解,是自己以往从未想过的,有些离经叛道,也有些不可思议。 总的来说,却让人感觉到很实用,杨公子在做文学上想必也是那种实用派的风格,他说世上很多道理都可以用两个字来概括,叫科学,比如这一行便可以归纳与里面的民俗学和声乐学,还说以后若是条件允许的话,一定要盖一所大学,请自己过去当老师。 呵呵,听起来有些不切实际,甚至有些胡闹,但内心深处,莫名的还是相信了他的话,总觉得他身上充满了神秘,与身边所有的人都不一样,行事说话颇为离经叛道,却又给人一种莫名信服的感觉,仿佛这个世界本就该如此。 “师师姐……你最近好像总是喜欢发呆。” “啊?” “你这两天,有点不对劲……如果是有什么心事,一定要告诉浅儿听,就算帮不到你,也可以替你聊天解解闷。” 浅儿斟酌着自己说话的方式,李师师先是怔了怔,然后才摇了摇头。 “没有的事,你也知道,我答应了杨公子,所以一定会做好这件事。”李师师笑着解释道:“反正也是自己老本行的事情,也算不得有多难,只是离开矾楼以后,有些东西便没有碰过了,倒是生疏了不少……” 浅儿撇了撇嘴,还说没什么事,你都快化身望夫石了,也不知道那姓杨的公子有什么好的,不过李师师不说,她也不好多问:“那师师姐打算什么时候去矾楼,那边的李妈妈已经托我过来问了。” “差不多了,我再收拾一下……”李师师早已换上了一身新衣裳,对着镜子又开始梳妆打扮起来,一身白色碎花的裙裳,看上去无比清丽脱俗,有种窈窕仙女的感觉,这时候对着镜子看了看,有些犹豫:“浅儿你说这身打扮可以吗?” “师师姐便是不打扮,整个矾楼也没有人能比得过。”浅儿认真的说道。 “你啊你。”李师师笑了起来。 时间还早,两人收拾好了以后就离开了竹楼,朝着御街的方向走去。 发布会设定的是申时,也就是下午的三点到五点,虽然不知道这样的用意是什么,但李师师相信杨林这样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 提前过去和矾楼那边的负责人打声招呼,还有一些认识的姐妹也需要通知一声,毕竟自己这边已经离开了一段时间,贸然过去的话,总归是有些得罪人的,何况是这样的事情。 不过为了答谢杨公子的恩情,有些事情做了便做了,倒也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说法…… ------------ 第053章 开启 眼下盛夏刚过,天气其实还有些炎热。 未时的时候,太阳正是火辣,杨林一家三口乘着马车来到了矾楼之外。 刚刚下车就看到远处有几个青衣儒生结伴而来,口中讨论的是今天的晚宴,和杨林擦肩而过的时候,根本没有认出他来。 对于汴京整个读书人的圈子而言,更多的人是听过那首青玉案,而对词曲的作者并不了解,为此安俊男还为他打抱不平,在国子监的时候认真的宣传了一番,但是效果并不明显,尤其是那群人知道杨林赘婿的身份之后,甚至说出“那赘婿懂什么青玉案”之类的话来…… 结果就是,听说杨林最近有新作要问世,一个个的还是屁颠屁颠的跑来矾楼。 嗯,真香—— 不管是真的好奇这个人,还是想顺便踩上一脚,这样的机会都是不可多得的。 当然,今天的矾楼是被杨林包场下来的,所以在这个时间段里没有邀请函是进不来的。 想要得到邀请函倒也简单,除了杨林主动送出去的一些以外,矾楼和几位大员那边也放出了足够多的名额。 本来对此事没有太大感觉的人,在得知别人有邀请函而自己没有之后,心里顿时就不平衡了,攀比之心有了,后续的宣传和炒作就不用自己亲自出手,时间足够的情况下,这件事自然就越炒越热。 当然背后也少不了安俊男几人的推波助澜。 如果按照后世的眼光来解构这一切,就是典型的饥饿销售模式,只是模式和手段上相对比较单一,比起后世那些数码厂商来远远不如。 不过在这个时代却是第一次出现,挣足了眼光,这几日已经隐隐成为整个汴京仕人圈子里的热谈。 往日里,大家作诗都讲究一个即兴发挥,所谓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像他这样约定好某个日子,写出什么质量的诗词来,要不是有惊世之才,要不就是欺世盗名之辈。 在这个娱乐极度匮乏的年代里,有这样打脸或者看人被打脸的机会,很少有人会错过。 矾楼背后的人很有商业眼光,在杨林提出邀请制的建议后,几乎想都没想就直接答应了,看在他这么上道的份上,杨林还把后世的看台票区,VIP票区之类的概念一并送给了对方。 至于能领悟多少就看对方的天赋了,不过从后来这件事越来越热的情况看来,对方在这方面的领悟能力还是不弱的…… 杨林来了以后,直接被矾楼的负责人引到了二楼的雅间里,靠着窗户刚好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 眼下门口已经站满了人,大家摩肩擦踵,纷纷看着不远处在检票的两个女子,大家往日里都是谦谦有礼的读书人形象,眼下也不会因为早进去几分钟而插队,反而被心仪的姑娘看轻了,不过也有仗着关系足的,提前打个招呼进去的,也有蛮横不讲理的,没有邀请函也要进去的,双方推推搡搡,骂出声来的,小芸在二楼倒是看的津津有味。 “姑爷,他们都是你来看你的吗?” “那是当然。”杨林一边挑着碟子里的花生米吃着,一边喝着这个时代的最‘美味’的酒酿,偶尔看一眼窗外,却是笑着的摇了摇头:“不过今日过后,只怕又要莫名其妙多出许多仇人来了。” 那些得到邀请函的就算面子有光,也未必有多感谢杨林,十有八九也是过来看他如何被打脸的。 那些得不到邀请函的,铁定要把怨气发泄在他身上,对杨林来说,这样的结果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也没有什么特别复杂的情绪,反倒是芸儿听说之后,有些担心起来。 沈有容此刻抬头看向杨林,开口问道:“相公是故意这样做的吧?” “想过一些,但没想到会做到这种程度,名气这东西从来都是双刃剑,用的好可以减少很多麻烦。”杨林点了点头说道。 沈有容那边也是微微颔首,似乎明白了什么。 片刻之后,小芸指了指窗外某驾马车,说道:“快看,张爷爷也来了。” 那边马车里走下来的果然是张载的后人张因等人,同行的还有几个老态龙钟的儒生,一个个气势不凡,看上去有大功名在身,显然是被张因拉过来捧场的。 这样的人物来到矾楼,众人都是主动让道的,尤其是在场的人里很多都是儒家的学生,受过很多张载的影响。 虽然张家如今没落了不少,但那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还是感动了太多的人,在可见的未来里,张家在众人心中的地位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这些人主动朝张老爷子打招呼,同时心中也很好奇,这个叫杨林的赘婿是何德何能,竟然请来了张家这位老爷子? 要知道便是当今官家也很没有请的动这位老人家出山。 不仅仅是张因来了,他身边那几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同样也不简单,是如今文坛上的几个泰斗人物,这样的人就算见了皇帝都不用下跪,死了都要列入文庙的存在。 见张老爷子来了,杨林自然不敢携带,亲自下楼迎接去了。 随后又看到一些达官贵人到来,还有一些文坛上享誉已久的人物,诸如秦观,张先,周邦彦之类的名人,也都纷至沓来。 大家见面先是彼此恭维几句,还有一些旧时从矾楼里赎身出去,或是嫁入别人当小妾的昔日花魁,也随着自家男人过的,不过这些人脸上大多没有太多激动的神色,更多的是物是人非的感慨。 周邦彦那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也出现在门口,微微一怔,揉了揉眼睛,差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师师……是你吗?” 那边蒙着白色面纱的女子微微顿了顿,转头看来,看到是他,犹豫了下,欠身说道:“原来是周公子。” “没想到你也来了……我原以为你不喜欢凑这些热闹,便也没有给你送去邀请函……哦,对了,师师是从哪里来的邀请函?” ------------ 第054章 三人 对于李师师,周邦彦心中有种莫名的情愫。 一方面是对方的确是自己心目中才貌双全的女子,成名时间虽短,但这些年一直在他心中,初见时惊为天人,后来便念念不忘,纵然后来也有其他的花魁女子对他表达出了各种情意,但他心中始终为这个女子留下一片空地。 另一方面,他性格中其实有一些很古怪的地方,对于这种越是难以征服的女人,越是感兴趣,从最初的素不相识,到后来成为一个说得上话的老朋友。 周邦彦自觉只要自己愿意多花点时间,迟早能将这位女子纳入门中,虽然对方并没有表达出太过明确的意思来,但对他而言,没有拒绝便已经是同意了。 毕竟这个社会里,女子其实并没有太多太好的选择,尤其是这种从矾楼里出来,习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女子。 “楼里的妈妈送来的……” 李师师闻言顿了顿,轻声回到到,脸上的神色很平静,没有因为他是周邦彦而表现出太多的东西来,问道:“周公子有什么事吗?” “没有……只是没想到师师你也来了,如果不介意的话,咱们几个可以坐一桌,都是熟悉的人。” 那边投来期待的眼光,以他了解的李师师的性格,其实只要是他提出来的要求,不算太离谱的,对方一般也不会拒绝。 谁知道李师师闻言怔了怔,下意识的摇头说道:“不了,我今晚还有其他事情……” “还有其他事情?” 周邦彦看着眼前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女子,看她一身从未见过的漂亮打扮,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不禁说道:“难道师师你又……” “周公子不要乱想,没有的事,既然从这里出去了,不会再回来了。” 周邦彦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是我错怪师师了,若是生活上有什么困难的地方,一定不要忘了我这个朋友。” 李师师听到这里微微蹙了蹙眉头,忽然对这个大乾鼎鼎盛名的年轻才子,有些反感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这句话触动了她心中的某种负面情绪,就像杨公子说过的那样,由古至今,男子最喜欢做的两件事便是逼良家下水,劝妓/女从良。 或许在对方心中,自己始终是那个在矾楼以色娱人的李师师吧。 “我前几日去竹楼找你,却被浅儿那丫头拦住了几次,说你最近在忙,却又不说你在忙什么,我也不好打扰你,所以并没有多留,没想到今日在这里遇到你了……” 那边还在始终温柔的攻势,缓缓的聊些日常的东西。 周围人来人往,李师师始终低着头,略想了想,方才笑着说道:“多谢周公子一直以来的照顾,师师内心愧疚,无以为报…… 额,时间不早了,我得先进去了,恕不能相陪,周公子那些朋友还在远处等着呢,还是尽快过去吧。” 周邦彦闻言怔了怔,摇了摇头,说道:“师师,你是知道我的心的,不过无妨,你有事就先去忙吧…… 毕竟我现在还没功名在身,给不了你太好的未来……等哪天我金榜题名了,再来兑现柳郎之诺…… 师师若是愿意相信我,也无须多言,这些年我待师师如故……料师师待应如是……” 说着说着,心中的情绪似乎有种要爆发出来的样子。 李师师见状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她对周邦彦没有恶感,对比起其他所谓的才子来,眼前之人已经算得上守礼了,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但对她而言,这种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她清楚自己的内心,或许两个人能做到相敬如宾,时间久了,终究会走向彼此厌倦的地步,所以这些年她一直装作没有看出他的情意,彼此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李师师没有说任何伤人,但也没有给对方留下了任何念想,微微欠身施了一礼,便告辞去了。 待会儿的走秀还要排练,一些台词和动作要复习,她心中始终惦记着这些事,毕竟是答应过别人的事。 同样是身边的才子,但那位杨公子却是真正意义上把自己当成了朋友,彼此交流的更多的也是曲艺上的一些东西。 她能感觉得到,对方身上并没有夹杂太多儿女情长上的东西,更重要的是,他能感觉到对方态度中的尊重。 对自己,对这个行业,甚至对芸芸众生的一种敬畏,并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所以她才愿意对他高看一眼。 周邦彦的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那时候她还在矾楼之中,纵然这些年来对方一直缠在自己身边纠缠不清,又有浅儿一旁帮忙说话,自己对他的感觉不算太差,但也只是不算太差而已。 有些话不宜说出口,但真正到那一天,想必自己也是会说的,对方明白自己的性格,所以才有这些年的相安无事,彼此做个朋友挺好,若是在进一步,可能就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了,她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从矾楼的侧门进去,还有很多熟悉的人需要拜访,她自然没有太多的时间浪费在这里。 周邦彦那边也是一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眼前,心中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明显感觉到李师师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这种感觉对他这种亲近之人来说,尤为明显,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他打算这次宴会结束以后去找浅儿姑娘好好了解一下。 另一边,还有一位穿着锦衣华服的男子走在御街上,路过矾楼的时候,看到那边排着长长的队伍在检票,不禁怔了怔,下意识的问了下:“童伴伴,那边是怎么回事?” “回爷的话,若奴才没看错的话,矾楼今晚是有什么活动。” “哦?这么多人参加?我刚才好像看到张因那老东西了。” “爷要看去看看吗?” “也好,闲着无事……倒不妨去看看吧!” ------------ 第055章 惊艳 申时快到的时候,随着最后几位受邀者到场之中,整个矾楼大厅里已经坐满了人。 大厅划分出了好几个区域,有专门待客饮食的地方,还有装饰华美的舞台,其中甚至堆砌出山石环绕的风水来。 在格调这方面,矾楼一直有自己的讲究,所以也不需要杨林过多提醒什么,而且来这里的人大多是矾楼的常客,也无需有人多招呼什么,彼此间相熟的就凑在了一桌,反正主家已经有言在先,参加发布会的人酒水免单,只管尽情畅饮便是。 “这位杨林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请来了张因这样的儒门世家替他背书,有这层关系在,那些今天想要来踩他一脚恐怕也要掂量掂量了,不过事情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听说国子监那边几个才子已经放话了,早早就准备一些诗作,就等今天来打他的脸,咱们只管看热闹就行。” 眼看时间快到了,但正主始终还没出现,在场的众人便开始纷纷议论起来,舞台上面也有矾楼的姑娘们在表演了,吹拉弹唱,舞蹈曲艺,将晚宴的气氛直接提升了上来。 这时候大家都在讨论的今晚的事情,关于杨林的真实身份,关于今晚要出来的词,关于所谓发布会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直到此刻,有些人才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大多数人都是被这种过来打脸的情绪所煽动,然后就莫名其妙跟着过来了,真正明白对方要借这件做些什么的却很少有,而且很大一部分人其实对他赘婿的身份根本看不上眼,过来也只是和三俩好友喝喝酒叙叙旧。 今天到场的读书人极多,但真正要说热闹的,还是周邦彦之流的才子身边,众星拱月般的被好多个青楼女子簇拥着,敬酒献殷的,热络搭讪的。 此时此刻若是能得到一两首好词的话,往日在楼里面的地位便会直线上升,就好比如今人们谈到青玉案,首先想到的并不是杨林这个作者,而是当日一曲动天下的含烟姑娘,当初安俊男还笑话说杨林胆子小,否则这满汴京随便哪家青楼,只要他杨林稍微露出点意愿来,绝对无数个美女倒贴上门。 当然,前提是沈家那位二小姐不会因此提刀砍了他…… 二楼某件雅座里,梁羽和几位圈子里的好友都坐在里面,为首的正是那位高俅的义子,身边还带着小跟班一样的沈有才,各自怀里都搂着一两位姑娘,笑着谈论着今天的事情。 梁羽笑道:“那姓杨的还挺会玩的,竟然真的有这个胆量过来召开宴会,怎么,是你们沈家给出的钱?” 身边的沈有才闻言摇了摇头,想了想说道:“二姐那边本来就有点积蓄,这次应该都拿出来了吧?” 倒是那位高衙内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没好气说道:“这劳什子宴会有什么好参加的,依我看,不过是那帮穷酸迂腐的作秀,咱们来凑什么热闹?” “高兄莫急。”梁羽笑着安慰道:“我请高兄过来,当然不止是为了参加宴会,上次高兄不是在坊间玩的不够尽兴,这次做弟弟的特意挑选出这个地方……” “有屁快放,你小子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这姓杨的和你有仇?” “也算不上什么深仇大恨。” “你看上了她媳妇?” “……” 高衙内一副我懂你的样子,笑着说道:“看来就是了,咱们两兄弟就这点脾性相投了。” 高衙内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倒是想看看,连你梁羽都对付不了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不是对付不了。” “嗯?” “高兄说是那就是吧,此人倒是有些文采……” “狗屁文采,栽在咱们手上的读书人还少吗?” 高衙内嗤之以鼻,目光扫过一楼大厅里的那些儒生,冷笑说道:“这些蠢货也敢一个个自称国栋之才,整日里花天酒地,比咱们都还像纨绔,可恨还一副瞧不起别人的嘴脸,偏偏义父还不允许我得罪他们,哼。” 见成功挑起了高衙内的兴致,梁羽只是笑了笑,没有继续多说什么。 另一边,申时刚到,整个大厅里的灯光忽然暗淡下来,顿时大家都停下交头接耳的声音,安静的看向远处。 只见一道光亮从远处缓缓升腾起来,轻纱缓缓飘动,有彩衣女子手中捧着一只灯笼出现,人影在晃动,彩带在飘飞,仿佛天仙下凡。 “东风夜放花千树……” 一道婉转的歌喉从远处传来,声音响起的刹那,场中忽然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是含烟姑娘,没想到她竟然出场了。” “这就是那杨林写的青玉案?好一个东风夜放花千树,气势不俗,有大家之气!” 黑暗之中,一道烛光由远及近,在头顶天空掠过。 “好家伙,竟然在这高堂之中悬挂起一道秋千来了,还装扮的如此……俏丽!” 在场之中的女子,都被含烟姑娘这种精美绝伦的出场方式给震撼了。 人在高空秋千之上,手中捧着灯笼,身披水袖彩衣,如同天外飞仙一般……出现在众人的头顶,轻轻吟诵那首让她成名的《青玉案》。 人群之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身穿便服的中年男子见到这一幕,神色微怔,然后下意识的站了起来,不禁拍起了手掌,喊道:“好!” 他这一声喊出来,周围众人也是情不自禁的跟着喊了起来。 “爷……” 身边的男子面白无须,见他站起来,也跟着紧张的站了起来,大概是怕周围的靠近他,下意识的挡在了前面,说道:“眼下人多口杂,爷莫要失态了。” “你这狗奴才……” 男子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无奈的坐了下来,然后自言自语道:“矾楼的李妈妈我见过一面,不像是能想到这些的人,快去查查,这次晚宴主办的人是谁,朕……我的生辰大典,一定要请来此人!” 说着,目光又落到了远处荡着秋千的女子身上,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 ------------ 第056章 千手 “以前没发现这含烟姑娘有这般出色,将这等舞姿和歌喉结合在一起,场景布置的也美轮美奂,背后有高人啊……” “没错,不知是否那赘婿安排的,还是说另有其人? 如果矾楼有这样的妙招,绝对不会等到今日才放出来,我看十有八九是那姓杨的点子,想不到他除了写词厉害以外,还懂这些。” “旁门左道而已,一个自甘成为赘婿的人,能有什么大的出息,无非是哗众取宠。” 某处角落里,几个上了年纪的儒者看着远处登台表演的含烟姑娘,先是点评了一番,而后矛头直指杨林而去。 这类指责并非凭空而来,事实上杨林那首青玉案横空出世,力压一众才子之后,关于他赘婿的身份,一直是众人拿来攻讦的地方,只不过这一桌的人刚好和他有旧怨罢了。 这一桌子的人,可不就是当初在矾楼之中,被那首青玉案当面打脸的张先等人。 起初大家卖张先一个面子,准备力捧那位暮寒姑娘上位,却没想到打脸不成反倒被那含烟姑娘将了一军,落了个狼狈的下场,最后张先气的拂袖而去,原本与暮寒姑娘的一段露水姻缘,也因为这件事而搅黄了。 此时此刻,看到这样类似的场景,他心头能忍得下这口气? 只是在场的不止他们几个人,周围还有其他桌围观的人,其中不乏有杨林的粉丝,嗯,虽然少的可怜,但大部分也是保持着中肯的态度。 此刻听这边如此诋毁杨林,还是仗义的站了出来。 “这位老先生,话不能这么说,文采这件事,从来都不和身份挂钩,否则哪里来我等寒门弟子的崛起? 杨公子倒插入门,或许有自己难言的苦衷,不能一棍子就这样将人打死。” “无知小儿,横渠四句曾说过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说的就是读书人心中要有一股意气,就算贫贱至死,也绝不可能咽下这口气,否则何来崛起一说?” “老先生,能说出这番话来,恐怕是不知道今日张家的后人,张因老前辈也过来捧场了吧, 哈哈,难道张家正统传人的认可,还比不上咱们这群外人了?” 那一桌的人闻言微微一怔,脸色变得有些尴尬起来,虽然大家都是文人才子的身份,论辈分可以随意拿捏这些年轻人,但在张家那位传人面前,还是有些不够看的。 什么叫正统,什么叫正道,他们这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彼此争吵的,看热闹的,冷眼旁观的,谈笑风生的,将整个宴会的气氛点缀的热烈起来,开场就已经如此惊艳了,大家已经很期待接下来的表现了。 杨林站在舞台背后的阴影处,看着舞台上完美表演的含烟姑娘,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让她出场表演的时候,自己心里其实有些顾虑,因为已经从矾楼出去了,嫁入安家做妾,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出来抛头露面,但安俊男听说这个安排之后,竟然想也不想的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到了柳含烟那边,从杨林口中听到了整个开场舞的排练蓝图,也是颇为期待的样子,看得出来她是非常喜欢在舞台上的感觉,哪怕是嫁入了豪门,但终究十几年来这样的生活,是无法说放开就放开的。 安俊男倒是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在他看来,能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狠狠装一波逼的话,是一件很痛快的事情。 等灯光逐渐暗淡下去,‘工作人员’将幕布拉上。 柳含烟从秋千上被扶着下来的时候,杨林这边也是主动迎了过去,朝着她竖起了一个大大的拇指,笑着说道:“很完美。” 女子那边微微欠身,额头上已经露出些许细汗,却还是很满足的笑着说道:“杨大哥此等想法,简直天马行空……” “台下那些人的反应如何?” “喝彩的有,但大部分人都已经沉浸在里面了,妾身从业十几年,还从未有过如此的成就感,仿佛整个舞台都是自己的。” 杨林点头说道:“那就证明,你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人,哈哈,不说了,俊男在后面等着你,快去吧。” 那位微微欠身行了一礼,便挽着裙裳朝着后台跑去。 杨林这边又对着接下来要出场的几位低声交待着什么,接下来,数十位身着金色衣裳的女子,一字排开的朝着外面的舞台走去。 有矾楼的李妈妈亲自出来充当主持人,高声喊道:“接下来要为大家带来的是咱们楼里十几位最优秀的年轻姑娘,联袂演出的,一场大家从未见过的表演,千手观音……” 千手观音? 台下众人闻言怔了怔,随着一阵如同心跳声一般的鼓声响起,整个大厅顿时安静下来。 和开场一样的灯光处理方法,整个大厅顿时暗淡下来,唯有舞台的中央,有几盏灯火缓缓点燃。 一道金色的身影缓缓出现,双手各自端着一盏烛光,姿态柔美。 随着第二双手臂出现的瞬间,整个大厅都沸腾了,无数人站立起来,目光落在舞台中央,落在那金色的身影上,大声叫出声来。 千手观音作为后世震撼全球的顶级舞蹈,由21个平均年龄21岁的聋哑演员演绎出来的,无论是编舞还是舞台的设计,都做到了极致。 杨林依照着脑海中的记忆,尽量将整个舞蹈还原出来,好在矾楼里的姑娘们都有天生的舞蹈经验,几乎一点就通,更重要的是,听说了杨林关于千手观音的想法后,李妈妈惊为天人,不惜为他找来了楼里舞姿最好的二十个姑娘…… 于是这一个已经在后世证明了有多成功的舞蹈,在大乾的矾楼里,再一次震惊了这个时代的人民。 可以想象,从此以后,千手观音一定会成为整个矾楼的招牌节目。 想到这里,在后台观看了正常表演的李妈妈,整个人都笑傻了。 目光落到远处那位年轻人身上,口里不断念叨着摇钱树三个字…… ------------ 第057章 登场 是金子总会发光,就像一个优秀的作品,无论横跨多少个时代,总会给人带来最为震撼的感觉。 杨林到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在电视里看到《千手观音》演出时的震撼,所以将这个节目搬到这里来,未必没有致敬的意思。 眼下两个节目编排下来,已经有了后世春晚的感觉,但杨林真正要做的当然不是导演出一场春晚来,真正核心的内容还是推销自己的产品。 无论是香水还是蚊香,都需要足够的名气来打开销路,所以一些足够惊艳和吸引人眼球的节目是很有必要的,所以最后发展成大乾春晚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对这个时代而言,文娱活动极度匮乏的年代里,一场精美绝伦的演出绝不仅仅是吸引眼球这么简单。 青玉案的流传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所以当《千手观音》横跨千年时空,出现在矾楼之中的时候,给众人带来的震撼一点不比后世少。 直至音乐结束,众人还沉浸在那种精美的舞姿之中,无法自拔。 李妈妈再次上台,目光所及之处,大家脸上的表情都是惊人一致,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对自己早前做出的决定感到了万分的庆幸。 有时候仅是有钱也未必能让矾楼这样大张旗鼓的配合,因为这涉及到一个招牌的问题,一个不好就是自毁招牌,所以对于合伙人的选择尤为慎重。 嗯——合伙人这个词,便是出自这位杨公子的口中,她觉得很是贴切,所以就学着用了起来,在风月场所生活了一辈子的李妈妈,可比那些读书人更知道这里需要什么。 一个好词?或许能传唱一阵子,但终究会被新词所取代,而且这首词所带来的附加价值,还属于原本的词人,听久了会有厌烦的感觉,只有像这样传世经典的舞蹈,才能真正作为招牌。 李妈妈发言了几句,在主持的工作上,她也是新手,不过这些年早已深谙怎么和台下的达官贵人如何交流,如何调动气氛,所以倒也没有冷场。 台下有人已经忍不住问起这支舞蹈的编排是谁,李妈妈想了想,对方好像也没有说要保密,于是说出了他的名字。 “好厉害的舞蹈,以前怎么没见过?” “编排的人是谁?” “杨林。” “……沈府赘婿?杨林?青玉案的那个杨林?” 众人愣了愣,虽然觉得有些荒诞。 “呵呵,怎么可能啊……此人会写词也就罢了,还会编排舞曲?这世上难道真的有全知全能的天才?” “他是这次宴会的主办方,若是重金求人编排个舞蹈,然后给自己添点名气也未必没有可能,商贾世家嘛,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是那个青玉案的杨林?如果是他,或许真有可能吧,毕竟能写出那样的词句来,绝非等闲之辈,我听老师说过,天下间技艺都是相同的……” 席间讨论的人很多,大多是围绕着杨林的身份和作品来的,但直到现在,这个宴会的主办者始终都不曾露面,这让大家好奇之余还有些不爽,于是有人说道:“我们他还不出来,难道是怕咱们上去找他文斗不成?” 这话已经说的别有用心了,事实上来这里的绝大多数人,也都是为了看这个结果的。 能写出青玉案这样的词作来,水平是有的,但也可能只有这一首罢了,所以已经有人迫不及待想踩着他上位。 当然,也有静观其变的,姓杨的赘婿后面又传出来一首《从前慢》,质量上差了青玉案很多,虽然听起来很有意境,但句式和文风上有些不伦不类,反而像是小调,适合吟唱…… 晚宴到了这里,气氛已经彻底被点燃,杨林剑走偏锋的开场,将人们心中好奇升到了极点。 若是再这样下去,或许过来今晚,杨林这个名字又彻底响彻汴京城了,某种意义上还是他们自己推波助澜而成的,所以有些人便坐不下去了,嚷嚷着让杨林出来。 接着有人跟着带起了节奏,鼓掌的有,吆喝的有,整个大厅的气氛彻底被点燃,就连舞台上主持的李妈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下意识的朝后台阴影的地方看去,那道笔直的身影安静的站在那儿,并没有任何紧张的样子。 四目相对,杨林对她点了点头,后者会意,然后清了清嗓子,按照之前说好的台本,继续念了下去。 “好家伙,终于要露面了吗?” “我倒要看看,这个名震汴京的才子,到底是怎么样的人物。” “快看,他出来了。” 杨林走出来的时候,大家都下意识的停止了交谈,目光齐齐的落在了他身上。 或许是之前的铺垫足够惊艳,尽管这次他只是普普通通的走了出来,却给人一种无比神秘的感觉。 身上的衣服裁剪得体,清一色的白色绸缎,在这微晕的光照下,显得无比显眼,面容白皙,相貌出众,在灯光的晕熏下,竟也有种玉面小生的感觉。 二楼的张因看到这一幕,倒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身边有人说道:“临场不乱,大局感很足,倒是不知道他小小年纪,哪里来的这样的心境。” “知平兄收了个好弟子,听说整个晚宴都是他一手操办的,的确少年有为。” “难得的是,一首青玉案成名之后,却主动急流勇退,并没有利用这首词的声势做些什么,这等心境就连老夫也佩服不已。” 同桌的几位年长儒者,亦是开口说道。 “且看看吧,他今天又能给我们带来什么惊喜。” 张因倒是没有接着众人的话题继续夸他,而是看向远处,平静说道。 杨林此刻站在舞台上,有种后世参加选举大会时,面对无数群众感觉,他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笑容平和,以一句很独特的话语开场。 “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来到矾楼,参加沈家独家赞助的早秋晚会暨新品发布会……” ------------ 第058章 送别 “独家赞助……早秋晚会?” 众人闻言微微一怔,二楼立刻有仆役配合的拉开了一道横幅,红底白字的丝织横幅在这个时代还是第一次出现,理所当然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尤其是条幅上哪几个字眼,也是相当的冲击眼球。 这年头还没有独家赞助的说法,但意思不难理解,顾名思义,这是矾楼和沈家一同合作的晚宴,具体的利益划分那是秘密,但能让矾楼主动割肉出来,这位杨公子绝不像表面这么简单。 一如流传的那样,此人性格低调,但身负大才,无论是作词还是编曲上,都是独一无二的天才。 一样东西出来必定能短时间内流行,就好比那首不被众人看好的《从前慢》,虽然词曲上饱受争议,但实际在街坊邻里间的传唱度,还是颇为可观的,眼下这首《千手观音》的舞曲,想必明日也将彻底红遍汴京。 杨林说话的时候很有讲究,语调很慢,话也不会一次性讲完,说话的时候,目光总是从台下众人的脸上扫过,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很是和蔼,有种天然的亲和感。 对于后世经常开基层大会的他来说,主持这样的晚会的确有些大材小用了,比起矾楼的李妈妈来,他才像是一个专业的主持人,用他的话来说——嗯,就是台风很重要。 “有很多话想说,但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是要感谢今天能到场的朋友们,无以为报,只有奉上这场策划已久早秋晚会…… 说是晚会,其实咱们不到申时便已经开始了…… 至于原因,当然是有更多的好东西分享给大家。” “我知道……大家都想问我什么时候会有下一首作品,大家能来到这里很大原因,也是因为我提前就放出消息了。 呵呵,这里容我卖个关子,词曲会有的,但今晚的主角不是它,而是另有其人。” 杨林站在舞台上环顾四周,微笑说道。 这时候台下有些人已经不乐意了,起哄说道:“喂,不就是一首新词嘛,就不要故弄玄虚搞什么花样了,拿出来给咱们瞧瞧,要真有青玉案那样的水平,我倒也认了,要是没有,弄这些沽名钓誉的东西又有何用?” 杨林听过之后,笑着转头望去,却是西北角落里一个穿着青色长袍,手里握着折扇的年轻人一脸挑衅的看着他。 杨林不认识他,但看周围之人对他一副众星拱月的样子,便也猜到了对方恐怕有些权势,此刻见自己在台上似乎出尽了风头,便忍不住出言讥讽道。 “兄台说的很有道理,兄台今晚来矾楼也是为了新词而来?” 那人嗤笑一声,摇了摇折扇,说道:“自然,难不成还是为了看你而来?” 言下之意,杨林在台上一番表现,就像是与人献艺的男伶。 杨林闻言脸色平静,似乎没有任何的生气,只是淡笑说道:“也好,那就稍稍准备下,咱们就直接进入大家喜欢的诗词环节吧。” “还要准备的?词作这种东西不应该是即兴发挥,还是说杨公子背后另有高人指点?难道是传说中那位胡人?”那手握折扇的年轻人步步紧逼问道。 杨林认真的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问道:“还没有请教这位兄台的大名。” “程尧。” “原来明道先生的后人,失敬失敬。” 那人见杨林认出了自己的身份,脸上露出一抹得意之色,朝着周围众人拱了拱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杨林那边却是摇头说道:“不过程公子有件事弄错了。” “嗯?” “杨某的意思是,不是我稍微准备下,而是留点时间让大家准备下,既然是即兴填词的话,总要有个题目才行。” “……” 此话一出,场中众人都楞住了。 二楼之中,不少年长之辈都不禁皱了皱眉头,摇头说道:“此子有点……狂妄了。” “少年轻狂,不过看他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不像是张口便来的人。” “知平兄这个弟子,的确是个怪人啊。” 某间雅士里,身穿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见到这一幕后,也是会心一笑,摇头说道:“童伴伴,你说这小子便是那首《青玉案》的作者?怎么看上去更像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被换做童伴伴的老太监恭敬说道:“回爷的话,此人正是那位赘婿,前几日刚被张因张老先生收为入室弟子。” “哦?张因那老东西平日里连朕的话都不理,今儿个竟然对这个年轻人青眼有加,看来他身上的确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爷要是感兴趣的话,不如找个时间宣他入宫……” “先看看吧。” …… 便是高衙内这样纨绔子弟,看见竟然有人比自己更狂的时候,顿时来了兴趣,啧啧说道:“这个逼,装的是在是妙啊!” 程尧那边怔了怔,看着眼前一脸淡淡笑意的杨林,感觉自己的脸有点疼,蛋也有点疼,心里有口气咽不下去。 这家伙——欺人太甚! 他狠狠的看着杨林,有种一言不合就要捋袖子干架的冲动,不过考虑到今天周围来了很多同窗,还有一些大人物在其中。 这要是动手的话,恐怕丢人的就是自己了…… 当然,更多的可能是,自己还没动手,就已经被楼里面的护卫给绑出去了。 杨林对他拱了拱手,然后转身朝台后走去。 这边灯光再次暗淡下来,周围隐隐有丝竹声响了起来。 “一首杨某自填自谱的《送别》送给大家。” 黑暗的舞台上已经悄然换上一副宽大的屏风,上面是十里长亭送别的画面。 有女子长袖轻舞,歌喉婉约: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瓢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不一样的曲调,无比深情的唱出来复杂而惆怅的情绪。 这首《送别》是后世著名音乐家李叔同创作的版本,可以说是家喻户晓的歌曲,词曲很有古意,也是杨林最喜欢的一首词。 当初作为大学生村官下乡的时候,那位生命中无比重要的女人,便是在车站给他唱的这首歌。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来, 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 惟有别离多。 …… ------------ 第059章 新词 在车站的那个晚上,两人相拥而抱,那个女人唱着唱着忽然失控大哭,一度哽咽失声。 而杨林呢? 他没有哭,只是伸手轻轻的擦干她脸上的泪水,然后告诉她后会有期。 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这是词曲中的话,也是属于他的送别的故事。 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经历过这样的事。 有人已经无声的哽咽起来。 这种哽咽都有它背后的心事。 有演唱者的心事, 有作词者的心事, 有听曲者的心事, 是心事而不是故事。 因为心事总是触及内心的故事。 而故事则需待定。 这时候大家对这首歌的触动多是情感上的生发。 即所谓之“情事”, 继而产生共鸣, 离别之黯然销魂,人生聚少离多之无奈, 一时间如潮水涌进心房,令人窒息…… 二楼之上,张因听到这首词的时候,已经下意识站了起来,嘴唇微微颤抖,忍不住击箸跟着念唱了起来。 “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好一个「一瓢浊酒尽余欢」!” 一曲下来,如同百年陈酒,历久弥香,这种送别的情绪,久久蕴含在众人的心头。 不同于这个时代的很多歌曲,有些曲子动听的,但词谱的却一言难尽,有些算得上传世经典的名词,但缺乏一个优秀的作曲者来加工,所以很难做到流唱的地步,但这首《送别》却做到了词与区的高度统一。 如阮郎归,只是重叠一次。 可谓婉约精致,意蕴无尽。 且自身便有很强的节奏性,易于朗朗上口。 尤其是, 长亭、古道、芳草、晚风 杨柳、笛声、夕阳、远山 这组八个意象, 是传统送别诗词最常见的。 可以说是传统中的传统! 其中的美与境界, 何出其右? 在场的很大部分人都是精于词作的大家,这首送别一出来就带来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不仅仅是好,而是一种能让人沉浸进去的情绪,这种情绪尤为重要,可以说是一首好词最重要的地方。 很多人已经听得哭了出来,古人在这方面并没有任何的顾虑,反而对于自己情绪的表达,很是直接,所以才有了后世那些传世经典的名作。 而眼下,已经有人嚎啕大哭起来,不管是想起了什么,都证明这首词曲深深打动了他。 “好?或许是好吧,但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词,和那首青玉案比起来,有些刻意了,像是各种意象的堆砌,但正是这种恰到好处的堆砌,更让人能沉浸其中……” 这是后人参加过这场晚会的某位词人点评的。 此时在场中,他的眼中也含着泪光,跟着念唱着。 就连那间雅座里的中年男子,也是轻轻闭上了眼睛…… …… 后台之中,杨林抬头看着舞台中间浅吟低唱的浅儿姑娘,眼中也有些湿润,大概是想起了什么,又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时候身后有人轻轻拍了他一下,他反应过来,转过身去,只见身后站着一位身穿黑色裙裳的女子,仰着头看着杨林。 “你是在哭吗?” “这都被你发现了,看来我擦眼泪的动作还是太大了。” “杨公子写的这首词,师师听着也想哭呢。” “这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那个小徒弟唱的太好了。” “徒弟?”李师师诧异问道,这才明白杨林说的是舞台上唱歌的浅儿姑娘,摇头说道:“浅儿妹妹才不是我的徒弟呢,人家出自名师……我只是教了她一些楼里面用得到的东西。” 她这样说,又看了杨林一眼,似乎有些害羞,也有点期待的说道:“杨公子看我这身打扮还行吗?” “好看,有种另类的禁欲风格,目前来说很适合你。” 杨林仔细的打量了一眼,点评道。 “禁欲?” “咳咳……一种风格。” “唔……其实我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会不会搞砸了杨公子交代的事。” “不存在的,你看那群人已经被我的歌曲给怔到了,你待会儿上去继续征服他们。” “征服啊……很难的呢。” “不难还需要你出马吗?”杨林笑着摇了摇头,看向远处,说道:“大乾第一场香水T台走秀,我也很期待呢。” “边跳边唱,师师以前还没试过这种方法,感觉总有点……” “难为情?” “呃……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是了,不过给你的那首歌里,也正是要这种疯癫的感觉,或者说是歇斯底里的感觉。” “歇斯底里是什么?” “你可以理解为一座山很高,你从上面跳下去了。” “很疯狂……” “是吧。” “师师其实很喜欢这首歌,感觉有些东西的确写到心坎里了,但就怕其他人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也要接受,因为今晚是你的主场。” “杨公子对师师这么有信心吗?” “那当然。” “那师师一定可以的。” 她一脸认真的说道,像是做出了某种承诺。 杨林笑着说道:“不要太紧张,我觉得行那就是行。” “那我先到后面准备下…… “去吧。” 闲聊了片刻,李师师便朝着后台休息室的地方走去了。 同一时间,就在两人没有注意到的某个角落里,刚刚小解回来的周邦彦刚好看到这一幕,脸上的神色不停变幻着。 ……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没有听到他们具体在说些什么东西,不过看两人有说有笑的样子,以及彼此间亲昵的关系,他便感觉自己的内心有一团火在燃烧。 说不上为什么,他感觉自己有种被人欺骗的感觉,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在此之前,他不认识这个叫杨林的男子,也只是听说过他写的那首青玉案,不过听说他是一户商贾人家的赘婿。 这样的身份,出来寻欢作乐都要担惊受怕的,就这样还敢和来搭讪自己的女人? 虽然对方从未承认过这一点,但他心中却一直把李师师当成自己的女人。 以至于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他有种想冲出去的冲动…… ------------ 第060章 舞曲 作为成名已久的大才子,周邦彦在整个汴京圈子里的知名度,已经隐隐的压过了其他年轻人。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真正一首好的词作出来,差距还是很明显了,就像那首《青玉案》横空出世,大有碾压乾朝诗坛的架势。 不过仅仅是一首词也说明不了什么,更何况外面有传闻这首词是买来的……所以周邦彦根本没将此人放在眼中,当初他和李师师说起这首词的时候,更多的是对词曲本身的解读,对杨林这个作者基本没有提及,更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对方竟然和自己喜欢的女人好上。 一个赘婿而已,他怎么敢? 从来到矾楼,见到李师师以后,他就觉得有些心神不宁,这些日子去竹楼拜访她的时候,总会被各种理由婉拒掉,以前未必没有过这种情况,但如此频繁的拒绝,肯定能说明一些问题了。 尤其是当看到李师师和那赘婿之间的互动时,他内心其实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只是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她怎么会自甘堕落到和一介赘婿好上了,自己哪一点不必上对方?以自己的文采身份,主要放出话来,便是矾楼这些花魁女子们,哪一个又不心甘情愿的倒贴过来? 但在他心中,李师师又不是那些寻常的花魁女子,因为真正说起来,对方好像从未在意过什么花魁的名分,在矾楼的那些日子里,大多数时间都是待在屋子里,研究些自己喜欢的曲调,或是替李妈妈编排一些舞蹈,她在这方面的天赋很高。 不仅如此,琴棋书画或是诗文唱功上的造诣也是很深,以至于自己第一次接触她的时候,就被对方身上那股独特的气息所吸引到了。 后来也来过几次,或许因为自己才子的名气,对方和自己相处倒也融洽,但真正到他想要表达出什么情意来的时候,对方又总能不动声色的抽身而去。 就这样半年下来,直到她离开矾楼,两人之间的关系其实也没有多大的进展。 再后来她搬进了那座竹楼里,自己偶尔会以朋友的身份去拜访,对方倒也不会拒绝,没有在矾楼里的束缚,两人的关系倒是好了不少,但也仅仅做朋友罢了,真正想要做些什么东西的话,他自己心里也明白,对方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所以他也就暂时放下了,一个女人到了年纪终究是要嫁人的,或许再过几年对方就是另一种想法了,于对方来说,自己这边肯定是最好的选择,再不济也是某个豪门大户的人,如果她当真这么选择了,也只能说是自己看走了眼。 但眼下,她竟然选择了一介赘婿…… 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边,感觉有些啼笑皆非,还有种被打脸的感觉。 杨林,沈家…… 周邦彦眼中露出一抹冷厉之色,却被自己心里突然冒出来的想法给笑到了,自己什么时候竟然把这个赘婿当成对手了。 呵呵,他配吗? …… 杨林和李师师分开之后,便直接去了二楼某间包厢里。 安俊男小两口还有沈有容主仆坐了一桌,正津津有味的看着楼下的演出。 “相公,你来了。”沈有容见杨林出现,笑着站起身来。 安俊男那边也打了声招呼,指了指楼下的舞台,不禁竖起了大拇指,说道:“这些节目都是你编排出来的?的确厉害,用烟儿的话来说,在矾楼的这么多年还未见过如此精彩的表演。” 矾楼给家属安排的位置是极好的,透过窗户刚好能看到整个舞台,也没有楼下那般嘈杂吆喝,房间里布置精美,桌子上摆满了各种点心小食。 此刻,含烟姑娘也是站了起来,深深的朝杨林行了一礼,不等杨林拒绝已经开口说道:“这一礼不为别的,而是为杨大哥能够编排出千手观音这样的舞蹈来,多少矾楼的姑娘会因为这首编舞而改变人生……不用明日,出了矾楼的大门,这曲编舞绝对要红遍整个汴京……” 到底是专业人士,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以含烟姑娘在其中浸淫数十年的技艺,岂能看不出来这首千手观音的厉害之处。 对于她们这样矾楼出身的女子而言,这样一首舞曲,足以让她们这辈子衣食无忧了,这无疑是恩同再造。 所以她这一礼是由心而发,替矾楼的姑娘们感谢杨林。 杨林微微一怔,笑着摇了摇头:“真要论功行赏,那也是她们表现的完美,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下面还有个节目。” 安俊男闻言顿时来了兴趣,问道:“什么节目?” 杨林神秘地低下头,那手背掩在嘴边小声地告诉他:“秘密。” 安俊男闻言翻了个白眼,悻悻地伸出筷子挑了两粒花生米,然后转头朝着舞台的后方看去,余光瞥见一道黑色的身影似乎正往舞台走去。 “这就是你说的李师师吗?”他戳了戳身边的女子问道。 含烟姑娘点头说道:“方才路过后台的时候,我看到了师师姐,她亲手承认是过来给杨大哥捧场的,想来下一个节目应该是她的吧?” 说话的时候很小声,而且还偷偷看了一眼那边的沈有容。 后者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只是轻轻瞥了杨林,问道:“李师师啊,相公的朋友吗?” 有杀气…… 安俊男这个局外人都感觉到了一丝杀气。 “的确……是朋友。” 沈有容点了点头,若无其事说道:“那妾身倒要好好看看,能被相公认作是朋友的女子,到底有怎样的本事。” …… 舞台下面,一身黑色天鹅裙的女子,踩着轻盈的步伐从地毯上走过,一边轻轻拍着自己的胸口,轻声说着什么。 李妈妈这个时候站在舞台中间,开始介绍下一个节目,也就是今天真正的压轴作品。 一首舞曲。 名字很奇怪。 《易燃易爆炸》 表演的人也不出名。 叫什么李师师。 知道的人大多是经常来矾楼的人了,但也只是知道,很少有打过交道的。 唯独桌席上的周邦彦脸色有些难看,闷闷的喝下一杯酒,抬头朝着那道黑色如同天鹅的身影看去。 ------------ 第061章 震撼 黑色天鹅裙是杨林凭着记忆里的画面重构,然后找汴京城里最厉害的裁缝做出来的。 黑色代表着冷艳和高贵,如同带血的玫瑰,让人深深着魔。 尤其是当李师师空灵的声音响起的刹那,整个现场都安静下来了。 低沉的鼓声,蔓延的荒火,在不断的燃烧。 “盼我疯魔,还盼我孑孓不独活。” “想我冷艳,还想我轻佻又下贱。”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当李师师的嗓音响起的同时,矾楼后面的小巷里,无数黑衣人正缓缓的朝这边靠近。 “人是要杀的,干完这票咱们就可以金盆洗手了,不过别乱杀人,今天来这里的狗官很多,杀错了可能就捅了天大的篓子了…… 姓杨的身边没几个高手,银大双以前还勉强算一个,如今老得快入土了,不足为惧,呵呵,待会儿咱们杀掉人之后,趁乱逃脱,万万不能耽搁……” 黑衣人之中,有首领一般的人物低声说道,然后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热闹非凡的矾楼,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舔了舔嘴唇:“朱门酒肉臭,呸,这群狗东西,死有余辜……” 就在这些人的身后,深巷的某处角落里,燕青的身影同样隐匿在其中,远远的跟着那些人,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跟踪这伙人,想要弄清楚他们背后的势力,虽然还没有彻底调查出来,但对他们要做的事却是了然于胸。 这群人都是江湖上的悍匪,真正的亡命之徒,他们想做的事,竟然是准备在矾楼之中杀人放火! 而他们要杀的人,不是别人,竟然是沈家二房的女婿,那位叫杨林的公子哥。 燕青脸色有点凝重。 “若是现在就冲出去的话,恐怕会打草惊蛇,一旦失手,还要把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不过不能放任他们就这样下去,得找个机会通知沈家姑爷那边……” 他武艺虽高,但单枪匹马的话,想要悄无声息杀掉这些人也是不可能的。 武功不是妖术,与人厮杀的时候也会受伤,尤其面对的是一群亡命之徒,就算能赢,也要付出一些代价。 更何况眼下是汴京,自己还在捕快的通缉名案上,一旦现身,后果难料。 “嗯?这么快就行动了……” 就在他心中还在权衡的时候,对面几位黑衣人已经动了,缓缓朝着矾楼的方向摸了过去。 “要我阳光,还要我风情不摇晃。” “戏我哭笑无主,还戏我心如枯木。” “赐我梦境,还赐我很快就清醒。” …… “与我沉睡,还与我蹉跎无慈悲。” 当一身黑天鹅裙的李师师登场的时候,她便是整个舞台的焦点。 无数的烛台铺满整个舞台,黑色的裙裳,白皙的皮肤,银色的项链,珍珠玛瑙点缀的高跟鞋…… 当这些第一次出现在大乾的时候,所带来的冲击力是无比惊人的! 包括杨林这样的始作俑者,此刻都是浑身的鸡皮疙瘩,感觉灵魂一次次的在撞击头颅,头皮发麻。 曲调是从未听过的曲调,似呐喊,似发泄,词谱更是从未见过的风格,看似矛盾道极致,却句句精准犀利,简直直击心头,有种撞击灵魂的效果。 在场的女子,无论是已经嫁做人妻,或者说是还在青楼里苦苦挣命的伶妓,听到这样的歌词,都有种鼻子发酸的感觉。 词曲里所描绘的仿佛就是自己,在这个男权至上的时代里,从来不会有人替她们发声,她们就算做到了最好,也只是成为男人的附属品。 希望她们风情万种,又希望她们温柔娴淑,但事实上,谁又能做到这样呢? “爱我纯粹,还爱我赤裸不靡颓。” …… “看我痴狂,还看我风趣又端庄。” …… “要我美艳,还要我杀人不眨眼。” …… “图我情真,还图我眼波销魂……” 台上的李师师,已经完全进入到了歌曲之中,仿佛化身故事里的女主人公,在撕心裂肺的呐喊。 伴随着摇曳的舞姿,如痴如醉,将这首《易燃易爆炸》完美演绎出来,或许这个世上没有谁比她更适合唱这首歌了。 所以当杨林第一次拿出这首歌的歌词时,李师师已经彻底被打动了。 她的性格,她的经历,完完全全的贴合了这首词里的意境,仿佛是为她量体打造…… 这不是诗词,甚至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歌曲小调,而是一种大家从未见识过的唱法,但偏偏能让人沉浸在其中,欲罢不能。 现场之中,很多女人都哭了,掩面痛哭,掩饰不了自己内心的情绪。 就算是那些男子,听到这样的歌,也沉浸在其中,感觉到歌声里所表达出来的一种倾诉和呐喊,久久沉浸…… 直至唱完很久之后,李师师的已经离开了舞台,台下依旧安静如此,针落可闻。 太震撼了! “此等奇女子……朕为何以前从未听说过?” 二楼之上,某间雅座里,气态不俗的中年人沉默良久之后,缓过神来,自言自语道。 “好像是已经脱了妓籍,早就离开了矾楼。” “原来如此,有此心志,难怪能唱出这样厉害的曲调来…… 不过这种曲调,似乎有些离经叛道,与历来大家所作截然不同,不知道这背后之人,又到底是谁?难道是这个叫杨林的赘婿?” 中年人自言自语,轻轻摇头。 另一边,张因那群读书人所在的屋子里,大家对这首歌的看法却有些不同,或许是觉得太过离经叛道,有违纲常,已经有人提出了批评的意见。 而似张因这样的老一辈读书人,也是眉头紧皱,不过却没有提出什么,显然还在沉思和回味之中。 “这个女人……本少爷喜欢! 快,给我去把她绑回来,今天谁也拦不下我……” 高衙内从那道黑色身影登场开始,眼睛就一直没有离开过,望眼欲穿,深深的被那人打动了。 不知为何,感觉那张脸似乎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就连梁羽,也是神色动容,似乎没料到,今晚还有这样一场别开生面的演出。 至于周邦彦那边,年轻的才子聚集的地方,那些早已听说过两人之间事情的同窗们,有些已经在打趣他了,问他台上的那位女子,所唱的歌词,是否在对他倾诉什么。 周邦彦始终默不作声,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急促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不好了,失火啦!” ------------ 第062章 混乱 似这样人多嘈杂的地方,对火灾的预防其实已经做的很好了,但就是这样还走了火,委实有些出人意料。 来不及考虑这背后的原因,矾楼的李妈妈已经跑了出来,指挥那些下人仆役们开始灭火。 火势是从后厨那边传来的,因为天气炎热干燥的原因,短时间内便蔓延了开来。 这年头还没有后世混凝土的出现,很多建筑都是木制的,尤其是的矾楼这座数百年的建筑,一旦走火,损失是极为惊人的,更不用说,今晚的楼上还来了如此多的达官贵人。 大厅里的客人们已经开始疏散,舞台之上的歌声还在继续,女子曼妙的舞姿在灯火中绽放,作为一个专业表演者的职业素养,临危不乱或许不只是说说而已,至少在大家离开之前,她并没有离开的想法。 另一边二楼的一些人也在观望,如果带着下人或者随从来的,也会安排他们下去一起救火。 短短时间内,后台那边的空地上,已经汇集过去了很多人。 “怎么会失火?矾楼对于举办这样的大型宴会,很是有经验,操办一切的也都是老手,可还是被人钻了空子……对方到底要干什么?” 远远的,杨林看着后厨那边忙碌的众人,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 他不相信这场火灾是意外发生,在举办这场宴会之前,他其实已经和矾楼的人谈过一些相关的事情,对方也并非没有准备,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人钻了空子。 关于这场晚会,真正的目的还没达到,本来打算在这首歌之后,李师师在顺势在舞台上走一圈秀,将蓉记的名头彻底打出去…… 眼下看来,这个计划十有八九要泡汤了。 好在火势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有人故意点燃了后院的帐篷,在众人手忙脚乱的帮忙下,火势很快就控制了下来。 他站在那边看了片刻,来来往往的许多人其实并没有注意到他,但下一刻,他突然被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一个想法给惊醒了。 来来往往很多人,有的是那些达官贵人带着的随从,还有的是矾楼本来的仆役,还有一些是从未见过的几个陌生面孔,眼下火灾刚刚扑灭,大家还没来得及上去,那方才上去的几个人…… 不好! 杨林陡然醒过神来,吓得一身冷汗,晚风吹过,感觉浑身凉飕飕的。 他没有多想,一路朝着二楼的方向跑去。 “姑爷,你这是?” “快去救人,有刺客!” “刺客?” 杨林根本来不及解释什么,二楼已经彻底乱开了,有妇人在尖叫。 杨林跑上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远处一道黑影人窜入一间屋子之中,下一刻,刀光掠过,有鲜血横飞。 尖叫声,呵斥声,狞笑声,撞击声。 不绝于耳。 “大胆刺客!” “什么人!” 有人怒喝出声,然而随着一道刀光的闪过,声音戛然而止,瞪大的瞳孔里渐渐失去了色彩,鲜血从他的脖子上流淌出来,沾满了衣裳,然后整个人向后跌倒而去。 接着是家属的哭喊声,却又被周围杂乱的声音压盖住了。 这时候有人跳了出来,也就是刚才大喝的人,从楼梯那边上来,还没来得及动手,就看到自家老爷死在对方手中,顿时眼睛都红了,直接从身后拔出一把圆环刀来,怒喝一声,朝着那黑衣刺客便是一刀斩去。 手起刀落,紧接着是刺耳的撞击声,火光四射,吓得周围的那些女眷一个个掩面逃散。 然而刚走出去,又有一个黑衣人拦路而来,手中使着恐怖的凶器,见人就杀。 疯了—— 这是一群怎样的疯子。 “这群狗官,平日里叫嚣惯了,忘了自己是什么货色了,今天都给爷爷尝尝刀子的滋味!” “三郎,别忘了大哥的话,杀一些该杀之人就好,别耽搁了大事!” 黑衣人之中,有两个像是首领一般的人物在对话。 被换做三郎的刺客闻言呸了一声,朝着地上那具尸体吐了口痰,说道:“狗官,杀之不尽!好了,我现在就去宰了那沈家的一群人。” 说着,便朝着沈有容他们所在的房间走了过去。 看样子在来之前,他们早已事先摸好地方。 另一边,中年男子方才还沉浸在歌曲之中,眨眼间这种氛围就被破坏的淋漓尽致,惨叫声,哭喊声不绝于耳。 男子听到动静之中,倒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惊慌,而是皱了皱眉头,问起身边那人道:“童伴伴,外面是什么情况?” “爷,不好了,外面有刺客。” 名为童贯的老宦官说话的时候,手已经放在腰间,抽出一把短剑来,眯眼看着门口。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 一道黑衣声音窜了进来,只是还没等他开口,一道寒芒闪过,直接割破了他的喉咙。 “小兔崽子,竟然连万岁爷的地方也敢闯?今天洒家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个狗胆,敢行大逆之事?!” 不过话虽如此,他也没有追出去,只是守护在身边之人旁,眯眼看着远方,刀光之中,又有几道黑衣身影朝着隔壁的房间扑了过去。 “什么人!” “你就是银大双?听说你枪法了得?那咱们来过过手!” “别跟他废话,杀了这群人,赶紧离开这里!” 砰! 枪影纵横,火光迸发,那道魁梧身影朝着银护院扑了过去。 小芸已经吓得睁不开眼睛了,沈有容那边也脸色苍白起来,不过还算沉得住气。 至于安俊男,此刻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剑来,将几名女眷都护在身后,不过以他这三脚猫的功夫,遇到那些刺客的话,估计分分钟就会被放倒。 眼下,只能祈祷银护院多撑一会儿。 “通臂枪,你是歙州的石天宝?!” 银护院和那人交手不过几个回合,瞬间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来。 “你知道的太多了,放下武器,立刻滚出去,还能饶你一命。” “杀了便是杀了,石二哥何必跟他废话。” “你又算什么东西?!”银护院转头看向那年纪稍轻的汉子。 “你爷爷厉天闰是也!” “哈哈哈哈,不认识。” “老狗,纳命来!” 这边短暂交谈了几句之后,又打了起来。 这一次,那用枪的和使刀的果然都没有留手,而是一起合力朝着银护院逼去。 眨眼间,银护院就被逼到了生死之境的边缘,身上已经有好几处地方挂彩了,眼看就要饮恨当场了。 就在众人感到绝望的时候。 杨林的声音忽然从远处传来。 “你们要杀的人是我,又何必为难老人和女眷?” ------------ 第063章 火枪 “你是沈家那赘婿?” “是我。” “你杀了我那群入京的兄弟?” “没有的事。” “你还想狡辩?” “天宝哥,别和他废话了。” “姑爷,小心,此人是石天宝,一身武艺了得——” “相公,别过来——” “林哥儿——” 争吵声,质疑声,顿时响起在周围。 杨林走了过来,脸色平静,看着远处举着武器的众人,没有表现出任何紧张或是害怕的情绪,目光落在那浑身魁梧的汉子身上。 “不管人是不是我杀的,和她们无关,你们江湖绿林最是讲究规矩和道理,祸不及家人。” “哈哈哈,祸不及家人,这是哪里的说法,不过的确挺合我意。” 那名为石天宝的中年男子闻言眯起眼睛,看着杨林说道:“地上有刀,你现在自我了断了,我便放了你的家人。” 杨林闻言微微迟疑,当真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一把刀,轻轻的弹了弹刀身。 那边沈有容已经惊得叫出声来。 “相公不要——” “姑爷!” 杨林一手拄着刀,摇头说道:“若是我自杀了,你们不愿意放人怎么办?” “你没有选择,否则我杀了她们,一样可以来杀你。” “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呵呵,读书人,别想在我这里耍花招,我已经调查过你了,你不是外面传闻的那样无能。” 杨林闻言微微挑眉,抬头看了对方一眼,点头说道:“谢谢夸奖。” “你在拖延时间?” “有这个打算,不过你都看出来了,似乎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三郎,动手,先杀了这些女眷,再宰掉这个赘婿!” 那边,被换做三郎的魁梧男子大喝一声,提刀朝着人群冲去。 对方那个叫石天宝的显然也是聪明人,瞬间看出了杨林的意图,但在这种情况下,对方绝不会给出太多机会的,直接做出了反应。 这一刀简单粗暴,看样子是真的没有打算留活口,在这群人眼中,杀人或许和吃饭没有什么两样,如果不是杨林表现的太多淡定,或许这个结果早就发生了。 手起刀落的刹那,银护院那边也动了,手中长枪横扫,直取‘三郎’厉天闰的面门。 “你的对手是我!”中年汉子石天宝大喝一声,一刀劈了过去。 作为全场唯一的战力,银护院如果被困住的话,这边便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这么久,下面的人还没有赶到,显然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姑爷,你带着小姐他们先走——” “哪里走?!” 厉天闰那边大喝一声,一刀封住了众人的退路,朝着杨林的腰身斩去。 芸儿的尖叫声传来,哭喊声,还有安俊男的呼喊声。 所有的声音汇聚而来,似乎要将整个房间炸开了膛。 便在这个时候。 一声更震撼的声音传来。 瞬间碾压了所有。 血肉横飞,还有人痛呼的声音。 “三郎?!” “历三哥!” “狗赘婿,你这是什么妖法?!” “快救三郎,杀了这个人!” 魁梧汉子一手捂在腰间,整个人在地上痉挛着,痛的说不出话来。 另一边还在收刮屋子的其他几位黑衣人,听到动静后都追了过来。 石天宝正和银护院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惊住了。 杨林手中握着一个铁锥模样的东西,冒着白烟儿,还有浓郁刺鼻的硫磺味儿,正指着厉天闰的脑门,看着远处的石天宝,低喝道:“别动,再动我就杀了他。” “这是什么妖器?道家掌心雷?” “放下武器,你只有一次机会。” “你敢动三郎,我杀你全家!” 砰! 又是一道白烟升起,伴随着厉天闰的哀嚎声,一条手臂顿时垂了下来,上面血肉模糊。 “你找死啊啊啊啊!!” “我让你放下武器。”杨林目光冰冷的看着他 “在京的那些兄弟果然都是死在你手上。”石天宝脸色难看说道。 “看来你听不懂我的话。” “二哥救我!” 就这样,彼此间对峙了起来,杨林没有说话,对方也没有乱动,只是目光落在了他身上,沉声说道:“原本以为简简单单就能杀掉的小人物,没想到竟然是条大鱼。”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尊重你们的选择,但很反感你们把事情弄的这么复杂。” 杨林摇了摇头,冷冷说道:“今天死了很多人,对你们而言或许没什么,但对他们而言,这就是无妄之灾,我不管你们是替谁来的,但做了事,就要负责,这是我的原则。” “你杀了我们在京城的兄弟。” “石天宝?石宝?厉天闰?方腊?我以为离这段历史还很远,没想到才几个月你们就找上门来了,方七佛也来了吗?” “你,你怎么知道这些?” “唔,花石纲的事情还没发生,你们应该还在筹备阶段,还没来得及起义,应该还在等呼保义那群人先出头。” “你!” 对方明显已经被杨林三言两语慌了心神,就在这个时候,杨林朝银护院使了个颜色,后者立刻会意,整个人一个翻滚出来,手中长枪如龙,直取石天宝面门而去。 石天宝这才反应过来,知道中了杨林的诡计,顿时气急大怒,大喝道:“既然你知道这么多,今日便非杀你不可了,万万不可坏了圣公大事!” 杨林却是在他大刀劈来的时候,整个人后仰出去,同时伸出手中的火枪,朝着身前便是一枪打出,砰的一声,浓烟迸发,整个枪筒彻底炸裂,杨林的手也被炸出血迹来。 对方反应也是极快的,在杨林举起枪的刹那,身子陡然避开,那火药弹只是从他身边擦过,将衣袖打烂,但银护院接下来一枪,却是正中他的肋骨处,刹那间,鲜血直流。 “找死!” 他爆喝一声,似要使出搏命的招式来。 便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说道:“天宝,速走,有官兵来了!” “三爷!” “方七佛,你的对手是我!” “燕小乙,你找死!” 对方有帮手来了,竟然是方腊的北伐统帅方七佛。 当然,此刻还没有这个称号在身,这是一个超级高手,如果一开始就登场的话,根本没有杨林使用火器的机会,不过对方似乎被人拦下了。 燕小乙,燕青,果然是他! 杨林终于知道,前几日给他递密信的人到底是谁了! ------------ 第064章 见面 一刹那间,杨林心中大概已经明了。 方腊的人潜伏在京中,不知是打算做什么不轨之事,偶然和要杀杨林的人凑在了一起。 然而替他们出手的时候,被燕青截了胡,反而留下了几条姓名,对方气不过,就设计了这次的矾楼截杀,顺便还能截一笔银两回去,一举多得。 如果不是有这道‘试验品’的火枪在,这次或许根本撑不动燕青出手了,对方派出的人都是响当当的亡命之徒,一个比一个武艺高强。 如果这世上还没有火枪,如果不是他们太过轻敌,又怎么会让自己得手? 打从经历过上次的城外刺杀之后,杨林便动了研制火枪的念头,并且在小作坊里加班加点,终于研究出一个粗制品,虽然用几次就要炸膛,但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而言,遇到武艺高强的人,总算有还手之力了,只是他也没想到,会这么快用上。 幸好有燕青拖住方七佛这个狠人,否则他登场的话,自己这边根本没任何反抗的余地。 不过燕青武艺虽强,和对方还是有些差距,想要打败他是不可能的,眼下是楼下的人已经反应过来了,所以方腊这边的众人不得已要退去了。 连中两枪的厉天闰已经疼的晕厥过去了,石宝那边不愧是方腊手下的猛将,将银护院逼退之后,抱起昏迷的厉天闰,一个转身破窗而出。 银护院没有深追,而是看向杨林鲜血直流的右手,担心说道:“姑爷,你没事吧……” 另一边,燕青和方七佛已经不知道打到哪里去了。 剩下的几个人黑衣人眼看逃不出去了,竟是直接拔刀自刎,这等狠劲,便是杨林看到了也不禁皱眉,随即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得罪了方腊那边的人,日后怕是免不了要被刺杀,但对方已经杀上门来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矾楼的护院姗姗来迟,来的还有汴京府的捕快和衙役,将整个矾楼包围起来,有伤者从里面抬了出来,哀嚎不已,一场晚宴变成了鸿门宴,这是谁也没想到的事情。 汴京府的府伊亲自过来了,正准备发号施令的时候,发现一个面色阴冷的中年人从矾楼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愣在了,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下一刻,赶紧跪倒在地上:“官家,您怎么也在……” “朕的好严卿,你看看你掌管的汴京城,竟然已经乱到这等地步了,当街杀人,还有半点王法了?!” 汴京府伊吓得脸色都白了,不停的磕头谢罪,那边却是大袖一甩,直接转身离去。 “给我好好查,这次的事,一定要给我查个水落石出!” 杨林的手在小芸的简单包扎下,已经止住了血,不过他没有立刻去休息,而是招呼了银护院一声,想去看看燕青那边的情况。 如今方腊手下那群人已经脱身而去,反倒是燕青落入了以一敌众的包围,若是这样丢下他的话,自己良心不安。 银护院虽然不知道哪位叫燕青的少年郎是谁,但也明白是对方救了自己这边的人,于是点了点头,提枪走了出去。 “相公……” “姑爷,你受伤了,不能出门!” 两个小姑娘眼中都是担忧的神色,杨林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你忘了方才你家夫君是怎么杀那武林高手的吗,砰的一枪,人就没了。” 说话的时候,杨林还比划了个开枪的动作。 只是手上裹着麻布,显然有些不太美观。 “这事还没结束,虽然最后发布会的进程被打扰了,不过名气算是彻底打出去了,待会儿散会之后,记得派人统计下今天来这里的人,无论是捧场的还是砸场子的,都送去一份蚊香和花露水作为赔礼,至于香水的话,挑准人来送,这些你来操作。” 杨林简单安排了下后面的事,便和银护院一起出门去了。 沈有容眼中满是担忧的神色,这时候却也不知道怎么劝阻,只能和小芸对视一眼,回到楼里面主持事务去了。 李师师这时候才感到了一丝后怕,方才在舞台上唱的太过投入,以至于发生这么大的事,对她而言,也只是后知后觉,等反应过来以后,第一担心的竟然不是自身的安危,而是杨林。 慌乱的人群里,她左右观望着,始终没找到那道声音。 方才听到了打斗的声音,还有刀枪碰撞的声音,这样她更为担心起来。 杨公子呢! 不知为何,她此刻的心有些慌乱起来。 然后她看到有两个年轻的女子朝这边走了过来,似乎看到了自己,然后那位仪态端庄的女子顿了顿脚步,主动走了过来。 好像是杨公子的家眷。 从一开始,她其实就注意到了对方,只是没有刻意的去想什么,就像她和杨公子的关系,也没有刻意去改变什么。 李师师站在原地没有动,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主动和那边笑了笑。 那个仪态端庄的女子倒是微微点头,回了个笑脸,轻声说道:“师师姑娘吧?” 只是她身边的小婢女,似乎对自己有些敌意。 微怔之后,李师师微微欠身行了一礼,说道:“见过姐姐” “今天的表演很完美,相公临走时,让我来多谢师师姑娘一声。” “原来杨公子已经走了,我还担心出了什么事。”李师师下意识说道,说完才发现自己有些多言了,人家的妻室在这里,哪里轮得到自己担心的。 沈有容那边似乎也不在意,只是笑着说道:“替我家夫君多谢师师姑娘的担心了。” 沈有容虽然很客气,但听在她的耳中,却也有种不同寻常的意味。 左一句我家夫君,右一个我家夫君,像是在宣布主权。 李师师微微低下头,行了一礼后,就离开了。 小芸古古怪怪的望了那人的背影一眼,说道:“小姐,她好像都不会生气唉。” 沈有容摇了摇头说道:“你还小,不知道这样的女子,对男人而言才是最大的诱惑。” 小芸掰了掰手指,嘀咕道:“小姐也不大啊。” ------------ 第065章 化名 这位叫李师师的姑娘,还真是我见犹怜,就连沈有容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无论是姿容还是气质上,都极为出色,丝毫不逊色于那些所谓的当红花魁。 对于自家相公能认识这样的女子,她心里也是有些奇怪的,不过换个角度来想,这也只能说明自家相公很厉害,这年头唯有厉害的人,才能三妻四妾…… 对于自己心头冒出这样的想法来,沈有容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感觉有些啼笑皆非,自己这个时候不应该醋意大发,和那个女人撕破脸皮吗,怎么反倒还找起理由安慰自己起来了? 沈有容啊沈有容,你还是太年轻了。 另一边,小芸还在纠结着姑爷到底去哪儿的问题,根本不知道自家小姐已经和那位师师姑娘切过磋了。 …… 对于杨林,银护院其实是有些看不懂的,弱不经风的书生,却折腾出许多心情的玩意儿来,包括今晚这场别开生面的晚宴。 如果不是最后的时候突然发生了意外,蓉记这个品牌注定要红遍整个汴京吧? 从最初的蚊香到香水,再到后来的火器,这位姑爷身上总有许许多多让人感到震惊的地方。 便拿那件火器来说,类似于这样暗器其实江湖上也是有的,但能做到如此大的威力,甚至一枪之下将历天润直接废掉,这样的战绩如果说出去的话,决定要轰动整个武林。 当然,这一切都归功于火器的厉害,他本身是没有武功在身的,所以日后人们对于他的江湖地位,也不好多评价什么。 甚至可以想象,若是身边之人都拿着这样的火器,多几个人出来,便是天底下最厉害的江湖人士,能不能活着脱身都是问题。 在这种大杀器面前,肉体凡胎仿佛变成纸糊的一样,苦练多年的武功也变得没有意义了,以至于他这一路上都有些沉默,几次欲言又止。 “姑爷,没想到你之前要铸造的火枪,竟然威力如此惊人……” “呵呵,别提了,差点把自己的手给炸烂了。” “如果换成精铁的话,或许会好点,就是价钱上有点高了,不适宜大规模的生产。” 银护院沉吟道,说完看了杨林一样,看似随意问道:“姑爷打算多生产些这样的东西吗?” 杨林闻言想了想,摇头说道:“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因为在没有足够的约束力之前,是不能放任这样的东西流传出去,否则整个天非得乱了套不成…… 都说狭义武乱禁,修炼一身武艺的人尚且如此,那些心志不够的人,一旦掌握了更强的武器,对天下来说是个灾难…… 当然,原因肯定不止这些了,就像你说的,原料上,造价上,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 额,银护院是不是在担心,我因为这个走上岔路了?” 这一瞬间,杨林似乎反应了过来,看向银护院。 后者倒是认真的点了点头,想了想道:“历来涉及到社稷神器,都被天下君王所忌惮。” “银护院的意思我明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哈哈,想来姑爷也是明白人,倒是银某想太多了。” …… 两人说话的时候,已经追到那日的巷道里。 在那边,满地的竹竿被切成了无数截,燕青抱着川弩站在原地,抬头看着围墙另一边,身上有几处刀剑划过的痕迹,好在都只是皮肉伤,并不严重。 “小乙兄……” 夜色中,月光朦胧的落在,落在对方的身影上,显得有些孤寂和出尘。 这声小乙兄喊出和后世小马哥差不多的味道来,不过杨林发现,当这位水浒中鼎鼎有名的少年豪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自己内心其实比想象中要平淡一些,没有做出什么上去要签名照的举动来。 对方似乎也早就料到杨林等人会追来,所以一直在这里等待。 见杨林过来,先是拱手行了一礼,然后说道: “方腊身边那群人武艺一个个都很高强,光靠我一个人无法拦住,所以还是让他们跑了…… 不过这次事情闹得这么大,想必他们也不敢在京都里待着了。” “早已听闻小乙兄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杨公子……听过在下的名号?” “浪子燕青,梁山之中排第三十六位的好汉,上应“天巧星”……” 说道这里,杨林忽然怔了怔,想起来这时候梁山还是草创阶段,估计还没开始大聚义排座次呢。 好在这个浪子的称号,这时候还是已经在小圈子流传开来的,于是又哈哈哈的圆了过去。 燕青没想到自己的名号竟然已经传到京城里,连沈家的姑爷都知道了?难道是主公那边说的? 不过看对方如此敬重的口气,少年心中也是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当然,更多的是对这位姑爷生出不少的好感来,笑着说道:“没想到杨公子也是同道中人,此前主公还担心沈家出事,派我过来接应一下,今日看杨公子一发暗器,直接打晕那历天润,委实厉害……” 彼此商业互吹了一番,杨林面不红心不跳的接受了对方的吹捧后,笑着说道:“算上这此,小乙兄已经两次救过我了……这份恩情,杨某定当牢记在心。” 另一边,银护院的目光却是一直盯着燕青身上那柄川弩上,忽然问道:“这把弓弩,可是京都天字号宋家打造的那柄绝命弩?” “前辈好眼光!” 银护院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我说难怪如此熟悉,这弩当初是我陪大少爷亲自去下定金打造的,只听他说是为一位故人打造,没想到是你,不过你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臂力,竟然能操纵这把绝命弩,的确了得!” “前辈不认识我,我却早已听说过前辈的名号,川东行镖银家兄弟,这些年小双大哥对也我颇有照料……” “哦?你见过那小子?在外面没有给大少爷惹祸吧?” “小双大哥一身枪法出神入化,在梁山那边闯下了偌大的名头,非但没有闯祸,还给主公解决了不少麻烦。” 听着两人的对话,杨林怎么都感觉有点不对劲。 简直是两个土匪头子凑在一起了。 沈家大少爷沈有侠,被忽悠进了梁山? 虽然自己早已猜到了这个结果,但听燕青的话,似乎在那边地位还真不低。 该不会玉麒麟卢俊义就是他的化名吧?! 想到这里,杨林顿时有种哔了狗的心情…… ------------ 第066章 窝匪 “等等,你家主公是不是化名卢俊义,有个外号叫‘玉麒麟’……” 杨林脸色古怪的问道。 “啊……我以为杨公子早就知道了。” 燕青那边微微一怔,摸了摸脑袋说道。 杨林嘴角抽了抽,他想过沈家这位大少爷在外面混出点名堂来,但没想到直接混成了梁山二当家啊。 而且据史册上记载,卢俊义老家是北京大名府的人,和汴京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唯一相同的地方,大概就是家里是豪商吧。 只是这位沈有侠可不是别人把他逼上梁山的,而是自己主动出去落草为寇的。 忽然间,他想起银护院说过,自家弟弟银小双就是跟着沈大少一块出去的。 沈有侠已经化身二号首领人物的卢俊义了,那位银小双呢? 不仅杨林好奇,就连一旁的银护院也比较关心家中唯一的弟弟的近况。 据燕青讲,银小双大哥在梁山里化名花荣,认送外号“小李广”。 话音刚落,杨林在风中凌乱…… 花荣,梁山泊英雄中排行第九,为马军八虎骑兼先锋使之首,使一杆银枪,一张弓射遍天下无敌手,生得一双俊目,齿白唇红,眉飞入鬓,细腰乍臂,银盔银甲,善骑烈马,能开硬弓…… 这是历史上对花荣的记载,因为善使银枪,又被称作银枪手…… 嗯,银护院一杆长枪就使得虎虎生威,据他说这个弟弟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样说的话,也就能解释得通了…… 只是杨林没想到,梁山前十的英雄好汉里,沈家一家就占了两席。 这哪里是什么商贾人家,典型的一窝子土匪啊! 杨林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赶紧收拾好细软走人,大房这一家子干的可都是掉脑袋的买卖,估计沈家这些人都还蒙在鼓里呢。 如今梁山势力还没有彻底显形,宋江的名字江湖上也只是有所耳闻,远远比不上同期的另外三个大寇,什么淮西的王庆、河北的田虎、江南的方腊…… 所以银护院听说自家弟弟被称作小李广什么的,还挺开心的样子……嗯,听来的确比什么青面兽、赤发鬼、活阎罗之类的要好听多了。 至于自家公子,叫玉麒麟呢,听着都觉得神气,君子如玉,麒麟才子呢。 “之前刺杀杨公子的那群人,我跟着后面调查了很久,的确与梁府那边有关系,可惜我没拿到太多的证据……” 燕青沉思说道,然后看着杨林,“我怀疑梁府和方腊那边的人有勾结,但这次矾楼刺杀的事情,应该是方腊那边的人自作主张的,原本他们隐藏的够深,一直拿梁山的人做掩护,买通当地的官员,所以朝廷一直也没察觉到什么。这次怕是不行了……” 按照历史的正常发展轨迹,梁山英雄被招安以后,才有后来的讨伐方腊,不过这一世历史发生了很多改变,这里不是宋朝,很多历史也不是自己熟知的那一套,所以考虑太多也没有用,还不如安心的接受这一切。 更何况,沈家这位大少爷,似乎对沈有容这边颇为关照,听说自己出事了以后,甚至将自己的心腹燕青派了过来,这些天如果不是燕青在周旋,加上各种通风报信,指不定自己这边就真的翻车了。 更不要说,卢俊义本身就是水浒里一等一的高手,原著中描述他是:马步军中推第一,丈二钢枪无敌手。 卢俊义打败过很多五虎将水平的人物,比如说孙安、卞祥。对战方翰、方垕更是一招搞定!还一人单挑辽军四将(耶律宗云、耶律宗霖、耶律宗电、耶律宗雷),杀了一个,吓跑了三个。实力恐怖,是名副其实的水浒第一。 在这个冷兵器的时代里,有这样一个绝顶武林的高手在,不说横着走,至少不用怕祸事上门。 当然,前提是沈有侠的身份没有被曝光,已经没有走上后来的被招安,被下毒的翻车之路…… 不过有杨林在的话,一定不会让这些事发生的,毕竟自己也算半个沈家的人,一旦事发的话,这边少不了抄家灭户的下场。 “无妨,这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只要他心怀不轨,迟早要露出马脚来……既然已经知道这背后的人是他了,事情其实已经很好办了。” 杨林点了点头,随意说道。 这个结果他其实早就猜到了,只是不曾当回事,也没想过对方是睚眦必报的人,竟然把他这个赘婿放在眼里。 眼下不是久留的地方,矾楼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早已惊动了汴京府,更不用说微服私访的皇帝还在其中,也幸好是没有出什么事,否则在场的人一个都脱不了干系。 没说几句话之后,燕青听到远处有动静传来,直接一个翻墙,躲到了围墙外面。 另一边,那天遇到过的捕快来到了这里,看见杨林和银护院,微微皱了皱眉头,走了过来。 “这位公子,可曾见过有其他人从这里路过?” “没有,我们也是刚从矾楼出来,追缉刺客来到了这里。” “敢问公子是?” “杨林,杨不器。” “原来是你!” 那捕快显然也是听说过杨林的名字,微微皱眉。 上次调查的结果就似乎和这位杨公子有关,眼下他又出现在这里,刚好印证了自己的想法,这应该不是巧合吧? 看着杨林手上包裹的纱布,以及印出的血迹,他微微挑了挑眉头,问道:“杨公子这是?” “方才矾楼里遇到了一些麻烦,呵呵,要不是早有防备,可能就交代了……” “公子认识那些刺客吗?” “不认识,若是认识的话,又何必追这么远过来。” “前些日子城外发生了一桩刺杀事件,据我所知,似乎也和杨公子有关。” “这个有关是犯罪嫌疑人的意思吗?首先我想说的是,我才是受害者。” 杨林看着对方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您是在怀疑我吗?” “犯罪嫌疑人?很有意思的说法,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只是想知道公子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没有,一个月前被人打晕了下马,差点没死,后来就一直待在家里,这些事你要调查的话,应该很快就能知道。” “我知道的。” 那边声音微微有些凝重,看了他一眼,说道:“沈家的案子如今还在汴京府里堆着。” “呵呵,沈家被人盯上了。” “那件事应该和这没有关系。” “您的意思是,对方只是单纯的想杀我?” “或许吧。” 杨林看着对方,拱了拱手说道:“这件事还希望汴京府能给出一个结果来,毕竟天子脚下,发生这样的事情,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那边也是拱了拱手,然后深深的看了眼两人,转身离去。 “姑爷,他好像有点怀疑咱们。”银护院低声说道。 “至始至终,咱们都是受害者,怀疑就让他怀疑去吧,至少他没有坏心。” 杨林摇了摇头,看向远方,眼下已经看不到燕青的身影了,不过杨林知道,对方应该就躲藏在暗处,一直守护在自己身边。 ------------ 第067章 心思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到现在都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回到矾楼的时候,远远的望去,便看到沈有容主仆两人在门口张望着。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矾楼里的客人早已疏散了,门前车水马龙的街道上,还是不时有人停下来驻足观望的。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路边,人来人往之中,可以清晰看到她们的身影,以及脸上担忧的神色。 杨林看去的时候,那边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抬头望了过来,四目相对,沉默了片刻。 “相公……” 声音里带着哽咽,还有几分说不出的情绪,一股脑的宣泄出来,少女朝着杨林挥了挥手,然后跑了过来。 “姑爷……呜呜,你总算回来了。” 身后的小芸已经忍不住哭出声来,眼泪哗哗的抓着杨林的衣角,然后扯了扯道:“姑爷你快安慰安慰小姐,她都快担心坏了……” “你们啊。” 杨林笑着摇了摇头,将两个小姑娘一起搂在怀里,轻声说道:“有银护院在,没有事的。” “以后相公不许这样了,那些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歹人……妾身担心相公……嗯,很担心。” “好,我答应你。” 另一边,银护院已经牵来了一架马车,招呼大家上车。 几人回到家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主家那边还派人过来问了几句,大概是矾楼的事情已经传了回来。 其实今晚沈有才也去了矾楼,甚至还远远的看见了二姐,刚开始还不知道这场宴会是杨林举办的,觉得过去打个招呼的话,太过丢分了。 等后面看到杨林登场主持的时候,才发现事情好像和自己猜想的有些不对,自己好像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姐夫了。 再后来发生了动/乱,自己这边也就先逃命了,后来还听说二姐那边给参加宴会的人,推销了一些新玩意儿,叫什么蚊香,还有香水。 关于这些东西从哪里来,自己这边竟然一无所知,甚至把这件事告诉爹的时候,对方也是很吃惊,显然二房是瞒着大家在做这些事情,而且看老太爷的反应,似乎早已知道这件事了…… 想到这里,大家心里其实都感觉一丝不对劲,但也不好多说什么,二房没有动用主家这边的关系,而是选择自己出去宣传,从今晚的矾楼宴会便可知道。 最重要的是,宴会上还传回一道惊人的消息,二房那个赘婿,竟然拜了张府的老先生为师,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老太爷听说了这件事,甚至连夜来到了小两口的小院子,带来了几份贵重的礼品,让两人隔日送去张府,交代万万不能缺了礼数…… 送走老太爷,又回绝了几个过来一探究竟的亲戚,等两人收拾好准备洗漱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半夜了。 “今天在矾楼的时候,那些达官贵人们,倒也不曾因为妾身是商贾人家,而表现出什么来,大家都听讲道理的…… 嗯,其实应该也是看在张师的面子上,说到底还是相公厉害。 香水比想象中还要畅销一些,很多京中的贵胄妇人都下了订单,还有就是矾楼的一些女子,也愿意花钱买些回去,至于蚊香的话,大家似乎并不是那么感兴趣……” 一边喝着小粥暖胃,沈有容一边说着白天的事情。 杨林闻言摇了摇头:“情理之中的事情,蚊香是用来打开低端市场的,在矾楼这种地方,香水卖得好才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相公比妾身更适合做生意。”沈有容看着他。 “算了吧,纸上谈兵的事情,真正去做生意,难免会被人家兜的晕头转向,毕竟这件事说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你应该比我清楚。” 沈有容托腮看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咬了咬嘴唇道:“以前妾身刚跟着老太爷做生意的时候,学了几天便觉得自己什么都会了,等真正开始自己动手做的时候,发现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有段时间甚至怀疑自己不会做了,不过后来适应了下来也就好了,学着去和人打交道,学着去大事上斤斤计较,小事上听之任之,很多时候都是在和自己较劲,想想也是挺开心的…… 不过这件事上,换做我来做,肯定不如相公做的这么好,就算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其实对咱们来说并没有太多的影响,该打出去的名号已经打出去了,明天醒来的话,蓉记这个名字应该已经响彻汴京了,用相公的话来说,就是明星效应…… 对了,妾身还跟那位师师姑娘见面了呢。” “……” 杨林看着沈有容的眼睛,见她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似乎没有别的意思,便点了点头,听她继续说下去。 “很有气质的女子,便是妾身这样的妇道人家见了,也觉得漂亮呢,相公这次真的找对了人……” “我以为你要说我在外面偷香窃玉呢。” “那相公偷到了吗?” “还没……” “这就是了,如果相公想要女人的话,估计矾楼里的那些头牌花魁们,排着队呢,既然没有,那就是相公没有这个心。” 沈有容笑着说道,又摇了摇头,说道:“过了今晚,相公在青楼这一块的名气,怕是无人能及了。” “你对我还真的有信心啊。”杨林无奈的耸了耸肩,说道:“不过我对青楼里那些虚情假意的应酬的确不感兴趣就是了。” “妾身看出来了。”沈有容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不过那些师师姑娘呢,恐怕对相公有好感呢,毕竟连这样的事情都愿意帮忙。” 女人总是很敏感的,尤其是沈有容这样聪明的女人,不过好在对方也是识大体的人,也没有继续提这些,只是轻声说道:“其实妾身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那些大户人家的发妻,总是想法设法的挽住自家夫君的心,一旦纳妾了,就认为是自己失了宠,寻死寻活的都有,妾身对于这件事看的倒也挺开的,相公要是哪天看我看腻了,便是在外面找了小的,只要告诉妾身一声,便也是好的。” 杨林很识趣的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 …… ------------ 第068章 促销 事情在第二天终于开始发酵,关于昨晚的宴会,关于那场突如其来的刺杀,关于发布会上出现的一些新奇的东西…… 很多时候,事情发展的比预想的要快很多,蓉记的第一次出场谈不上多顺利,但好在足够惊艳。 第二天一早的时候,小芸那边已经收到了很多香水的订单,至于花露水和蚊香的销售,老太爷那么也早就安排人租好了铺子,等待这边名声打出去了,立刻就上架,趁着夏天还没过去,应该还能卖上几波。 早餐之后,杨林喊上银护院,驾着马车就往集市赶去。 今天是中秋节,街上已经开始张灯结彩,热闹起来,很多人在外乡的子弟也纷纷回到了家中,一起吃团圆饭,经历了昨晚的刺杀事件,甚至还惊动了皇帝,尽管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汴京府上上下下已经紧张起来,沿街安排了不少人驻扎,甚至连武安营的军卒也抽调了一部分人过来,严格盘查着出城入城的人。 前往御街的路上,路过了褚老板的面店,对方见是杨林本打算留他吃个早饭,顺便问下新店合作的事,杨林索性也就带着他一同去了,路上谈起昨晚的事,褚老板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看着杨林说道:“我就说谁能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除了杨公子还能有谁,那香水我听过了,昨晚我家夫人也去了矾楼,听说是被她闺中密友喊去的,见识了那香水之中,回到家撒泼打滚也要买,我正愁没路子呢……” “老储啊,你不实诚。”杨林闻言笑了笑,看着褚老板说道:“你都不问价格就直接说想买了,迫不及待想给我送钱的意图太明显了。” 被戳破心思的褚老板笑着说道:“谈钱就太生分了,老储能结识杨公子这样的人,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福分。” “算你会说话。”杨林哈哈一笑,开口说道:“放心好了,答应你的事没有忘,只是最近一直没能闲出时间来。 上次咱们说道连锁的问题,嗯,就是以一种固定的模式复制过去,形成制度化和产业化。 听不明白没事,你大概记住这些词,自己私下里再揣摩揣摩,还有就是股份分配的问题,还是按照咱们之前说的,就不用改了。 嗯,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就不要多说了,反正这件事对我来说,怎么也都不亏的,挣钱嘛,大家一起挣才有前途……” 褚老板闻言沉思了片刻,这才拱手说道:“杨公子大气。” “今天带你去新店看看,卖蚊香和花露水,模式上基本和咱们日后要开的餐饮店差不多。” 杨林一边说着,然后下了马车,带着褚老板朝着远处的铺子走去。 因为是新租来的铺子,刚装修好没多久,老太爷那边安排的掌柜和伙计的,都还在等着他这个老板过来。 眼下店门口站了一排的人,见是杨林来了,纷纷热情的打着招呼。 对于这位姑爷,他们心里也是一万个好奇,以前以为只是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没想到这一两个月来,就像彻底换个人,蚊香和花露水的出现也让他们颇为吃惊,对于目前的沈家而言,能多出一条路来,总归是好的。 而且从老太爷的反应看来,这件事十有八九还是能成的,要不然也不会把他们这些沈家里厉害的掌柜和伙计都调过来。 杨林到了以后,开业庆典也就开始了,几十串的炮竹点燃,锣鼓喧天,再加上今天又是中秋节,街上的人本就很多,一下子吸引了很多人过来围观。 “蓉记?这是谁家的店?以后好像没见过……” “感觉有些耳熟,应该是哪里听过。” “想起来了!昨晚矾楼里,沈家那个姓杨的赘婿,好像说过这个蓉记!” “没错,我看那几个伙计很是眼熟,应该就是沈家药铺里的老人了。” 周围之人议论纷纷,有人已经认出了杨林的身份,关于昨晚的发布会上发生的一切,终究还是逐渐的发酵了起来。 杨林站在新店门口,看看外面拥挤而来的围观群众,朝着身后的银护院点了点头,后者会意,从马车里搬来一个大的告示牌。 上面红纸黑子写了很多字。 “开业大酬宾啦!” 有人念了出来,是雀儿那小丫头。 今早的时候,老太爷和杨林谈论了下今天开店的事宜,刚好雀儿也在旁边,所以杨林就突然决定让她临时客串下销售员。 不过这丫头显然对销售员有些误解,穿着一身打杂的衣服,肩头上还搭着一条毛巾,怎么看都像是跑堂的小厮。 杨林一阵无语,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 雀儿那边已经按照杨林教的剧本,开始嚷嚷着嗓子: “开业大酬宾啦,各位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为了感谢大家的支持,本店新品一律清仓大处理、大甩卖…… 原价50文的花露水,现在只要25文,原价10文的蚊香,现在只要5文,买到就是赚到…… 5文钱你买不了吃亏,5文钱你买不了上当……” “今年中秋不收礼,收礼我只收蓉记…… 还在犹豫什么,买一盒送家人,送的是新意,买一盒送长辈,送的是孝心……” “值此中秋佳节,蓉记率领全体员工,祝大家中秋快乐,阖家团圆……” “今日起,凡在本店购买商品者,一律享受五折优惠…… 另外,在原优惠的基础上,蚊香买五盒送一盒,上不封顶……” 一连串后世横扫大街小巷的广告语出现在这个时代时,所造成的轰动是巨大的。 尤其是在雀儿卖力的嚷嚷下,整个街上的行人,都被这边的热闹吸引过来了。 就算不知道蚊香是什么东西的,大家也都好奇的凑了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轮到掌柜的出手了。 亲自出手演示,端起一盘点燃的蚊香,走到人群里,让大家凑近了仔细看。 你别说,效果还真的好,原本臭水沟里几只蚊虫还在嗡嗡嗡的叫着,刹那间就直接被熏死了…… 花露水更不用说,轻轻的抹一下,周围空气里都是香气刺鼻的味道。 谁手上有被蚊虫叮咬的包,涂抹一下,瞬间清凉无比,痒痛全无。 没多久,整个店铺都被来来往往的顾客挤满了。 生意之热闹,把被杨林拉着来参观的褚老板,直接给惊呆了。 在这个讲究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时代里,这种超前的促销手段,直接刷新了他的认知。 此刻他心里对杨林只有三个字。 牛逼啊…… ------------ 第069章 选择 “我也没想到对方身边竟然有高手,听口气应该是梁山那边的人,不过却从没听说过有这么年轻的高手,功夫已经练到了化境…… 这件事是我疏忽了,给梁公子造成了麻烦。 老三那边废了一条手臂,也算是罪有应得,希望梁公子能见谅……” 同样是中秋节,御街上另一座酒楼里,梁羽正和几个人聊着天,全程都是那几个人在说,而梁羽一脸阴沉的看着远处车水马龙的街道,一言不发。 “呵呵,一句疏忽,让我大半年的心血付之一炬,甚至连圣上都惊扰到了?!这是他一条手臂就能赎罪的?” 梁羽脸色阴沉到到可怕,嗤笑一声,摇头说道:“如今宫中神武营的人已经出动了,在满汴京城的搜捕你们,要不是我罩着你们,你以为你们能逃出去?那你又知道,为了保住你们,我费了多大的代价?!” 神武营,那可是皇帝身边最神秘、最强大的私人军队,据说里面效忠的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方腊部下这些人也都曾听说过,所以当梁羽吼出来的时候,他们也是心头一凉。 “早知道皇帝老儿那天也在矾楼的话,就顺手一并杀了便是,又哪里来这么多的麻烦……”有人低声嘀咕道。 梁羽脸色铁青,眼见就要发火了,那边赶紧圆场道:“少说些没用的废话,皇帝要是那么好杀,还轮得到你来?梁公子处心积虑的为咱们铺路,你就别再这里添乱了。” “给你们两个选择,现在立刻离开汴京,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我安排人送你们出去,另外一个,留在汴京,但取消你们自由行动的权力,一切行动都要听从指挥。”梁羽声音冰寒说道。 “回去自然是不能回去的,家里交代的时候还没有完成,名单上还有一大批的官员没有去拜访。” “留下来也可以,不过我有言在先,如果你们再擅自行动的话,出了任何问题,就不要来找我了。” 说完,梁羽直接离开了酒楼,甚至连继续说下去的欲望都没有。 在他看来,这些只会舞刀弄枪的江湖匹夫,根本搬不上台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不知道方腊那边怎么放心拍他们来汴京做事的。 在得知这件事的背后,竟然是这几个人的时候,梁羽心头的怒气可想而知。 当然,这次过来除了兴师问罪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 方腊这群人点了一把火以后就这么离开汴京的话,实在有点浪费,这几人的战力放在军中,也是名列前茅的存在,若是不好好利用一把的话,感觉有些对不起自己了。 好在这件事还没有真正的传开来,普通人也不会去矾楼那种地方消费,就算有这个经济实力去那里的人,大多也守口如瓶,毕竟涉及到很多达官贵人的私生活,说多了反而对自己无益。 告别了方腊手下那群人后,梁羽便登上马车朝着府里赶去,路过御街时,看到远处某家新开的店铺外面,排着长长的队伍,心里疑惑,刚抬头看去,便在人群中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杨林。”梁羽微微一怔,眉头皱起:“是他?” 昨晚的那场晚宴,已经让他有些看不懂这个赘婿了,感觉仿佛和自己认识的那个男人有些出入,眼下这人似乎又折腾了新东西出来了。 新开的店铺? 远远看去,那挂牌上挂着的,可不就是昨晚在矾楼里宣传的‘蓉记’。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觉得对方身后有高人在指导,后来又慢慢觉得,这年头就算再高的人,也绝无可能无中生有的想出那么多新奇的玩意儿来。 蓉记,很容易想到沈家的那个女人,自己心心念念了很久,最后还是嫁给了别人。 不知道那个赘婿有什么好的,能让她三番五次的拒绝自己,好在她只是个女人。 再就是沈家那个老狐狸,一天不死,沈家就一天还倒不下来。 想到这里,他心里便有些气闷,刚一抬头,就看到沈有容和婢女芸儿,一前一后的穿过人群,来到那家店铺门口。 沈有容此刻已经换上一身颇为干练的衣裳,来到这里以后就立刻接受了原本雀儿的活,她常年和外人打交道,待人处事上可不是雀儿这个新人一般稚嫩,几句话就把气氛热络起来。 而且作为沈家二房的千金,在汴京里掌管过几个铺子的人,威信摆在那儿,让许多还在犹豫的人,也就立刻下了单,短短半盏茶的功夫,卖出去的比之前雀儿几人卖力吆喝的,要多得多。 整个过程持续了很久,等到送走了最后一批顾客以后,沈有容终于也闲下来了,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看着杨林,笑着说道:“相公,觉得妾身今天表现的怎么样?”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杨林不吝啬的夸奖道。 反倒是主动求赞的沈有容脸色有些通红,大概还没适应杨林这突如其来的情话,低声说道:“相公,咱们这是在外面呢,要被人看笑话了……” 小芸那边也是用力的点头:“芸儿也觉得羞羞脸。” 杨林哈哈大笑,带着主仆两人,有说有笑的进了屋子。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梁羽,眼神闪烁,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大概是被远处那一家人和睦的氛围所刺激到了,他放下窗帘,招呼了一声,一言不发的离开了这里。 …… 另一边,换上一身便衣的李师师和浅儿,走在繁华的御街上,沿路看着两边的店铺招牌,后者诧异问道:“师师姐,你都没有问过杨公子,店铺到底开在哪里,咱们就这么来了……” “没有啊,杨公子只是说,店铺在御街上,挺繁华的一个角落,还有开业那天会有活动,人应该会很多,一眼就能看到的。” “得赶紧点,要不然错过了开业,咱们这些可就白买了……” 两人说着,手里还合力搬着一个礼盒,有红布盖着,看上去还挺像回事的。 ------------ 第070章 简笔 礼物送到以后,是沈家的仆人收下的,杨林忙着招呼其他客人,李师师这边也就没有上去打扰他了。 不一会儿,两位女子来到对街的一座茶馆上,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推开窗就能看到对面的光景。 店铺门口,杨林和沈有容忙前忙后的招呼着客人,还有上次见过的那个叫小芸的婢女,也在一旁打着下手。 对比起其他店铺,这件新开的叫蓉记的铺子,生意明显要好很多,也亏得三个人配合默契,才没有那么手忙脚乱。 见李师师在窗边看的入神,浅儿不禁摇头叹气道:“那位杨公子已经有家室了,而且是上门入赘,这下连纳妾的机会都没有了,也不知道当初他是怎么想的……我看他家那位夫人,相貌虽然不错,但也没有说到了迷的人神魂颠倒的地步……” 店铺那边,沈有容熟练的指挥着下人,将事情办理的井井有条,让浅儿也感到了一丝佩服,当然也只是佩服而已,换做是她的话,大概刚开始会对这些事感到兴趣,时间久了只会感觉厌烦,而且商贾人家多是抛头露面的日子,比起范楼里整天琴棋书画的生活来,到底还是有些落差的,如果真要选择的话,她还是会选择现在的生活。 当然,或许身边的师师姐又是另一个选择了,否则的话,她当初也不会离开矾楼了。 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师师姐和那位姓杨的公子好上了,也是有道理了。 “什么叫好上了,你这丫头可不能乱说话,被人听到了可不好。”李师师眉头微挑说道,神色有点认真。 “知道啦……又不是什么大事,这年头只有庸人才不被喜欢。” 李师师摇了摇头,继续看向窗外,口气略微责备道:“不被人妒是庸才,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不被人喜欢了,让你平日里多看点书……说起来,这次晚宴上,有杨公子为你专门设计的节目,名气也算打开了,你要好好利用下,别浪费了这个机会,既然打算在这条路继续走下去,不管是好是坏,尽心尽力才行。” 一首《送别》成了浅儿的代表作,和当初含烟姑娘的《青玉案》一样,杨林在大乾的造星能力上,的确很有一套自己的东西,至少在后来的这几天里,浅儿的身价翻了数倍,甚至有达官贵人专门来矾楼,就为点一首《送别》。 显而易见,浅儿已经走上了她事业的上升期,对于从矾楼里走出来的女子,李师师当然知道这个时候对前者来说有多重要,所以才不得不提醒道。 “不过说起来,这位杨公子是真的厉害。” 浅儿姑娘想了想,趴在窗台上看着远处:“如今矾楼里的那些人,做梦都想着能结识这位杨公子,让他帮忙写首词,哪怕只是简单的两句话都好,以他如今的名声,我看便是那些所谓的四大花魁,只要他传出点口风来,怕是一个个都要来自荐枕席了……” 杨林在大乾仕人圈子里的风评褒贬不一,但在青楼圈子里,简直就是柳永最完美的继承人。 等同于后世不断造就明星的娱乐公司,而且他层出不断的想法和新颖别致的节目,的确给这个圈子造成了难以想象的轰动,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听说那晚过后,李妈妈已经召集了所有花魁,开展了为期三日的‘学杨林,做杨林’主题研究活动…… “杨公子的才华……自然是厉害的,但大乾境内,厉害的文人也不是没有。 远的不说,杨公子那位师父,张因张老先生,当年就是出了名的才子人物。 还有秦观周邦彦之类,都是大名鼎鼎的才子,但和他们不同的是,杨公子似乎从没在意过他才子的名声,或是说利用这个名声去做些什么。 当然,也不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淡泊名利,而是似乎有些瞧不上……嗯,就是瞧不上的感觉。” 浅儿闻言愣了愣,然后看向李师师,诧异道:“原来杨公子在师师姐的心里,竟然是这么厉害。” 李师师笑着看向她:“用厉害来形容,额,其实也不对,如果你和他真正接触了,就会知道,他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嗯,很有想法。” “哈哈,看来师师姐是真的喜欢上这个人了。” 李师师这次倒也没有解释什么,而是淡淡一笑,摇头说道:“喜欢自然是喜欢的……又不会碍着谁,但要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如果因为自己的喜欢而去破坏本来很好的生活,对谁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好深奥,不过师师姐说的,一定有道理。”浅儿笑了笑,说道:“可是我还是觉得可惜了,如果杨公子不是入赘的多好,像师师姐这样的,好不容易找到自己中意的人,却无法娶自己,想想都觉得好可惜。” “咸吃萝卜淡操心!”女子瞥了她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杨公子看到姐姐为他挑选的礼物,会不会喜欢。” “不就是一份字画嘛,方才谁还在家里说过,我画的很丑来着?” “浅儿才没有说,分明是师师姐的方法不对,找一个精通工笔画的画师不就好了,非要用木炭画什么简笔画,对了,这个简笔画也是杨公子教的吗?” “那是自然,那日下午在竹楼里……” “哇……师师姐你竟然邀他去了你的闺房?!” “别乱想,我们只是讨论下演出的细节。” “咳咳,姐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臭丫头,你再说!” “不敢了不敢了。” 两个人在这边茶楼上打闹着,另一边收了整整一屋子贺礼的杨林,开始和沈有容还有小芸整理礼物和名单。 有金佛的,有玉蟾蜍,有吉祥如意,还有各种名贵的字画和珠宝。 当打开一道沉重的木盒子时,看到那幅简笔绘制的图画时,杨林微微一怔,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画面中,有人在舞台上光芒万丈,有人在角落里默默注视着。 ------------ 第071章 股份 从早上忙活到下午,总算把开业的事情搞定了。 杨林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光是礼品就堆了满满一屋子,很多慕名而来的人要招待,还有一些场面上的事情,还好有沈有容帮忙承担了一些,这些事她做起来也是轻车熟路,想来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倒是恩师张因的到来,有点出乎杨林的意料。 因为涉及到生意上面的事,杨林并没有主动通知他,担心这件事会给他的名声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不过老人自己却仿佛并不在乎,一大早就派人送来了礼品。 还有矾楼那边,李妈妈也是派人送来了东西,虽不贵重,但礼轻情意重,代表着杨林这边和矾楼的合作,并没有因为一些其他的原因而中断。 并且那边似乎还有意从杨林买断《千手观音》之类的节目的使用权。 嗯,在这个版权意识几乎为零的时代里,对方的诚意这么真切,的确让杨林有些意外。 至始至终,他都不知道,隔着一条街的茶楼里,两个漂亮的女子对着他看了半晌。 关于李师师,他起初也只是欣赏,觉得这个人和历史上出现的那个女子有些不同,性格上,经历上,欣赏之余还有些佩服。 一个女人在外面其实也挺不容易,不管具体的原因是什么,她能这么做便已经足够让杨林佩服了,所以那首《易燃易爆炸》其实也是杨林有感而发的东西。 嗯,现在看起来,是否还挺贴切她的心境的……其实拿出来的时候,也曾担心过这样的唱法还有表演,会不会被人按上离经叛道的名头,事实上已经有这样的说法传出来了。 不过看李师师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太在乎的样子,反而对表演本身,有种近乎虔诚的认真,这样杨林还有些惭愧,说到底表演的最终获益者只会是矾楼或者蓉记,落到她头上的好处其实很少的,她这样认真的态度,倒是值得更多的投入…… 嗯,关于未来一些娱乐上的商业蓝图,已经在杨林的脑海中缓缓构建起来…… 褚老板作为一个被杨林请来参观蓉记的人,最后反倒在这里打起了下手,不过看他似乎也没有任何埋怨的样子,还干的挺开心,一直跟在杨林身后问这问那,包括这门口招牌的设计,颜色和字体上的选择,包括杨林拿出来的一本《员工行为手册》是不是可以送他一份之类的…… 总之,此刻的他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一切对他来说都是很新奇的,杨林在后堂里培训员工的时候,也让他在一旁看着,说以后合作开餐饮店的话,这样的活,最后还是需要褚老板自己来做的,多学一点没坏处。 至于员工手册,完全是他闲下来没事时,按照后世的记忆默写的东西,根本没有半点创意。 当然了,在这个时代里,还是有些厉害的,因为从未有这样的东西出现过,包括一些赏罚制度,包括员工的福利制度,虽然只是很简单的基础阶段,但也足够吸引人了。 别人或许只觉得他在故弄玄虚,但对他深信不疑的褚老板,却敢肯定,仅仅这份手册的价值,就比整个店铺都要重要很多…… 第二周,另一家精心布置和装修的蓉记香水铺,就在矾楼附近的街头上开业了。 比起这边的蚊香铺子,那边的装修更为厉害很多,请的都是汴京里鼎鼎有名的工匠,有些人甚至还参与设计过王府,关系是李妈妈那边牵线的,香水铺子的股份也让给她了不少,这个女人在汴京很有势力,虽然明面上只是矾楼的一个管事,但据说和皇亲国戚那边也通着关系,矾楼发生了那样大的事情,连皇帝都惊动了,但事情过去以后,依旧开门大吉,便可以看出一些东西来了。 对于杨林主动让股份这件事,李妈妈倒是有些意外,但也没有拒绝,派人找来最好的工匠,按照杨林设计的图纸,开始装修新的香水店,短短一周时间就已经开业了,速度之快,超过了他原本的预料。 不过,开业那天倒不是很热闹,并没有举办什么开业仪式,而是简单的放过鞭炮之后,便算是开业了,而且开始几天,也不对外营业,店铺只是用于参观与展览,里面的样品随便免费试用,但要买的话,还需要提前预定好,然后蓉记这边将货品亲自送到各自的府上…… 这种奇怪的销售模式,也是让褚老板大有启发,以至于闷头在家研究了好几天都不愿出门。 开业那天,倒是还发生了一件小插曲,李师师被杨林请过来,当做了蓉记香水铺的首席鉴香师…… 至于这是个什么职位,杨林也没有解释太多,反正姑娘家就这样傻乎乎的被忽悠了过来,作为回报,杨林打算拿出百分之五的股份给她,不过李师师却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说什么也不肯定签下契约,搞得杨林都有点怀疑自己搞的是卖身契了…… “这些都是师师应该做的,这几天矾楼也请我过去表演了几场,给了不少银子作为回报,短时间内倒也不缺什么,我也不想重新走上以前的生活,尽管李妈妈人挺好的……” “随性而为,喜欢的事情就去做,如果不喜欢的话,也不用逼着自己,如果兴趣变成了职业,终究有点枯燥的。” “杨公子总说些奇怪的话,不过听起来挺有道理的。” “奇怪吗?”杨林闻言笑了笑,然后摇头说道:“可能家里的人都已经习惯了,如今倒是觉得我不说这些话,才奇怪呢。” “那天我见过杨公子的娘子呢,是个很好的人。” “我以为你要说她很厉害呢。” “是很厉害,那么大的铺子,一个人都能周转开来,换做师师的话,恐怕第一天就要搞砸了。” “术业有专攻,容儿也说你跳舞唱歌很厉害的。” “真的吗?” “那当然,说不定日后你们还有见面的机会,毕竟作为蓉记的形象代言人,和幕后老板娘总会有交集的。” “那还是不要了……” “哈哈……” ------------ 第072章 离别 杨林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不过这件事,自己似乎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也就只能这样过去了…… 忙完了店铺里的事情,和褚老板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杨林便坐上马车朝城外小作坊赶去了。 城门附近,最近的来往盘查做的很仔细,尤其是出城的人会被排成长队,挨个儿的检查,而且汴京府还特意安排了神武营的将士驻扎在一旁,一旦有任何不对的地方,立刻就能支援过来。 杨林也算是往来的常客了,但依旧免不了被仔细的盘查了一番。 “……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杨公子也不要怪罪兄弟们,前几天御街附近死了好多人,据说凶手还埋伏在汴京里,如今上面的那些老爷们人人自危,当官的也不好做,所以任务落在咱们的头上,最后也只能做成这样了…… 这几天兄弟们都很少闭眼的,隔三差五还要被调出去,对那些酒楼茶馆之类的来个突然检查…… 大家也怨气载道,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凶手一天不出现,咱们这边就一天闲不下来,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非要在汴京里杀人…… 杨公子出城的时候也要自己当心点,听说那凶手长着血口獠牙,吃人的时候都不眨眼的…… 唔……是小六说的,据说当初在矾楼的时候,那个凶手还出现了,可惜脸上带着黑布,看不清长相,只记得那眼神很凶……” 车厢里,杨林一边想着刚才那位士卒的唠叨,一边不禁笑了起来。 燕青明明是挺俊俏的一个小伙子,皮肤白皙,相貌英俊,怎么在旁人口中就成了青面獠牙的怪物了…… 事实上那个时候,燕青就在车厢下面吊着,直到马车离开汴京城一段距离以后,才从下面钻了出来,然后身影又消失在了眼前。 想起燕青对自己说的话,梁山那边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需要回去一趟,所以暂时帮不到杨林这边了。 事实上矾楼那场变故之后,整个汴京的治安力度已经提上来了,短时间内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了。 所以杨林感谢了几声之后,又从家里拿出一些银子出来,让燕青带着离开了。 当然,除了银子之外,还有几只连夜赶制出来的火枪。 “杨公子,这火器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当杨林从身上掏出两把火器的时候,燕青下意识的闪了下,实在是因为那天在矾楼里,这把武器给人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了。 历天润那样的高手,在火枪下竟然坚持不到两个回合,当然,他相信杨林不会对自己开枪的。 尽管这样想着,他还是觉得这把枪对着自己的时候,心里有些毛毛的…… “这两把,一把你留着不备之需,一把是送给你家主公,嗯……玉麒麟卢俊义的,好吧,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明明沈有侠这个名字听霸气的,非要叫什么卢俊义,多不吉利……” 杨林轻轻吐槽了两句,然后摇了摇头说道:“你行走江湖多年,很多事情不用我多说,但我还是忍不住要提醒你一句,不管是朝廷的人,还是梁山里的兄弟,除了你家主公的话,其他人尽量不要信,有时候就算是他说的话,你也要考虑下对错,然后再决定要不要这样去做…… 梁山能走多远我不知道,但这年头出来混的,最后还能捞个一两个官身的,顶了天就是那些当领导的,嗯,似你主公那样心慈手软的,最后少不得要被人欺骗,不过好在眼下情况有了些改变,方腊那群人主动跳出来,吸引了朝廷的目光,所以梁山那点事儿,可能又要晚点了,对了,到了梁山,小心宋江这个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呵呵,大家兄弟间的,搞些花里胡哨的就不应该了。” “……” “怎么了?” “杨公子怎么知道梁山里的事情的?” 杨林耸了耸肩,看着表情奇怪的燕青,随后笑着摇了摇头:“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有些事情本就做的不够隐蔽,嗯……你就当我说说而已,有些话你自己知道就行,不必传出去。” “这些话,燕青会告诉主公听的……杨公子的心意,我也会传达的。” 杨林一时间有些哑然,那边也是笑了笑:“不管怎样,沈家有杨公子在,主公那边也会安心很多。” “哈哈,好吧,后会有期。” 然后两个人就在城外拱手作别,对于梁山那边的形势,杨林虽然不太了解,但大体也能猜到不少,对于燕青这个自己人,说的也都是一些需要日后注意到的话,至于对方能听懂多少,那就不是他的事了。 银护院那边,也托燕青给自家弟弟带了些话,大概的意思是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早些回来娶妻生子了,耽搁了自己事小,若是连累大少爷有个三长两短,那就是大逆不道了。 对于这个时代的忠孝义,杨林虽然并不认同,但还是感到佩服的。 当然,在催婚这件事上,看来古人和现代人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一样的,让人感到很无奈。 回到作坊里,杨林准备最近几天都不出门了,彻底投身到实验之中。 经历了矾楼的事情,让他有种很紧迫的感觉,有些事情或许并未发生,但不能没有准备,既然自己已经错过了最佳习武的年纪,也不可能达到燕青那种水平,那注意点就要放在别的地方。 比如火枪的改进,再比如火药的延伸,将来若是发生大规模的战事的话,沈家该如何脱身, 关于这些,都是他需要认真的考虑的。 当然,除此之外,和褚老板的合作,关于新开的餐饮店的一些菜品之类的,也需要他这边尽早拿出方案来,所以,事情还是很多的…… 就在杨林忙活了一整天,感觉有些腰酸背痛,打算休息的时候。 打开门发现外面小芸不知何时已经来了,正安静的替他整理者院子里杂乱的东西,看样子今晚又要在这里陪他了…… ------------ 第073章 作为 对于沈有容,杨林有点猜不透她的想法,安排小芸过来,应该有想过可能发生的一些事情,但也有可能是对自家相公的一种考验。 其实这个时代的男人,不管有钱没钱,大抵都是有些花心的,对于杨林的才华,她是深有感触的。 就连李师师那样优秀的女子,都被相公吸引过来,至于青楼里的那些狐媚女子,大抵也是有这份心思的,不过相公应该是看不上她们…… 从成亲那天起,也有小半年时间过去了,两人始终没有同房……作为一个女子,这件事上相公如果不提的话,她也不可能主动开口。 按照府里上了年纪的嬷嬷的说法,这种事情上向来都是男人比较难以克制的,但和相公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常的地方来,生病的那段时间内,容易胡思乱想,她甚至怀疑过是不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 再后来,相公搬到小作坊来住了,这个疑惑就更加深了。 所以,她才安排小芸一起跟了过来,一方面方便照顾他的起居,另一方面,未必没有让她帮忙检查下的意思…… 小芸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虽然在沈有容成亲那边,被家里的老嬷嬷强行灌输了一些知识,但真正要让她去面对这些的时候,心里终究还是有些难为情的。 所以那晚沈有容拉她在闺房里说的那些,她只记得前面的话,到后面完全不知道是啥了,整个人脑子里都是晕乎乎的,再后来真的和杨林躺在一张床了,心里其实已经坦然了…… 当然害羞还是难免的,尤其是身边的人,是自己朝夕相处的姑爷时,那种感觉有些奇怪,还有些温馨…… 反正就在这样反复的情绪,懵懵懂懂的进入了梦想,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的衣服还在,被子安稳的盖着,而姑爷,早已起床做晨练去了…… 不知为何,小姑娘心里感动之余,还隐隐有些失落,那天早上起床还自己偷偷哭了,后来把这件事告诉小姐听的时候,后者竟然还笑话她。 再后来啊,大家似乎也都不在乎这件事了,嗯,用小姐的话来说,顺其自然吧…… 小芸一边收拾着院子里的杂物,一边想着心事。 另外银护院和他徒弟两人,早早就跑去周围的荒山上狩猎去了,打从上次尝过杨林的手艺之后,大家都默认把烧菜的活丢给杨林了。 尽管听起来有点奇怪,甚至有些不符合规矩了,不过好在姑爷也是个奇怪的人,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些是不是下人的活,反而乐在其中。 所以说在城外的小作坊里,杨林反而有种回到未来实验室的感觉,大家分工合作,其乐融融…… 等到太阳下山的时候,银护院两人领着一头野味从山里回来,野鸡野兔之类的,比起后世来体型要硕大很多,烧水拔毛,处理干净之后,又让小芸去找来几张荷叶,杨林再次表演了一种叫花鸡的做法。 嗯,理所当然的,几人又吃的满嘴油光,一脸满足的坐在院子里,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感觉这样的日子无比美满。 “姑爷……嗝……你怎么会这么多好吃的菜,连家里的厨娘都比不过你。 嗯……上次芸儿和小姐在院子里试了下烧烤,隔壁厨娘过来的时候,还问我这些调料是怎么做出来的…… 我没敢说是姑爷教的,怕被人家说闲话,只说是外面传来的配方,嗯,那厨娘还直夸这种做法好呢,不过也说太油腻了,女孩子不能多吃呢……” “你们自己在院子里做的?” “怎么样?厉害吧,芸儿可是自己动手的呢。” “后院没起火也是运气好啊。” “哼,姑爷你瞧不起人……” 小芸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跑过去和银护院他们一起解决剩下的叫花鸡去了。 嗯,小姑娘一点都没有节食的理念,杨林很担心自己一不小心,把她给喂胖了,到时候陪她减肥,苦的还是自己。 “对了,姑爷,前几天那位褚老板还来府里找过小姐呢,关于合作开店铺的事。” 小芸一边啃着鸡腿一边说道:“是不是以后咱们自己研究对这些菜谱,都可以在店里吃到了?” “那是自然……想吃多少都可以,而且还是不要钱的。” 杨林笑着说道,“那褚老板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件事得让容儿满意了,才能说成,餐饮店的事情,大概和他说了一些,等这边菜谱凑齐了以后,就差不多可以开始了,到时候要是家里支不开人手来,可能就需要你过去帮忙了。” 其实在沈家,小芸一直是被当做掌柜的来培养的,所以让她去掌管一家门店的话,倒也没有多大的问题。 少女一听倒也没有多大反应,只是哦了一声,显然兴趣不大,问道:“姑爷也喜欢做生意吗?” “呵。”杨林摇头笑了笑,“没有人天生喜欢这些,就像沈家老太爷当初来汴京,为了活命,也为了安居,有些事情时机到了便就去做了,身在沈家,如果连做生意这样的事情都不会的话,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见少女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杨林笑着说道:“怎么,怕我生意做的太成功,遭人嫉妒? 不过想想也是,大家都是商贾人家的,你还是一介赘婿,若是做的比主家那边好了,哪里有不招人妒忌的可能。 不过越是这样呢,其实越要自己出去做一些事情,担心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只有你自己足够厉害了,才会让别人平等的和你说话,懂了吗?” 小姑娘眨了眨单纯的眼睛,说道:“懂了。” “你不需要懂,小姑娘家的,会做饭,会撒娇就行,再不济,还可以会暖被窝……” 杨林刚说道,那边已经面红耳赤的小拳头砸了过来,羞的不敢见人,低头跑进了屋子里:“姑爷,你耍流氓……” 另一边,银护院几人却是哈哈的笑了起来。 ------------ 第074章 风雨 愉快的日子里,时间总是过的很快,自矾楼那晚变故之后,整个汴京城的秩序也变得严格起来,少去了不必要的人情往来,杨林已经习惯了每天在小作坊里的生活,实验之余,偶尔还会搬出些后世的美食菜肴来调剂下生活,以至于每到饭点的时候,银护院他们无论多忙都会准时停下手里的活儿,甚至连沈有容也会忙里偷闲从城里赶来,美其名曰视察工作,然后和大家一起埋头饕餮…… 九月寒露过后,天气渐渐凉了下来,时而的降雨让这座城市变得雾茫茫一片,亦如那迷茫到看不清局势的未来,时间仿佛就此放慢了脚步,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什么,无论是波诡云谲的朝堂,还是风雨飘摇的沈家,这一刻都难得的安宁下来。 一大早,换上一身轻便的衣衫,撑起墨色油纸伞,带着小跟屁虫似的小姑娘,杨林主仆两人就这样回到了城里,因为雨天的缘故,小芸的鬓发微微有些沾湿,伸手捋过的同时,抬头看向身边的男子,问道:“姑爷,你说今后会不会打仗啊?” “嗯。” “我也听人说北边的势紧张起来了,城外有很多从那边逃过来的难民,好些都饿死在了路上,如今家里和北边的一些生意也断开了,小姐也说今后的日子会越来越难过。” “嗯。” “姑爷啊,万一哪天真打起来了,你带着小姐先走吧。” “那你呢?” “芸儿当初和银护院练过一些腿脚功夫呢,对付一两个金人应该不成问题的……” “言下之意,你家姑爷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咯?”杨林赏了小姑娘一记板栗,“别忘了我可是单枪匹马打败了厉天闰的高手。” “姑爷耍赖,那明明是火枪……” “你也知道那是火枪啊,这年头火药早就有了,万一那边也有人研究出类似这样的东西,别说你这样三脚猫的功夫了,就算银护院亲自过来也未必能讨到好处,武功再高也怕菜刀,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毁家纾难也好,亡命天涯也好,前提都是保住自己的性命,这么说可能有些自私,但你要记住一点,他们都说商人唯利是图,所以咱们就不应该做赔本的买卖,毕竟人活着才是最大的本钱,这个意思你明白吗?” “芸儿明白的,芸儿还以为姑爷……” “以为我会一腔热血来保家卫国?”杨林摇了摇头,“保家还可以,毕竟哪里光吃软饭不出力的道理,但是卫国就算了,其实对于百姓而言,换做谁做皇帝都一样,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已经是体制的问题了。” “姑爷又开始说些听不懂的话了……” 有些时候,小芸觉得姑爷明明离自己很近,却又有种很远的感觉,这种感觉很 矛盾,就像她起初以为杨林会像其他读书人那样将精忠报国牢刻在心底,毕竟在这个诞生了岳飞的时代里,向来不缺可歌可泣的人物,但对于杨林而言,在知道大结局的前提下,如果还头铁到和天下大势掰手腕,就不是品行有失,而是智商有问题…… 乾朝与宋朝类似,武人的地位一度被削弱到了顶点,制度上的冗陈腐朽造就了军队积贫积弱的现状,指望这样一群人能抵御如狼似虎的辽金大军,无异是痴人说梦,好在距离战争真正爆发还有一段时间,足够他做好一些必要的准备。 大概是街头巷尾沦落至此的难民,勾起了小芸的一段伤心往事,所以一路上小姑娘都有些沉默,杨林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有些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便无法做到感同身受,当然,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在来到褚老板店里,杨林亲自下厨给她做了一碗热腾腾的炸酱面之后,所有的不开心便也烟消云散了。 时隔半个月再次回到汴京城里,发现褚老板整个人又胖了一圈,红光满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添了新丁,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了等这一天到来做了多少努力,对面那个风轻云淡的年轻人看似很好相处,但实际上却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风度,这些时间的交往也发现了对方确实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赘婿,谈吐的气质,做事的章程,以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上位者气息,让褚胖子一度有种面对官老爷的感觉。 当然,对杨林来说,其实并没有表现出异于往常的东西来,过往十几年的扶贫建设工作,不知不觉已经在他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这些不是说可以刻意隐藏的,也没有必要,只有自身足够强大的基础上才能更好的去做一些事,这些已经验证过的道理也就无需再去思考了,现在考虑更多的是如何破开眼前的僵局。 所以他这次来找褚老板并不是简单的许久,一份商业合同书悄然的摆在了桌案上…… 十月初的时候,一家名为‘食客斋’的食店在御街上悄然开张了,店铺的老板据说是原本绿柳巷里那家面铺的老储,开张的时候并不算热闹,只有认识的一些食客过去捧场,对于大小店铺无数的御街来说,显得有些不太起眼,而作为股东之一的杨林,甚至连开业典礼都没有出场,只是将原那份蓉记的员工手册送给了褚老板…… 天气越发的凉快起来,继而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降临,整个汴京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狂风席卷起院落里的黄叶,连同远处半截断裂的灯笼吹向了天空。 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在小芸的强烈要求下,杨林这几天也暂时留在了城里,小作坊那边有银护院和他的一众徒弟照看着,倒也不用担心什么,唯一可能需要注意的是,连续几天的暴雨已经有了山洪倾泻的架势,好在汴京府 这边也早早的做足了准备,应该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杨林找木匠将后世的麻将雕刻了出来,三缺一的情况下,经常过来串门的小雀儿被拉上了赌桌,在商场上大杀四方的沈有容在牌场上却难得的失意起来,就连一向约束自己的小芸,今晚也难得的陪他们胡闹了一把,结果就是三个人输给了小雀儿一个新手。 等夜色入深的时候,小雀儿意犹未尽的告辞离去,看着小丫头离去的背影,还没等杨林开口,沈有容那边就已经轻声说道:“雀儿她娘亲过世的早,四房纳了妾室后又添了个男丁,雀儿这边自然就被冷落了,若是不安份的倒也罢了,一哭二闹总归能讨点好处,偏偏这孩子从小性子就柔弱,被人欺负了也不坑声,这些年她也过得不容易……” 按说沈家的小姐身边都有人伺候着,但雀儿从小便一个人照顾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是缝了又补,实在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而且以二房和四房的关系,起初沈有容是不熟悉这个小姑娘的,后来听说了那边的事,便主动和小雀儿联络起来,偶尔喊她过来串串门,经常也拿些自己缝的刺绣女红之类的物件给她,一来二去,便就亲密了起来。 比起那些大家族里的勾心斗角,沈家各房之间的争斗只能算小打小闹,如果不是沈家这一代的年轻人里,实在挑不出一个可堪重用的,也轮不到沈有容她一个姑娘家出来抛头露面,有时候从沈有容的话里也能听出来,其实她内心深处未尝没有过彷徨和逃避,只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是她愿不愿意的问题了,老太爷年事已高,留给沈家众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再往后退一步说,如今这样的局面未必不是老太爷一手营造出来的。 杨林对此兴致缺缺,那天晚上老太爷找他聊了很久,态度很是和蔼,多年前沈杨两家的恩情或许是有的,只是他也明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再大的恩情也有消磨殆尽的时候,沈家起初将他招为上门女婿,何尝不是看在他是一个书呆子的份上,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让对方改变了看法,所以才有了那一晚上的对话,试探也好,警告也罢,对杨林而言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他对现在这样的生活并没有任何的不满,反而觉得眼下的生活才是最理想的状态。 能够每天聚在一起,聊聊天研究研究新的菜谱,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妻子还有一个乖巧可爱的婢女,不用为了一些身外之物奔波劳累,也不用刻意去打理一些人情关系,换做以前的话,这样的生活连做梦都不敢去想,而眼下却只是要安心的做个吃软饭的就行,杨林自然是乐在其中的。 当然,生活就是当你觉得自己已经是一条咸鱼的时候,可还是会有人想要在你身上踩上一脚,譬如说十月中旬的一次家族聚会,就让杨林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喜欢上这种打脸的感觉了…… (本章完) ------------ 第075章 亲家 “……三叔原本和我爹这边还算亲近的,只是后来大哥离家出走,老太爷将一部分生意交给二房打理,那边就开始有些不一样的声音了,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们大概都盼着妾身能早点嫁出去呢,所以说是妾身连累相公了……” 路上沈有容主动挽起了杨林的一只胳膊,表现自然得体,一边给他轻声介绍着家里的事情。 “这么说,我是不是应该转身回去,免得待会儿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奚落?” “呵呵,那些人才不是相公的对手呢。”她笑着替杨林将衣襟上褶皱的地方捋平,抬起了头,看向身边的男子,“爹爹当时经常告诫妾身,妇道人家最重要的就是恪守规矩,不然以后嫁出去的话要被婆家收拾,轻则打骂重则休弃,所以就算受了再多的委屈也只能忍着,但相公是男子汉大丈夫,是咱们二房的门面和担当,以后妾身还指望相公来撑腰呢。” “什么时候吃软饭还有这么多要求了?” “相公真的打算吃一辈子软饭吗?”少女眼睛眨呀眨的看着杨林,似乎要将他的内心看透。 “那是当然,前些天我还去了一趟铺子,掌柜的亲自给我坐诊把脉的。” “啊?相公生病了吗?” “是啊,掌柜的说我肠胃不好,可能要吃一辈子软饭了。” “噗……”沈有容微微怔了下,反应过来以后,脸色微红的瞪了某人一眼,“相公又开始说些胡话了,也不怕被人听到了笑话……” 杨林笑了笑,颇有不以为耻引以为荣的样子。 沈有容有些无奈,好在已经习惯了自家相公身上的变化,笑过之后,又跟杨林简单交代了下那边的情况。 今日聚会,除了老太爷因为身体抱恙没来之外,其他沈家的大小亲戚都到场了,自从长孙沈有侠离家出走之后,长房便逐渐淡出了沈家的权力圈子,二房又只有一位独女,所以继承家业的重任就落在了三房的身上,三房的沈有才虽然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但他爹却是个厉害的人物,前些年替老太爷在山西那边打理生意,听说也闯下了不小的格局,发妻过世之后又娶了京中某位名望的后人,替沈家拉来了不少政治上的筹码,就比如之前与沈家颇有走动的那位姓梁的贵公子,便是三房那边搭的线,可以说就算沈有容的手腕再厉害十倍,身后若无老太爷撑腰的话,也绝无可能是此人的对手。 今天是三房老爷的寿辰,一大清早,整个沈府便开始忙碌了起来。 沈有容今天披着那件红色的斗篷,雪白的裘衣包裹住婀娜的身姿,和初见时一样的惊艳,在杨林面前更多是温柔贤惠的一面,但在外人面前,她绝对是那种独当一面的气质,办事雷厉风行,论手腕甚至压过了许多男儿,甚至有说法说,若她生为男儿,哪里还有其他人争夺家产的心思。 如今老太爷的身体每况日下,继承问题也逐渐摆在了台面上,本来沈家遭遇了这些事,胜利的天平已经朝着三房倾斜了,若不是关键时刻杨林出手了一把,或许现在已经是另一种结果了,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姑娘家,比起寻常柔弱的女子来多了几分坚强,也只是性格中不服输的因素占了大部分,一个人支撑久了终究还是有些累的,所以某些时刻身边能有人依靠的话,这种感觉还是很好的。 此时沈有容轻轻地挽着杨林的胳膊,脸上少见的浮现出淡淡的少女羞涩感,一路闲逛,就这样出现在三房的宅邸外,不一会儿,就有管事跑了过来。 “眼睛都瞎了,没看到二小姐、姑爷手里还提着东西吗?” 那老管事远远呵斥了几声,赶紧过来接过沈有容手里的礼物,笑着说道:“外面天冷,二小姐还是快进屋先坐着吧,人来了就好,还带什么礼物,怪见外的……” “张叔你也多休息休息,事情交给下面的人来做。” 沈有容客气了一句,对方虽然是三房的管事,但也是跟随老太爷身边多年的老人,论身份地位远不是一般下人能比的。 “今天是老爷的寿辰,不敢有半点差池,老奴就在这里看着这群小崽子,二小姐您先进屋歇息吧,对了,国子监的周大人今天也来了,这会儿正在明堂里给学子们讲课呢……” 杨林隐约记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周大人也来了?” 沈有容闻言神色微动,显然对这个周大人很是熟悉,沈家作为河东大户能在京城里立足,背后自然少不了有达官贵人的相助,不过大多都是利益上的往来,而这位本名周光远、官至国子监祭酒的周大人,却是真正意义上和沈家扯得关系的存在,盖因当初沈家初来京城的时候,恰好遇上了彼时还是落魄书生的周光远,不仅在其官路上颇多打点,甚至还讲当时沈家最小的闺女嫁给了他,那时候两家之间颇为亲近,周家也算是沈家的铁杆靠山之一,不知是否是应了升官发财死老婆那句话,就在周光远高迁不久之后,沈家那闺女就因为感染风寒一命呜呼了,再后来周光远又改弦更张,娶了矾楼的一位当红花魁,至此和沈家的关系也渐渐疏远了,没想到今日竟然把他给请来了,看来沈家这位三爷在官场之中的确有些能耐。 刚进门就看到小芸那丫头气喘吁吁的走了过来:“小姐姑爷你们可算来了,今天府里来了好多人,国子监的祭酒大人,还有汴京府的人……对了,山西的几个掌柜的今天也都赶回来了,说是当初小姐成亲的时候没来得及敬酒,今天要补回来……” 山西那边一直都是三房的人在经营,那边的确也出过几个厉害的掌柜,家里大部分草药生意都由他们管着,虽然都是些外面招来的人,但也算得上嫡系心腹了,这番回来未必没有给三房撑腰的意思。 今天一大早小芸就被唤过来帮忙了,所有根本来不及回去给家里报个信,直到沈有容出现才急忙赶了过来。 沈有容和小芸情如姐妹,自然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担心,前者却是安慰道:“没事的,你先去忙你的吧。” “可是小姐……” 沈有容那边却是直接转头看向杨林,轻声问道:“相公要四处走走吗?” 杨林摇头:“不用了,我陪你进去吧。” 沈有容想了想:“好,待会儿相公不用管那些人,只管看热闹便是,沈家家业大了以后什么人都有,有些也无需搭理的。” 沈有容挽着杨林的胳膊,低声说了两句,然后紧了紧身上的红色披风,微笑着朝主楼的方向走了过去。 ------------ 第076章 姐夫 时间回到不久之前,沈家的明堂之中,作为重要宾客的周光远受到了最高规格的接待,便是身体抱恙的老太爷也安排了人过来打了声招呼,如今整个沈家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汇聚于此,不管是有无学问在身都想在这位祭酒大人面前露个脸,毕竟这年头读书人地位尊崇无比,更不用说国子监这样掌管天下读书人的机构了,在得知周光远要来的消息后,一众沈家学子早早就来到了明堂,争取在这位周大人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 沈家这些年的确挣了不少钱财,除了在京中置办了诸多宅邸之外,还在山西江宁等处遍地开花,但或许是在商路上走得太过顺利,反倒是文路上没有丝毫建树,早些年沈老太爷还兴致勃勃的创办了自家的私塾,将家族里聪慧的孩童统统送了进去,甚至不惜大价钱从国子监请来几位儒生过来讲课,可惜几十年下来沈家非但没走出来一个状元探花,甚至连个秀才都没有,以至于大家都对读书做官这件事绝了希望,尤其是当杨林这个秀才生最后沦落到沈家做了上门女婿之后,大家对读书人的感观又改变了不少,所以后来老太爷也就放宽了要求,只要年龄达到了不管是男女都可以送进私塾读书,不求能学成多高深的学问,只要能认字便也足够了。 当然,眼下在场的都是沈家私塾里就读的一些孩子,一个个也到了考取功名的时候了,此时面对的是日后可能要监考他们的大人物,看得出来,大家的样子还是颇为紧张的,有种被老师抽查校考的感觉。 “子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知学也……意思是整天吃不好饭,睡不好觉……总在考虑理想如何实现与生命的价值……后来终于明白,空想无用,最有意义的就是立刻学习……孔子又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指的是一味的读书而不去思考的话,终究会一无所有……” 小雀儿虽然平日里口舌也算伶俐,但此刻面对的是国子监的大人物,不免有些紧张,将几句论语背出来的时候结结巴巴,甚至还停顿了半天,似乎在回忆什么。 “理想如何实现,还有生命的价值……这应该是老庄那一套性命双修的持法,小雀儿,这些东西,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这年头读书人还是以儒家为尊,似老庄那一套辩证主义的说法其实很少为人所知,更不用对方还只是一个刚上蒙学的小丫头,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背后应该有人指点才对。 听周大人问起这个,小雀儿微微有些紧张,抬头看了对方一眼,见他脸上似乎没有责备的神色,于是摇头说道:“回……回大人的话,这些都是姐夫平日里说的,姐夫还说过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做学问就和做农活一样要做到亲力亲为,才能真正的把学问做通透……”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周光远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眉头微微立了起来,轻声呢喃着。 作为沈家私塾里诸多孩童里课业最好的人,小雀儿一早就被她爹拎过去耳提面命了一顿,此刻作为第一个代表出来参加校考的,自然关乎着沈家的颜面,若是出了任何差错的话,丢的可不仅仅是四房一家的脸面,所以当她说出姐夫两个字的时候,她爹整个人脸色都变了。 见周大人眉头皱起,雀儿他爹急忙说道:“周大人某要见怪,小孩子不懂事,被那不成文的书呆子带坏了……” 说完,怒狠狠的瞪了小丫头一眼,没好气说道:“让你平日里少和他往来,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能有什么学问可言!” 周明远没有理他,而是抬头看向身前的小姑娘,轻声问道:“这句诗也是你姐夫说的?” 小姑娘想想,点了点头,随后又小心的摇了摇头,偷偷看了一眼身后的爹爹,似乎颇为害怕。 周明远看她如此神态,自然也猜到了一些东西,眉头微微皱起,沉吟片刻说道:“能有这番见解之人,又岂会是泛泛之辈。” “啊……” 一时间,雀儿他爹有些怔住,怀疑自己是听岔了。 “不知雀儿这位姐夫可在这里?周某倒是想结识一番。” 能让心高气傲的周大人说出结识两个字,可想而知,对方给他带来的触动有多大,整个沈家能让他看得上眼的或许也就一个沈老太爷罢了。 沈府中众人对杨林的印象,还停留在上门女婿的层面上,听周光远提起此人的时候,也都是满脸疑惑。 “难道是二房哪位赘婿?” “……确是此人。” “好像名字叫什么杨林的,不是说以前是个书呆子吗?” “听说从骑马摔下来以后好似变了个人似得,一下子就开窍了。” “原来如此……” 众人议论纷纷,然后抬头望向现场,眼下沈府里诸多亲戚皆已经到场,不过却没有看到杨林的身影,见周大人发问了,那边便有人问到:“杨姑爷人呢?” “好像还没来……” “真不知好歹,今天是三爷大寿的日子,难道还要人去请他不成?” “方才听到容儿的声音,想必他们已经到外边了。” 一介赘婿罢了,若不是周大人忽然提起,在场的根本无人会想起他的存在。 眼下虽然那几首词在文人仕子间流传颇广,但对沈家的人而言终究还是太遥远的事情,而作为唯一知情人的沈有才更加不会说出来了,毕竟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当然,趁着当事人不在,黑他两句还是很有必要的。 “周伯伯有所不知,那杨林是不是沽名钓誉之辈不好说,不过当初他也曾说过,在河东之时曾有一名高人传授过他一些东西……”沈有才这个时候站了出来。 所谓高人,应该就是杨林杜撰出来的那位胡人,估计他自己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沈有才拿来抹黑自己。 “没错,他若真有那份才华,又怎么会自甘堕落到入赘为婿,依我看就是个绣花枕头。”沈家里不服二房独占大权的大有人在,沈有才话音刚落,便有人站出来附和道。 “雀儿年纪还小,容易被人蛊惑了,那赘婿暗自传授这些东西,未必是安了什么好心,照我看来,不如趁周大人在此处,直接揭穿此人的真面目,免得辱没了读书人的名头。” 众人连忙点头,众志成城,充满了替天行道的正义感。 “二姐夫不是这样的人……”雀儿低声的解释道,可惜并没有人在意她的看法。 而作为邪恶化身的杨林,还不知道名堂里发生的事情。 此刻的他正扶着沈有容从外面走来,推开门的那一刻,大家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自己,这种感觉很微妙,就连沈有容也微微怔神了一下。 倒是杨林瞬间就反应了过来,神色平静说道:“大家好啊。” 大家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