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归来 天启三年,腊月二十八,今年大周的雪来的迟了些,寒风凛凛吹的天灰蒙蒙的。整个都城外似乎笼了层烟灰色的沉纱,只盼天降瑞雪能将这沉纱撕了去... 章华殿 今日的风似乎更大了些,卷着冷气生生的往殿门上吹,吱吱呀呀的,正殿的门终是耐不住,敞开了怀,将风让了进去。不想这殿内空无一人,寒风只好卷着帷幔疯狂的舞动着。内殿外一个小宫娥弓着腰步履瞒珊的向着内殿走去,唯恐这狂风,吹撒了怀中的药罐,样子像极护子的虾米。小宫娥走进内殿,费力的关上殿门,又将药端到床榻边,细声细气的说着“娘娘,药煎好了,这次是奴婢亲自盯着,一准出不了错。” 榻上的女子双眼微睁,原本极好的瑞凤眼没有光彩,反倒衬得人木木的,可惜了这样好的一双眼睛。女子半睁着眼却不看那宫娥自顾自的念叨着“耀儿...耀儿...” 宫娥听着她的低语一愣,眼中顿时包上层雾气,“娘娘这是想二皇子了,只是如今病着,不如把药喝了,将身体养好了,以后才有见二皇子的机会呀!”宫娥尽量用欢快的声音说出来,只是却难以压住声音里的颤意。 “耀儿已经不在了是吗?在我刚被打入冷宫时...就...就不在了。”床榻上的女子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小宫娥慌了神“娘娘听何人妄言,二...二皇子...二皇子...” 那女子想到刚刚那內侍说的话“二皇子自入秋身子便不好了,月余前便去了,皇上本已将二皇子的玉碟摘了去,到底皇后娘娘仁善,念及二皇子终是皇家子嗣,去求了皇上让二皇子入了皇陵,听说二皇子贵体在宗正寺放着都有些入了味了。”说着嫌弃似得扇了扇面前的空气,像是闻到了多恶臭的味道。 “他竟不念及父子之情吗?耀儿也曾是太子啊!”女子有些暴戾欲抓住那內侍,內侍却早早地预示到女子的动作,还未等她攀来,就躲到一旁,有些厌恶的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裳。 复又开口“父子之情?太子?娘娘可别忘了,小太子可是遭了您的毒手,皇后娘娘不计前嫌给二皇子求恩典已是大德!不过二皇子也是,好好地去给娘娘求什么情啊,平白的惹皇上不高兴。呀!瞧奴才这记性,今日是二皇子入陵的日子,奴才来是来给娘娘道贺的,这会子应是入了陵了,娘娘也可宽心了。” “我不信,我不信!我要去见耀儿!让我去见耀儿!”女子疯魔了一般扑向那名內侍,未料身形一抖头磕到了床沿边,而那女子仿若察觉不到疼痛,又攀扶着床沿爬了起来。 內侍见此一把将其推回床上“娘娘可别不识抬举,您想见二皇子,便去地府吧,二皇子应该还等着您呢!”说罢整理了衣裳轻笑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小宫娥看着床上的浑身颤栗的女子十分无措。 “噗”那女子竟是呕出了大口大口的鲜血扑在被褥上,斑斑血迹倒是给那那灰白的褥子填了几分艳丽。 倏地那女子抓上叫小福的宫娥,“嘘...小福,你听,那是不是《清悼曲》?我的耀儿来了,他来找我了!”她眼中竟迸发出极大的光彩,带着脸上的血痕平添几分妖冶之色,她却浑然不知,努力的听着外面的声音。回复她的是那被风拍打着的门窗,吱吱呀呀的。 “娘娘,娘娘!二皇子...二皇子定不愿见到你这幅模样啊!娘娘!”用手擦着女子脸上的血痕“奴婢去找林太医,你等着奴婢!你等着奴婢!”说罢跑出殿外。 那女子静静的躺在床榻上,凤眸不似刚刚那般夺目,整个殿内透露着可怖的死气。 不知何时窗外飞进只黑色的鸟儿,在殿内飞旋了一圈,撞倒了那帷幔边立着的宫灯,仅那么一瞬间的功夫火势吞吐了章华殿的内屋,那鸟儿似是意识到床榻上还有人,啾啾的叫了两声,却未得回应,只好飞了出去。 床榻上的人终是察觉到了火势,竟笑出了声“哈哈..咳...咳咳..哈哈哈!报应!报应...咳咳咳...报应不爽啊!”看着满屋的火势,耳边好似传来小福一声一声的叫着自己“娘娘,娘娘!”,小福...她挣扎着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拖着自己走向镜台前,胡抓了一把扔出窗外,“罢了...不能再拖上他人了...”只是她再也没有气力爬回榻上,坐在镜台前,看着镜子里的女人,肤色呈现出一种灰白的颜色,嘴角剩余的血迹已经干枯,头发如枯草一般披在身后,前襟沾染着血迹和药渍,往事如镜一幕幕的浮现在眼前,最后定格在那个未满六岁的儿童身上,他躺在榻上,脸烧的通红,嘴里嘟囔着“母妃..母妃...”,她伸出干枯的手,死死的向上伸,仿佛就能摸到那孩童的面颊“耀儿...母...母妃...”来了,如枯木般的手垂下,终是去了气息。 火伴着风疯狂的吞噬着这座冷寂的宫殿,烤热了这殿内的寒冷。 “走水了!走水了!章华殿走水了~” “走水了!” “章华殿走水了!快来人啊!” 天启三年腊月二十八,贵妃颜氏引火自戕于殿中,此前恶迹昭昭,莫此为甚,着废为庶人,念颜氏世代忠良,报效朝廷,且感念于天地,特赦遗首回府料理,不入皇陵。 天启三年腊月二十九,大周终是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天启四年二月,颜氏一族里通卖国,染指皇室,专权乱政,证据确凿,本预诛其九族,念上天有好生之德,特减免株连,本家为祸。 颜氏一族历躬数朝,四世三公,一时风光无量,却落得如此下场,天下哗然,莫不唏嘘。 建康十八年 中京终是等来了盛夏后的第一场雨,不负所托,这场雨下的可谓是淋漓尽致,将那仅存的一点暑气逼退了去,只是这雨来的也忒不是时候,偏偏挑了众人会周公的时候。旁的不说,倒是苦了高门大院那一堆的丫鬟婆子,夜半三更的爬起来,唯恐这突如其来的雨怠慢了手中的差事。 厢房的门吱呀的一声打开了,外头的凉气灌进来稍解了这屋里的暑气,小丫鬟抱着被子轻声轻脚的走了进来,将手中的被子放在罗汉床上后转身去开窗子让凉气进来解解屋里的热气,回身见床榻上的人坐了起来,“可是奴婢吵醒了姑娘?”小丫鬟掀了帘子,向床榻走去,只见自家姑娘只着里衣抱膝坐在床榻上,走向前见她额前的碎发被汗溻的贴在一起,低着头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姑娘?”小丫鬟试探着又叫了一声。 “嗯?”床榻上的女孩往声源处看去,双眼中带着些许茫然。“听...听荷?” “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那丫鬟应了一声,走上前来。 “果真...是死了啊...怎么不见耀儿呢?”床上的女子突然攀向听荷,紧紧地抓住听荷的手。“耀儿呢?耀儿呢?他怎么不来见我?!” “姑娘?姑娘...可是让梦魇住了?”听荷被颜孟急切神情弄得有些慌乱,她从未见过姑娘有这般可怖的神色。 颜孟看着听荷不知所措的样子,微愣,平稳了心神打量着听荷,瞧着瞧着就有几分疑惑了,听荷没的那年已经二十五岁了,如今竟是一副不过十几岁的模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回想起来小福去找林太医,然后章华殿起了火...难道... 颜孟看着自己牢牢抓住听荷的手,玲珑小巧,指若葱白。而自己被打入冷宫数月,根本无暇保养! 听荷见颜孟目光尖锐的打量着自己又陷入沉思,竟起了一身细汗,姑娘的眼神什么时候变得那般犀利?瞧着让人这般胆寒! “轰!”天边猛地惊起一声响雷,一阵风吹了进来,站在榻边的听荷打了一个寒颤,心里有些毛毛的,耐不住如此诡异气氛试探的道“姑娘可放开奴婢,去将窗子关上些,夜里凉,姑娘身子刚见大好,不能着凉了。”磕磕绊绊的说完又伸手用帕子将颜孟额前的碎发揉搓干净。 颜孟猛地回神,愣愣的看着给自己拭汗的听荷,鼻腔有些酸涩,松开了听荷。 “姑娘,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关好窗的听荷转回身来却见颜孟泪眼婆娑的看着自己,顿时有些慌张的给颜孟擦泪。 颜孟却似没差觉得笑了出来,顺势拉住听荷微凉的手,感受着手中真实的触感低声咕哝“听荷...”我好想你。记忆中的听荷就是这般关怀自己,可她没用,与那崔氏斗法失利,让听荷替自己背了罪,被生生折磨致死... “姑娘不怕!有奴婢在呢!”听荷见颜孟如此女儿做派,当她是被雷声惊着了,说着将颜孟圈在怀里,安慰似得抚着颜孟的背。 “嗯”颜孟不做解释,听荷又仔细打量了颜孟一番,见看着没什么大事的样子,稍有宽心。 颜孟见听荷如此细致的大量自己,内心顿时觉得酸涩万分,都是自己,看不清是非曲折,害尽他人。颜孟怕自己再回想过去的事露出些什么,索性闭上了眼睛。 听荷以为颜孟睡着了就准备退下去,只是听到外面的雨声想起自家姑娘最怕打雷声,每至雨夜都睡得不安稳,便宿在了中厅的罗汉床上。 颜孟知晓听荷在外头守着自己,心里暖的不成样,以前也是这样每每雨夜都守着自己,只是后来自己进了宫倒也磨去了害怕打雷的性子。 屋外雨水卖力地冲刷着房檐各处,伴着雨声颜孟躺在床上回想着曾被封存了的记忆... 后半夜雨势渐小,稀稀落落不紧不慢的下着。 ------------ 第二章 失踪 临近天明,下了一夜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夜雨将院子里搞得七零八落的,以致一大早的院子里聚了不少小丫鬟叽叽喳喳地收拾着。 “都吵什么?一大早的不安生,姑娘还在屋里歇着,杜妈妈才走了几天,规矩都喂了狗了?”一声清脆的呵斥打破了一众的调笑,只见一粉裳小丫鬟插着腰立在庭院门口,原本娇俏的声音因着几分怒气倒显得有些尖锐。小丫鬟虽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这副样子倒也有些气势,原本嘈杂的庭院瞬间安静下来。 小丫鬟见众人闭口不言,脸色稍缓不由带上几分得意来。未想此刻一个巴掌招呼到小丫鬟头上,刚下脸的怒气又浮了上来,只是待看到那“不敬之人”原本怒气的脸又瞬间委屈起来。“听荷,不要总打我头嘛!” “你倒委屈上了。”端着水的听荷刚入院子就看到众人一个个鹌鹑似得用扫把杵着地而雨尘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就猜到定是雨尘又“发了威”。 “一大早的她们就闹腾,我是怕扰了姑娘清净嘛。”叫雨尘的粉衣小丫鬟眨巴眨吧眼,麻利的接过听荷手中刚打的洗脸水,吐了吐舌头“醒了不见你就知道你去打水了,我先来院子里等着你。” “数你机灵!”听荷点了点雨尘的鼻尖转身,并不冷脸,眼神扫向众人,嘴角微勾“雨后院子不好打扫,有些辛苦是难免的,将手中的差事办利落,也是为了姑娘舒心。”声音清透,侧身而立,下颌角露出一个平滑的曲线,原本有些不忿的小丫鬟脸色微霁,低着头摆弄手中的物事。 听荷见众人稍显安分,引着雨尘向颜孟卧房走去。 颜孟醒来见身上多了床被子就知道是听荷怕自己受凉,给自己盖上的,下了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圆的脸还没有张开,五官带着稚气,是自己小时候的模样了,看样子她是真的回到过去了。 颜孟的长得并不算出众,即便日后张开了些因着肤白也只算得上稍有姿色。如今因着病气缠身,昨晚又睡得不踏实,双眼浮肿,面色苍白,看起来并不精神。 听荷雨尘刚进屋就见颜孟端坐在镜台前,阳光透过窗子打在颜孟身上,原本就白皙的肤色在光下显得十分通透,而颜孟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正正的坐着任凭窗外的光打量着自己,如此到驱赶了些许病气,凭添了几分空灵的意味。 “姑娘出落得越发动人了呢,叫奴婢们可眼馋的紧呢!”雨尘性子跳脱此番夸赞的话脱口而出。 娇俏的声线将思绪飘到老远的颜孟拉了回神,看着雨尘活泼的样子不由弯起了眼角,一双瑞凤眼带着笑意,将那眉目间的病气也驱散了,显得整个人灵气不少。 “就你嘴甜!”不似听荷长自己两岁,雨尘和自己年岁相仿,性格相似,颜孟之前虽人前谨小,可到底也是孩子,常常和雨尘一起玩闹,有阵子也让杜妈妈好伤脑筋。 直到前世她被罚进佛堂,雨尘怕颜孟在佛堂受苦,半夜送东西,被认做贼人,打成重伤,没等到大夫,人就没了。而自己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颜孟看着眼前活蹦乱跳的小丫头,还好自己回来了,雨尘没有死,听荷也好好活着,只是杜妈妈.... “听荷,杜妈妈的信到了吗?”听荷是杜妈妈娘家兄弟的女儿,自幼跟在杜妈妈身边。前世一直是听荷在和杜妈妈联系。 正在准备洗漱东西的听荷,听到本在和雨尘打趣的颜孟这般问有些愣神。手里拧着溻湿的帕子,想也没想就说“不是前日才来过信,约莫着...后日便能到陵州了。” 杜妈妈是颜孟母亲的陪嫁娘子,家在陵州,一来一回便要用上月余功夫。为了让颜孟安心,每到一个州县,杜妈妈总会给自己写回信,是以杜妈妈的踪迹颜孟是清楚的。 颜孟接过听荷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不动声色的对着正在给自己梳头的雨尘说“简单弄一下吧,我有点饿。” “奴婢这就去给姑娘拿饭。”雨尘梳头技术极好,麻利的梳好头就出去了。听荷收拾妥当也退了出去。 前世颜孟醒来后杜妈妈见她身体已无大碍,说是自己娘家有事就告假回乡了,却在返程途中失了音信。颜孟记得杜妈妈的最后一封信是从陵州启程之后,此时杜妈妈还没到陵州,若是提前书信一封提醒杜妈妈小心行事,说不定还有机会再见到杜妈妈,颜孟母亲早亡,父亲不爱,唯有杜妈妈尽心看护,虽为仆却更似母! 颜孟走向书桌,提笔写了起来。 刚一落笔,正巧听荷雨尘二人进屋摆饭。听着雨尘叽叽喳喳的说着刚刚从大厨房听来的趣事儿,一顿饭倒也吃的欢快。 吃罢饭颜孟将信交给听荷让她差人直接送到陵州老家,听荷有些疑惑但没有怠慢,收了信连忙出去了。颜孟看着听荷的背影,希望可以来得及...不过也要做二手准备才是,又叫来雨尘吩咐了几句,雨尘面露讶异的出去了。 饭后颜孟去了小书房,从前颜孟并不爱看书,是以小书房就闲置下来,不过历经一世,因着那人影响却是养成习惯,有事没事都要去书房坐一坐。 颜孟琢磨着现在应该是自己十三岁那年为护六少爷颜初烨不慎从假山上摔下来之后。颜初烨是大房庶子,大房内部勾贱殃及子嗣,刚巧被路过的颜孟碰上救下。却也使得颜孟头部受伤,养了将有半年才好... 回忆起杜妈妈回乡前曾叮嘱过自己尽量不要与大房交恶,颜孟前世曾花园遇上一丫鬟在祭拜,偶然间听得大房的事并不是面上处理的那般。将此事与杜妈妈临走前的交代联系到了一起,认为杜妈妈的失踪与与大夫人脱不开干系,颜孟心急如焚却势单力薄,只能寄希望于一向公允的颜老夫人,可颜老夫人却说自己不辨是非,诬陷主母,将自己关进佛堂,出了佛堂却得知雨尘被打死,哥哥惨死狱中... 想到此处颜孟不由心颤,用力握紧藏在袖子里的手。自己回来了,一定不会再让这些事情发生了! “养伤”的日子自是免去府内不少交际。日子不紧不慢的过去了。 直到有一天颜孟正在练字,就见听荷有些慌张的进了屋“姑娘,杜妈妈不见了!” 颜孟握笔的手一顿,没赶上吗?不由皱紧了眉头。 听荷看颜孟有些慌张的说:“奴婢今日去取信,未见杜妈妈的信却是收到了陵州的回信,说是杜妈妈并未知会过要回陵州去,奴婢心下疑惑,恰好与那传信之人是同乡,询问得知前几日也并无久未归家的娘子回乡省亲。”杜妈妈娘家在枣庄,陵州附属的小地界,因着村里人口并不多,几乎家家都能攀上亲戚,若是一家有喜事自是全村皆有听闻,如此这般不会出错。 杜妈妈并未回乡?不对,她明明收到一封封杜妈妈报平安的信件,颜孟眉头紧蹙,“你可知杜妈妈回家省亲所为何事?”杜妈妈只说了娘家有事,并未给她说的那般细致。 “没有,奴婢原先也奇怪,父亲去的早,杜妈妈在乡中应已无近亲,可杜妈妈只交代奴婢,让奴婢侍候好您。” “只是....”听荷看了一眼颜孟,压低了声音“杜妈妈走之前曾交代奴婢,说要注意大房! 又是大房!可大夫人如今身在庄子,她又做了何事让杜妈妈如此警惕? 如今知道的事情太少了,一团团迷雾根本理不清楚!颜孟闭上双眼,再睁眼眼底又是一片清明,吩咐听荷把雨尘叫过来。 听荷讶于颜孟这么快就冷静下来,路上捉摸着雨尘与此事的关系,想到雨尘这几日爱往外跑,难道是是姑娘早就得知此事,做了什么?听荷心中有些惊骇,姑娘好似自从那晚之后就变得沉静了许多...听荷心有疑惑但忧心杜妈妈的事情只得按下疑虑,不再细想。 颜孟看到雨尘笑嘻嘻的脸就知晓事情应该办的差不多了,雨尘本就长得娇俏,一双杏眼胡灵胡灵的仿佛会说话一般,人也机灵,见人更是带三分笑,府上的人大多也愿意与她相交。 “姑娘,一切都准备好了!福叔正在三爷院子里候着姑娘呢!”福叔是颜孟父亲颜叔怀身边侍候的人,颜叔怀是个痴情的人,前世众人皆赞其有治世之才,只是却在颜孟母亲孟乐渝逝世后,将自己封在院子里,郁郁终日,酗酒成性。原先颜老夫人也管过几次,只是不见成果,见他也不做什么有损名声之事,倒也由着他去了。 颜孟虽回到从前却势单力薄,哥哥颜初南年纪尚小,由老夫人教养,身边自然都是是老夫人的人。让老夫人知道杜妈妈私自调查长房媳妇,又是重蹈覆辙。 思来想去也只有颜孟的父亲或许可以帮上一帮,于是那日就吩咐雨尘去和父亲院子里的福叔交涉,以做不备之需。杜妈妈的事疑点颇多,颜叔怀虽不理世事,但到底手里会有自己的人,或许能用上一用... ------------ 第三章 借人 到底是出过四世三公的颜府,这一路上的景致处处透露出不凡,亭台楼阁,烟雨画桥,放眼望去不似一般豪门大族那般富丽堂皇,细枝末节尽是彰显名门底蕴。可是谁能想到这般气派的屋舍里竟宿着些冷心冷血之人呢?念及此颜孟心下不由冷笑,自己前世不也是如此吗?身为颜家人,骨子里流的都是颜家那般冷的血。 此番计较她父亲颜叔怀一生走不出亡妻之痛,才是这府里最有情义之人。 不知不觉走到了颜叔怀的院子,福叔正躬身候在院口。福叔看上去约莫四十的样子,他打小就是伺候颜叔怀的,颜孟母亲孟乐渝去世之后,追随颜叔怀主仆二人终日于这院内,不理世事。 福叔看清了颜孟的样子有些微愣,不过一瞬就恢复正常恭敬的给颜孟行了一礼。“老奴见过五小姐,五小姐身体安康。” “劳谢福叔了。”颜孟回了礼就跟着福叔进了院子。 福叔看着颜孟不卑不亢的样子有些诧异,不过没有表露出来。五小姐这副模样可不像府中传的那般不通礼数。 庭院里面很干净,一看就是经常收拾打理的,不过许是平常没有人来往的原因,失了人气虽然看着干净却有些萧瑟的意味。其实颜叔怀的院子在颜府中并不偏僻,只是因着颜叔怀将自己关在这院子里,又不许旁人探望,久而久之连带着院外也是数年少有人迹,显得院子孤零零的立在这儿。院外种了一排排的翠竹,台阶处也摆了许多的兰花,没有人气干扰长得倒是极其旺盛。 “夫人最爱兰花,这些花都是老爷亲自打理的。”福叔见颜孟的视线落到兰花上,便出口解释了。 “父亲定细心极了。”走到主屋门口,福叔就拦下了听荷和雨尘,只颜孟一人进去。 自颜孟记事起见父亲的次数屈指可数,前世出嫁后再见已是他发丧的那一日,当时颜孟已是越王侧妃,事务繁杂又怀着身子,丧事只是按照仪制草草了事。小时候颜孟没有母亲也很少见到父亲,每每相见父亲也是流露出她看不懂的神色。颜孟虽是小孩子,但也能感受到自己不受喜爱,就不愿再见颜叔怀了。 颜孟本以为她经历一世,对前世种种已然看淡,况且自己对这个父亲也没多少情感。只是,见到那个身着长衫,立于窗前的中年男子,内心还是不受控制微颤。如今的颜叔怀不过三十多岁,应比福叔看起来更年轻才是,可那全数披在身后的青丝竟已然斑驳! 男子意识到有人进来回过头看见颜孟愣立在那里,微勾唇角“你来了。”温润如玉的声线足以彰显年轻时候的他应是多么惊才绝艳,哪怕岁月蹉跎也未能遮掩那满身的气度。 “女儿见过父亲,父亲安康。”颜孟说着向颜叔怀行了个大礼,跪拜了下去。 “孟...孟儿不必行如此大礼。”颜叔怀未想颜孟突然行此大礼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连忙过来将颜孟扶了起来。 “事出有因,女儿前来叨扰,乱了父亲清净,望父亲见谅。”颜孟低下头平复内心波荡 。 颜叔怀知晓颜孟将至也设想了许多场景,想过颜孟对自己心有怨怼,或许会哭会闹会怨自己为什么不尽父亲之责,却没想到是颜孟这般冷静自持,一时心下有些苦涩,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父亲爱清静,想来也不愿见女儿哭哭啼啼的模样。”颜孟低着头不紧不慢的说着。 被猜中心思的颜叔怀心下却是五味杂陈,只好岔开话题。 “你...你说你事出有因...可是遇到什么急事了?”颜叔怀斟酌着语句说了出来。 “杜妈妈不见了,女儿请求父亲着人查探此事。”说罢似是又要跪拜下去,颜叔怀连忙按住颜孟“不必总如此行礼。”说着倒了一杯茶向颜孟递了过去。 “谢过父亲,女儿想父亲应是极重规矩的。”颜孟有些诚惶诚恐的接过颜叔怀的茶。 颜叔怀见颜孟如此更加不是滋味“你我父女,不必如此拘礼。你且说说杜妈妈是怎么回事。” 颜孟一五一十的说出了杜妈妈的事,不过大多是听荷所说,隐去了自己的推断。 “女儿自幼由杜妈妈侍奉左右,如今杜妈妈年岁已大,音讯全无,女儿自是十分担忧。求父亲帮女儿寻一寻杜妈妈吧。”抬眸间眼眶微润,声音哽咽,这幅强忍不哭的样子更是引得颜叔怀心下异常苦涩。 “有什么事情吩咐你福叔去做吧。我已多年未闻外界之事,阿福会便利许多。” 颜孟大喜“谢过父亲。”声音清脆,面带喜色,让一直看着颜孟的颜叔怀一愣,不由感叹“孟儿与你母亲像极了。” 二人皆是一愣,颜孟见颜叔怀似又要神伤“是吗?杜妈妈也常说,女儿与母亲小时候长得一般模样,只是女儿想,身为父亲的女儿,自是有一半肖像父亲的。” 颜叔怀看着眼前的小女儿眼中星光烨烨的样子,不由勾唇一笑“孟儿自然肖像父亲。” 父女二人一时无话,颜孟便起身告辞了,刚走到门口似是想起了什么,怯懦懦的说了声“父亲,女儿与哥哥都很想你。”说罢不听回答,逃也似的走了出去。 独留颜叔怀一人呆愣在屋里,良久,看向虚空,好似与谁温柔的说着:“乐娘,我们的儿女长大了...” 颜孟自从颜叔怀院中出来就又成那副沉静自持的样子,仿佛刚刚娇俏的模样是另一个人,又交代听荷和雨尘准备明天一早去给颜老夫人请安。今日去看颜叔怀自是躲不过颜老夫人的耳目,不过颜孟本就没想躲,只是不欲那么早见颜老夫人罢了。 次日一早颜孟就带着听荷去颜老太太的荣康堂请安了,荣康堂仅颜老太太一人所住,颜府老太爷乃当朝太傅,前几年就走了,颜孟对他也没什么印象。 颜府如今是颜大爷颜伯成当家,内宅之事老夫人也顺势交了权,整个颜府便由长房媳妇也就是大夫人赵氏掌家。颜府人丁并不繁杂,府内唯有掌家大爷以及三爷颜叔怀。二爷颜仲修投了军,迎娶了当今镇远将军杜远山的独女杜岚,镇远将军年迈,在京修养,颜仲修则携家眷常驻漠北边界。三房虽是一房,可颜叔怀久不闻事,四少爷颜初南自小教养在颜老太太身边,颜孟身边更是孟乐渝生前身边的老人。 总的来说如今的颜府以长房为重。 是以也就让原本颌首低眉的赵氏放开了手脚,再加上近几年赵氏同胞哥哥赵端逐步升迁,深得上用,赵氏也有了依仗,就出了六少爷的事。 大夫人治家不严,罚去庄子思过,对外只道大夫人去寺庙为家祈福。而六少爷亲母苏姨娘,残害幼子,心思狠辣,遣回原府,不久就传来苏姨娘自缢家中的消息。各家大族多少都有自己见不得人的勾当,只是一般不往明面说,待一年后谁还记得颜府出过这档子事? 可颜府四小姐颜静媛到底年纪轻,想不得那么深远,只觉母亲被冤枉不满老妇人处罚,日日去颜老夫人面前哭闹,最后也被颜老夫人一并打包,送到庄子上陪母思过了。 不过如今已入了秋,大夫人也该回来了... 颜孟正站在廊下思索前世种种,远处一少年瞧见颜孟欣喜而至,“妹妹身子大好了吗?”正是颜孟同胞哥哥颜初南。 颜初南和颜孟是对双生子,五官轮廓极为肖像,小的时候放在一起彷如一个模子刻出来。在周朝龙凤子象征着祥瑞只是因着当年的事端倒叫二人的身份在这颜府中尴尬了几分。 颜孟看着走近自己的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前世除了杜妈妈三人在这府中还念着她的就是哥哥颜初南了。只是当她从佛堂出来便得到的是颜初南欺凌民女致死,那女子家人状告圣听,颜初南被逐出府,惨死狱中,听说那一双腿被生生打断了... 颜孟是万万不信颜初南会做出欺压百姓之事,待她逐渐顺遂,着手调查他的死因,才发觉另有蹊跷,所有证据指向是大房次子颜初谊!只是那时她急需母族庇护,相较之下选择了与大房虚与委蛇...是她对不起哥哥,身死后也要背负那样的骂名。而大夫人为保自己儿子残害她人血亲...颜孟念及此,衣袖中五指紧握,指甲陷进肉里才没流露出半点破绽。 “也要多亏了哥哥给的补身子的药,不然也不会好的这般快。”颜孟弯了弯眉眼,笑意盈盈的回应着颜初南。 颜初南仔细打量了一番颜孟“前些日子因着学堂原由,我不在府中,回来倒是不用看你病怏怏的样子了,如今这般甚好!只是这脸色看起来还有些苍白,可莫要觉得药苦就耍性子!” “好。”颜孟似是想起了药的苦味,皱了皱眉头。 “你...”颜初南又要交代些什么此时荣康堂的大丫鬟冬梅出来说“老夫人已经收拾妥当,四少爷和五小姐随我进来吧。” 颜初南只好止住,压低声音在颜孟耳边飞快的说着“我给你带了东西,待会儿给你送过去。”说罢双眼含笑的看了颜孟一眼就回过头往屋里走去。 颜孟心下微暖,面上微敛笑意,跟上了颜初南的步子。 ------------ 第四章 察觉 荣康堂内颜老太太正带着笑意端坐罗汉床上手持茶盏斜着耳朵听旁边的年轻女子说些什么,颜老夫人虽说是颜府如今辈分最大之人,不过保养得当,看起来和蔼可亲的样子并不显老态。一年轻女子依偎在在老太太身边,轻声交谈时不时地传出来些笑声,旁边侍候的人虽是毕恭毕敬,也看得出眉目带笑,一派祥和之景。 “祖母和大姐在说什么,笑的这般开心?”颜初南笑嘻嘻的上前行了礼。 颜老夫人似是才意识他们来了一般,给他们让了坐“大丫头正说烨哥儿今早闹的笑话呢!”六少爷虽是如今由老夫人教养,可是毕竟老夫人年岁大了,颜初烨又是正闹人的年纪,许多事有些力不从心,是以江姨娘和大小姐颜静姝就一并照看着。江姨娘原是老夫人房里的丫鬟,年轻时指给了颜伯成做通房。自诞下长女颜静姝后就抬了姨娘,虽是姨娘,可平日里也是日日在老夫人跟前伺候着,引着大小姐也是如此,自幼长在老夫人身边,祖孙二人的情谊相较其他孙女来说也更为亲厚。 “是吗?六弟弟又说什么了?”颜初南自然地接下话头,祖孙几人攀谈起来。 几人说了会子话,晨省算是结束了,临走前颜老夫人独留下了颜孟。 “你昨日去见过你父亲了?”。几番交流颜老夫人看似不经意间提起了昨日之事。 “是。”颜孟恭顺的应了。似是又想起什么有些不好意思,有些怯怯的看了眼颜老夫人 “孙女休病期间父亲遣福叔前来问候,昨日感觉身体好些了就去花园,途经父亲院子便去请了安。只是天色已晚,不愿惊扰祖母休息。” “嗯,倒是有心了。”颜老夫人顿了顿不留痕迹的看了一眼颜孟。吹了吹手中的茶,敦和的看向颜孟,浅笑道“你六弟前些日子还说要去探望你,说要感谢你救命之恩。” 颜孟腼腆一笑“六弟可爱,自家人不须言谢。” “他也是小孩心性,说起来不久你大伯母也要回来,你与媛姐儿年岁相仿,也可以回去准备准备了。”颜老夫人脸上挂着笑,看起来倒是十分和善。 “是。”颜孟似是有些困惑,但也毕恭毕敬的应承了。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身体也才大好,且回去将养着吧。” “劳烦祖母挂心了,孙女告退。”颜孟默默地退了出去。 待颜孟退了出去,刚刚在颜老夫人身边的张妈妈说道:“五小姐去三爷那里看样子的确是巧合。” “如此才好。”颜老太太说着看向杯中漂浮的茶叶,轻吹了口气,将茶叶拨到一边,有她在,就绝不容许颜府再出生事之人,即便那人是她孙女。 颜孟一路上在思索刚刚老夫人的这番试探,前世她并未去寻过父亲,平日里府中规矩繁杂,交际甚少。而昨日突然去见父亲,自是会引起老夫人的疑心,即使她救了六少爷,难保不会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老夫人如此态度如此苏姨娘之事想必然另有乾坤,前世她从佛堂出来此事已相隔甚久自然也是尘埃落定,如今想来长房当家,长房颜面就自然代表了颜氏一族的颜面,一个姨娘与颜氏颜面孰轻孰重,颜老夫人还是拎得清的。 颜孟一路思索,主仆二人一路无话。 “你可算回来了!我这茶都喝两壶了还不见人,得亏是你哥哥,换了旁人早就一走了之了。”二人刚一进院子,就听见颜初南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大可一走了之,白白浪费了我院子里的茶。”颜孟头也不回的往屋里走着。 “诶,真是病好了,都开始跟我拌嘴了!”颜初南跟着颜孟进了厅,刚要拿起桌上的茶杯,就被颜孟夺了去。 “不是已经喝了两壶了?” “诶,好没良心,我来给你送东西,喝不得你两口茶?” “喝不得。” “你你你...”颜初南被噎的突然,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罢了罢了,谁让我是你哥哥!”说着从怀中取出来一个小包裹,轻轻打开是一只陶瓷粉晶兔子,躺在掌心中,轻巧又可爱。“呐,给你的!” 我朝虽对女子要求并不苛责,也未禁止女子抛头露面,只不过高门大户家规矩繁多,平日里除去好友聚会,高门女子很少出门。而颜孟前世又是个不善攀谈的主儿,平日里叫上她的聚会更是少之又少,不过因着大周游学之风甚行,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颜初南就常常四处游玩,每次回来不是讲些奇闻趣事就是带些新奇古怪的小玩意,也让当年的颜孟体会了一把“身在家中,流历百川”。 “谢过哥哥!”前世这只兔子在每次她怀念哥哥的时候都会拿出来把玩,只是后来被耀儿打碎了,之后就再也没有物件供她思旧了。如今这小兔子又回到了她手中,她定会好好爱惜!只是耀儿...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到她身边了,察觉到自己有些伤感,敛眉将这伤感藏了起来。 “你啊,每次看见好东西才发觉我是你哥哥吧!”说着抬手想揉一揉颜孟的脑袋,又想起颜孟头上的伤就放下了手。 “本来打算让六喜给你送来,只是那小子笨手笨脚的,这玩意看着小,可贵重着呢!” “是是是,你最大方啦!” 兄妹二人一阵说闹了,颜初南还要去见先生,待了不一会儿就走了。 临近下午的时候福叔来了一趟,说是有了杜妈妈的回信,杜妈妈信上说,路途遥远,陵州又潮湿腿疾复发路上耽搁了几日,刚回到家中知晓颜孟来了信,怕颜孟担心就回信给颜孟报个平安。 “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对吗?”听荷将福叔送了出去,回来就见颜孟盯着杜妈妈的来信,眉头紧锁。 “你将杜妈妈回的那几封信都拿出来。” 听荷被颜孟如此慎重的表情吓了一跳,心中惴惴。不敢有误,将杜妈妈送的信件取了过来。 颜孟仔细打量手中的几封信,字迹与杜妈妈的字迹相差无二且用纸一致,信纸张张带有暗香,尤其这刚刚到的一封香味甚浓。 大周朝的造纸产业并不统一,各地均有各自的制纸之法,各地人喜好不同,对用纸的要求也就有了差别。就比如中京的人大多喜好以檀香熏纸,中京人家中用纸都带着些似有似无的暗香,淮南之地则多染以草木之香。若杜妈妈回乡,路途遥远自是不会执着于使用规格一致的中京纸,刚刚福叔送来的那封信,墨迹黑润,更是隐隐散发些淡淡的松香,中京盛行典藏墨宝,一锭品行并不怎么好的香墨都可卖至万钱。 这一封封用纸考究,用墨贵重书信怎会出自杜妈妈之手!想到那日杜妈妈走之前的决绝.... 杜妈妈并未回乡!或者说杜妈妈回乡之事就是一个局,有人先引得杜妈妈出了府,之后再是一封封书信让她相信杜妈妈返乡之事,即便之后联系不上,一个婢子失踪也只能寻官家,而报官能寻到的几率微乎其微,如此一来,杜妈妈就可以在这世上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 那人对杜妈妈和自己十分了解,前世的确如此...只不过自己前几天突如其来的一封信打断了那人的布局,只好临时写一封信来解除自己的疑心。那人也是并未料到一个闺阁小姐会对纸张有了解,颜孟有所察觉了,杜妈妈如今怕是凶多吉少了。 念及此颜孟不由有气恼,难道让自己重活于世就是再经历一遍前世的种种吗? 不! 她不要! 一定要弄明白这幕后之人所为何事! 想到杜妈妈临行前交代自己留心大房...杜妈妈临走前怕是猜到自己此行凶多吉少的,才那般嘱咐自己。可大夫人...不,不是大夫人!大夫人尚在庄子且又有人看管难以做到如此细致。可若是有人帮她呢?赵氏? 也不对,赵氏即使有心帮助大夫人可毕竟是在颜府,颜氏虽未文官,可府中却也不会轻易容他人安排。 有能力费尽周章的安排一个深宅妈妈消失,又对杜妈妈和自己了解如此透彻...大房...是谁呢?颜初时颜初谊尚未成年,先抛去如此动作要瞒过颜老夫人定是不易,若是杜妈妈真的对此二人多有得罪,这二人的手若是要够到陵州那边自然也需要一番能耐。 如此看来大房能有如此作为只有一人——颜伯成。杜妈妈说的大房并不是大夫人而是颜伯成!身为颜氏一族掌权之人,得到杜妈妈的信息和自己的一举一动,自然不在话下。 可杜妈妈做了什么,引得一个一家之主如此大费周章的规划她的失踪... 难道是杜妈妈发现了颜伯成的什么秘密,她不愿连累颜孟就只身远走? 不对,如此颜伯成没必要为杜妈妈掩盖行踪,让杜妈妈在陵州消失,自是担忧杜妈妈在京中消失为人所察。让杜妈妈叮嘱自己又舍了性命离府,必是关乎杜妈妈所在意之人,杜妈妈娘家多为远亲,如今这世上杜妈妈在意之人唯有自己、哥哥与听荷,不过如此杜妈妈更应不离颜府才是。 不!杜妈妈在意之人还有一人...母亲! ------------ 第五章 逼问 杜妈妈是她母亲孟乐渝的陪嫁,在这颜府之中她所念之人若不是颜孟兄妹,那就只有她母亲了。 可她从未见过母亲,自她出生后母亲就去世了,从前也只是在杜妈妈的言语中知晓一些关于母亲与父亲的旧事罢了。 母亲是广陵书院掌首之女,自幼长在陵州,与父亲游学时相识,嫁到中京,婚后二人琴瑟相和,一时被誉为神仙眷侣,引人艳羡。可天不遂人愿,生产时难产而亡... 颜孟脑海中一条线隐隐清晰,难不成母亲的死另有隐情!可颜伯成与母亲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当年之事已久远,如今府中众人也是闭口不言当年之事。而如今自己借福叔调查杜妈妈失踪一事又引人察觉,该从何查起呢?颜孟揉捻着手中的信纸。目光深远而悠长,大房...大夫人要回来了... 晚饭后颜孟提出要去花园转转,听荷雨尘收拾了东西跟了上去。 只是颜孟越走越偏,夜色渐浓,二人心里不由有些毛毛的,却见颜孟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只好硬着头皮跟着走了上去。 “姑娘,我们...”颜孟引着她们劲往偏僻的地方走,雨尘越走越心慌,不由出言欲劝颜孟回去。“嘘!”颜孟打断了雨尘的话,熄了听荷手里引路的灯笼,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侧着耳朵像是在听着什么。 雨尘见此心里直发毛,觉得今晚的颜孟诡异的很,如今夜色已晚,颜孟来的地方又偏僻,月下枝丫的影子微微晃动,四周静谧的只能听得微风吹过耳畔,吹得人浑身发凉,雨尘左右看看,看向听荷也一动不动的,也没有光,看不清神色。 “姐姐,你在那边要好好的....你见到母亲要说我也很想她...我知晓...你...有怨...可是大夫人...我没办法姐姐...对不起....如今只剩我一人了...我该怎么办....呜呜呜”不一会儿花丛后面传来一个女声压着声音说些什么,言语里满是伤心,断断续续的哭着,仔细看过去还有轻微的火光! 雨尘顿时有些脊背发麻,双手不自觉的攀紧听荷的手腕,抬眼看向听荷,却见听荷一动不动的盯着颜孟,神色略显复杂。反观颜孟,并不看向一处,垂着眼,微翘的睫毛静静地列成一排,似在深思。 “姐姐...你别担心...如果可以...”那边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的说着。 雨尘被这诡异的场面唬住了,音色发颤“听荷...”轻轻地晃着听荷,只是一时不察音色高了些,引得那边的哭声停住了。 颜孟见此,提着裙摆走了过去“你可知,在府中如此可是犯了忌讳?”声音低沉,在这浓浓的夜色里听起来有些可怖。 那处一个小丫鬟被黑暗中走出的人吓得瘫坐在地上。 “你是?....五小姐...奴婢..奴婢....”小丫鬟两眼红肿,身边放着一个铁盆,盆里是些快燃着的纸钱,只是将要燃尽,火光有些微弱。 “犯了忌讳的婢子可是要被打上三十大棍,赶出府去的!”颜孟冷冷的看着摊在地上的小丫鬟,不带一丝感情的说着。 “五小姐...奴婢知错了...还望五小姐饶...饶过奴婢...”小丫鬟慌忙的趴跪在地上,努力摆正身子,可那身体还摆的跟个筛子似得。她从未知晓五小姐的威仪竟如此之大,上次她这么怕还是见从未发过脾气的老夫人处理苏姨娘时...不!五小姐的威仪更甚!小丫鬟想到这里只觉得心惊胆战。 “你在祭拜何人?”颜孟收敛了些气势,声音稍显温和,带着些易察觉的疑惑。 趴在地上的小丫鬟,稍稳心神,埋着头向颜孟解释道“是奴婢的姐姐。” “你姐姐是为何而死?” “奴婢姐姐...奴婢姐姐...”小丫鬟心下思索着着对策,不知道刚刚五小姐听了多少进去。 “刚刚你说是大夫人?” “...不...不是”小丫鬟有些慌了神。 “哦?那为何。”颜孟声调不由又压沉了些。 “奴婢姐姐原是苏姨娘前的侍候丫鬟,苏姨娘死了,奴婢的姐姐也就不能活命了!”小丫鬟抬头看着颜孟,眼神中带着坚定。 “哦?苏姨娘犯了错,本就该罚,你姐姐知晓苏姨娘狼子祸心还为虎作伥,死的不怨。”颜孟平静的说着,表情漠然看不出喜怒,只是还是让小丫鬟听出了言语间带着的讥笑。 “不是的,不是的,我姐姐她不是的...”小丫鬟拼命的摇着头。 “不是?那你告诉我是怎样的?”颜孟低下头,直视着小丫鬟,瞳孔漆黑。 小丫鬟被迫与颜孟对视,那是怎样一双眼啊,明明看上去那么灵动,如今却冷漠的不带一丝情感,在这样的目光下好像所有欺瞒都会无所遁形一般,“姐姐是被大夫人害死的。”不自觉的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意识到自己已经漏了底,她认命般闭了眼睛,绷直的身子软了下来“姐姐她为人善良,会办事,很得苏姨娘喜欢,可是大夫人不喜苏姨娘,更容不下六少爷,就设计害了苏姨娘,也害死了奴婢的姐姐!” “你又如何知道?” “苏....苏姨娘生前虽为人娇蛮,但并非心思歹毒之人啊!原...原本奴婢...和姐姐都在伙房,后来姐姐被调去侍候苏姨娘,苏姨娘很喜欢姐姐...知晓伙房活苦,就将奴婢调到房里做扫撒丫鬟...不嫌奴婢粗苯...这样的人,怎会做出残害幼子那般毒辣之事?” 小丫鬟接着说“况且平日里苏姨娘更是一根指头都不愿伤了六少爷,姐姐曾与奴婢说过,说六少爷本就可能不会存活于世间的,是苏姨娘拼尽全力才将六少爷带到世上来!说苏姨娘蓄意争宠残害幼子奴婢是百般不会相信的!”那丫鬟说道此处更是带了些激动。 颜孟看着面前两眼含泪急切解释的小丫鬟,内心有些动容,不过声音还是不咸不淡的“世人皆知长痛不如短痛,虽是伤了六弟,若主母不德,却是有机会教养的。况且你不过一面之词...” “不,奴婢有证据!”小丫鬟眼神坚定的看着颜孟。 “证据?” 这到有些出乎意料了,前世颜孟遇到这个丫鬟的时候只问出来了大夫人残害庶子,陷害姨娘的事,倒是没有得出这一层。 “对,是姐姐给奴婢的,姐姐生前说苏姨娘恐怕会有危险,就交与奴婢一包东西,说是若是出事一定要奴婢去找老夫人,可是...可是苏姨娘死后,奴婢就被分到这花园了,地方又偏僻,平日里见老夫人的机会更是困难...” “于是你就放弃了,为了活命,让你姐姐白白的死掉了。” “我没有!”小丫鬟双眼红肿,看着颜孟,泪水又不自觉地掉了下来。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小丫鬟耷拉着脑袋,颓然的跪坐在地上。 “如果我说,我愿意帮你呢?”颜孟音色轻淡带着些蛊惑的意味。 小丫鬟有些疑惑的抬头,“帮我?”她本来以为五小姐可能只是出于好奇。 “你叫什么名字?”颜孟问道。 “青梨。” “好,不过你需得让我看到你手中的证据,以及那东西的价值,不然...” “若五小姐愿意帮奴婢,奴婢这条命就是五小姐的!”青梨跪在地上狠狠地磕了一个头。 “你的命与我何干?明日还是此时,你拿上你的东西,我们还在这里见面。”颜孟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听荷雨尘快步跟上,不一会就消失在夜色中。 留的青梨一个人跪坐在地上深思。 不一会,起身收拾了东西,看了看周围,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秋日的花园显得有些寂寥,经此一段,就彻底的陷入了寂静... 主仆三人回了院子,雨尘似是被刚刚那副场景吓住了,有些恍惚。听荷则是在思索些什么,一路无话。 回到院子听荷见雨尘还是心神不宁的样子,就先让雨尘回屋子去,自己侍候颜孟梳洗。待梳洗完毕,听荷给颜孟拢着发,似是忍耐不住了,犹犹豫豫的说着“姑娘,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杜妈妈给你我二人绣的帕子?”说完又飞快的看了一眼颜孟,低下头。 “记得。” “那...姑娘记不记得我那块帕子上绣的是什么花样,那帕子奴婢寻了好久没寻到,想着再秀一方。” “你的是绿底白荷,我的是黄底玉兰,不止你我二人,雨尘也有一方,是青底百合。”颜孟淡淡的说着听不出什么情绪。这三方帕子是她小时候杜妈妈为三人绣的,自杜妈妈失踪后更是贴身带在身边,前世哪怕那帕子破了旧了,她也收了起来,这方帕子不仅有杜妈妈的情谊,于前世的颜孟来说,更象征着她与听荷雨尘二人的情分。 听荷将头埋底“奴婢想起来了,谢过...” “听荷,你...疑我。”颜孟透过妆镜定定的看着听荷。 听荷倏地跪了下去“奴婢..奴婢只是觉得...” “觉得我最近变化很大?” 听荷从回来的路上就一直思索着颜孟的变化,不知道从何时起,颜孟就跟变了一个人似得,以前虽是病着,可到底还是喜欢玩闹,如今变得沉默寡言,总是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待着,有时还会流露出凄凉的神色,只是很快就掩盖过去了。好像只有四少爷才能让姑娘开心那么一小会儿,可是姑娘却会看着四少爷送的物什儿发呆,流露出痛苦的神色。还有杜妈妈的事,虽然小姐并未透露出什么,可听荷总是觉得古怪。尤其是今晚在花园,颜孟就像是知道会有那么一出,特意引着他们去似的.... “是。”听荷跪在地上,感受到颜孟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只觉得如芒在背,又是这种感觉!姑娘自那晚看自己也是这般感觉,刚刚看青梨依然! 听荷猛地抬头看向颜孟。 “你也从未跪过我。”颜孟伸手将听荷拉了起来,轻轻地抚平了她衣裳上的褶皱。 ------------ 第六章 消疑 “这些日子你总看我发呆,我就知晓你会问我。”说及此颜孟又看着听荷轻柔一笑,好似一个大人抓包了一个正在做坏事的小孩。听荷心思细腻,虽在旁人看来并无什么变化,可听荷日日与她待在一起可以说得上是最了解她的人了,若是听荷不生疑,才是奇怪。 “奴婢...奴婢..”听荷一时有些无措,手指拽着衣袖,心下盘算该如何应答。 “在这府中,总要为自己谋划,不然会被人生吞了去。”一如前世那样。说到这颜孟不由有些怅惘,成长的代价于她真的是太过沉重了。 听荷看着面前的伤怀颜孟内心有些不是滋味,“姑娘,还有奴婢呢。” “是啊,还好有你们。”颜孟回过神笑着看向听荷,前世也多亏有她,生死守护,这份情,颜孟自是不会忘,也不能忘! “你不是疑惑杜妈妈的事么?”颜孟转开了话头。 “是。”听荷点了点头。 “杜妈妈怕是已经遭了难了。”颜孟平静的说着。听荷看这颜孟惊讶的说不出话,听荷虽猜想杜妈妈的事不简单,可看到那封平安信,内心就安定了几分,但她却从未猜测杜妈妈竟然遇难了! 颜孟又继续向下说,将那晚自己对杜妈妈书信的推断说给听荷听。 听荷愣在原地惊得说不出话来。 颜孟顿了顿又说道“听荷,你知晓我们处境不易,也一直是你和杜妈妈处处护我周全,大夫人不日就要回府,六弟是我救下的,青梨的话你今日也听说了,难保大夫人回来不会对我们做些什么,我们只能全力自保。” “姑娘,姑娘不怕...”听荷实在说不出来那句还有她在,她比颜孟年长两岁,照顾颜孟尽力周全,可她却从未想到过这些事情,若是姑娘没有发觉,她们又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她居然还怀疑姑娘!听荷觉得自己太过分,急的掉了眼泪“姑娘,对不起,都是奴婢,居然怀疑姑娘!” 颜孟上前抱住了听荷“你也是担心我,不过相信我,我们不会有事的!”说着轻抚着听荷的背,听荷高出颜孟半头,此时将头埋在颜孟的颈弯处,闷声的说着“姑娘,奴婢再也不会这样伤姑娘的心了!” 颜孟用手轻轻地拍着听荷的背,前世听荷为保全自己被酷刑折磨而死,听荷于她早已不是一般主仆之情。如今自己能重来一世,身边还有她们,已经是天赐的福气了,虽然路途艰难,但她一定会走出与前世截然不同的路,护好她身边的每一个人! 听荷感觉到自己这样有些不敬,有些不好意思的挣开了颜孟的怀抱,低着头“奴婢僭越了。” “无事,你我自幼一同长大,情分自是不同的。”颜孟笑着安慰道。 听荷眼眶微红“姑娘放心,以后奴婢会好好守着姑娘的!”定不让姑娘再受半分委屈! “好了,还有疑问吗?”颜孟笑着给听荷擦了泪水。 “没有了。”听荷心内十分自责,她竟对姑娘有疑虑! “那好,不早了,早点去歇息吧。”颜孟安慰的拍了拍听荷,转身走向床榻。 “是。”听荷侍候颜孟就了寝,退了下去。 颜孟躺在床上思索着接下来的路,不知何时入了眠。 寂静的庭院,唯偏房还透着些如豆的光亮,时不时传出些低语 雨尘躺在榻上,斜着身子与一旁的听荷交谈着“听荷,姑娘刚刚可与你说什么了吗,我总觉得姑娘今晚有点奇怪,刚刚姑娘那副样子,我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毛毛的。”说着,搓了搓胳膊。 “姑娘自有姑娘的道理,今日之事太过惊骇,可千万不能说出去,凭白给姑娘惹了事端!” 看着听荷凝重的表情,雨尘也知道今晚的事不同寻常,她虽嘴快,可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她心里也明白“知道了~”可心里还是感觉那里有些不对,但她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不过...” “好了小祖宗怎么那么多问题啊,可别忘了明日你当值,若是赖床可别找我啊。” “啊!差点忘了!睡觉睡觉!” 听荷躺在床上,想着刚刚颜孟与她说的那番话,觉得心里乱糟糟的。吃惊的是她不知道颜孟是什么时候开始留意那些事,只是如今这些都不重要,只要姑娘可以好好的,就是她最大的心愿了,也不枉杜妈妈临走前交代的话了,杜妈妈...听荷想起杜妈妈走前交代自己的话,那时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如今却...听荷感觉自己就像做梦一样,可她又不得不相信颜孟所说的话... 良久,那点豆光也熄了。正月当空,蒙着片雾霭霭的纱,院子里,时不时传来几声秋日寒蝉的低鸣。秋风阵阵,渐渐地连寒蝉也不再吟叫了,整个院子陷入了夜的沉寂... 第二天一早雨尘刚一摆好饭就迫不及待地给颜孟和听荷说早上从厨房听来的趣闻。 “听说大夫人要回来了。”雨尘看了看周围,低声说道。见二人没什么动静继续说着“我听厨房的方婆子说,他家侄子在大夫人娘家当差,缘是娘舅爷升了官。今日给老夫人送早膳的娟红还说,在老夫人门口还听到老夫人和大老爷说要接大夫人回来呢!” “那估摸就是这几日了。”听荷语气淡淡。 雨尘见二人好像真的对此事不关心,就挑了其他趣事讲了讲,微缓平静的氛围。 待收了饭雨尘拉着听荷咬耳朵 “姑娘和你知道大夫人要回来了?” “前儿给老夫人请安那日,老夫人提起过。”听荷略微思索回答道。 “啊?那你怎么不跟我说啊!”雨尘一时有些嗔怪。 “我本想着四小姐以前总与姑娘作对,提起来怕引得姑娘不开心。倒也怪我一时忘了给你说。” “啊!那我刚刚...难怪姑娘不开心,都怪我,才过了几日舒坦日子,就把那个烦人精忘了!” 听荷赶紧捂住雨尘的嘴“小姑奶奶,那是四小姐,你如此说道,让人听了去可如何是好!” 雨尘知晓自己嘴没把好风,一时有些心虚,软下声音对着听荷说“知道嘛,这不是只没旁人嘛!”说罢摸了摸鼻尖,抢了听荷手中的活来“这些让我干便是,你去姑娘跟前吧,那些个小丫头笨手笨脚的,怕是姑娘不适应。” “你啊!”听荷倒也不多说,转身去了主屋。 不一会儿雨尘过来了,觉得刚刚害姑娘不开心就提出要去后院里转一转,主仆几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颜叔怀的院子门口,许是周围环境太过萧瑟,颜孟不自觉的停在了院口,站在那儿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过了一会儿,欲转身离开。 “五小姐?”出门打扫的福叔看见了颜孟,出口叫住了颜孟,颜孟回过头向福叔见了一礼。“福叔近来可好?” “老奴谢五小姐挂念,一切安好。”福叔犹豫片刻“五小姐可是要给三爷问早?” 颜孟沉默片刻“父亲爱清静,我总是叨扰,怕是父亲会不喜。” “五小姐,三爷他......上次小姐前来探望,三爷高兴了好一阵子呢!” “谢福叔提醒,我知道了。”颜孟内心有些复杂,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便匆匆离去。 前世颜孟以为颜叔怀以前不见她和颜初南,是厌恶他们出生夺去了母亲的性命。可上次颜孟利用颜叔怀查探杜妈妈一事,又让颜孟觉得颜叔怀并不是那般不爱惜子女之人,只是他对母亲的爱,太过浓烈。以致即使过去这么多年,回忆起母亲不再伴其左右,还是百般痛苦。面对子女虽内心惦念却又十分伤情。 颜孟恨颜叔怀吗?前世的颜孟,在看到颜静媛在大伯面前撒娇,也是向往的。颜静媛是大伯最小的女儿,总是事事顺着她来,可以说大房的一切宠爱都在颜静媛身上。而那时的颜孟只有颜初南这个哥哥,哥哥虽处处待他极好,可每每看到大伯一家尽天伦之乐时,心底总是艳羡不已。颜静媛娇蛮,言语间也常常怠慢她,导致前世自己与颜静媛交恶。前世的小颜孟是怨颜叔怀的,生而不育,何谈为父?后来也就不再把颜叔怀放在心上了。 杜妈妈一事颜孟存着利用的心态,可面对颜叔怀如此对待,倒让她有些无措起来。 福叔看着颜孟远去的背影,内心暗自叹气。回了院子,静静地打扫本就一尘不染的院子。颜叔怀还在睡梦之中,昨日夜里他又对着后院的那颗梧桐喝了一夜的酒... 秋天的白日不及夏日那般长,不自觉地就入了夜。晚饭后又引着听荷雨尘去了花园。 走到离昨夜那处还有一番距离,就见青梨在等着。颜孟远远地打量着,不多时夜色将沉,青梨开始左顾右盼,似是想到什么,摇了摇头,轻嗤一声欲转身离开。 “这就走了吗?”颜孟走了过去。 今日的月色比昨日的要亮些,颜孟踏着月色向青梨走过去,青梨只觉这月色是为眼前女子定制的,颜孟本就生的白净,月色清冷,让颜孟多了几分不容忽视的贵气,周身气度浑然一体。青梨从前见颜孟的次数虽不多,但在府中做事也知晓五小姐是个不理外事默默无闻的角色,不过经此一事倒像是故意敛其锋芒之举。 “青梨见夜色已深,以为五小姐不会来了。”青梨低下头,昨夜她被颜孟那一通话打得措手不及,就轻易的将话撂了出去,回去后细想五小姐平日里的做派,觉得是自己太过天真,不过为了姐姐,她还是赌了一把,如今看来,应是不会出错了。 颜孟上下打量青梨并未说话。 青梨低着头只觉得如芒在背,五小姐竟能给人如此大的压力,心下虽胆寒,但也带了几分窃喜,如此看来,她赌对了。念及此青梨伸出手,将怀中之物取了出来,递给了颜孟。 “这就是奴婢说的证据。” ------------ 第七章 真相 颜孟并未理会,引得青梨疑惑的抬头看了一眼颜孟,只一眼就觉得浑身冷寒。那是怎样的眼神啊,青梨只觉得自己仿佛坠入冰窟,仿佛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剖析个彻底,自己所有心思都曝在此人眼前,而自己不过蝼蚁。 颜孟得到了想要的姿态,将那物什儿接了过去,是一枚锦囊。心中对自己的做派微嘲,自己虽厌恶前世宫里那些做派,可自己做起来却是得心应手。 颜孟打开锦囊拿出了一枚纸包和一只长命锁,这长命锁中间缀着一块拇指大的玉,借着月色仔细打量,这长命锁和玉之间是中空的,玉石和长命锁只见有个精巧的金丝绕的小扣,颜孟一用劲打开了那长命锁,里面黏着一块褐黄色的药块。 颜孟前世也是在宫中待过的,自是知晓些阴毒的手段。那金丝小扣一般人不察只觉得做工精巧,是工匠用作固定玉石的,可对于爱摆弄小玩意的小孩来说,保不齐那天打开了...即使不打开,日日带着也是有损根基,长久下来即便活着,也难以久存于世。 颜孟打开了纸包。 “莪术?”是女子调理身子的药,并非不常见。 青梨看着颜孟几番拨弄就打开了长命锁,有些惊愕。 “是莪术。”又指着那褐黄色的药块说“这是由乌头粉末压制而成的。”顿了顿又说“长命锁是六少爷周岁时大夫人送的。” 颜孟猜到了这长命锁的用途,有些讶异,大夫人竟如此大胆,堂而皇之的动手也不怕查出来。不对,赵氏人前一向给人贤良淑德且治家有方的形象,前世的自己从佛堂出来后还对自己识人不清而诬陷了大夫人深感愧疚,三房独留自己一人时还感激赵氏给了自己那样好的一门亲事,若不是之后查到哥哥的死因,自己还对赵氏感激涕零。 而苏姨娘给人形象一向娇蛮,若是事发也会以为苏姨娘恃宠而骄,谋害主母...况且有颜老夫人在,也只能是苏姨娘的错。 “苏姨娘如何得知这锁中精巧?你昨夜所言‘苏姨娘拼了命将六弟生下来’又是何意?” 青梨示意颜孟看手中的莪术。 “苏姨娘自入了颜府便月事不调,大夫人就请人一直照看着,可日子久了总不见好,苏姨娘便生了疑,后来查觉姨娘的方子没问题,可每每喝的药却味辛异常,查了药渣才发觉那药里加了足量的莪术,莪术虽对女子身体有调理作用,可是药性寒凉,长久服用怕是难以..难以受孕”说及此青梨不由有些尴尬,见颜孟却似无感,又继续“苏姨娘做姑娘时照料过苏家老夫人的身体,多少懂些药性,是以看透了其中的关键,停了药,但也不再像之前那般信任大夫人了。” “后来苏姨娘怀上了六少爷,日日担忧,不过大夫人并未做些什么,也就放松了警惕,毕竟六少爷成人也是要问大夫人唤一声‘母亲’。” 青梨语顿,目光微闪,捏着袖口“直到六少爷周岁礼那天,江姨娘前来祝贺,看到了六少爷颈上的长命锁,无意间说出大夫人也曾送过六少爷一块。二少爷早亡,苏姨娘起了疑心,知晓了这长命锁的关键。这哪是长命锁,分明是‘夺命锁’!”说及此青梨不由有些激动。 “苏姨娘就将这锁收了起来,谎称六少爷顽皮,弄丢了锁。可大夫人怎会甘心,就提出要教养六少爷,苏姨娘护子心切,却不敢轻举妄动,直到那次六少爷出事,幸亏五小姐路过,救了六少爷,不然六少爷怕是和苏姨娘一样,成了亡命冤魂了!”青梨眼含感激的朝颜孟看去。 “奴婢姐姐...大夫人身边的丹青竟说是我姐姐将六少爷引了去,老夫人大怒,打了姐姐五十大棍,姐姐就...就这么没了...奴婢与姐姐自幼父母双亡,若不是姐姐,不会有奴婢今日,可遭人陷害致死奴婢却无能为力...让姐姐就这么凭白的没了...”说完青梨已是泪流满面。 “奴婢知道,五小姐是有能耐的,奴婢求五小姐,帮助奴婢!奴婢愿为五小姐上刀山下油锅!奴婢姐姐不能就这么白白的死了!” 倏地青梨跪了下去,朝着颜孟磕了个头,便再也不起来了。 颜孟看着趴跪在地上的青梨想到了前世的自己,青梨尚且知道,姐姐枉死为姐姐报仇,而自己认敌为友,任凭哥哥身败名裂,惨死狱中,死后还背负那样的骂名。 仔细梳理了刚刚青梨的话颜孟低声道“江姨娘...也是失去孩子之人...”。 “什么?”青梨有些疑惑,不知道颜孟要表达什么。 刚刚青梨说是江姨娘无意间让苏姨娘察觉了那长命锁有问题,江姨娘... “我会帮你的,只是你需得按照我的吩咐做。” 颜孟将青梨拉了起来,在其耳边轻声说着些什么。 月光上移,夜色将浓 “姑娘,打更的已经过去好久了,我们该回去了。”听荷和雨尘本在旁边把守着,听荷见天色已晚,若是再不回去,只怕引人生疑。 “我知道了”颜孟答,又转身将那锦囊交与青梨“记住,若你想为你姐姐报仇,就按我说的做。还有,我们从未见过面,若有变故,我会告知你,不要找我。”转身离开了。 颜孟一行人快到门口远远的看见院子口有个身影一晃而过。 “谁在哪里?”雨尘出口询问,却空无一人。 “姑娘...”听荷看着颜孟欲说些什么。 那身影颜孟也看见了,绝不是看走了眼。难道是那颜伯成的人?可杜妈妈一事自己已命福叔不再查探,是他不放心,还是另有其人? 颜孟竟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得这般炙手可热了,人人都要来试探一番。 “你一会儿回去的时候....”颜孟趴在听荷耳边说了些什么,主仆三人就回了屋。 夜间颜孟躺在床上想着今日交代青梨的事情,颜孟原先不是没有怀疑过青梨的出现别有意图,前世颜孟在入了佛堂后也怀疑过青梨是有人故意派去利用她与大夫人为敌,从佛堂出来就派人查探青梨此人,只是却再也没寻到,而大夫人又用心为自己谋划亲事,自己只觉对大夫人异常亏欠,再不提此事。 昨日待又见青梨,颜孟一直在观察她的言行举止,才放了心。现在想来前世自己不经意说出了自己通过一个丫鬟得知的真相,颜老夫人怎会留一个知道颜府秘辛的小丫鬟留在世上呢?只有死人,才会永远保守秘密。 第二日一早,因着是休假的日子免去了晨省,是以颜孟也没有早起,听荷也心疼颜孟日夜忧心也没有叫她,只是刚打开院门,就见宋妈妈抱着个盒子,背着包袱立在外面,似是等候多时的样子,心下有些讶异 “宋妈妈,这么早您怎么来了...” “今日休假老夫人免了晨省,不过老夫人记挂着五小姐的身子,让老奴来送些补身子的。”宋妈妈向听荷示意了手中红色漆木方盒,打开里面放着棵鹿茸,静静地躺在布料上。 听荷见次忙将宋妈妈迎进院子“这会子五小姐还在未醒,奴婢先代小姐谢老夫人挂念,妈妈这边请...” 房门吱呀的一声开了,听荷拎着水轻手轻脚的进了屋,。 “姑娘,辰时过半了,该早起了。”听荷准备好洗漱的东西走到榻边,轻声的唤着。 颜孟昨晚又想到前世的事情,很晚才睡着,是以今日听荷来了她还未醒。颜孟坐了起来接过听荷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把脸,双眼不过片刻就恢复清明。 “刚刚是谁来了?”半梦半醒见听闻外面似乎有人在说些什么,不过她没耐住困意,继续睡了。 “宋妈妈来送补药来了。” “哦。” “姑娘...杜妈妈不会回来了吗?”听荷压低了声音有些沙哑。 颜孟透过梳妆镜看向听荷,听荷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听荷没有得到颜孟的回话自顾自的说起来“老夫人让宋妈妈来侍候小姐,雨尘这会子正在陪宋妈妈说话...” 颜老夫人这时候送人过来... “姑娘,你说会不会...”老夫人知道杜妈妈失踪了,听荷看着颜孟,眼中满是担忧。 “会。”颜孟意味不明的看着镜中自己的影像。杜妈妈告了一个月的假,如今还有约莫三四天,杜妈妈刚走时未送人来,如若不是不确定杜妈妈不会回来,怎会送人进来。是颜伯成将原由告诉她了吗? “昨晚是谁?” 听荷闻言一愣,复又回忆起来“夜里奴婢去看她们的鞋子,元星和元欢的鞋底带泥。”元星和元欢是颜孟院子里的两个二等丫鬟,平日里不近身侍候。 昨日也是凑巧,下午颜孟见院门口那几株花快枯死了,就命人浇了些水,是以院外的花坛有些泥泞。昨夜又是在院外瞧见那人,身形略小,又那般灵巧,若是院子里的人也应该是小丫鬟。 “昨日是元星值夜。”听荷又想了一下“奴婢记得元欢是颜府的家生子,他母亲姓马,是老夫人身边的人。” “嗯,知道了。”各院有颜老夫人的人并不新奇。颜老夫人此番派人前来应该是自己近两日傍晚去花园引了她生疑,才遣了宋妈妈来。 “姑娘,好了。”听荷放下手中的梳子,又拢了拢颜孟的头发,颜孟的头发长得极好,乌黑黑的又顺又亮,像缎子一样。 “好,让宋妈妈进来吧。” “是。” ------------ 第八章 回府 不多时听荷引着宋妈妈进了厢房。 “让宋妈妈等候多时了。”颜孟带着浅笑看着一身灰裤蓝衫弓着腰立在面前的妇人,虽说是弓着腰可并不低矮,足以窥见体态修长,这妇人约莫四十岁上下双鬓微白,面色略冷,袖口捥到手腕上,漏出一双修剪齐整的手,看得出是个麻利的人,老夫人身边侍候久的,礼仪周到,这点是挑不出错的。 “五小姐客气了,这都是奴婢的本分。”宋妈妈恭敬的回道,不因颜孟年纪小漏出半分轻慢。 “妈妈在府中多年,是我的长辈,今日是我贪懒,怠慢了妈妈。”说到这颜孟不由低着头,有些羞赧。 宋妈妈对上颜孟有些紧张的神色,虽是面冷此时面上却带着微笑透着些安抚的神色“五小姐身子刚好,理应多休息的,老夫人也知晓小姐此时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所以派奴婢来,看小姐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劳烦宋妈妈了...”颜孟低着头小声道。 正逢此时雨尘提着饭盒进来了“姑娘,饭菜热好了。” “奴婢侍候五小姐用饭。”宋妈妈夹了一筷子颜孟面前的小菜。 “谢谢妈妈”颜孟有些慌乱,将菜往嘴里塞着。 宋妈妈一愣“是奴婢唐突了,原想这是老夫人的规矩,到让五小姐不适应了...” “妈妈哪里的话...您这样很好..不对..是...”颜孟着急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求助的看向听荷。 听荷一愣,垂下眼轻声说道“妈妈见谅,姑娘年纪小,不专这些。” 宋妈妈心下几番思量“是。”不再言语。 颜孟吃过饭后,宋妈妈就引着听荷雨尘交接这院中事物,颜孟的幽兰院不过两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事物并不繁杂,丫鬟也是杜妈妈在时挑了年纪小的来,心思没有那般活泛。虽说不算处处得意,但平日里也能保证不出错就是。是以宋妈妈十分好上手,不过半天就将院子里大小事务摸排的七七八八。 不过小丫鬟们到底年纪小,杜妈妈走后,处事有些不稳当也情有可原,颜孟自醒来觉得自己不能太过冒进,毕竟在外人看来她就是不会理事的孩子罢了,她也知道杜妈妈短时间回不来,自会有人给她安排管事婆子,不过没想到这么快,是以有些事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宋妈妈前来几番敲打也算是平稳了幽兰院小丫鬟们的心思,也让听荷雨尘清闲不少。 日子一晃就过去了,颜府事物都如往常那样运行着,平静且单调。 “姑娘,今日大夫人回府,不如穿这件桃红色的,看着喜庆些。”元欢侍候完颜孟梳洗顺势从衣柜里拿出件浅粉色的衣裳,递到颜孟面前。元欢是这几日宋妈妈管理院子新提拔上来的大丫鬟,按例说嫡出小姐身边应配有一个管事四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小丫鬟若干,只是颜孟院子小,平时事物也少,杜妈妈也不讲究那么多排面,只觉得为人奴仆讲究的是尽心而非数量,是以颜孟身边身边有听荷雨尘两个大丫鬟就足够了。 宋妈妈掌事之后虽没有提及丫鬟人数编排,说是见元欢机灵,没两日就提了大丫鬟,如今元欢就近身侍候颜孟了。 颜孟看到元欢主动将衣裳拿过来侍候她穿的时候有些微愣,自苏醒后她就很少在着这样粉嫩的颜色,况且这件衣服...不过倒也没表现出什么,任凭元欢给自己换上了。 元欢见颜孟并不讨厌,心下一喜只觉得自己猜中主子的心意,不觉有些飘飘然“姑娘肤白,平日里甚少穿这些颜色,不过奴婢觉得姑娘穿粉色好看的紧呢!” 听荷送早饭过来时见颜孟身上的粉衣有些愣神,不过见颜孟神色淡然,而一旁的元欢喜形于色,就明白个七七八八了。 “元欢,你去小厨房将姑娘的药拿过来。”听荷朝立在一旁的元欢道。 “姑娘早饭还以未用,我还要在这伺候姑娘呢!”元欢好不容易当上主子身边的大丫鬟,如今又取的主子“欢心”,自然要在旁边好好表现一番。说罢,盛了一碗粥放在颜孟面前。 “姑娘吃完饭就要用药,还是不要耽误的好。”听荷不咸不淡的说着。 听荷是这院里的大丫鬟,平日里虽性子温和但没人会顶撞她,今日元欢顶撞了她本就有些心虚,如此被噎了一句,只好行了个礼,不情愿的走了出去。 看着远去的元欢,听荷想起了什么似得在颜孟耳边低语 “前几日宋妈妈唯一的孙子被安排到大少爷身边,是马婆子的男人托人说的项。”宋妈妈在颜老夫人面前再得力可终究是个寡母,如今家里只剩下一个孙子,在前院也没人照应,不比马婆子男人在前院走动,手里也有些门路。 “怪不得。”宋妈妈就这一个孙子,身在内院也免不了为儿孙奔波。大少爷颜初谊作为颜府嫡长子,前途自是不可限量,跟在这样的主子身边,宋妈妈孙子还愁没有出头那一日?马婆子帮了宋妈妈这样大的一个忙,礼尚往来,宋妈妈自然要让马婆子的女儿在她院子里过的舒舒服服的。原先颜老夫人虽是指派了元欢留意她的举动,可没由头的也不好插手颜孟院里丫鬟的调度,如今宋妈妈一来就提拔元欢做大丫鬟,既方便了帮老夫人监视她又送了马婆子一个顺水人情,到底是府里的老人,办事漂亮。 “姑娘要换身衣裳吗?”听荷有些踌躇的开了口。 “不用了。”不过一件衣裳而已,时隔一世其中缘由已引不得颜孟的在意了。 不多时元欢包着满眼眶的泪进了屋“姑娘...”双眼微红,看出来是受了一顿气。 “让你去端药,怎么这幅样子回来了?”听荷见元欢空手而归还哭丧着脸不由蹙紧眉头。 “奴婢去给姑娘端药,见药尚未煎好就想忙雨尘一同煎药,但雨尘非但不领奴婢好意,还向奴婢发了好一通脾气...” 还没等元欢说完就传来雨尘的声音 “前脚出厨房,后脚来告状,干啥啥不行,告状就你行。”雨尘端着药刚进来就见元欢抽抽搭搭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好心帮你,你..你...”元欢红着眼瞪着雨尘,嘴唇微颤,却是说不出一句话 “你的好心就是让姑娘吃不上药?”雨尘翻了个白眼顶了回去,噎的元欢说不出话。 “怎么回事?”颜孟出声询问。 雨尘斜睨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元欢“这丫头抢着要来姑娘面前邀功,未熬好的药就准备盛出来,不想烫了自己的手,还差点打撒了药罐,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原本雨尘就对元欢存着不满,元欢做二等丫鬟时就好吃懒做,常常寻不到人,也不知道怎么就入了宋妈妈的眼,提拔了大丫鬟。 “你..你冤枉人,我是想姑娘早些喝上药!”雨尘嘴利,元欢怼不过不由提高了声音。 “在姑娘面前吵闹像什么话!” 见听荷冷下脸,二人都闭上了嘴。 “今日宋妈妈去前厅帮忙了,本就人手不够你们还添乱,二人分工不当,引主子不悦,罚扫院子半月,下去吧。”听荷接过雨尘手中的药,将二人撵了出去。 “是。”雨尘到没什么,她本就看不惯元欢平日好吃懒做偏爱去姑娘面前卖乖的样子,即使一起被罚也觉得心下畅快。 二人从屋中出来,元欢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雨尘,她说不过雨尘,只希望眼神能化成刀子去剜了雨尘以此泄愤。 “哼。”雨辰冷哼一声去了小厨房,不再看元欢一眼。 屋子里听荷看着颜孟吃完饭,犹豫的开了口“姑娘,这元欢...”听荷知晓雨尘说的自然是真话,可毕竟如今管理院子的是宋妈妈,今日是宋妈妈不在,她才做主发落了二人,也只是小惩大诫,元欢不安稳,一直在跟前侍候着怕是不妥当,可元欢背后有宋妈妈... “宋妈妈回来,知会一声便是。”宋妈妈是府中老人,打理院子颇有一套手段,不过几日光景让原本院子有些浮动的心安稳了下来。虽说不是自己的人,不过也是有作用的。 “是。”宋妈妈提拔元欢是顾念着马婆子的人情,元欢自己出了差错,宋妈妈知晓自会提点。只是元欢走时的眼神,颜孟放下手中的碗 “待会儿提醒雨尘,不要总与他人逞口舌之快,吃了亏还不察觉。” “是。” 刚过晌午,老夫人房里的小丫鬟传言,说是大夫人入府了,这会子已经到了荣康堂,让颜孟也过去。 今日大夫人回府外人只知晓大夫人出府祈福,是以面子要做足。不过颜孟因着身体未愈,秋日微凉,颜孟可以不用去迎她,但大夫人进了府可是须得人都到齐的。 待颜孟进了荣康堂,大房众人多已来齐,入目便是上端颜老夫人和正和赵氏说着什么,今日赵氏着一身暗色衣衫,妆饰简单,却不失礼数,赵氏垂着头,不言语,安静的听颜老夫人的说教。不过颜老夫人也顾及着赵的面子,言辞并不严厉,面上也是一番和气。 那边江姨娘和颜静姝也在一旁时不时地说上几句,俨然一片和睦景象,若不是颜孟重活一世知晓这各人心思,还真以为这颜府人人相处如面上这般融洽。 “给祖母请安,祖母安康。”颜孟低着头怯懦懦的说着。 颜老夫人摆了摆手,让颜孟落了坐。 “上不得台面。” 颜孟坐下之后耳边就轻飘来一声轻嘲。朝着声音看过去,那人还嫌弃的往旁边挪了挪。 “四姐姐,好久不见。”颜孟微笑着向那人看去。 ------------ 第九章 探究 颜静媛上下打量着颜孟,冷笑一声 “呵,到底是上不得台面,也不知哪门子的小姐穿着如此寒酸。” 颜静媛朝椅子那侧移了移,尽量离着颜孟远一些,好似颜孟身上有什么恶心的东西唯恐避之不及,却是因着众人,不敢做太大的动作。 颜孟身上的衣裳是当年杜妈妈照着陵州盛行的款式给她做的一身,料子虽不是上乘,可胜在针脚精致,不似中京盛行款式那般板正,用的也是俏丽的颜色,是以颜孟穿起来算是乖巧可爱。 不过当年却被颜静媛看见讽刺这是穷乡僻壤的穿法,对着颜孟好一顿呛,颜孟受了委屈又怕伤了杜妈妈的心意,就吩咐听荷将这件衣裳藏起来,不过今日却被元欢扒了出来。这也是刚刚听荷提出要换一件衣裳的原因。 “金贵的从来不是衣裳,穿着华丽又如何,焉知不是金玉其外呢?” “你...” “四姐姐若是嫌弃我,大可去祖母身边坐着,何苦委屈了自己。”颜孟轻声说着,颜静媛前世可没少出言讽刺她,前世她谨小慎微,不敢言辞,可今日,不敢妄动的可不是她。颜静媛被颜老夫人打包送去了庄子,颜府上下可都是明明白白的看在眼里的。颜老夫人本就不喜颜静媛娇纵的性子,此番回来若是颜静媛亲亲热热的去老夫人面前说上几句体己话或许能改变颜老夫人的看法也未可知,不过那样就不是颜静媛了。 “不过数月未见,竟牙尖嘴利起来了。”颜静媛是因为不满颜老夫人对她母亲的处罚而被送到庄子去的,今日刚回来自是不敢在老夫人面前造次,颜孟这句话无疑戳中了她的痛处,心下恨得牙痒痒,可又想到临行前母亲的交代,只能暗自隐下,扭过脸不欲与颜孟再做纠缠。 颜孟轻抿口中的茶“四姐姐谬赞了。” “老爷和少爷们回来了。”通报丫头进屋传话打断二人纷争,颜静媛知晓今日不能多生事端不欲再做纠缠只好一个眼刀飞了过来,不再开口。 “给母亲请安,母亲安康。” “祖母身体安康。” “好,都好,都坐下吧。”颜老夫人满面荣光的看着自己的一众儿孙,颜伯成一身鸦青色常服尽显成熟稳重,如今颜伯成正值壮年已官居三品,位列上卿指日可待。 几个孙子皆是才貌上乘,长孙还未入仕就已有少年才名,不少文人士族更是予以高评。颜氏一族的荣耀定可延绵百年.... “是,谢母亲/祖母。” 颜氏孙子辈的几个兄弟年岁小,话头多,一旁又有颜初烨的童言在旁打岔,逗得颜老夫人乐的合不拢嘴。祖孙三代一片祥和。 自颜大爷引着几位少爷进屋,颜孟就察觉旁边的颜静媛有些的情绪似是有些激动,想来也是,大房众人素日及其疼爱这个小妹,而她年纪小小就与母亲一同被罚到庄子待了那么多时日,颜老夫人又不许探望,许久未见情绪激动些自是难免。 在众人落座的瞬间,颜孟捕捉到一道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虽不过一瞬,但颜孟却很敏感的捕捉到那转瞬即逝的目光。 心下几番思索有了答案,不露声色的向那处看去,那人已专心与颜老夫人交谈着,一副母慈子孝之景。 不似颜叔怀那般气质斐然,颜伯成久历官场,自是给人一派秉节持重之感,少许鬓白则增添了几分阅历沧桑。颜伯成平日里对她可并不上心,如今这突来的关注,是心里还存有疑虑,还是另有原因呢? “好了,时辰到了,该开宴了,一家人也许久未聚过,老大媳妇陪我去更衣,你们先过去吧。” “是。”一众人退了出去,临走前颜静媛担忧的朝赵氏看了过去,得到赵氏宽慰的眼神,犹犹豫豫的出去了。 “最近书堂考校有些繁忙就没找到空去看你,妹妹最近如何?药可还按时吃?”出了屋子颜初南赶紧跑到颜孟身边嘘寒问暖了。 “已好大半,大夫说不日就可停药。” “秋日寒凉,你穿的这样单薄,怎么穿件披风再出来。” “听荷拿着呢,只是晌午日头出来了就没穿着。” “那怎么行,虽有日头,可这天还是..” “你不也穿的单薄,还说我?”颜孟斜睨着颜初南,反问道。 “我身强体壮,这怎么一样。”颜初南伸手向胸口锤了锤不料吸进口凉风轻咳起来。兄妹二人落在一行人后面,如此举动引得前方的人频频回头。 “我身强体壮~”颜孟仿着颜初南刚刚的语气,逗得身后的听荷和六喜不由有些忍俊不禁。 “好笑?”颜初南两颊微红,自觉尴尬冷下脸唬着六喜,让六喜微咧的嘴挂在脸上,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向颜孟发出求救的信号。 “我穿上就是”颜孟有些无奈示意听荷给她披上披风。 “这还差不多,不是我说,你这身子...” 因着是一家人的宴会,是以是在老夫人院里摆了宴席,待一行人走到前厅,颜老夫人带着大夫人缓行而至。颜孟见赵氏眼眶微红,似是刚哭过的样子,颜静媛本在这边正与父亲哥哥们撒娇,见赵氏如此面露急色却无可奈何,毕竟赵氏身为长媳在颜老夫人身边侍候是天经地义的,颜静媛虽骄纵可现在必须守礼。 此番大夫人回府算是家宴,是以颜府众人都坐在一起,也不讲究什么男女分席了。不过到底是孙子辈的,坐的离主位远些,颜孟不紧不慢的吃着面前的几样菜式。今日是从祥泽斋请来的师傅做的菜,倒比平日好吃许多,是以颜孟食欲大振,比平日多吃了些。 颜孟正心无旁骛的吃着面前的菜式,对外界交谈更是充耳不闻,若是祥泽斋的掌勺师傅见了颜孟这般捧场之人,定会笑开花。 “祥泽斋的菜式虽好,可也不见得这般美味,好似没吃过一样。” 颜孟闭着眼睛都能猜出这句话出自谁之口,也不恼火“四姐姐,食不言。” “举止粗鄙,状若村妇。”随着宴会气氛渐佳,颜静媛放下心来,见颜孟一心扑在吃饭上,只觉得她粗鄙不已,仿佛乡下来的,什么都没见过似得,又想起刚刚在颜孟那儿吃了瘪,不由出言嘲讽。 这着实冤枉了颜孟,若是说从前颜孟仪态不佳,举止粗鄙,也没话说,毕竟从前颜孟处处谨慎,礼仪多有不周指出,总是被公认仪态甚佳的颜静姝瞧不起,平日不出错已是万幸。不过现在的颜孟,礼仪前世可是经过宫廷嬷嬷一招一式的敲打过的,颜孟知晓自己并不美艳,为了不给那人丢脸,在礼仪上可是吃了不少苦头才做到一举一动分毫不差,之后的身居高位更是让颜孟的仪态有了旁人没有的风华,颜静媛如此当真是没事找事。 颜孟不欲与之攀斗正巧那边响起一清丽音色“四妹妹别光与五妹妹说笑,多吃点菜,许久不见脸都尖了。”颜静媛那般刻薄之语倒成了说笑,低着头的颜孟目光微闪,本就不欲多言的她,正巧闭了嘴吧,不再言语。 颜静姝往颜静媛的盘子里夹了些菜,又对颜孟致以亲和一笑。虽为庶出,可平日里仪态品行皆为上乘,颇有几分长女风范。是以颜静媛再娇蛮也会给颜静姝几分薄面。斜睨了一眼颜孟,低头吃起饭来了。颜静姝见二人间归于平静,也专心吃起面前的菜了。 颜孟也没将颜静媛的话放在心上,不过吃饱了就坐在位置上静等散场,却是没想一抬头对上颜初南担忧的目光...颜孟示以安慰的目光,示意自己并无大碍,让颜初南的心宽慰了几分,转头又与兄弟们攀谈起来了。 颜孟左右无人交谈,就安心坐在在自己的位置上发着呆,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在老夫人耳边低语几句,引得老夫人面色突变。 “可伤着哪儿了?” “回老夫人,大小姐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惊,现在被送回院子了。” “那就行,我去瞧瞧她” “是” 颜孟向颜静姝的位置上瞧过去,空无一人... 颜老夫人与丫鬟的对话声音不大不小自是让众人听见了,纷纷询问出了何事,小丫鬟看了眼颜老夫人,得到回应开口说道: “大小姐刚刚带六少爷回院子的时候,不知哪跑来只疯狗,惊着了大小姐,大小姐受惊昏了过去。” “好端端的哪来的疯狗?”颜伯成微微皱眉出言向丫鬟询问。 “说是祥泽斋的厨子带进来的狗,不知怎的挣开了链子,冲进后院,惊着了大小姐” 一旁赵氏几番思量,略显焦急的开了口“此刻应先去看姝姐儿有无大碍,丹青,拿上帖子去寻侯大夫入府为大小姐查看。”赵氏一通布置,说完又好似想起什么似的畏畏的看向老夫人,见老夫人并无异言,舒了口气,向丹青使了个眼色。 “是。”丹青得到确认,小步跑了出去。 “姝姐儿到底是个姑娘家,大家都去不合适,不如我先陪着母亲去看她,老爷还有正事要处理,兄弟们吃罢饭也该准备准备回学堂了,就先回自己院子,待侯大夫诊过再知会大家。母亲,您看如何?”赵氏对众人说完颔首低眉的询问颜老夫人。 颜老夫人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赵氏,不过心下担忧颜静姝的情势,点了点头“甚好。” 颜伯成也不做纠结,内宅之事本就不用他了来处理,见赵氏有所安排也就不再出言。 赵氏得到首肯,侍候颜老夫人净了手,搀扶着颜老夫人引着一众人向颜静姝的院子走去。 颜孟跟在后面,看向得知自己女儿出事的江姨娘,那满脸的焦虑是掩饰不住的,不过还多了几份的恨?那恨意掩饰的很好,却是没逃过颜孟的眼。 ------------ 第十章 疑心 许是颜孟的目光太过瞩目,引得江姨娘朝颜孟这边看过来,对上颜孟的双眼,一时有些疑惑。 不察与江姨娘对上了视线,颜孟做微惊装,慌乱的埋下头,又抬眼打探怯懦懦的安慰道:“姨娘别怕,大姐姐是个有福气的。”说完低下头复又抬起头坚定地看向江姨娘,颜静姝虽体质不好,前世却是她们姐妹几人中唯一过的好的一人了。 江姨娘微愣,平时的颜孟看起来沉默寡言的,与她们更是没有什么交际,如此安慰倒是有些事出突然。江姨娘虽内心差异,面上依旧不做表露,展颜报以微笑“借五小姐吉言。” 语毕,偏过头不再言语。 颜静姝与江姨娘住在一间院子里,因着颜静姝五行缺木,是以自颜静姝出生起就将院子改为“春生院”取自“木者,春生之性”。虽是庶出,可也占了长女的身份,故而地位也要比普通人家的庶女高上许多。 一行人到了春生院,见侯大夫已经到了,一手轻捋花白的胡须,空余一手给颜静诊脉。 赵氏将老夫人安置妥当,瞧见侯大夫诊完脉赶紧上前“侯大夫,小女如何?”虽举止从容不出差错,不过那眉眼间的焦急不作假,像极忧心子女的母亲。 侯大夫如今已年过半百,待斟酌半刻,便出口宽慰道“夫人不必忧心,令媛并无大碍,不过受了惊吓。因着底子孱弱,秋季转凉,一时没有补得上,才会晕厥,待我开两幅温补的方子补一补便是。”侯大夫温吞的声线让一旁江姨娘提着的心落了地。 “劳烦侯大夫了。” “天气转凉,小姐本就该服药物,如此药物会不会相克?”江姨娘自顾的向侯大夫询问引得赵氏眉目微蹙的看过去,不过见颜老夫人并未表态,只好压下心中不爽,微敛神色。 “贵府千金的药房在我那有存档,自会有所规避,江娘子勿须担忧。既然小姐身子已无大碍,还让小可为那位姑娘探看探看。”侯大夫平和的声线响起,才让屋里众人注意到,外厅门口站着个小丫鬟,孤零零的站在那,身上的衣服褶皱不堪还有些破损,粘着不知道哪里沾上的泥浆,发丝凌乱,隐隐散发着什么味道。 那丫鬟突然接收到众人的目光紧紧地捏着衣角的手卸了力,上前行了个大礼,伏在地上,“给老夫人,太太,小姐们请安。”声音不大却让屋内众人听的真切。 “你救下了大小姐?”颜老夫人打量着面前的小丫鬟,语气淡淡。 丫鬟并不抬头,声音清脆“奴婢应该做的。” “你叫什么名字?”赵氏温声说道。 “奴婢青梨。” 赵氏打量着伏在地上的青梨,温婉一笑“不必拘礼,原是你立了功的,瞧这模样,赶紧让侯大夫看看吧。”说罢,又向颜老夫人看去,见颜老夫人并无不满,向侯大夫使了眼色,示意他为青梨探看。侯大夫医者仁心,向来备受世家尊敬,屈尊为奴婢们看病也是常有的事,众人并不觉得稀奇。 不过待青梨起身坐到一旁,颜老夫人身边的江姨娘瞳孔微缩。 恰逢此时进来一个婆子向主子们请过安后,面色不忿的开了口 “疯狗已被奴才们打死了,只是康师傅似乎不满处置了他的狗,有些不平,现下正在前厅闹呢。” “自己的狗不看好,伤着姐姐,没寻他的错他还怪罪了?”颜静媛见此随口嘟囔了一句,只是这屋内此时并无人开口,就显得有些掷地有声。 “媛儿!”赵氏听见颜静媛的嘟囔,面色一白赶紧出口制止,又向颜老夫人看去,果然见颜老夫人面色不虞,压低身子,小心翼翼地道“媛儿这性子,总是爱护着自家人的。康师傅事小,母亲容我去处理可好?” 颜老夫人略带深意的看了一眼此时姿态甚底的赵氏,只看到垂下的颅顶,她总觉得今日之事那里有些古怪,不过如今事情摆在面前,不容她耽误,嘴巴微张“去吧。” 赵氏得到肯定的回答引着一波丫鬟婆子走了出去。临走前还嘱咐下人们关心大小姐身子,可将当家主母的风范做了个十乘十。 “这丫头如何?可被咬着了?”颜老夫人不在意众人若有所思的神态,顾自的问侯大夫。 “这位姑娘受了些擦伤,并无大碍。容小可开几副涂抹的药,用上几日便可全好。” “侯大夫上心了。” “如此,小可就告辞了。” “春桃,送侯大夫。” “是。” “你也下去歇着吧,看你极力护主,也要给你些赏赐才是。看你应该是花园的丫鬟,就让李总管给你个假,好好歇几天。张妈妈将我收的那堆镯子拿出来,给这丫头送过去。” “老夫人,镯子虽贵重,到底是死物,这丫鬟救了大小姐也是功德不如赏一份心意。”一旁静默的江姨娘突然发了声。 “哦?什么心意?”颜老夫人被这句话勾起兴趣。 “奴婢看这丫头四肢修长,瞧着机灵,又是个遇事不慌的性子,救下大小姐也算是缘分,不如让她到大小姐身边侍候,大小姐底子弱,身边也应该有个孔武一点的小丫鬟护着周全。” 颜老夫人对江姨娘的提议有些动摇“哦?”复又打量了一番青梨,见青梨还低着头,看不清模样“抬起头来,我瞧瞧。” 青梨抬起了头,眼神定定,并不乱看。 “嗯,模样周正,也是个懂规矩的。那等你伤好了就来侍候大小姐吧。” 青梨微愣,好似没反应过来,抬眼看向众人不经意间瞧见一人,瞬间回过神“谢老夫人恩典!”向老夫人磕了个头。 要知道在高门中,小姐身边的丫鬟可是比一般的婢子丫鬟高上不少,虽是丫鬟平日里也只是侍候小姐,并没有什么粗活重活。即使颜静姝是庶出,可平日里受老夫人恩宠,又是长女,身边的丫鬟也是有脸面的。 “原是江姨娘给你的机会,你身子也没好全,这几日先跟着江姨娘吧。” “是。” “老夫人心慈,犹如在世活菩萨一般呢!”江姨娘略显轻快的说着。 “你啊。”颜老夫人略带宠溺的看向江姨娘,比起赵氏这个媳妇,江姨娘打小在她身边长大,熟悉她的喜好,更对她的脾性“好了,就让姝姐儿好生将养着,我先走了,今晚就先将烨儿抱到我哪里去。” 江姨娘眼眶湿润“谢老夫人体恤。” 将一行人送了出去,江姨娘才得空走到颜静姝身边侍候,天知道当她知道颜静姝出事的时候有多心慌,她只有这一个女儿了,颜静姝就是她的命!看着面色苍白躺在床榻上的女儿,江姨娘只觉心如刀绞。不管怎么说,赵氏那般做派,今日之事定与她脱不了干系,看来苏姨娘将二少爷的死说出来终是引起她的疑心了,她才会刚回颜府就如此动作,可老夫人的态度... 她是这颜府的主母,不管自己在老夫人面前多么得心也不过一房妾室,姝姐儿再招她疼爱也是庶女...江姨娘不由收紧双手,紧紧的捏着被角。 “今日在花园是怎么回事?”江姨娘垂着眼,收敛了眼中的情绪。 一旁的香棋知道江姨娘这是准备问责了,不过大小姐受了伤,她也自责不已,言语间带着愧意“六少爷吃饱了就犯困,姑娘见姨娘还在陪老夫人,就自行将六少爷送回院子,准备回正厅途径花园时就见一只大黑狗奔着小姐过来了,是奴婢没护好姑娘,让姑娘受了惊吓。” “那青梨是怎么回事?” “她应是今日后院当值丫鬟,方才那黑狗直扑向姑娘,奴婢不及若不是青梨,姑娘怕是会被那黑狗伤了” “嗯...”江姨娘突然想到今日颜孟在正厅对自己突然的宽慰 “今日大小姐可跟五小姐有什么纠缠?” “方才在前厅四小姐又找五小姐麻烦,是大小姐为五小姐解的围。” “如何说的?” “五小姐...吃相有些不合规矩,四小姐就说五小姐没吃过祥泽斋的饭菜...” 祥泽斋...今日的饭菜是她跟着颜老夫人安排的,都是近些日子出的新菜式,颜静媛跟着赵氏去庄子又不是去享福的,怎的一回来就认出这是祥泽斋的饭菜?还有那个青梨... “你带青梨去洗漱一下,之后再去看那被处置的黑狗,回来给我说。” “是”香棋应声离去。 此时屋内只剩下躺在床上的颜静姝,和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江姨娘,屋子里只剩二人平静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颜孟刚进自己的幽兰院就听到有些吵闹。 “你当我多稀罕你的东西?我说了不是我就不是我。”是雨尘的声音,急躁中带着不耐。 “那好端端的在匣子里放着怎会出现在你的床铺里?你拿我其他首饰都可以,可那时我娘新买给我的。呜呜呜...” 一众的小丫鬟在一旁,一副想要劝开却无奈的模样围着二人,此刻院子里无一人察觉颜孟回了院子。 “在这吵吵嚷嚷做什么?”宋妈妈跟在颜孟后面,见一院子人聚在一起竟然都没察觉主子都进了院子,顿时冷下脸来。 那边仿佛才察觉颜孟一行人回来,见宋妈妈不悦,慌了神,连忙纷纷行礼“姑娘好。” “怎么回事?”不在意众人,颜孟看向雨尘。 雨尘起了身向颜孟跑过来,指着元欢满脸愤愤“她污蔑我偷她簪子。” ------------ 第十一章 争执 “是她看上了我的簪子!”元欢抬头欲说些什么。 “主子问你话了吗?”宋妈妈一个眼刀飞过去,叫元欢闭了嘴巴。宋妈妈在中午宴席的时候就听听荷说了早上的事,本就有些窝火,知晓听荷已处置过了,本欲回来私下对元欢敲打一番,不成想看见眼前这般景象,只觉自己走了步错棋,不管今日之事由谁引起,这元欢当着主子面这般行事着实有些不识抬举。 雨尘也叫宋妈妈冷脸的样子吓了一跳,宋妈妈到幽兰院的时日并不多,平日里虽板着脸并不热络可到底是和善的,并未像今日这般严厉过,雨尘见此缓了缓情绪朝着颜孟说 “晌午姑娘走后,我就去小厨房收拾了,吃罢饭想着姑娘要回来午睡,又去收拾姑娘的屋子,就没回偏房,可谁想刚刚元欢指着鼻子骂我,说我偷她的簪子!我都没见过她的簪子!” “她偷你簪子了?” 这次颜孟是朝着元欢说的。 “那簪子是奴婢母亲才给奴婢买的,奴婢平日都舍不得带...”元欢抽抽搭搭的说着。 “我再问一遍,她偷你簪子了?”虽语气平淡,让人看不出情绪,可却是让元欢心里直犯嘀咕。 元欢有些犹豫“是...” “簪子拿来我瞧瞧...” 听荷接过递来的簪子,拿给颜孟。是根绕银玉簪,银丝绕城蝴蝶的样子,缀上两粒米粒大的翠玉,乍一看确实不同于平常小丫鬟们带的普通簪子,可对于平日里专给颜孟梳发的雨尘可就不够看了。 颜孟看见簪子顿时眼前一亮“这簪子真好看。”低头把玩着手中的簪子。“这样好看的簪子要我我也好好地藏起来,才不会让旁人看见。” “是啊,所以奴婢自昨晚拿回来就从未示人。”元欢见颜孟如此喜爱的把玩,顿时将刚刚的怯意忘到脑后,只当分享自己的珍藏,浑然不知自己说出了什么。 “那雨尘是如何得知你有这只漂亮的簪子并偷走了呢?”听荷突然冷言一问,叫元欢顿时呆在原地。“奴婢...奴婢...许是她见我私下看了...” “大胆奴婢!”宋妈妈冷喝一声,她知晓早上的事见元欢这般姿态,心里已然将事情还原了个十乘十,心里窝着的火气更甚,连带着声音都带了几分冷酷,元欢一时腿软跪坐在地上。 “怎么了?”颜孟恍若不知发生了什么。又是想明白了什么似得转向元欢“你骗人!” “小姐,这里交与老奴处理吧。”宋妈妈压着心中怒火尽量平和的对颜孟说。 “啊?不行宋妈妈,你相信我,雨尘不会做错事!是元欢骗人!”颜孟有些执拗的看着宋妈妈。 “对,我没偷!”雨尘抿着嘴,眼眶中闪着泪水,刚刚她只觉得生气,如今见她的姑娘这般相信她叫她心中委屈更甚。 “老奴一定给雨尘一个公道,时辰不早了小姐该回去休息了。”宋妈妈对听荷使了个眼色,听荷也跟着说:“是啊,姑娘这里交与宋妈妈吧。” “好,宋妈妈我相信你。”颜孟双眼清澈,眸中带着期许轻声说着。 “定不负小姐所望。” 众人目送颜孟进了屋,就见宋妈妈拎着元欢去了后院,不多时一阵啜泣声夹杂着求饶穿入众人耳朵,不过仅一会儿就没了声响,仅有那钝钝的敲打之声让院子众人汗毛直立。 颜孟进了屋子对着听荷耳语几句,就歇下了,之后听荷二人就回了偏房。 “姑娘就该亲自处置了元欢,仗着什么这般蛮横?”偏房就听荷荷雨尘两人,雨尘就恶狠狠的开了口。 “不上刚刚哭鼻子的时候了?”听荷斜着眼看向雨尘“早上出门才叮嘱过不要与元欢纠缠,你就是不听” “是那蹄子忒难缠,见我不愿蛮缠就喊了全院子的人来看,我可不得辩驳几句吗?”说着眼眶子又红了起来,她本就刚强,元欢当着众人污蔑她她怎么能沉得住气。 “好了,知道你委屈,只是要记住不能再鲁莽了,平日那股机灵劲儿上哪儿去了”听荷知晓雨尘受了委屈,声音软了下来。“行了,你歇着吧,我出去一趟,宋妈妈问起来就说我去了库房给小姐些保暖之物。” “好。” 颜府大夫人的回府让原本看上去平静的颜府变得有些不平静了,不过这只有颜府内一些人察觉罢了,外人眼中颜府依然是那个世代显赫的名门望族。 荣康堂内颜老夫人端坐在罗汉床上,闭着眼睛手里捻着串佛珠像是睡着了。张妈妈掀了帘子进了屋就见颜老夫人这幅模样,跟上前轻声唤醒了颜老夫人。 “如何?”颜老夫人捻着佛珠,不显喜怒。 张妈妈走到颜老夫人身边俯着身子轻声开口“大夫人命人报了官就将康师傅带走了,也没有与他有什么交集。” “嗯。”颜老夫人轻应一声也不多言语。 “老夫人,今日之事应是巧合。”张妈妈略微思索,知晓颜老夫人想的是什么,迟疑片刻开了口。 “巧合?”颜老夫人睁开了眼,瞧着手中转动的珠子,“寻人看看康家最近可与赵府有往来。”她希望是个巧合,今日她才敲打过赵氏,可赵氏那般姿态... “是。” “嗯,待会儿去库房里拿颗老参给姝姐儿拿去,问问侯大夫能不能入药。”说完又合上眼坐在罗汉床上进入假寐状态。 “是。”张妈妈应了之后也低着头站在一旁不言语,陪着颜老夫人似是在等些什么。不过片刻通报丫鬟报了大夫人来了,在门口候着。 “让她进来吧。” 不多时赵氏踏着小步,轻巧的走进荣康堂。 “母亲。”赵氏低着头向颜老夫人行了个礼。 “起来吧。”像是刚刚真的睡着了一般,疲懒的睁开双眼,赵氏见此斟了一杯茶送上前去。复又开口道“媳妇差人将康厨子押送到官府了,姝姐儿那媳妇怕江姨娘人手不够,也差人去照看了。” 颜老夫人接过茶抿了一口,微扯嘴角“你有心了。” “这是媳妇应该的。”赵氏低着头似是有些惶恐。 “嗯,你也累了半天了,回去歇着吧,下午我就让张妈妈将库房钥匙给你送去。” 赵氏低着眉心中微喜,面上却是做出一番犹豫的表情“母亲...媳妇...” “本就该是你的,只是要记住你是一家的主母,切莫再做些拎不清的事情。”颜老夫人语气淡淡却是让赵氏听得心中一凛,压下自己的小心思“多谢母亲指点,媳妇愚钝让母亲操心了。” “回去吧,瞧着差不多午时了,我也该歇下了。”颜老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盏,赵氏连忙上前搀扶,侍候颜老夫人上了床榻,整顿好就回了院子。 赵氏带着丫鬟婆子们一路慢慢的向院子走去,看着沿途颜府风景,心下只觉得异常轻快,她在庄子待了一百五十三天,自她嫁入颜府已在府中度过十数年光景,从未被处置的那样严重过,她和她的女儿那样的被人厌恶着,不过,她回来了,依然是这颜府的当家主母! 待赵氏回了院子只见颜静媛已在她屋子等候多时,颜静媛见赵氏进了院子,匆忙迎了上去,步伐微乱。 “行事稳重!”赵氏见颜静媛面色焦急的走过来,蹙眉出言警示。 “是。”颜静媛站定,步子是稳下来了,脸上的焦虑却是没下半分“祖母...为难娘了?” 赵氏叹了口气,又觉这孩子是在关心自己,便不再纠缠礼仪的问题,笑着拢了拢颜静媛耳边的碎发,牵着颜静媛进了屋“没有,媛姐儿多虑了。” “可你今日回来眼眶都红了...” “媛姐儿,那是你祖母,可不能生出这种想法来。”赵氏拉着颜静媛坐到罗汉床上,挥手示意丫鬟拿来糕点茶水。“刚刚是不是没吃饱?”赵氏捻了一块颜静姝爱吃的糕点递了过去。 颜静姝接过糕点,轻咬了一口就不再多吃。“没有,就是担心娘来着。想着祖母会...”又抬眼看向赵氏“祖母给娘说什么了?” 赵氏只觉得心下微暖“没说什么,不过询问了咱们在庄子上的日常罢了,你们前脚到前厅我们后脚便跟上去了不是?” “嗯...娘若有事一定要告诉我,不要再像上次那样...”颜静媛说的是赵氏被送到庄子上那次,她还来不及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告知母亲被送到庄子上去了。听人说母亲是残害庶子,她根本就不相信,所以才会去颜老夫人面前争论,被一同送到庄子上了。于她看是颜老夫人不察实情,自出生就集宠爱于一身的颜静媛自然受不得这般对待,心底多少也对颜老夫人有些微词。 “好。”赵氏见小女儿这般贴心,心好似要化开一般,因着是最小的女儿,平日里都是给她最好的,不舍她吃一点苦,不想她竟能陪她去庄子上待上数月。 母女二人说了好一会儿话,赵氏就命人将颜静媛送回去了,看着颜静媛背影消失在尽头,赵氏刚刚那副慈母神情顿时消得无影无踪 “哥哥那边怎么说?”赵氏坐定,思索了好一会儿问向李妈妈,李妈妈是赵氏奶娘,自小照看赵氏,赵氏嫁人也就跟了过来。 李妈妈上前为赵氏松着筋骨“老爷说,已置办妥当,大小姐勿须多忧。” “嗯,让哥哥小心老夫人那边,今日老夫人的态度应是存有疑虑的。”说着赵氏抚上眉头,轻轻地按压了几下。 为了走今日这步棋她思索了太多遍,虽说最后有些偏差,但目的也达到了,只等下午张妈妈将库房钥匙和管家印章拿来,这事才算真正的成了。 ------------ 第十二章 谋划 李妈妈见赵氏双眉紧蹙,手不自觉的按向眉间“夫人又头痛了吗?”说着又开始用了然于心的手法给赵氏按摩起来。 “嗯。”二人静谧片刻,赵氏的表情逐渐舒缓“对了,你去查探查探颜孟那丫头看见什么没有,这些日子我思前想后,总觉得那日她出现的太过凑巧。平白无故的跑到那假山后面做什么?”又顿了片刻“着重看看那丫头与江氏有无干系。”一个是大房姨娘,一个是三房嫡出小姐,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其中关联,之前她一直以为江氏是个安分的主,可那日苏姨娘竟牵扯到江氏儿子的死因,若是江氏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和善,隐忍这么多年,也是个狠角色。 “奴婢知道了,会着人去探究一二的。”李妈妈手上动作不停,依旧轻缓的为赵氏按着。 临近傍晚听荷抱着些东西回了院子,雨尘老远的看见听荷的身影忙跑了过来,替听荷拿上了些许“怎的去了这样久?” 听荷目光有些躲闪“路上遇上个毛头小子,被撞了,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雨尘这才看到听荷衣裳上蹭了些土,袖口还破了,“还说我呢,你自己也不当心些,见人跑过来还不躲吗,生生让人撞倒了?袖口都破了。”说着又从听荷手中夺了些物件。 “一时不察嘛,今日下午院子里可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不过就是那蹄子被宋妈妈处罚了,说是不让在姑娘跟前再继续伺候了,不过倒是没降级。刚刚上小厨房打水时还见红着眼眶在门口蹲着呢。”雨尘语气间带着少许愤愤。 “还是那句话,如今宋妈妈不在躲着就是了。”听荷不经意间叹了口气,心中满是担忧。 “这都一个月了吧,也没见宋妈妈回来,若是宋妈妈在也不会容那蹄子这般作为。”说到这雨尘倒有些想宋妈妈了,雨尘性子活,打小没少被宋妈妈说教,虽是惧怕宋妈妈的严厉,可日子长了心里也是记挂着。 听荷知晓事情缘由,见雨尘什么事情都不知道还在期盼宋妈妈回来心里十分不是滋味,犹豫着要不要告诉雨尘真相,却是走到院子门口不便多说了“想是路上耽搁了吧。” 二人将东西放到库房,听荷略微整理一下就去向颜孟复命了。 颜孟饭后又去了书房,将纸铺在书案上,弯着身子写着些什么。窗外的天已然暗了,屋内烛光摇曳,颜孟并未安排人在旁边侍候,书房内只听她一人呼吸浅浅,一番静谧之景。 “姑娘。”听荷推门而入,提着茶壶将颜孟手边空着的茶盏续了水。 “如何?”颜孟手未停,依然临摹着手边的帖子,听荷不懂字,只觉得颜孟摹的像极了,仿佛那贴子就是出自颜孟之手,姑娘的字如今练的这样好。 “嗯?”颜孟没得到回应有些疑虑。 听荷回过神“啊,奴婢见那黑狗体态虽大,骨架却精瘦,不过看着唬人罢了。”又思索片刻“奴婢还听说康师傅的狗虽看着体态唬人,平日里也是通人性的,以前康师傅为别的府邸做菜时也带在身旁过,都不曾有事,所以门房才放了那狗进来。” “嗯。” “姑娘早就知道。”不是疑问,是肯定的语气。 颜孟提眉看向定定的看着自己听荷,嘴唇微勾“为何这么说?” 听荷不敢直视如今颜孟的目光,只得低头看向书案上的字“姑娘前些日子让奴婢给青梨送去那串小叶紫檀的手钏。”说着从怀里拿了出来“奴婢经过花园,将它取回来了。” 当初将手钏交给青梨时颜孟还叮嘱过,日日带上,事后将手钏丢了,听荷还疑虑平白无故的颜孟为何要给青梨一副手钏,既然给了还让青梨丢掉。还有那段奇怪的话,让青梨寻由头将自己的当值的日子改到大夫人回府前后... 手钏躺在听荷白皙的手心里,趁着烛光,光泽外表闪着些微亮,看上去倒不像紫檀更像是黑玉。 颜孟看着听荷手中的手钏,有些无力,这本是很早颜初南私下送给她的,从前她不喜这黑润的颜色,觉得老气一直藏着没有带过,知道她有这串手钏的人又少才送给青梨的,事后也能将自己摘干净... 听荷见颜孟意味不明的看着手钏,察觉到好像自己做错了事,有些慌乱。 片刻后颜孟启唇,“你寻手钏时可有人看见?”声音清清冷冷的让听荷安定下来。 “天色已晚且奴婢寻得仔细,无人注意。” 颜孟内心稍定,若是被看见了再说吧“以后我未交代的事切不可鲁莽了”仔细的观察见没有任何标记又递了回去“拿回去收着吧,不要再示人了” “是”听荷内心十分懊恼,今日下午怎么没想到若是有人见到青梨带过的手钏在姑娘这出现,那是怎么都摘不干净的。 颜孟不再在意此事开口说“你可记得青梨说过当初苏姨娘告发大夫人时说过,二少爷也是死于长命锁。” “记得。”听荷抛开其他思绪回答着颜孟。 “可苏姨娘进府不过五六年的光景,六弟如今还不到三岁,我没记错的话若是二哥还活着,应该与大哥年岁相仿吧,那她是如何得知这陈年旧事的呢?” 听荷思索着那晚的听闻,有些犹豫“是...江姨娘暗示的?”那晚青梨说六少爷周岁礼时江姨娘见六少爷带着的长命锁伤了情,才引起苏姨娘的疑心。 “是了,你都有此疑惑何况在庄子待了数月的大夫人?可江姨娘在府中处事淡然,如何试探才能知晓苏姨娘得知二少爷之死是不是江姨娘所为呢?” 听荷思索片刻,不知所然“奴婢愚钝。”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对江姨娘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 听荷想到今日之事脱口而出“大小姐?” “对,今日之事,大夫人对江姨娘的试探是其一,其二嘛,你见今日大夫人处理这件事颜老夫人可说过什么?” 听荷回想摇了摇头“未曾。” “其二,立这府中的威望,大夫人被送到庄子上的时府中人人皆知,其中真相虽说老夫人尽力抹去,可到底纸包不住火,人言可畏四个字不是说说的,这也是今日颜老夫人为何要给大夫人颜面,为的不是大夫人,而是颜氏主母,坐实得也是苏姨娘的残酷,而大夫人只是治家不严而非其他风言风语。” “一箭双雕?” “不然,还有其三,就是这颜府的管家之权,苏姨娘之事大夫人被卸了管家之权,大夫人归府,若是颜老夫人还不松口她该如何在府中自处?若是一开始没有让大夫人管家倒也罢了,可大夫人掌管府中事物数年,尝到了管事的滋味,回府前自然要有一番谋划。” 听荷对听到的震惊的说不出话,消化了片刻才开口“所以姑娘是一早就知道了大夫人的谋划?” 颜孟早就知晓吗?不然,前世在大夫人回府之前颜孟就被关进佛堂了,不过是那日青梨的话引起她对江姨娘的关注,前世诱导她去查探颜初南的死因的人,可不就是江姨娘吗? 前世颜静姝嫁人后发了“疯病”,颜孟去探望时,江姨娘“不经意间”出了大少爷与大小姐的“兄妹情谊”,让那时已经有些能力的颜孟想起了自己同胞哥哥惨死,才一步一步查到颜初谊的头上,只是那时她正与崔氏交恶,无法割舍母族带给她的光环,让颜初南死后也背负恶名... 而颜静姝的疯病自然就是前世大夫人回府时,为狗所伤。那时颜静姝正直嫁人的年纪,恢复后,伤了肌肤还没有为夫家嫌弃,也为夫家赚了好一番美名。 聪明如江姨娘,看到自己的女儿受伤,又怎会容忍?借刀杀人她也不是一次用了,而对于颜孟来说,颜初南就是悬在赵氏头上的那把刀,不过江姨娘应该也没想到,那时的颜孟居然会将哥哥抛诸脑后吧,想到这颜孟讽刺一笑,自己竟冷血到那般地步了。 “姑娘?”听荷见颜孟不说话,轻声试探。 “不然,只是比较知晓大夫人要的什么罢了。”颜孟回过神,声色淡然。 “那大夫人又如何控制那狗会向大小姐扑去?” “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罢了。”颜孟轻笑“大姐自幼底子弱,算命先生说大姐命中缺木,小叶紫檀又有凝神聚气之效。是以大姐自幼就带着串小叶紫檀的香珠,久而久之身上也就染了小叶紫檀的清香,训狗之人只需每次让狗闻一闻那香味,在进行一番折磨,让狗有了记忆,每当狗闻到那味道就会发狂了。” 听荷摸着手中的手钏,这也是颜孟将这手钏给青梨的原因吗? “可原先青梨身上没有味道...若是引人察觉...” “放心,我这手钏是哥哥带回来的,放在一般的手钏中是精品,却比不得大姐那串是祖母花重金去佛寺求来的,味道较淡且她佩戴日数短,也只得在那狗鼻子下让狗有所迷惑罢了,狗扑向一个香味源头,突然有两个自然要有一番分辨,把手钏给青梨实为护她平安。况且,你当青梨那一跤是如何摔得?”青梨能在苏姨娘之事后活下来,也不是蠢笨之人,自己那天命听荷给她交代的一番话,自然也让她知晓其中关要。 听荷看着眼前的颜孟,原来姑娘竟暗自谋划了这么多? “姑娘下一步就是让青梨去推动江姨娘,向大夫人报仇吗?”青梨的姐姐是因大夫人而死,江姨娘的儿子若是大夫人的手笔,大小姐也躺在床上... ------------ 第十三章 深夜 “勿须青梨,江姨娘自会报仇的。你去告诉青梨,不能流露出半分对大夫人的敌意。江姨娘今日是认出她了,之后一定会寻个机会去试探她,让她万分小心,不能流露出半分知晓苏姨娘之事的样子。” “奴婢不明白为何费尽心机将青梨送到江姨娘身边却不作为。” 颜孟低着头继续摹着还剩半页的字帖,她前世很会临摹旁人的字迹,有时更能以假乱真到写字之人都会疑惑那字是不是出自自己之手。 这也在很多地方为那人帮了不少忙,不过在自己临摹的众多字体中,写的最不像的是那人的字,明明字体形似,却总是失了一丝韵味,让曾经的她有很深的挫败感,不过现在她明白她少的是什么了... 她手腕轻提,看着干涸的毛笔在砚台上吸收着墨汁,声音清清冷冷的 “不是不作为,今日之事本就是大夫人为了探江姨娘的虚实,若是江姨娘有所行动,大夫人还会容得下江姨娘吗?”她缺的是隐忍,缺的是对伺机待发的渴望! “而且江姨娘必定认出她原先的身份了。青梨突然地出现在她身边,她怎能不疑心,私下查询不如放在身边堂而皇之的观察,况且今日见自己的女儿又是因赵氏躺在床上,面对一个送上门来的证据,必然会心动。” “江姨娘会对青梨多番试探,你明日去找她一趟,记住要当着人面。”青梨在江姨娘身边若是她目的太过明显一定会引起江姨娘的怀疑,那时青梨就成了一把不能自保的刀,不若当做一个威胁大夫人的暗棋,且让江姨娘以为这枚棋子并不知情,既能保全青梨也能在关键时刻发挥重要作用。不过江姨娘与暗棋朝夕相处,殊不知也是日日提醒着她,她的一双儿女都曾折在大夫人手中呢?如此一来她可还忍得住吗? “还有,去问一问李总管,前些日子谁在院子里当值。” “姑娘是要找人吗?” 颜孟低着头看了眼听荷手中的手钏“为了它。”今日的事来得突然,安全起见江姨娘定会差人去花园打探,难保不会看到听荷,还是稳妥一点的好。 听荷双颊微红,知晓自己做错了事“奴婢知道了。” “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说着颜孟将刚写的字抽出一部分扔进火盆,神色淡然的看着火苗不断地吞噬着白纸,逐渐化作灰烬。“走吧,回屋。” 听荷看着书案上剩下的写的不堪入目的字,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答道“是。” 那方颜孟与听荷交谈过后就回房歇息了,不久整个幽兰院也渐入沉寂。 与此同时春生院厢房的窗户还透出些光亮,细听过去正有人轻声的交谈。 “姨娘,我自己来吧。”颜静姝刚醒了过来,声音带着沙哑,江姨娘正跪坐在榻旁喂着药。 “没事没事,让姨娘喂。”江姨娘的眼中微亮,将颜静姝举起的手又放回被褥里,舀了一勺药,轻吹了一会儿送到颜静姝嘴边,示意她喝下。 颜静姝见不能劝阻,就乖乖喝了药,一碗药喝下不由得蹙紧双眉,两条好看的眉毛纠缠在一起,可见那药是有几分苦了。“换了方子吗?怎么变得这么苦?”药汁润湿了朱唇,给苍白的面容添了几分颜色。 “良药苦口。”江姨娘将碗放到一边,给颜静姝擦了擦嘴角,挑了颗梅子喂进嘴里。“可还有哪儿不舒服吗?”眼含担忧的看着颜静姝 。 “没有。”颜静姝这才注意到江姨娘的眼中带着些血丝,透着些倦意。“如今几时了?”她朝着床边的春檀询问。 “回姑娘,已经亥时三刻了。” “姨娘,天色也晚了,您回去休息吧。我没事了。”颜静姝软下声音看着榻边江姨娘有些疲态的容貌。 “没事,姨娘在这守着你。你饿不饿?” 颜静姝摇了摇头,刚醒过来还不清醒又喝了药只觉得一阵困意袭来,又闭上了眼睡了过去。 江姨娘见颜静姝睡了过去,渐渐放下心,欲起身才发觉自己的腿不知何时发了麻。扶着春檀起来,蹒跚的走出厢房,到了门口轻声问“春棋回来了吗?” “下午就回来了,见姨娘在姑娘跟前,就没耽误姨娘。刚刚见了还在偏房候着等姨娘传话呢。” “叫她来我房里吧。” “是。” 如今节气将入深秋,天气转凉,深夜已不再听得见寒蝉的鸣叫,月色当空照映着院中的几株桂树暗影铺在庭院中,时而传来阵微风引得枝叶簌簌发响。江姨娘坐在屋里,窗外风声渐渐,旁边的烛火时而摇曳,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香棋推开门走了进来。 “正如姨娘推断那样,那狗死的蹊跷。”香棋顿了顿接着说 “奴婢看那黑狗体态精瘦,看着像饿了许久的模样,据说此狗十分通人性所以康师傅才日日带在身边,可为何要如此对待自家的狗?”春棋语气带着疑问“而且奴婢打听从前那狗也出入过其他府院都没有听说过有疯病发作,怎的就近日发了狂?” 江姨娘听着春棋的话,扶在椅子上的手紧紧收拢,指甲扣在了把手上还不自知。内心叫嚣着:她早就如此谋划了!早就如此设计自己的女儿了!只是面上依然不漏声色,看不出什么悲喜。 香棋见江姨娘不说话,只当她也不知道原由又继续说下去“奴婢知晓姨娘疑心青梨,就去花园询问了李总管,说是今日原先不是青梨当值,是前几日青梨闹了肚子,就歇了两天,这几日是补她欠其他人的差事。奴婢又去问了旁人,皆说青梨前几日的确病了,做事都不利落,李总管才换了人。”略顿了片刻“只是奴婢今日在花园还瞧见一个人。” “哦?” “是五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听荷。奴婢远远地瞧见她在花园里,好似在寻什么东西,只是天色晚了奴婢看不真切。后来又去听荷搜寻的地方查探也没见到什么东西。” “五小姐...”江姨娘想到在荣康堂里那个宽慰的眼神...“许是落了什么吧。” “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歇息吧,明日去告诉老夫人和大夫人大小姐醒了,让她们安心。顺道去查一查康师傅训狗的法子。青梨...先跟着我吧,看她规矩还差些,过些日子再去侍候大小姐。” “是。”香棋应声而退,江姨娘还坐在椅子上,影子映着烛光投在地上,一动不动。 次日一早颜孟刚醒就听雨尘说颜初南来了,此时正在前厅候着。 “哥哥可说为了什么?”颜孟接过雨尘递来的帕子擦了把脸。 “说是要和姑娘一起去给老夫人请安。” 颜孟一时有些不知所以,颜初南自幼由颜老夫人教养,他的院子也是离颜老夫人的院子进,怎么突然跨小半个颜府跑来和她一起去请安呢? 想不明白只得让正在梳头的雨尘加快动作,不欲让颜初南久等错过课业。雨尘麻利的绾了两个双环,缀上两串青色玉坠,余数青丝尽披身后,配着今日苍青色短袄茶白花萝印裙,加之最张开了不少身条越发修长,透着股子清贵之气。 雨尘给颜孟穿搭好一声不由嘟囔着“姑娘最近长得越发快了,这才裁制的新衣转眼袖子都短了一截。”转身又去衣柜里找了件浅色披风,“天气越发凉了,披件披风吧。” “婆婆妈妈的,从早上就没见你嘴停过,如今竟成了老妈子?”颜孟调笑道。 “这是为姑娘操碎了心,姑娘还不承情。”雨尘听颜孟取笑自己,佯装生气,作势要将披风的领子系紧勒一勒颜孟,不过最后也还是挑了颜孟舒服的程度。 “走吧,别让哥哥等急了。”颜孟知晓雨尘的小动作,压着笑意,对着正在铺床的听荷吩咐“听荷,你一会儿拿一碟玉子糕到荣康堂门口等着,再加一壶菊花,多加些蜜糖。”转身带着雨尘向前厅走去。 “是。”听荷刚巧收拾妥当,应了颜孟。 走到前厅颜孟远远地看见着艾绿长袍的颜初南在檐下渡步,旁边的六喜一脸疲态的拿着披风,颜初南则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柱子下的石子,见此情景她嘴角微勾“让哥哥久等了。” “无事,到底比二喜快些。”颜初南暗笑,二喜是颜初南养的一只小乌龟。 颜孟对颜初南这样形容有些无奈,不接他话茬“今日怎的来找我一同去请安?” “想来便来了,今日你我穿着倒是相应。”不过看着表情好似在掩饰些什么,颜孟心下几番计较换了话头“好吧,时辰差不多了祖母也起了。” 一路上兄妹俩说说笑笑的走的也快,不一会儿就到了荣康堂。到了荣康堂外面,颜初南似是松了口气,颜孟只觉得莫名其妙,刚刚在路上他也是如此怪异,虽是与她玩笑却也时时观察着四周,动作虽尽可能的隐秘,却躲不过颜孟的眼。“哥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我?” 趁着丫鬟去通报的档口,低声询问颜初南。 “没有啊,妹妹怎么这样问?”颜初南一脸莫名的看向颜孟。颜孟不理一直盯着他,颜初南被盯得心里直发毛,刚巧此时丫鬟来传话,让二人进去了。 ------------ 第十三章 深夜 “勿须青梨,江姨娘自会报仇的。你去告诉青梨,不能流露出半分对大夫人的敌意。江姨娘今日是认出她了,之后一定会寻个机会去试探她,让她万分小心,不能流露出半分知晓苏姨娘之事的样子。” “奴婢不明白为何费尽心机将青梨送到江姨娘身边却不作为。” 颜孟低着头继续摹着还剩半页的字帖,她前世很会临摹旁人的字迹,有时更能以假乱真到写字之人都会疑惑那字是不是出自自己之手。 这也在很多地方为那人帮了不少忙,不过在自己临摹的众多字体中,写的最不像的是那人的字,明明字体形似,却总是失了一丝韵味,让曾经的她有很深的挫败感,不过现在她明白她少的是什么了... 她手腕轻提,看着干涸的毛笔在砚台上吸收着墨汁,声音清清冷冷的 “不是不作为,今日之事本就是大夫人为了探江姨娘的虚实,若是江姨娘有所行动,大夫人还会容得下江姨娘吗?”她缺的是隐忍,缺的是对伺机待发的渴望! “而且江姨娘必定认出她原先的身份了。青梨突然地出现在她身边,她怎能不疑心,私下查询不如放在身边堂而皇之的观察,况且今日见自己的女儿又是因赵氏躺在床上,面对一个送上门来的证据,必然会心动。” “江姨娘会对青梨多番试探,你明日去找她一趟,记住要当着人面。”青梨在江姨娘身边若是她目的太过明显一定会引起江姨娘的怀疑,那时青梨就成了一把不能自保的刀,不若当做一个威胁大夫人的暗棋,且让江姨娘以为这枚棋子并不知情,既能保全青梨也能在关键时刻发挥重要作用。不过江姨娘与暗棋朝夕相处,殊不知也是日日提醒着她,她的一双儿女都曾折在大夫人手中呢?如此一来她可还忍得住吗? “还有,去问一问李总管,前些日子谁在院子里当值。” “姑娘是要找人吗?” 颜孟低着头看了眼听荷手中的手钏“为了它。”今日的事来得突然,安全起见江姨娘定会差人去花园打探,难保不会看到听荷,还是稳妥一点的好。 听荷双颊微红,知晓自己做错了事“奴婢知道了。” “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说着颜孟将刚写的字抽出一部分扔进火盆,神色淡然的看着火苗不断地吞噬着白纸,逐渐化作灰烬。“走吧,回屋。” 听荷看着书案上剩下的写的不堪入目的字,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答道“是。” 那方颜孟与听荷交谈过后就回房歇息了,不久整个幽兰院也渐入沉寂。 与此同时春生院厢房的窗户还透出些光亮,细听过去正有人轻声的交谈。 “姨娘,我自己来吧。”颜静姝刚醒了过来,声音带着沙哑,江姨娘正跪坐在榻旁喂着药。 “没事没事,让姨娘喂。”江姨娘的眼中微亮,将颜静姝举起的手又放回被褥里,舀了一勺药,轻吹了一会儿送到颜静姝嘴边,示意她喝下。 颜静姝见不能劝阻,就乖乖喝了药,一碗药喝下不由得蹙紧双眉,两条好看的眉毛纠缠在一起,可见那药是有几分苦了。“换了方子吗?怎么变得这么苦?”药汁润湿了朱唇,给苍白的面容添了几分颜色。 “良药苦口。”江姨娘将碗放到一边,给颜静姝擦了擦嘴角,挑了颗梅子喂进嘴里。“可还有哪儿不舒服吗?”眼含担忧的看着颜静姝 。 “没有。”颜静姝这才注意到江姨娘的眼中带着些血丝,透着些倦意。“如今几时了?”她朝着床边的春檀询问。 “回姑娘,已经亥时三刻了。” “姨娘,天色也晚了,您回去休息吧。我没事了。”颜静姝软下声音看着榻边江姨娘有些疲态的容貌。 “没事,姨娘在这守着你。你饿不饿?” 颜静姝摇了摇头,刚醒过来还不清醒又喝了药只觉得一阵困意袭来,又闭上了眼睡了过去。 江姨娘见颜静姝睡了过去,渐渐放下心,欲起身才发觉自己的腿不知何时发了麻。扶着春檀起来,蹒跚的走出厢房,到了门口轻声问“春棋回来了吗?” “下午就回来了,见姨娘在姑娘跟前,就没耽误姨娘。刚刚见了还在偏房候着等姨娘传话呢。” “叫她来我房里吧。” “是。” 如今节气将入深秋,天气转凉,深夜已不再听得见寒蝉的鸣叫,月色当空照映着院中的几株桂树暗影铺在庭院中,时而传来阵微风引得枝叶簌簌发响。江姨娘坐在屋里,窗外风声渐渐,旁边的烛火时而摇曳,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香棋推开门走了进来。 “正如姨娘推断那样,那狗死的蹊跷。”香棋顿了顿接着说 “奴婢看那黑狗体态精瘦,看着像饿了许久的模样,据说此狗十分通人性所以康师傅才日日带在身边,可为何要如此对待自家的狗?”春棋语气带着疑问“而且奴婢打听从前那狗也出入过其他府院都没有听说过有疯病发作,怎的就近日发了狂?” 江姨娘听着春棋的话,扶在椅子上的手紧紧收拢,指甲扣在了把手上还不自知。内心叫嚣着:她早就如此谋划了!早就如此设计自己的女儿了!只是面上依然不漏声色,看不出什么悲喜。 香棋见江姨娘不说话,只当她也不知道原由又继续说下去“奴婢知晓姨娘疑心青梨,就去花园询问了李总管,说是今日原先不是青梨当值,是前几日青梨闹了肚子,就歇了两天,这几日是补她欠其他人的差事。奴婢又去问了旁人,皆说青梨前几日的确病了,做事都不利落,李总管才换了人。”略顿了片刻“只是奴婢今日在花园还瞧见一个人。” “哦?” “是五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听荷。奴婢远远地瞧见她在花园里,好似在寻什么东西,只是天色晚了奴婢看不真切。后来又去听荷搜寻的地方查探也没见到什么东西。” “五小姐...”江姨娘想到在荣康堂里那个宽慰的眼神...“许是落了什么吧。” “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歇息吧,明日去告诉老夫人和大夫人大小姐醒了,让她们安心。顺道去查一查康师傅训狗的法子。青梨...先跟着我吧,看她规矩还差些,过些日子再去侍候大小姐。” “是。”香棋应声而退,江姨娘还坐在椅子上,影子映着烛光投在地上,一动不动。 次日一早颜孟刚醒就听雨尘说颜初南来了,此时正在前厅候着。 “哥哥可说为了什么?”颜孟接过雨尘递来的帕子擦了把脸。 “说是要和姑娘一起去给老夫人请安。” 颜孟一时有些不知所以,颜初南自幼由颜老夫人教养,他的院子也是离颜老夫人的院子进,怎么突然跨小半个颜府跑来和她一起去请安呢? 想不明白只得让正在梳头的雨尘加快动作,不欲让颜初南久等错过课业。雨尘麻利的绾了两个双环,缀上两串青色玉坠,余数青丝尽披身后,配着今日苍青色短袄茶白花萝印裙,加之最张开了不少身条越发修长,透着股子清贵之气。 雨尘给颜孟穿搭好一声不由嘟囔着“姑娘最近长得越发快了,这才裁制的新衣转眼袖子都短了一截。”转身又去衣柜里找了件浅色披风,“天气越发凉了,披件披风吧。” “婆婆妈妈的,从早上就没见你嘴停过,如今竟成了老妈子?”颜孟调笑道。 “这是为姑娘操碎了心,姑娘还不承情。”雨尘听颜孟取笑自己,佯装生气,作势要将披风的领子系紧勒一勒颜孟,不过最后也还是挑了颜孟舒服的程度。 “走吧,别让哥哥等急了。”颜孟知晓雨尘的小动作,压着笑意,对着正在铺床的听荷吩咐“听荷,你一会儿拿一碟玉子糕到荣康堂门口等着,再加一壶菊花,多加些蜜糖。”转身带着雨尘向前厅走去。 “是。”听荷刚巧收拾妥当,应了颜孟。 走到前厅颜孟远远地看见着艾绿长袍的颜初南在檐下渡步,旁边的六喜一脸疲态的拿着披风,颜初南则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柱子下的石子,见此情景她嘴角微勾“让哥哥久等了。” “无事,到底比二喜快些。”颜初南暗笑,二喜是颜初南养的一只小乌龟。 颜孟对颜初南这样形容有些无奈,不接他话茬“今日怎的来找我一同去请安?” “想来便来了,今日你我穿着倒是相应。”不过看着表情好似在掩饰些什么,颜孟心下几番计较换了话头“好吧,时辰差不多了祖母也起了。” 一路上兄妹俩说说笑笑的走的也快,不一会儿就到了荣康堂。到了荣康堂外面,颜初南似是松了口气,颜孟只觉得莫名其妙,刚刚在路上他也是如此怪异,虽是与她玩笑却也时时观察着四周,动作虽尽可能的隐秘,却躲不过颜孟的眼。“哥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我?” 趁着丫鬟去通报的档口,低声询问颜初南。 “没有啊,妹妹怎么这样问?”颜初南一脸莫名的看向颜孟。颜孟不理一直盯着他,颜初南被盯得心里直发毛,刚巧此时丫鬟来传话,让二人进去了。 ------------ 第十四章 玉佩 二人进了荣康堂就见赵氏立在颜老夫人身边侍候着,颜静媛和颜初时颜初谊兄妹三人也在一旁。 颜孟兄妹二人向老夫人请了安就落了座,颜孟平日里并不多言,众人的话头也就很少的往她这里递,不过她也乐得自在,一言不发的坐在位置上。 颜初时是这长房嫡子,行为举止,相貌品行在世家子弟中皆为上乘。前世颜孟死前,他已官居五品,于同龄人而言已是个中翘楚,不过颜孟与之交际淡淡,即使后来颜孟入了宫,虽是仰仗母族,可情谊却并不深厚。 而颜初谊不过是个徒有皮相的混蛋,更将纨绔子弟的不学无术学了个十乘十!前世的官位还是颜孟向越王替他求来的,浑然不知哥哥的死,是她们母子一手缔造的! “孟姐儿?孟姐儿?”一声传唤将颜孟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整理了表情,抬头看过去,只见颜老夫人有些不悦的看了过来,晨省出神是对长辈的不尊重,一旁立的雨尘急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可是如今众人目光都放到颜孟身上,不能做太大动作提醒颜孟,纠缠着手指不知该如何是好。 “祖母莫怪,妹妹的伤还没好全,我俩私下交谈时也时常走神。”颜初南见老夫人面色不善连忙出言解释,又扭过头朝颜孟挤了挤眼“刚刚祖母说让你一会儿跟着大娘和四姐去探望大姐姐,大姐姐昨晚上醒来了。” “是,孙女听祖母安排。”颜孟有些惶恐的行了个礼,起身时连带着衣袖不小心打翻了茶盏,虽说没撒到身上,可还是让她急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颜老夫人双眉紧蹙,满心想的都是这个孙女怎的如此缺少管教,礼数这般不周全。却又不能不管,挥手示意一旁的丫鬟去收拾。“好了都退下去吧,哥儿们都该去学堂了。”说完摁了摁额头,示意众人退下去。 “是,祖母安康。” 赵氏领着众人出了屋子,颜静媛路过颜孟还斜睨了一眼,发出一声嗤笑。倒是赵氏走过颜孟轻抚了一下颜孟的肩膀,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颜孟强忍着内心的恶心,回了赵氏一个微笑,赵氏看在眼里只觉得她还没从刚刚的事故中缓过神,也不再言语朝前走着。 “你刚刚可是伤口疼了?”颜初南忧心忡忡的朝颜孟走来。 “我没事。”颜孟朝他笑了笑,远远瞧见听荷在院子口等着,挥挥手招了过来。接过听荷手中的食盒递给他“你早起得早,这会子应该也饿了,就让听荷给你准备了一碟玉子糕,你去学堂的路上吃,还有菊花茶,提神的。” 颜初南有些讶异颜孟提前准备了,不过他确实有些饿了,那方颜初时兄弟又唤他过去,只得急急接过食盒,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还是妹妹贴心,为兄去也!”领着六喜大步朝外走去。 颜孟看着颜初南的背影,不自觉的漏出一个微笑,此时感受到两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看过去,是颜静媛和赵氏身边的李妈妈,只得做出一个受惊一样的表情,低着头,不敢再往那边看去。 颜静媛鄙夷的扭过头,转身依偎在赵氏身边说着体己话。一旁的李妈妈则一脸若有所思的回过头,本分的跟在赵氏身后。 虽说是一行人,可赵氏与颜静媛走在前面,留着颜孟主仆三人缓步慢行的落在后面,不过颜孟倒也乐得自在,不必再装模作样,步履缓慢的跟在后面,时不时地看看这院中的秋景,颜府的景致是花心思布置过的,即使在这萧瑟的秋天还处处透着雅致,倒让颜孟心思舒畅了一回。 颜孟正暗赏着路旁栽种的金菊,秋日已至,不少花骨朵都舒展开了,意正浓时只见那边有一道黑影窜过,细看下去又不见了踪影。 好像是个人?何人这般胆大,颜府的看管虽不说固若金汤,却也称得上戒备严明的,是谁能白日里在颜府这般行踪?看向前方赵氏母女还有说有笑的走着,像是未察觉一样。 身后听荷和雨尘二人也是全神贯注的跟着她,颜孟又不留痕迹的看向那处,是她看错了吗?那里平平静静的什么都没有,仿佛刚刚的黑影是自己的错觉。她心中思索,不知不觉中已走到春生院了。 进了院子颜孟整理思绪不再思索方才的事情。 颜静姝已经醒了,只是昨晚又发了热,如今烧退了但还在床上躺着,江姨娘则在其身边照顾,看着像是一夜未睡,在跟前儿看着眼周有些红肿。 赵氏引着人进了屋子就见这幅情景,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不过面上忧心忡忡的模样,若不是嘴角那转瞬即逝的笑意,当真让人以为她是十分关心关心子女。 “姝姐儿如何了?”赵氏整理好情绪,轻声询问江姨娘。 江姨娘身形一晃,似是久立有些晕厥。稳着身子向赵氏行了个礼“回大夫人,早些时候喂了药,大小姐烧已经退了。” “那便好,我拿来了些补身子的,给这孩子补一补,本就孱弱,免得病好了底子再虚了。”挥手示意李妈妈将补药拿过来,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奴婢先替大小姐谢过夫人。”江姨娘颌首低眉的退到了一旁,大夫人来了即使她这个当亲娘的也不能再去小姐身边做些什么了,不然就是踰矩了。 赵氏浅笑着一副慈母模样走上前,坐到颜静姝榻边,拿出帕子像模像样的在颜静姝额上擦了擦,见颜静姝嘴上起了些干皮,又招呼丹青倒些水来给颜静姝喂了进去。 “娘,大姐姐需要休息,我们就不要在这儿打扰她了吧。”先是颜静媛没沉住气。原本还好当她看见她娘亲去颜静姝跟前照料时,面色就有些不善了。 于她看来,母亲是一府主母,如此屈尊去侍候一个庶女,让她有些不开心,不过语气还是尽力缓和地说了出来,起码面上看去倒像是真心为大姐考量一般。 赵氏无奈的向女儿看去,反手给颜静姝捏了捏被角,起身朝着江姨娘说“媛姐儿说得有理,屋子里人太多对姝姐儿不好,你且安心照看着,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就是。” 江姨娘略低着头又给赵氏行了一礼“谢夫人体恤。” “好了,我们就先走了。你也仔细些,别累坏了身子。”赵氏见江姨娘垂着头,江姨娘长得白净,模样周正,似是梳洗焦急,如今鬓边滑出一缕青丝,虽说平日里江姨娘不注重打扮,穿着也尽显老成,可如今到了年纪,这番打扮倒多了些韵味,即使不施粉黛却有着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赵氏只觉胸口有些发闷,不欲多作停留,转身领着众人出去了。 “是,恭送夫人小姐。”江姨娘目送众人离去,一直提在心头的那口气舒了出来,看着赵氏在她女儿榻前那般惺惺作态,若不是她自己的女儿如何会躺在床上,受得这般苦楚,想到昨晚夜里姝姐儿发热癔症嘴里还不断地喊着“娘~娘~”她的心就像被刀子剜了一样,扣在门框上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修的圆润齐整的指甲此刻像是弯刀一般在木头上印出一排小月牙,见众人出了院子,江姨娘连忙回过头去颜静姝榻前照看了。 出了院门颜孟给听荷递了个眼色就带着雨尘出去了,赵氏母女的院子与颜孟院子方向相反,就不多做逗留,与颜孟告了别就回去了,颜孟走在小道上,满心想的是刚刚看见的黑影,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就跟雨尘佯做东西掉了,带着她向刚刚看见黑影的地方走去。 走到刚刚那处,蜿蜒小路中间分出一叉,不过那头是小道上的一处死口,那口两边栽种长势茂盛的矮树,若是不仔细查询看不出这里还有条道路,如今因着秋日萧瑟,树木不似那般茂盛才漏出原先的样子,这里从前应该是有规划条小径,只是后来不知怎么就封起来了,观察着四周地形,颜孟所在的路是去荣康堂的必经之路,这里距幽兰院有一段距离,平日里经过此处也是给颜老夫人请安,颜孟平日也无暇顾及这种隐蔽的地方,那小道...不知原先通向哪里,颜孟一步一步的向走进去,脑中思索着颜府的方位,考量这条路通向哪儿。 “姑娘...”雨尘见颜孟竟走向那条小路,有些焦急,不过一个死口,平日里那道上人迹罕至的,姑娘去那儿干什么。 “你在这等我。”颜孟往前面走着,却见小道越来越狭窄,只一人通过,就让雨尘在入口等候,头也不回的进去了,刚刚她也是见这里熟悉的很才执意过来一探究竟,如今她想到了,这条路原先通着的地方,那她身为越王侧妃时时常出入的地方,那里是——颜伯成的书房,难道那黑影是与颜伯成有关系? 她顺着小道走已经走到了头,只见尽头一面光秃秃的墙,什么都没有,“咣——”她好像踢到了什么,低头看过去,一枚墨线绕丝玉佩。颜孟弯腰捡了起来,入手生温,通体青白,毫无杂色,是块上乘好玉,只是这纹路好似有些熟悉...在哪里见过呢? ------------ 第十五章 怀安 魏!魏!玉佩的边角处刻了个“魏”字,魏是国姓!握着玉佩的五指逐渐收紧,怪不得她瞧着眼熟,越王也曾有一枚类似的白玉,只是他的那块质地不如这块好罢了... 脑中思索着这玉佩的主人...颜伯成此时就已经和皇室有往来了吗?不对,既然有来往,光明正大的去前院就是为何那人偷偷地来了内院? “看够了吗?”一个清冽声音从颜孟背后响起,颜孟身形一顿,手里的玉佩不控制的滑落,掉在地上发出“咣——”的一声脆响,引得背后那人“嘶——”的发出一声抽气声。 颜孟快速拾起玉佩,转身向后退了两步,待看清立在那的墨衣男子,怎么会是他? 掩盖内心的疑惑,她双眼带着警觉还漏出些易察觉的恐惧,颤着声音朝那人问道“你...你是何人?” “把它给我。”那男子并不理睬颜孟的问题,只盯着她手中的玉佩,步步向她走来。 “哪...哪里...来的贼人...”颜孟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就见那墨衣男子已走至面前。 原本视线全在玉佩上的男子听得面前的小丫鬟喊他为“贼人”又如那惊弓之鸟一般不由心生逗弄之意。 一张脸突然放大浮到眼前,颜孟手一松,玉佩就落了下去,男子眼疾手快拖住玉佩,以防那玉佩再添“伤痕”。 “我可不是贼人,我是仙人~”墨衣男子看着年纪不大却长了一副好的皮囊,头束玉冠,剑眉入鬓,五官不似凡人般精致,不过许是还未张开便瞧着有些女相。这般容貌此刻眼波流转的模样别有一番风情,倒是真有一副坠入凡尘的谪仙模样。 不过颜孟此刻心思根本无暇顾及眼前男子的容貌,认出眼前的人是谁,心下一直考量的是他与颜伯成的关系。 “哪里有穿黑衣裳的仙人...你分明就是贼人!”说到后来不由声调有些高了,一袭墨衣出现在颜府,定然是想避人耳目,只是白日穿墨衣不是更显眼吗?这人是没脑子还是对自己的本事太自信了? 那墨衣男子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匕首,冰凉的刀面贴在她脖子上,冒着寒气,他收敛了笑意“你既说我是贼人,那我便...杀了你!”星目微敛,音色低沉,真真的有几分肃杀之意。 颈部肌肤感受着那匕首带来的冷气,颜孟被那墨衣男子逼得后背紧贴在墙上,双手扣着墙皮,分析着局面。 不过在那男子看来她一动不动的像是真的被吓的有些痴傻。 外面等候的雨尘见颜孟进了这里没了声响,远远瞧见张妈妈朝这边走来不由出声喊里面道“姑娘,姑娘快出来,张妈妈朝这边来了,姑娘!” 墨衣男子听到外面有人声传来,满眼威胁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却见眼前的小丫头一声不吭的落了两滴泪下来,一时有些慌乱。 他只是心存逗弄,没成想真的惹哭了,转手收起了匕首,听到似是又脚步走进,压着声音快速的说“你今日没有见过我听到没有,不然...”说着做出一个手刀在颜孟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之后向墙上跳去,瞬间没了踪影。 那人虽走了,但颜孟怕他还在暗处观察,就蹲在原地揉了揉腿,擦掉眼角的泪痕,装作腿软的样子,一拐一拐的走了出去,正遇上试探着往里走的雨尘,雨尘看着颜孟走的摇摇晃晃的,赶紧跑过来一把扶住她“姑娘怎么了?” 颜孟安抚的拍了拍雨尘的胳膊“刚刚踩到石子滑了一下,歇一会儿就没事了。” “奴婢扶您去前面的凉亭休息。” “好。” 颜府的风景极美,而这处的菊花长势也好,所以在这附近搭了个小凉亭,供院内女眷观赏时歇腿用。 “五小姐这是怎么了?”张妈妈走了过来,身边跟着两名婢女一左一右的拿着两个托盘。 “谢妈妈关心,刚刚路过此处,见这里的花长势喜人,心里念着,所以从大姐院子里出来,就来此处再看看,一时不查扭到了脚。”颜孟轻声细语的说着,一番折腾已临近晌午,温温的日光将她脸颊熏得微红,颜孟肤白,如此倒是一番被人瞧见窘事的神情。 “小径曲折,五小姐也要当心才是,奴婢还有事情要做,就不扰五小姐雅性了。”不似宋妈妈那般精练,张妈妈身形圆润到哪都端着一张笑脸,看上去和气又亲近。 “嗯,妈妈慢走。”颜孟目送张妈妈远去转身扶着雨尘向凉亭走去。 坐到凉亭目光望向长远之处,思索着刚刚见到的墨衣男子,她原本以为颜伯成是与几位皇子有往来,没想到竟碰见了他,墨衣男子不是别人,是当今圣上的侄子,已故德亲王的儿子魏怀安。 这位德小王爷的身世颇为传奇,说是当年德亲王还是皇子时与一烟花女子所育,二人结识后德王爷力排众议要去那女子为妻,可毕竟身份有别,先帝发了好一通脾气,引发了旧疾,没多久就去了。德王爷因此染了疯病,谁也不识,唯识得那女子一人,德王爷母妃心疼儿子,就让那女子去侍候德王爷。 许是天意,在那女子的侍奉下德王爷的病情也的确日渐好转,逐渐清醒过来,二人过了一段安分日子,在那女子有了身孕后,漠北告急,德王爷出征漠北。天公不作美小世子出生没多久那女子就染了恶疾过世了。而德王爷也在战事凯旋之时听到心爱女子过世的消息,伤情恶化,死在归来的路上。 征战有功,圣上追封德王爷为德亲王,可老太妃接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楚,没熬多久就撒手人寰了,德王爷一脉只剩下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孩,圣上希望这孩子能顺遂平安,亲自取名——魏怀安。 魏怀安自小养在宫中,不过十六岁就承袭了德亲王的王爵,却在在礼成当日留书一封说要流历天下,便失了踪迹,前世再次归京就是圣上宾天之日。 也是那时颜孟与魏怀安有着一面之缘,因着其容貌确实出色,给人印象深刻,虽说魏怀安如今还略显稚嫩,但当颜孟看到那张脸时一下就想起来了,毕竟世间又有几人能长出那么一副惊天容貌呢? 此时已是魏怀安承袭爵位之后,天下人认为其云游四方的时候,在当初魏怀安选择远游之时就已经宣告与京都所有他所拥有的割裂了,权利、财富皆是如此,今日偷偷摸摸的出现在颜府是为了什么呢?还是在白日,颜伯成知晓么?圣上知晓么? 还是说今日他出现在颜府本就是受上指示?近日可是京中发生了什么变故?前世的颜孟此时被关在佛堂,对外界发生了什么并不清楚,今日魏怀安出现在颜府是有什么预兆吗? 如今正值建康十八年,朝局尚且稳固,一切风波还都初漏头角之时。太子虽立,却因秉性温良,圣上一句“可当盛世仁君,难为乱世君主”让朝中不少有大臣心思活泛起来,多数臣子更看好处事果决的康王,认为康王更肖像当今圣上,站队之风盛行。颜伯成自然也难以抵挡有从龙之功的诱惑,是以前世颜静媛就嫁与了康王。 而颜伯成为求权衡之道,提前解了颜孟的禁,将其嫁与力挺太子的越王。虽说实际是偏向康王,可面上也确实两头兼顾,不得罪人。 起初颜孟嫁与越王并不得宠,也是后来二人有了一番经历才教越王对她卸了心房,起码在当时的她心里就是这么认为的。 她记得开始为越王做事时,赵氏的哥哥赵端的官职已止步于吏部左侍郎好久了,当时的新任吏部尚书是康王的人,那么眼下来看,赵端看来是受到康王的重用,也是一枚康王在吏部试水的棋子,那么如今吏部不能说全数为康王马首是瞻,也至少有些康王的势力。 前世赵端能一直稳居侍郎之位背后除却其自身能力外,也定然是有所依仗,毕竟赵氏一族并不算大族,这也是当年赵氏刚入颜府时,过的那般谨小慎微的原因。 那赵端是补了谁的空缺呢?颜孟知晓后事发生之事却对之前的事情了解并不详细,如今必须要有一个契机去了解时局,才能提前做出部署,在那人当权之前,将其铲除。 该如何呢?颜孟只觉得眉心有些微痛... “姑娘,姑娘~”雨尘的手放在颜孟面前左右晃动,将颜孟从思绪中捞了出来。 “怎么了?”颜孟思绪还未回归,双眼有些痴楞,倒添了些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 “我说咱们该回去了,时候不早了晌午都过半了,您还没进早饭呢。”说完自己的肚子却开始叫唤。 霎时间,雨尘两颊飞红,面露尴尬,暗声骂道“你在这打什么岔,我是心念姑娘的肚子,又不是你!” 颜孟神思复位,被雨尘这般逗弄只觉得好笑“好了好了,我们回去吧。”说完又拍了拍雨尘的肚皮,调笑道“乖啊,不闹了~回去吃饭。” “咕——” 雨尘的脸这番是红的都快滴出血了。 “走吧~” 回了幽兰院,听荷已经等候多时了,一看见颜孟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内,就吩咐小丫鬟将饭菜热上,让颜孟尽快吃上饭。 ------------ 第十六章 心思 “小姐今日怎么去了这么久?”宋妈妈将饭菜摆上桌,有些疑问。 “从祖母那里出来又去看了大姐姐,途经花园,我见路边的花都开了,多看了一会儿便有些忘了时辰。”颜孟腼腆一笑,低头开始吃备好的饭菜,在路上不觉得,瞧见了这面前的饭菜,才真真觉得有些饿了。 “小姐若下午吃罢饭可以再去看看,如今虽已入了秋,可那光依然是刺人的,若是不注意,伤了脸可不好了。” “妈妈我知道了,下次注意。”颜孟目光有些躲闪,闷闷的吃着碗里的饭不在开口。 过了一会儿,嗡嗡的问“妈妈,杜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啊?” 立在一旁的宋妈妈被问的一愣,眼神有些复杂“小姐可是觉得奴婢那里不周到?” 颜孟见宋妈妈好像误会了什么慌忙解释 “不不不,我只是...刚刚妈妈说的那番话,就好似杜妈妈给我说的一般...杜妈妈已经许久没有给我回过信了。”抬起头,眼眶里似有泪珠在打转。 颜孟是真的想念杜妈妈了,她自小被杜妈妈照顾,本以为重新回来就可以见到杜妈妈,可没成想还是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刚刚看见江姨娘守在颜静姝,熬红了眼睛,她的心不是没有触动,记得小时候每每生了病都是杜妈妈不辞辛苦的守在她床前,她摔破头昏迷的那几日更是没日没夜的守着她,而她知晓杜妈妈受了颜伯成的害却无能为力。个中滋味只有体会到的人,才觉得多么难耐。 宋妈妈心下叹了口气,她当初来侍候颜孟的时候,就隐隐猜到宋妈妈怕是不会回来了,虽然其中关巧她并不知晓,但是以她在老夫人身边侍候的这数十年,以老夫人的脾性是不会平白无故的指使她来侍候颜孟的。 从荣康堂出来的那天,老夫人话中处处透露着让她好好监看颜孟的意思,怕是还对苏姨娘那事心存疑虑。可自她来了这幽兰院,只觉得颜孟是个安分有情义的姑娘,虽在外面表现的有些胆小,礼仪多有不周,可这怪谁啊,好好的一个嫡出小姐,且不说远在漠北的二爷家两位嫡小姐,吃穿用度单单跟府里四小姐比也是比不过的,还日日被四小姐怼呛。老妇人面前又温顿木讷,还不如大小姐受宠,虽是占这个嫡出的名号,可在这府中不受重视,处事更是艰难。 许是上了年纪,想到此处宋妈妈不禁有些动容,抬起手摸了摸颜孟的头 “姑娘,别担心,许是路上耽搁了,说不定过几天就该回来了。”她如今也老了,侍候不得几年了,只等自己孙子有了能力,做了一个庄子的管事,将她接出府养老。自己怕也是回不去荣康堂了,那就尽心在五小姐跟前侍候吧。 “妈妈。”宋妈妈见颜孟嘴巴一瘪,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往下落,心更软的跟摊子水一样,手捧起颜孟的脸轻轻地为她拭泪。 颜孟从前瞧不上崔文芫总是在那人身边示弱,如今自己也是用了这般手段来谋取人心,略长的睫毛遮住了颜孟眼中的讥讽。 吃过饭后宋妈妈又去院子里对着众人好一顿敲打,引得丫鬟们面面相觑,摸不透宋妈妈今日怎么了。 宋妈妈出去后,屋里只留颜孟和听荷两人,听荷轻声回了颜孟说是该说的话已经对青梨说过了,这次听荷不再像之前那般自作主张,全是按颜孟说的那般对青梨说。 “可是奴婢不明白,为何要当着香檀的面找青梨。那样江姨娘不就该怀疑姑娘与青梨的关系了吗?” “你偷着找青梨,才是引江姨娘疑心。”颜孟这几日一直在琢磨江姨娘其人,江姨娘看似随和,其实心思活泛,可以说是个十分聪明的人,这样的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要拆开揉碎了的看,平日里和青梨根本没有任何交集的她,在此关头与青梨染上关系,定会让她生疑,即便现在不说什么,日后也定然会处处留意她二人的关系,以江姨娘的心思,难保不会看出些什么。 江姨娘是个聪明人,所以前世她能在大夫人手中活下来,颜静姝也能因着老夫人的关系得了一桩好亲事,看似嫁的平庸,可远离朝局,孰不是一种安稳? 如今将一件事摊开来给她看,她如何生疑?更何况,现在江姨娘的心思可不会放在她身上。 听荷琢磨着颜孟这句话,又回思了刚刚对青梨说的那番话,顿时豁然开朗,姑娘这是将江姨娘的心思都算进去了... 只是颜孟不知道,她今日这番行为虽是让江姨娘安了心,躲过些探查,却是让江姨娘将她记在心里了。 “下午你去外院等着哥哥,他若回来让他来咱们院里吃晚饭。” “是。” 颜孟又去了书房,听荷则跑去跟宋妈妈说了今日颜孟要找颜初南来吃饭,说完就又回了书房,静声在她身边侍候着。 宋妈妈应了听荷,心里计较了几番,抬脚出了院门,向大厨房走去,大厨房位于颜府正东方向,去大厨房定要经过大夫人的青云院,宋妈妈方才走过青云院,便被一人拦了去处。 “宋妈妈这是要去哪儿啊?”李妈妈笑嘻嘻的迎了上来。 “上大厨房给五小姐点些菜式。”宋妈妈琢磨着李妈妈的意图,言语间有些淡漠。 “刚巧,四小姐要吃栗子糕,我们一同道去吧。” 青云院设有小厨房,还专门聘了供四小姐吃食的厨娘,平日里四小姐的零食都是在小厨房做了,如今要与她一道...宋妈妈知晓李妈妈这是有话要对她说了,不做推脱,扯出个笑 “一道便是。” 李妈妈一路上拉扯些家长里短与庄子上听的乡野趣闻,像是真的在与宋妈妈闲谈一般 “说起来了,那岑家丫头醒过来就跟变了一个人一般,不识爹娘,五小姐也是伤了头,身体可有什么大碍?” 来了! “从前都是杜妈妈侍候五小姐,我也是刚到五小姐身边侍候,从前一颗心拔在老夫人身上,说起来到有些怠慢五小姐了。”宋妈妈不咸不淡的推脱了回去,对赵氏离开颜府的真实原因,她也是明白些得。那日做下那丑事时,怎么没想到会被人看了去?如今这般谨慎行径又是为何? 不过主子的事是她一个使唤婆子不能评议的,想到今日颜孟那般可怜的模样,不由心底叹了口气,与她孙儿差不多的年纪,虽贵为小姐过的还不如她孙儿那般自在,这般谨小也挡不住她人心计... “说起来这次回来并未见到杜妈妈,可知是怎么一回事?”李妈妈见问不出什么东西,就转了话题,想着下次换个人再问。 只是不巧这问题对于知道些什么的宋妈妈来说颇有些含沙射影的意味,宋妈妈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他们知道杜妈妈的事? 面上不动声色“说是回家省亲去了,许是路上耽搁了?要再等些日子吧。”说完暗自观察着李妈妈的神色,想着看出些什么。 李妈妈有些不解杜妈妈在府中多年,未曾听过家中还有亲人,不过杜妈妈是孟乐渝带来的人,许多事情她们不知晓也没什么奇怪的,释了怀便不再拘于此继续与宋妈妈攀谈起来,都是在府中侍候的婆子,对各家闲谈都或多或少的知道些,话题更是信手拈来。 宋妈妈见李妈妈并未有不妥,放下了心,接着李妈妈递的话头,二人向大厨房走去。 春生院 香檀悄声在江姨娘身边说着什么 “刚刚听荷找青梨是为着五小姐丢了的手钏。青梨说前些日子好像是五小姐在院中闲逛的时候弄丢了手钏,问了李总管那日是青梨当值,就过来询问了。” “什么手钏?”江姨娘将手中剥好的花生放在小碟子里,等一会儿颜静姝过来拿着吃。 “奴婢不清楚,好像是四少爷送给五小姐的。” 江姨娘了然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颜府都知道颜初南和颜孟兄妹关系好,弄丢了颜初南的手钏,颜孟着急查找是意料之中的事。想透了便不再思索颜孟的事情,看着已经下床在院子里走动恢复的颜静姝,眼中满是温柔,又想到什么闪过一丝苦楚,姝儿安康是她最大的心愿. 如今她已及笄,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可儿女婚嫁皆有父母之命,她一个姨娘又能为姝姐儿做些什么呢? 说起来季家孙子辈也有适龄男子,季氏是老太太的娘家,老太太这么多年对姝儿的喜爱,若是不涉及到触及颜府的利益得失,也是不做虚的,与老太太娘家结亲,还能帮扶一把有些落寞的季氏宗族,老太太自然也会愿意抬举姝儿,如此一来季氏倒也是个极佳选择。 只是今年季氏嫡系倒有些凋零,朝中之事她一个妇道人家不懂的,可她明白一个家族人丁兴旺才有繁盛的根基。 她侍候颜伯成数十载,在赵氏入门前就成了他的通房,年少相伴之情这么多年走过来,她虽不懂的男人官场之事,却是明白颜伯成是个有志向的人。季氏宗族早已不敌当年,虽说声望犹在可族中为官者甚少,对颜伯成的帮扶也是有限的。这些日子赵氏不在府里,他来她的院子日数也多了起来,前一段无意间提起姝姐儿年岁,他表面虽不动声色,她却看懂了他私下盘算的心思。 ------------ 第十七章 矛盾 高门大户家的儿女皆是为家族荣耀所生,可她不愿她的姝姐儿有那么多纷争,她从未存过让自己儿女成龙成凤的心思,更不愿自己的女儿成为一颗换取家族利益的棋子,将自己的一辈子葬送在家族荣耀之上,钺儿去得早,姝姐儿自幼身子不好,若是钺儿还在,没几年也要入仕了,姝儿有个亲兄弟照应着也不会这般艰难,都是那人... 江姨娘将茶盏填满,招手示意颜静姝坐过来歇息,看着眼前乖巧的女儿心下不由叹气,不论大夫人还是颜伯成,都是个难题... “姨娘,姨娘?”颜静姝见江姨娘愣愣的看着自己不说话,有些疑惑晃了晃江姨娘的胳膊。 “怎么了?”江姨娘回过神,看颜静姝一脸关心的模样,察觉到自己刚刚有些愣神,整理了思绪看向颜静姝。 “姨娘在想什么?刚刚叫你好几声也不回。” 江姨娘温和一笑“没想什么,左右不过些琐碎之事,你说了什么?” “我说啊,下月便是中秋了,也到了裁制冬衣的时候了,青梨没有赶上秋衣裁制,现下穿的还是春棋的衣裳,如今我身形还与去年的无差,去年的衣裳我也能穿,不如今年就少做几身,余下的好料子给她们各做一身,姨娘觉得如何?” “好,明儿身子全好了与夫人商议便是。”江姨娘笑着应了颜静姝,伸过手抚了抚她背后的长发,将手中剥好的果仁递了过去,“最后一碟了,多了就要有内热了。” “嗯,姨娘也吃些。”颜静姝抓了把果仁放到江姨娘手中,她长像十分肖像江姨娘,肤白面净,因着日光颇盛,二人坐在庭院的树下,秋日草木凋零,长势不如夏日茂盛,日光透过枝叶略洒在颜静姝的身上,如同星光,周遭之物衬的颜静姝整个人十分恬静,此番气质要为人主母也不为过,想及此江姨娘心中不由一动。 “姝姐儿长大了。”江姨娘言语间有些感慨。 “冬日一过,女儿就十七了。” “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若不是先前国丧耽搁,姝姐儿这般资质,未及笄时便能定下亲事了,从前她还心存伤感,如今看来却是一种福分,不仅让姝姐儿在她身边多留了两年,还让她能多为她留意,防止她遇人不淑。 “姨娘,你说什么呢。”颜静姝双颊飞红,有些嗔怪的看了一眼江姨娘。颜静姝平日里行事淡然,可到底是个女孩家,以前从未与江氏探讨过婚假问题,如今贸然提及,自是有些羞的。 “不怪姨娘多嘴,也是到了年纪,你祖母年前就与我说过要让你跟着夫人学着打理家事,虽是后来耽搁了,可这些日子你在祖母身边应该也学了不少,这些事总是要说说的。”江姨娘能想到与季家姻亲,也是因着颜老夫人的态度揣摩出来的。 高门大家也颇为重视对庶女的教习,即便是庶女也代表着家族的颜面,不过大多人家对庶女的要求也就仅限于品行不出错便是,当然也有人家教习庶女专于闲暇讨巧之事,只求才情卓越,像老夫人这般提出让庶女跟着主母修习管家之事,在中京贵胄中虽不说是头一份,但也算得上屈指可数。她可不单纯的认为这是颜老夫人对颜静姝疼爱有加,定是有所寄望才有如此作为。 “祖母提点你的你都要记在心上,姨娘没本事,那些东西姨娘不明白也不能帮你什么。”说着语气有些伤感。 感受到江姨娘的情绪低落,颜静姝顺势将头放到她腿上“都听姨娘的。” 手抚着怀中的女儿的软发“跟姨娘说说,姝姐儿中意哪类男子?” “姨娘,你又来!今日你是要羞死我吗?” “怎么是要羞你,不过与你讨论罢了,姝姐儿这般好的模样,姨娘好奇会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颜静姝红着脸暗自思索了一会儿“嗯...我不在意他是人中龙凤,只一点品行端正即可,像爹爹那样。” “你平日里不是怕你爹爹的吗?” “不一样,女儿是长女,见爹爹自然要守规矩,女儿知礼仪,爹爹也欢喜。” “哈哈哈,还是姝姐儿懂事。”院门口响起了颜伯成的声音,不知何时颜伯成来了春生院,一身苍绿常服,如松般站在院口,面带笑意的看着坐在石桌前的母女二人。 二人见到颜伯成到院子里,连忙起身向他行礼 “见过老爷/父亲。” 颜伯成走了过来将二人搀了起来,对着颜静姝 “昨日有事要处理,就没来得及过来,今日来看看你。” “劳父亲挂心,女儿无大碍。”颜静姝 双颊飞红,不仅是刚刚与姨娘探讨婚假之事,还有被父亲撞见了心思的窘迫,她素日里从未将对爹爹的敬爱表露出来,她自知身为长女,记事起就没有像颜静媛那般去父亲身边依偎,今日这般被父亲撞见,真的是窘迫非常了。 颜伯成了然不在意,一脸慈爱伸手拍了拍颜静姝的背“那就好,我还带了些补身子的药,已问过侯大夫,晚些让姨娘给你熬了,天气渐凉,你身子弱,注意些。林伯...” “是。”颜伯成身后一着暗色布衣老奴,弓着腰将手中的黑漆木盒递给香棋。 “谢父亲。” “好了,不在外面冲风了,进屋说。”颜伯成迈开步子向屋里走去。 这方一幅其乐融融之景,在颜府的另一边的青云院就是另一幅景象了。 “娘,你刚刚怎么那样和爹爹说话,咱们许久未见,才回来便吵架吗?现在爹爹肯定去江姨娘那里了。”颜静媛有些不满的对赵氏说着。 “无碍。”即便去了江姨娘那里,一个姨娘也不会如何。让她气愤的是刚刚颜伯成对她的态度,她自是知道她们夫妻二人许久未见,怎会想着与夫君争吵。 昨日她刚回来就处理那档子事,虽说处理起来游刃有余,可到底之前也费了些心力,原本想着回来可以和夫君夜诉衷肠,却没想到昨夜颜伯成宿在前院,她知晓他公务繁忙,不在乎这一晚的差别,可刚刚不过是提到让时哥儿跟着舅舅去历练一番,他便生了这么大的气,与她吵嚷起来,如今哥哥升了官,时哥儿也快到及冠之年不久就要入仕,跟着自家舅舅历练有什么错?他还是看不起自己的出身吗? 想到这赵氏狠狠地拧着手里的帕子,是,她赵氏一族是不如颜氏名望,当年嫁了进来可没少听人私下打趣她,说她攀了高枝,可哥哥如今升了官,又正值壮年不会止步于此,他又有什么好看不起自己的?还有老夫人昨日那番话,话里话外不是让自己识大局,为何那般说?心里怕是也认为自己小门小户不是大局! “娘!我说了那么多你怎么不理我啊!”颜静媛见母亲说了句“无碍”便老僧入定般坐在那里心里急得不行“我没说爹爹去江姨娘那里怎么样,我是说你好不容易回来,不能和爹爹吵架!” “如何不能?”赵氏心里还憋着一口气。 “你惹了爹爹生气,祖母听说了自然也就生气了呀,咱们刚刚回来,万一...”颜静媛害怕再被送到庄子上去,庄子虽说是颜府产业,可到底不如颜府舒服,地方偏僻,人也野蛮。 “你怕什么?去了趟庄子便将你的性子磨没了?”赵氏斜睨了一眼颜静媛叫她说不出话。 “我...” “颜府嫡女这般不稳重像什么样子。”猜想到颜静媛心里的想法,心里叹了口气感受到自己的语气过于冷硬,缓下声来“你放心,不过是与你父亲闹得不愉快,你祖母不会干预的。”也怪她刚刚有些偏激,失了理智,昨日老夫人刚将管家权交给了她,她今日就闹出夫妻不睦的消息,这些天过的顺遂了便有些失了心智,是她莽撞了。 被赵氏安慰后的颜静媛平静下来,也觉得自己有些失了礼数,不过内心还是有些焦急“可爹爹刚刚的面色也不好。” 赵氏思索片刻“你去看着竹青烹壶茶,晚些时候给你爹爹送过去。”如今时日还早,颜伯成临睡前总回去书房处理会子事务,等晚些时候再说吧。 “知道了娘。”颜静媛乖乖的应了下来。 赵氏又几番思索,如何让颜伯成抹去对赵氏的偏见呢?让他看到赵氏的能力 “李妈妈,你去门口等着,若是时哥儿回来就让他先来找我。”她已嫁做颜家妇,她不单单是只为自己母族考量,将来时哥儿谊哥儿要入仕,媛姐儿也要嫁做人妇,虽说如今颜氏算是数得上的名门望族,可若有一个强有力的外租锦上添花,待他日必然风光无量。 “是。” 日渐西山,秋日晚霞给整个中京镀上了层金色。 “妹妹有什么事吗?”散了学,刚进颜府颜初南就被听荷叫了过来,平日里颜孟知晓他课业繁重,都是他来看颜孟到很少见她主动寻自己的时候。 “妹妹寻哥哥一起吃饭还要找原由吗?”颜孟见颜初南新奇的模样有些不知所以。 “倒是不用,不过觉得新鲜罢了。”颜初南如实说道。 颜孟心下思考,从前颜孟谨小慎微,自颜初南去了学堂怕扰他清静便甚少再主动去寻他玩耍。 ------------ 第十八章 晚饭 大周的学堂又称京文堂,不似寻常家学,可以说是由朝廷承办的“公学”,学生皆是选拔自豪门贵胄,待名门望族子嗣开了蒙,便由考校先生考核是否有资格入学堂修习,那些没有资质进入学堂的大多还是自家请有学问的大家私下授课,没入学堂也就失了进入仕途的资格。 那些被学堂选中的人才便是一只脚踏进了仕途。待学成期满,由京文堂讲师同样在朝中也是有品级的官员推荐直接入仕,而这个学成期也是因人而异,前朝亦有“年少冠未及,拜登天子堂”的例子。 至于颜府这种高门大家,子孙的课业自然要比其他人都重些的。而颜孟一众女儿在家中男子开了蒙入了学堂便不再修习课业只是请了教习嬷嬷教授礼仪,毕竟文章知识也不过是闲暇趣事罢了,于周朝女子而言日后也只是嫁做人妇,管理家事,那些惯会舞文弄墨的并不得家族欢喜。 前世颜孟也是这般认为,又因着被关入佛堂三年,也未去过女学。不过在嫁与越王之后,为了能跟上越王的步子,为越王排忧解难,她便日夜攻读,平日里不懂的地方请教府中先生,也就是越王身边的谋士,好一番恶补才将自己错失的东西补了回来。到后来愈来愈得越王重用连王府先生也说过自己“资质虽平不耐后天苦修”算得上是褒奖之言。 “不过是想着与你吃饭热闹些,我与四姐姐又不对付,平日里在院子待着也没人解闷。”颜孟一脸苦相,像是真的在家待得烦闷了一般。 “我当如何呢,缘是无聊了才想到我了,改明儿我得了闲给你寻几件稀罕的物事儿。” “也不是,想让哥哥给我带几本书看看。”她书房的那些书本就是供孩子启蒙用的,这几日也快被她翻烂了。 颜初南听她此言一副了然的样子,看了看两边的下人,趴到她耳朵旁悄声说道“话本还是戏文,我明日散了学便给你买。” “...”颜孟一时有些无语,她看起来这般不学无书吗?“不是话本也不是戏文...等一会儿吃完饭我列张单子给你便是了,先吃饭吧。”颜孟看着丫鬟们将饭菜送了进来,想着颜初南也该饿了,不再做多余解释了。 颜初南原本还想问下去,瞧见饭菜端了过来,也觉莫着有些饿了,就应了颜孟不再多话,等着下人们布好饭菜,开始吃饭。 “这道什锦豆腐不错。”颜初南提着筷子,面露满意的点评着菜式。 “知道哥哥爱吃,就让宋妈妈特意怕跑了趟大厨房。”颜孟替宋妈妈邀了一功,让一旁侍候的宋妈妈眉眼舒展。 “说起来宋妈妈也来了些日子了,自我回来就没再见过杜妈妈,杜妈妈可是有什么事?”颜初南又夹了一块炸酥肉,接着颜孟的话随口问道。 正挑着菜的颜孟一顿,放下碗筷“我也不知道,杜妈妈月前回了乡,可自半月前收到信后便再也未有杜妈妈的消息了。”耷拉着眼皮,声音低沉,脸上也挂着对杜妈妈的担忧。 见颜孟情绪低落,颜初南好看的双眉揪在一起,双目焦急,忙出口安慰“别担心,许是路上耽搁了。”心下却存了几分疑虑,想着私下查探一番。 颜孟听言有些试探的看了看颜初南,接着又小心翼翼的向宋妈妈那里看去。 宋妈妈见颜孟这幅神情,想到上午才说想杜妈妈了,下午便将颜初南叫了过来,心里对颜孟的打算约莫猜住了几分。到底年纪小,藏不住事,说什么烦闷无趣让颜初南带书,不过是为了让颜初南去调查调查杜妈妈的事情,说到底在这府中,颜孟也只有跟颜初南关系亲密些了。现在又怕自己听了不舒服还这般小心,唉,小姐有心了。 想到这宋妈妈俯下身说道“姑娘,小厨房还煨着甜汤,约莫到了时辰奴婢过去瞅瞅。” 颜孟双目微亮“好,你去吧。”言语间带着些易察觉的急切。 宋妈妈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颜初南察觉到颜孟有话对他说,见宋妈妈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听荷,也不遮掩“可是有事要给我说?” “我想让哥哥去查一查杜妈妈的事情,杜妈妈说是一个月就回来了,可如今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以前还常收到杜妈妈报平安的信件,这半月来连一封都没有了,都说杜妈妈可能路上有事耽搁了,若是什么大事...”颜孟顿住不再往下说,埋着头,很好的让颜初南体会到她的忧心。 “好好好,你别着急,我回去就寻人去找。”颜初南知晓妹妹和杜妈妈的情谊,他是男丁自幼由祖母带在身边,而妹妹身边就只有杜妈妈。“你不用担心,哥哥认识的也有官府的朋友,不行我们派官府去寻,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你好不好。”语气和缓的安抚着颜孟的情绪。 “嗯。” “好了好了,赶紧吃饭,明日回来我给你带最时兴的话本,你不知道如今的话本可有趣了,里面还画上小画,猫啊狗啊的小动物,眼睛画的绿灵灵的,跟要从书里跳出来一样。” 颜孟听颜初南提到话本不由有些无奈,看来这个形象是改不掉了,只好应下“好。”拿起筷子,扒着碗里的饭。 颜初南朝着颜孟碗里夹了枚粉蒸藕合“吃这个,听说大厨房来了位江南来的厨子,江南点心精致美味,甜香不腻,宋妈妈去端的甜汤应该就是出自那位厨子之手,我这次去青州游学的时候....” 颜初南力尽所能的讲述自己游学的见闻,说及兴处用双臂比划还不够,居然还起身给颜孟像模像样的打了套拳,颜孟知晓他这么做是为了让自己开心,心里暖的不成样子,也就顺着他的表演笑了出来,一旁的听荷也憋得腹痛不已。 颜初南大打拳的架势拉的有些大,一时不察宋妈妈引着丫鬟将端着汤进来了,一个扫荡腿还未收回,只见一道倩影飞了进来。 宋妈妈虽年迈,却目清神明,怕伤着颜初南,连忙止住步子踉跄躲在一旁,而那丫鬟本就端着托盘,见宋妈妈停了下来,又怕撞到人,一时没收住步子,就连人带汤飞了出去。 颜孟连忙指示听荷去将小丫鬟扶了起来 “可摔到哪里了?”见听荷扶着小丫鬟立定,颜孟出口询问。 “奴...奴婢...”小丫鬟被这情势吓的不清,看见地上粉碎的瓷盅,觉得自己打砸了差事两腿发软,浑身哆嗦的不成样子,若不是听荷搀扶着又要跪下去了。 “没事没事,都怪我,你别怕。”罪魁祸首颜初南在那边,见小丫鬟摔了一跤又被吓成这幅模样有些于心不忍,连忙出口安慰。 “我...我...”小丫鬟不由抬头朝颜初南看去,不知是见了什么,呆愣在原地,竟忘了发颤。 “你吓坏了吧,怪我怪我。”颜初南见此上前走到丫鬟面前,“你可伤到哪里了?要不要让大夫过来给你瞧瞧?” 小丫鬟连忙回过神,低下头,声若蚊呐“谢..谢四少爷关心,奴婢...奴婢没事。”双颊带着抹不易察觉的绯红。 “听荷,你将元星扶回去吧。看看有没有伤到呢,若是伤到了,去侯大夫那里寻些药膏抹一抹。”颜孟见元星被吓得不轻,在这站着也不是办法就吩咐听荷将她带了下去。 宋妈妈见此,招呼元欢过来收拾了残局。 颜初南知晓是自己的过失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坐回位置上干笑几声,双目闪烁“明日回来给你带云片糕。”言语间带着不容忽视的讨巧。 云片糕是之前颜孟最爱吃的的一道点心,颜初南也经常给她带,只是后来颜初南出事后再也没人给她带过云片糕了,后来越王知道她爱吃还请了祥泽斋的厨子给她做,可不知是失了那份情谊还是如何,之后的云片糕没有颜初南给她带香甜,久而久之也不再吃了。 “好。”颜孟轻声应下,一顿饭吃的可谓是几经波折,现在也没剩几分胃口了,“哥哥可以再吃些,”伸手探了探餐盘的温度“现在还有些温热,一会儿就都凉了。” 颜初南不再耍宝端起碗筷安分的吃了起来。 颜孟静静的看着颜初南吃饭不再出声,等他吃完,吩咐宋妈妈撤了饭菜,屋内就留下兄妹二人。 颜孟起身走到一旁的书桌前,挥笔写下几个书名,递给颜初南“这些书便可。” “妹妹的字真是好看。”颜初南刚接过纸单赞赏之言脱口而出。 颜孟有些语塞,她不过是仿着这个年纪该有的字体写的,顶多算上中规中矩,根本担不得一句“好看”。说起来府中,颜静媛的字是赵氏请了大家教导的,一行一势,宛若龙腾,还极寻规整,不说是她们姐妹三人,在京中贵女中也颇有盛名。想到这不由心生逗弄之意“那和四姐姐比,谁的字好看?” “当然是我妹妹的字好看。”颜初南脸不红心不跳的扯着慌,到让颜孟不知说什么了,只好脸上挂着笑,做出一副十分受用的模样。 “这些书,我的书房就有,我一会儿直接让六喜给你送过来。” ------------ 第十九章 来人 颜孟写的几本书大多是怪侠游记,地理志说,若是要看过于深奥的传志只怕还会引得颜初南生疑,而颜初南常年游学四方,书房的书种类繁多,有颜孟要看的不足为奇,颜孟本就不是为了让颜初南去给她买书,只是想多些机会罢了,在颜府能接触到官场朝堂的可不止颜伯成,还有即将步入仕途的颜氏三兄弟... 得了颜初南这个回答她顺势接下去 “那我空闲了直接去你书房可好?”颜氏三兄弟的院子离得近,方便一同去学堂,如有机会多去颜初南的书房也就能多谢打探的途道,知晓信息也便捷。 “行,你自己定。”颜初南觉得这类小事不足在意,只要妹妹开心就行。 “那就说定了。” 颜孟语气略显轻快,生怕哥哥反悔一般。 颜初南只觉得好笑,妹妹想看书又不是什么坏事,自己去学堂不能时刻与她一起,他因着是男子,也离着青云院远些,也能避免了与四姐姐的不愉快 “说定。”面上带着笑,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又过了片刻“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歇息吧,我还有功课要做,先回去了。” “我送你出去。” “好。” 颜孟将颜初南送走后见时辰还早就又去书房了,今日的目的达到了,杜妈妈太久没有音信,若是她太过淡然才会引人生疑,而以她不愿声张的性格,通过颜初南查询这件事情,是最合适的;其二就是可以时常出入颜初南的书房,这样与前院接触的机会就多了起来,她也就有更多的机会去了解自己想要的。 在书房整理好了思绪,发觉时间渐晚,吩咐雨尘将东西收拾了就回屋了。 翌日一早,颜孟刚起床就听到听荷进来传话,说是颜初南来了,正在外厅等着和颜孟一起去给颜老夫人一起请安。 “又来了?”颜孟这下是真搞不明白哥哥这两日是怎么了,怎么日日来找她一起去请安,她到还好,颜初南怕是又没时间吃早饭了,平日里她们去晨省的是不能吃早饭的,都留在回来后吃,而颜初南三兄弟由于要去学堂,就吃过饭后去晨省,之后再去学堂。平日里去晨省的时候也要比她们早些。 “听荷,准备一碟荷叶饼和菊花茶,一会儿在荣康堂门口等着。”颜孟坐在镜台前朝着听荷说,又思索片刻“多备些。”今日的时辰估计还能碰到颜初时和颜初谊,昨日没想到会碰到他们就只备了颜初一人的,怕是不够吃。 “是。”听荷昨日也在荣康堂,明白颜孟的意思,端着水盆退了出去。 雨尘也有了昨日的经验,麻利的给颜孟梳妆好,颜孟看了看镜中的模样不出错,起身“走吧。”带着雨尘走了出去。 远远地看见颜初南还在廊下站着,还是昨日那个位置,不过今日的精神似是有些不济,耷拉着脑袋,弓着腰有些惫懒靠在柱子上 “为何不在院子里多睡会儿?一大早的又跑过来。” “没有。哈——咦”颜初南闻言刚想反驳,一个不查打了个呵欠出来,连带着眼角也渗出些泪。感受到自己的言行不一连忙转移话题,从怀里掏出个青绿色的陶瓷小瓶递了过来 “昨日不是害你的丫鬟受了伤,今日是来送药来了。这可是上好的活血散,保证你的小丫鬟马上就能活蹦乱跳的。” “哦?原是担忧着我的丫鬟?”颜孟眼神暧昧的看着颜初南,看得他汗毛发颤,察觉到氛围不对,抬起手轻拍了一下颜孟的头“小小年纪,脑子里想什么呢。” 颜孟被颜初南突如其来的亲昵行为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表情略显尴尬,呆愣的站在原地。 颜初南只当她认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再纠缠轻咳一声“走吧,别让祖母等着了。” “好。”颜孟回神,隐没眼中万千情绪,跟在颜初南身旁走了出去。 今日的晨省没有那么多事端,颜静姝病好的差不多了,也跟着过来请安,引起老夫人好一顿怜惜,顾及着大孙女的病体,颜老夫人也就没多耽搁,早早地让众人散了场。 颜孟拐到颜初南的院子里拿了几本书就回了幽兰院,摸到怀里揣着刚刚颜初南给的药瓶,递给雨尘“给元星送去,看看她有没有事。” “好。” 时光飞逝,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过去了,前几日颜初南日日早上来寻她的原因终是从六喜的嘴里套了出来,原是颜初南那日听闻颜静姝被恶犬重伤,加之心中忧心颜孟的旧疾,本来想交代他院中下人们多关注颜孟,但是又怕颜孟不喜生人,于是便日日寻了机会就过来找她。知晓原因的颜孟心底又暖又觉得好笑,嘴上虽说着颜初南想得太多,有些草木皆兵了,但是后来还是保证自己会事事小心,让颜初南不用担心她,专心学业便是。颜初南拗不过,只好退一步,说是日后寻一个身强体壮的丫鬟给颜孟送来,此时便算是作罢了。 一日晌午,雨尘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不过此刻宋妈妈被颜孟吩咐去给老夫人送东西了,也没人敢说她不守规矩。 “姑娘,听说季家的表少爷要来咱们府探亲了。”音色清脆,吐字如珠玉落地,一个赶一个的从雨尘嘴里蹦出来。 “季家?”颜孟正在书房翻看着从颜初南那里拿来的书籍,闻言一顿,并未抬头“可是老夫人的娘家?”。倒是一旁侍候的听荷面带不悦的用眼神示意雨尘安静些。 雨尘见颜孟知晓,双眼一亮,不过在看到听荷警告的眼神,眼中八卦的小火苗又熄了下去,嘴一瘪,但心知自己的不妥之处,压低了声音“对,奴婢听方婆子说的,说是今日老夫人身边的张妈妈交代的,说是有贵客到访。” 雨尘越说声音越低,左右瞧了瞧,弓着腰,身子都快埋到二人眼前,手做屏风样式挡着嘴,悄声说着“说是贵客,却不让声张,只让厨房准备着,是不是有点奇怪了。”黑亮的眼珠来回转,透着股机巧的劲儿。 “是有些奇怪,那方婆子是怎么知道是季家表少爷?”听荷见颜孟听见雨尘的话后不再翻书页,知晓姑娘又是在琢磨什么了,就引导着雨尘继续说下去。 “还不是张妈妈说的,张妈妈去厨房点了几样表少爷爱吃的菜式,季家不是在临县嘛,表少爷爱吃的菜式与咱中京不太一样,方婆子就跟张妈妈说起来了,张妈妈才说是季家的表少爷前些日子递了信,今日便到了。”荣康堂虽说备得有小厨房,可是一般宾客到访还是要安排大厨房的来做。 “是有些奇怪,按理说表少爷探亲,光明正大的便是,为何要这般神秘,好似见不得人一样。” “可不是嘛。”雨尘说完自己听来的消息,心里舒服了许多,见颜孟的关注还在手中的书上,便静静地侯在她身边,不再言语。 季少爷...颜孟可是对这季少爷印象深刻,前世她派人查探颜初南被陷害一事,与这季少爷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季家嫡系孙子辈可就这一根独苗,季氏长房当家又死得早,季家少爷季云生是季老夫人与季夫人一手拉扯长大。外界传闻季云生从小就聪明机智,能言善辩,深得季家人喜爱,更是被视为季氏光耀门楣,再振辉煌的希望,只是却在十八岁那年染了恶疾,缠绵病榻再也起不来了,至于是什么恶疾,因何染上恶疾却并未有人知晓,那一年同样也是颜初南出事的那年。 唯一的嫡子出了事,季夫人为家族传承只好从宗族过继一个孩子,小季少爷虽出身不好,但人品端正,为人踏实耐劳,年轻轻的入了仕,虽说官位不高,也算是扛起了季家的担子。当然其中少不了颜氏的帮衬,毕竟季氏与颜氏的关系可不止季老夫人... 前世这时候颜孟被关在佛堂,成日都是与佛堂的婆子作伴,对颜府事物并不知晓,不过现下...她低头略作思虑,继续翻着手中从颜初南那里拿来的册子,食指与拇指微微的拎着书页的一角,来回捻磨,季云生可不是个普通的人呢,颜府怕是要要热闹起来了... 她满心思索,盯着书上那页的图画,不察觉何时宋妈妈进了屋子,吩咐雨尘听荷二人出去了。 “小姐,老夫人递了话,有客人要来,要去荣康堂吃午饭。”宋妈妈见颜孟还在埋头看书,轻声在颜孟耳边说道。 “客人?”颜孟回神,抬头有些疑惑的看向宋妈妈。 宋妈妈顺着目光低头看去,刚巧瞥到颜孟正看着的书,宋妈妈不怎么识字,目光微顿,也没有多做停留,开口应了颜孟“对,是表少爷要来,来的突然就没有提前说。” “好,那我收拾收拾就过去吧。”昨日因着颜老夫人身体略有不适便停了这几日早上的晨省,颜孟自起床后并未束发,发丝尽数披在身后,身着常服在厅内坐着。 “奴婢侍候小姐更衣。”宋妈妈低头跟着颜孟进了屋。 “话本虽有趣,却不宜多看,姑娘爱看也要适度”宋妈妈正给颜孟收拾着装,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虽说语气有些冷硬,但眼中带着关切。 颜孟微愣,刚刚她看的是大周某地的县志,为了方便人读就在一旁画的有图文详释,只是宋妈妈这样认知... “我知道了,妈妈。”低下头目光微闪,不做解释,她并不想让那么多人这么早的察觉到她的变化。 ------------ 第二十章 初见 春生院 江姨娘正闭着眼端坐在梨花木桌前,周身围绕着淡然的气度。看似在闭目养神,只那袖中不停的拨弄着佛珠的手,曝露了她此刻心境。 香檀轻声走到江姨娘身边“姨娘,冬梅来了。” “请进来吧。” 言毕,自门口走进一双髻绿裳,体态修长的丫鬟,俯下身行了一礼“给姨娘请安。” 冬梅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而江姨娘虽为妾室,名义上是半个主子,可也是侍候人的,两人地位在这府中相差无二,按礼数来说她是不用向江姨娘请安的。 不过冬梅能在老夫人身边侍候,人情世故,行为处事自然是有一套的,颜老夫人喜欢江姨娘,她给江姨娘行礼她又少不了什么,抬举了江姨娘,还能与其交好,何乐而不为呢? “冬梅姑娘不必拘礼。”江姨娘迎了上去。“可是老夫人有什么吩咐?” “老夫人遣奴婢过来是知会姨娘,表少爷就要到了,待会儿姨娘可跟着大小姐一起去前厅呢。” 江姨娘面露疑色“表少爷?可是季家少爷?” “是呢。” “倒有些突然,前些日子也没听到有消息...”江姨娘想着从冬梅嘴里问出些什么。 “表少爷许久未来,老夫人心里也是想的,这不就来了。”冬梅的语调软软的,并未直回江姨娘问题。 江姨娘见此不再多纠缠,做出一番了然的神色“原是如此,倒也顺了老夫人的心思,有劳冬梅姑娘跑这一趟,我与大小姐收拾一番就过去。”温和的语调配着和顺的笑,温温柔柔的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那姨娘且收拾着,奴婢就告退了。” 江姨娘止了步子,薄唇轻启“香檀,送一送冬梅姑娘。” “是。” 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江姨娘又陷入沉思,刚刚冬梅并不接她的话头,那这位表少爷来意并不能为人所道,难道是为了姝姐儿的婚事?老夫人本就或多或少的有些想让颜季两家结亲的意思,可这表少爷是嫡出,即便是季氏没落,也轮不到姝姐儿这个庶女。二小姐和三小姐虽年岁相近,但跟着二爷去了漠北,再加之二爷身份特殊,虽说两位小姐已经及笄,可二人的亲事,若是没有二爷的应许,颜老夫人也不好谋划。四小姐又是颜府嫡女,可以说是这颜府最尊贵的女儿,不说如今还未及笄,即便将来进了天家也是可行的,那就只有五小姐了,五小姐虽是嫡女却是三房所出,三房人丁稀薄,三爷又整日不理正事,可五小姐年岁小了些,还尚未及笄,无端无故,这般早早定下来,说出去怕是不中听。 抛去身份,只有姝姐儿与那表少爷还算相配...老夫人疼爱姝姐儿,这些日子还让姝姐儿跟着学习管家之事,老夫人心中也是不愿让姝姐儿做小的...想到此,江姨娘不由心跳加速... 高门大户的庶女地位就是很尴尬,虽是占了个金贵的身份,可说出去到底只是庶出,所以一般庶女的命途是逃不过家族联姻的。 前些日子她只想着或许姝姐儿能嫁给季氏宗族的子孙,算是门当户对,当家祖母也是做得的,可今日表少爷过来...莫非,老夫人也是有意的? 江姨娘一扫今早赵氏无缘无故的拿乔姝儿的婚事让她烦闷不堪,轻捻手中的佛珠,即便她是主母又如何,她敢与老夫人抗衡吗? 这方颜孟刚准备好,就带着听荷雨尘向荣康堂走去,待走到花园小路碰见了赵氏母女。 颜孟上前行礼“给大伯母请安。” “一家人不必客气。”赵氏客套的将颜孟牵了起来,继而嘘寒问暖了一番。 “多谢大伯母关怀,孟儿很好。” “走吧,别让你祖母等急了。”语毕,先一步朝着荣康堂走去。身后的颜静媛并不搭理颜孟,跟上赵氏的步子,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颜孟挑眉,今日怎的这般乖巧? “奴婢听青云院的说,近日大老爷与大夫人好像有些不愉快。大老爷自夫人回来就不是去春生院就是在前院。”雨尘看出颜孟的疑惑,等着前面二人走的有些距离了,悄声在颜孟耳边说道。 “嗯,知道了。”颜孟有些诧异,以前怎么没发觉自己身边有个‘万事通’?向雨尘投去赞赏的目光,雨尘十分受用的扬了扬头。 只是为的什么呢?颜伯成知晓赵氏干的事情了?不对,以颜伯成眼中不容沙子的性子,若是知道自己妻子谋害自己的子嗣,定然要掀起一番风浪,难道与魏怀安有关?不自觉的颜孟脑子里就浮现起那个白日墨衣的男子,是赵端在朝堂上又有什么动作引得颜伯成不喜吗? 颜孟不由内心一叹,每每涉及朝堂之事自己总是这般捉襟见肘,现如今夺嫡的苗头初生,朝局正值动荡之初,若是不在初期将那人铲除,之后的机会怕是越来越难。可自己现在不过一个无权无势手无缚鸡之力的内宅女眷,即便那人现在没有得势,也是皇子,住在皇城,想要铲除他比登天还难。 看着前方赵氏的身影,如今还有杜妈妈一事尚未明晰,还有颜伯成... 不知不觉一行人已经走到荣康堂,进了屋还是江姨娘与颜静姝带着颜初烨早早地到了,祖孙几人正在说些什么,颜初烨小嘴十分的甜,逗得颜老夫人止不住的笑,连眼角的细纹都透着和善,赵氏露出一个和煦的笑的走上前 “六哥儿还是这般人小鬼大的。惯会说讨巧话,逗得大家止不住乐。” 这几日赵氏虽回来了,但是颜初烨还跟在颜老夫人身边,是以颜初烨看赵氏还是有些面生,不过也认得赵氏这张脸,知道自己该称赵氏一声‘母亲’ “给母亲请安,母亲安好。”颜初烨从颜老夫人身上爬了下来,口齿伶俐的朝着赵氏行了一礼。 赵氏闻言,不由笑的更开怀了,伸手将他抱在怀里“六哥儿真乖。” 颜老夫人嘴角微动欲说些什么,她还顾忌着赵氏之前的事,可是看到这番母子和睦的景象也不好多言,心想着之前赵氏的心思左了与苏姨娘的性子有关,说不定让她带一带烨哥儿养出感情来便不会再生事端,毕竟苏姨娘没了,日后烨哥儿也是要让她带去教养的。她自己如今也上了年纪,亲自教养颜初南已经够了,更没那么多心力再收拾一个孙子成人了。 想通了也就定了神,端坐在一旁看着赵氏与颜初烨逗乐,时不时地出言与几人说上几句打诨的话。 江姨娘一直若有若无的观察着颜老夫人的动作,见她不再多言,便摸清了老夫人的态度,心下微凉,退到她身后,本分的看着她们玩笑,时而接上几句老夫人想不起的话,寡言少语的模样还是那个温和规矩的江姨娘。 “老夫人,季家少爷到了。”通报丫鬟的声音打断了正说笑的众人。 “进来吧。” 语气淡淡,好似并不太上心的模样。老夫人的态度让屋内众人的心思活泛起来,按理说再许久未见的侄孙也该是副亲热的模样,怎的老夫人并不热络呢? 江姨娘虽面色平静看上去依然那副从容的模样,眼底却浮上一抹疑色,为何颜老夫人这般态度? 赵氏逗弄着颜初烨,似有似无的向江姨娘看去,待看到江姨娘的疑惑,嘴角的笑意更甚,连带着怀中的小崽子也没那般厌人了。 “云生给姑奶奶请安,姑奶奶长寿安康!”那方门帘刚刚掀起,就听见一个喑哑的声音传了过来,那人恍若不察自己音色不美,语调高亢,原本好好地吉祥话听的人心生不爽,江姨娘不由眉心微蹙。 之后一身着蓝衣,顶冠束带,体姿颀长的男子映入众人眼前,鼻梁高挺,略深的眼窝里一双眼珠如黑曜石般澄亮,额前不饰碎发,眉毛斜飞入鬓,并不精巧的五官却奇妙的融洽。一派俊朗的模样让众人消解了刚刚他的声音带来的不适。 他步履不停,三五步便走至颜老夫人面前撩了衣袍俯跪在地上行礼,礼数周全更是博得众人不少好感。 “好,起来吧。”颜老夫人唇角微勾,不似刚刚那般冷然,面上瞧着也亲热些了。 “谢姑奶奶,姑奶奶万福。”说着季云生起了身又向颜老夫人行了一礼,再抬头脸上带着合礼的笑,不谄媚也不过分冷淡。 “临县距中京遥远,舟车劳顿,路上可辛苦?”待季云生行完礼,颜老夫人摆了摆手,略带关怀的出声询问道。 “谢姑奶奶关怀,云生年富力强,这些路程算不得什么。”嘶哑的嗓音让人无法忽视,却是因着姿态谦卑到叫人有些心生怜惜,纷纷理解这是男子到了年纪的原因。 “那便好,你祖母的最近如何?”颜老夫人与季老夫人是手帕交,年轻时也是多有往来,如今上了年纪,脚程虽短却是受不得舟车折磨,这番询问是出于情理。 “祖母也一切安好,就是在家时常惦念姑奶奶,常与孙儿念叨!还吩咐云生此番前来定要完完全全的仔仔细细的看看姑奶奶,将姑奶奶瞧个全活儿好回去给她老人家好好讲一讲。” ------------ 第二十一章 评价 三言两语的功夫一扫方才颜老夫人稍显冷漠的态度,颜老夫人笑弯了眼,点了点季云生的头“哈哈哈哈,浑小子可别打趣我,你祖母是这样说的?” “祖母对云生说想煞了姑奶奶,余下的话是云生明白祖母的意思帮祖母补起来的。”不作虚词,大方的模样在颜老夫人看来又添了一份好感,心里有些怪罪自己听信谣言,年纪大了便有些苛责了,冷落了这般乖巧的孩子。 “浑小子,哪里学的油嘴滑舌的腔调!”嘴上虽是骂着,脸上笑意却不减,依旧弯着眼转身介绍起身边的几人。 “这是你大伯母。”赵氏不知何时将颜初烨递给了奶娘,此时正笑意盈盈的看着像季云生。 “见过大伯母,大伯母安康。” “好孩子,从前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婴孩,转眼间都长这么高了,跟个小大人一般。你大伯事物繁忙,兄弟几个课业繁重,现如今不在这,我先代他们几个给你问好。”赵氏一副热心肠的模样,让季云生觉得很是亲切。 “伯母好意,侄儿铭记,姑奶奶和伯母不嫌我上门叨扰来的突然就好,大伯与表兄弟我一会儿亲自拜会便是。”季云生又行一礼,不过面上却不显拘束,一行一势自然得很。 “这是你三位表妹。” 赵氏侧着身子引着季云生向颜孟三人看去,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略微挡住了些站在她身旁的颜静媛,待听闻赵氏引荐,颜静姝姐妹三人皆向季云生行了一礼,颜孟还是那副谨小慎微的模样,额前的碎发垂下遮住了脸,看不清是什么样子。 是以姐妹三人中季云生将颜静姝看了个真切,颜静姝本身样貌不俗,又多年跟在老夫人身边,并未因着庶出的身份而显得畏首畏尾,行为举止合乎礼仪,一派大家闺秀风范,一身湖蓝色衣裙更将颜静姝的容貌气度衬出了十乘十。此时她双手交叉平稳的压在腰恻,双膝微曲颔首漏出光洁的额,鬓边几缕碎发挂在耳后轻轻地荡着,这般模样不由让季云生心思一动,内心生出些温热,临县那种小地方,何时见过这样端庄且貌美的女子。 季云生手指微曲,压下眼中的热切,面上挂着平和的笑,一本正经的作揖“见过表妹。”起身,不再多言,安静的笔直立在那里。直叫旁人内心感叹:好一个刚毅的男子。 这番模样也叫江姨娘刚刚悬着的心,也放下了。猜想刚刚老夫人可能只是太久没见过,便不亲近吧。 “姐姐们都见过了,也轮到我了吧!”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众人纷纷看去只见颜初烨挣开奶娘的束缚,学着季云生的模样双手交叉于胸前,弯着身子像模像样的向季云生作揖“见过表哥,我是六哥儿,我叫烨儿。”眼神明澈,圆滚滚的眼珠来回转,古灵精怪的模样叫人心生欢喜。 季云生有一丝呆愣,不过一瞬,咧开嘴角,弯下腰,两手相握“原来是烨表弟,在下季云生,这厢有礼。”还了一礼。 众人不由被这一大一小的互动逗得捧腹,颜老夫人按耐住了笑,“好了,到了饭点了,旁的话等日后有机会说,咱们先去吃饭,晚上等你大伯和兄弟们回来了再好好说道说道。” 因着季云生能说会道的样子加上颜初烨的童言稚语,饭桌的氛围是极好的。饭后赵氏又提出花园不少菊花已经开了苞,众人又相约去了后花园赏菊。 那方季云生正陪着颜老夫人说话,颜初烨因着年纪小,吃完饭就被抱走了,那方不过颜老夫人、赵氏、季云生与一众丫鬟婆子罢了,人数虽不多却也时不时的传来阵阵笑声,颜孟不由内心叹道:这季云生哄人的功夫属实了得。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哄得颜老夫人都快那他当亲孙子了。 这边颜孟姐妹三人坐在亭子里喝茶,说是喝茶不过是颜孟听颜静姝与颜静媛交谈罢了。 “大姐姐觉得季表哥如何?”颜静媛做在颜静姝旁边,看向正与颜老夫人交谈甚欢的季云生有些百无聊赖,这花园的景象她都看倦了,年年如此没有什么新鲜的,而季云生到底是男子,她们不宜有太多的交际,而她与颜孟又没有什么好聊的,便与旁边的颜静姝咬起耳朵来。 颜静姝有些微愣,细细思索,轻声回道“季表哥他...知书达理,言行端正...很好。”她第一次评价外男,心底觉得有些孟浪,面颊发烫。不像颜静媛和颜孟,年纪小,对男女间的事情不敏感,她已经及笄了,对这种事情要格外敏感些。 “我倒觉得他徒有其表。”颜静媛咂摸咂摸嘴,吐出刚磕下的瓜子皮,不以为然。 颜孟闻言有些诧异,她看出什么了? “四妹妹不过第一次见季表哥,为何如此说?”颜静姝眉心微蹙,心底有些不悦,觉得颜静媛这么评价一个才见过一次面的人有些失礼。不过声音还是轻轻柔柔的,没有异样。 颜静媛目光落到颜静姝身上“你想,他虽未及冠,虽不是豪门大户,可身为士族子弟早应入了京文堂,不说大哥哥,四弟弟九岁就入了学堂了”说到颜初南斜睨了一眼颜孟,看清颜孟木讷的样子,轻嗤一声,嫌弃的回了头“缘何他一直在家中请教习先生呢?”刚刚颜老夫人询问课业时,季云生说是目前正在家中备课。 正埋着头听二人交谈的颜孟本被颜静媛那突如其来的嘲讽弄得有些无奈,但在听到后面的话语不由唇角微勾,盯着面前茶盏中浮沉的茶叶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赏,到底是赵氏悉心培养的女儿,不止只有骄纵,眼光倒是毒辣。 颜静姝有些微愣,她到没有想到,缩紧手中的帕子,试探的开口“这...许是年岁小时家中长辈不舍?临县距中京还是有一段距离...”语气有些发虚,又想到什么“刚刚季表哥说他正在备课...” 颜静媛耸了耸肩“或许吧。”见颜静姝这番回应觉得与她说不到一块,就止了话题,将刚刚被风吹散的鬓角别回耳后,低头玩了会儿头发,左右探看着还有什么解闷的东西,看到池塘眼睛一亮,清脆的朝身后说“采蘋,去取些鱼食过来。总坐着,腿都麻了。” 颜静姝嘴唇微动,却说不出些什么只好抿了抿嘴,低下头思索刚刚颜静媛的那番话。 “是。”采蘋应了颜静媛的吩咐小跑着去拿了些鱼食,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大姐姐一起吧。”颜静媛递了一碗鱼食给颜静姝就转身向池塘走去,颜静姝被刚刚的谈话弄得有些烦闷,想着换换心思,便接了过来。不过看到颜静媛只拿了两份鱼食有些微愣,看着还呆坐在原地的颜孟有些无奈,将碗中的鱼食拨开一半倒在帕子上,将手中的碗递给颜孟,温温的说“坐许久也乏了,一起吧。” 颜孟看着眼前推过来的碗,眨巴眨巴眼,温吞吞的回道“谢大姐姐。” 颜静媛已经走到池塘边,并未察觉这边的动静,慢悠悠的在塘边渡着步子。时不时的向池塘里撒把鱼食。 待三人手中的鱼食喂得差不多了,那边冬梅过来传话说是老夫人乏了,回了院子,许各位小姐也回院子歇息。 语毕,就见赵氏和江姨娘一同向这边走来,颜静媛见此,将剩下的鱼食一把洒在池子里,头也不回的走了过去。 “五妹妹可还要再玩一会儿?”颜静姝看着颜孟碗中还有不少,刚刚她一直端着碗在哪里站着,并未投多少。 “大姐姐先回去吧,我稍后就走。”颜孟微勾唇角,答道。对于他人的善意,她自会报以诚意,况且颜静姝就是性子软,本性不坏。 “嗯,池塘边路滑,你当心些。”颜静姝也转身带着丫鬟离去了。 “呸,趾高气昂的给谁看,还编排他人,眼睛要长到天上去了!”雨尘看着朝着已经走远的颜静媛淬了一口,声音带着不愤。 听荷连忙捂住雨尘的嘴巴“小姑奶奶人还没走远呢,当心被人听见了。” 雨尘扒开听荷的手,转过头“听见如何,我倒觉得那季少爷不差..” “何人觉得在下优异?”池塘假山后传来一阵暗哑的声音,仿佛被捏了嗓子的鸭子一般。 颜孟听见这个声音只觉得有些反胃,雨尘只说气话说他不差,怎的到他嘴里便成了“优异”。 面上带着无措,略显慌张的向来人行了礼。跟在身后的听荷与雨尘也是,连忙弓着腰,不发一声声响。 “原来是孟表妹,怎的一个人在此?”说着又是灿然一笑,留出一双白牙。 原是一个十分灿烂亲和的笑,在颜孟看来只觉得异常恶心,她忘不掉当年查到季云生的秘闻,更忘不掉哥哥的死与他的关系,低着头,压着声音“婢女口无遮拦,还请表哥见谅。” “无妨。我就是回来取个东西,见表妹单溜溜的在这便过来拜问一下。” “既然如此,我先走了,不妨碍表哥雅致。”说完行了礼转身带着听荷雨尘就走了。 “哎!”看着颜孟走远背影,季云生轻嗤,不过又挂上那个笑容对着颜孟的背影,双手合于胸前“表妹慢走。” 在抬头笑容就消失不见了。 ------------ 第二十二章 醒悟 “这颜府的小姐怎么个个眼高于顶的。”季云生身后布衣小厮,撅着嘴巴,话中满是不满。 “人家是高门贵女,自然看不得咱们小地方来的。”季云生打开手中的折扇,像模像样的扇了两下。抬了抬眉,他到没想到颜氏姐妹不和? “高门嫡女又如何?咱们少爷还是季家独苗,在季家身份可比他们尊贵,嘁!”小厮看着已经消失在尽头的主仆几人不以为然。“不过奴才瞧着那大小姐不错,性子温和,长得又跟天仙儿似得,刚刚奴才瞧着她与少爷站在一处很是登对呢!”小厮的眼睛眯成一道,哈着腰讨好的说着,在季云生身边侍候久了,从刚刚季云生的举动就看得出季云生的小心思。 季云生合了扇子,看着小厮浑身透着鸡贼的样子,作势向小厮头上打去“嘿,是少爷我平日太惯着你了,人家大小姐也是你个奴才编排的吗?”不过面上却不显怒色,看得出小厮的话说进他心坎里了。 “诶呦,是奴才的不是,少爷饶过奴才吧。”小厮应了季云生这轻飘飘的一扇,双手护着头,眼珠子在小眼里打转“不过奴才说的也是真心话,这大小姐确是气质非凡,来之前夫人也说了,若是将颜家小姐娶回家...” “好了,越说越离谱,今日不过一见,为时尚早。”季云生哪里不知道,娶到颜家小姐对他们季家来说无疑雪中送炭,他眉头紧蹙,扇子不断拍打着手心,季家大小姐是好,可到底是个庶出,若是真的要对季氏有帮助,最好还是季家嫡出的四小姐,身为颜伯成唯一的嫡女,身份尊贵背后实打实的是有颜家撑腰,如此才能稳住季氏宗族的局势。现如今季氏族内勾心斗角,对季氏嫡系虎视眈眈,他又惹下那么一堆事,虽说有母亲顶着,可万一被人发现了...季云生不由头痛,怪他那次醉酒误事,被人下了黑手,想到此眼神蒙上了一层阴鸷。 书房内,低着头站在书桌旁的雨尘时不时地抬头撇一撇,闭着眼坐在桌前的颜孟。自她们回来,颜孟将她独自一人叫进书房,然后就坐到那,一言不发。随着时间的流逝,雨尘心里越来越没底,她又微微抬起头看向颜孟,见姑娘还是那副模样,若不是指尖时不时地点着把手,让雨尘以为她都睡着了。 雨尘不自觉地的扣着手指,听着颜孟指尖点在扶手上发出轻微的敲打声,仿佛声声敲在她的心上。 终是耐不住了“姑娘,您要喝茶吗,我去给您泡一壶...”雨尘强装镇定的朝着颜孟说道。 “不喝。” 书房又归于平静,敲打声未断夹着颜孟缓而浅的呼吸声显得雨尘的呼吸声短促而深重。倏地雨尘一下子跪在地上,咬着唇 “姑娘,奴婢知错了。”眼巴巴的看着颜孟,背挺得刚直。 颜孟睁开眼,见雨尘这副模样难免有些头疼,知道她只是认了错,怕是心里还是不以为然,按了按额头 “我记得我让听荷与你说过很多次,注意言行。”她自醒来因着念及旧日之情,她们做出一些出格的的事情她都知道是为了自己,也就并未放在心上,可是如今觉得在自己没有能力时给她们的纵容才是害了她们。 “是。”雨尘有些心虚的低下头。 “可你为何每每都当做耳旁风呢?” “奴婢...奴婢...”雨尘思索着如何回应,可颜孟似乎并未有听她解释的意思,继而道 “回去吧,这两天不用来我身边了,好好想一想你到底错在哪里。” 雨尘唰的一下抬起头,眼睛瞪大,颤抖的出了声“姑娘...姑娘是不要奴婢了?” “出去吧,将听荷叫进来。” 两行泪唰的从雨尘脸上滑落,她跪行两步,扒到颜孟的腿,满眼的乞求“姑娘有事吩咐,找我也是一样,姑娘说有什么吩咐,奴婢去做。” 颜孟看着雨尘这副模样,想到前世因为担心她被打死,心痛难耐,不忍再冷脸相对,伸手欲将她扶起来,却受到雨尘的抵抗,雨尘用袖子抹了把泪,尽量笑着道“姑娘你说,我跪在这没事的。” “唉,我何时说过不要你啊?”颜孟从椅子上起身,蹲了下去,与雨尘视线齐平“我们一同长大,我怎会不要你呢?从前你我性格相近,我自然想护着你这份活泼,可我不希望有一天我为你护下的活泼害了你,你明白吗?”颜孟牵起雨尘的手,紧紧地攥在手里,微圆的瑞风眼里满是真挚。 “奴婢又不愚笨怎会害自己?”雨尘不解,双目微瞪,有些呆滞。 “今天那番话,是给季云生听见了,幸好他是外人,对颜府关系不能指手画脚,可若是让颜静媛身边的人听到了呢?你也知道我与颜静媛关系并不好,她或许对我无可奈何,可若她针对你,随便在赵氏面前寻个理由,你还能全身而退吗?”颜孟不由有些自责,她虽是三房嫡女,可在府中并无依仗,明明是自己护不住她,却还要她改变。 “奴婢...奴婢看她们已经走了...”雨尘张了张嘴,出言辩解。 “可你想过没有,即便颜静媛身边没人听到,若是被府中任何一个人听见,先不说你不过是暂逃一劫,以后颜静媛若是出了什么差错,那么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对她不满的你,即便与你没有干系,若是被老夫人知晓,你也是以下犯上的罪名!”颜孟苦口婆心的将利害关系与雨尘分析。 “奴婢...奴婢从未想过...”雨尘瞳孔放大,她只想着不被发现就没事,姑娘只说了对自己的不利,可她瞬间想到,若是她出了差错,她的姑娘也会引祸上身,杜妈妈原先教她一荣俱荣的道理她都喂了狗了吗? 颜孟观察着雨尘的一举一动,见她眼中流露出自责就知道她将自己的话听到心里去了,抬手按着她微颤的肩膀,看着她因为泪水哭花的脸,另一只手将她的脸擦干净,“雨尘,如今是我没有能力去护你,你先暂时受些委屈好不好,等有一天我有能力可以护住你们,我答应你,一定会让你们活的随心自在,好不好?” 雨尘看着颜孟真诚又心疼的目光,内心的愧疚如浪潮般打来,脊背不再挺得刚直,俯下身趴到颜孟的腿上,小声地说“姑娘,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会了! 颜孟胡噜着雨尘的头,片刻后感受到从小腿传来阵阵酸酸麻麻的感觉“快起来吧,我的腿都麻了。” 雨尘连忙将颜孟扶到椅子上,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只是她不知道,如今她的脸上满是泪痕,刚刚哭的跟花猫一样,现在的笑脸皱在一起比哭都难看 “噗嗤—”颜孟没忍住笑了出声。 雨尘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弄得有些没头脑,心下想着颜孟这幅模样算是开心了吧,应该不会再斥责她了,想到此笑的更开了。 “好了,别傻笑了,你回去吧,将听荷叫来。” “好嘞。”雨尘笑着应了颜孟,刚走了两步,又哭丧着脸问“姑娘不会还是让听荷来,不让奴婢在身边跟着了?” 颜孟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是真将她唬住了“不会,与她吩咐些事情做罢了。你回去洗把脸吧。” 洗把脸?雨尘摸了摸脸,想到刚刚自己哭的那么凶狠肯定此时脸上花的厉害,有些羞赧,不过得了准确回复却是开心的,干脆的应了“是!”转身出了屋子。 屋子里就剩下颜孟一人,她将宣纸摊开,思索着今日季云生来的意图,根据前世查出来的内容,季云生此时来颜府是为躲难,这一点通过刚刚颜老夫人最初的态度也能窥知一二,可赵氏今天为何那般行径,季云生看颜静姝的眼神虽隐蔽,可因着众人都不在意在一旁不起眼的她,她可是将季云生的渴求看了个真切,莫非赵氏有意撮合季云生与颜静姝,可季氏如今并没有什么可谋划的,颜孟可不相信赵氏会让颜静姝去给季云生做妾,毕竟以颜静姝的资质若是做小是轮不到一个徒有名声的季家的。若是让颜静姝做正室,即便于颜静姝来说算是高嫁,可于颜府却无任何益处,毕竟季家的烂摊子沾上可就不好脱身了。 那赵氏谋划的是什么呢?或是赵氏知道季云生其人,让颜静姝嫁过去实为报复江姨娘。嫁给季家,若是不想沾上季家的烂摊子,那颜静姝无疑是成为了家族的弃子,如此就少了一个资质上乘的颜家女去联姻了。想到这,颜孟不由嘲讽一笑,刚刚是她高看赵氏了,以赵氏为人,怎会如颜老夫人一样将家族利益看得比天大呢? 不过还需要落实一下赵氏的打算。 “姑娘,您有事吩咐?”听荷走了进来。 “嗯,你寻个机会去找一趟青梨,让她试探试探江氏母女对季云生的看法。”青梨如今跟在江姨娘左右,刚刚江姨娘看向季云生可是满眼的满意,若是江姨娘看好季云生,自会有所动作,那么赵氏的谋划就可以弄明白了。 “是。”听荷有些疑惑江姨娘与季少爷怎么会联系在一起,不过看颜孟的语态感觉这件事情还挺重要的,心中有些惴惴。 “按我交代的方法,不要节外生枝。”颜孟不再多言,低下头开始看书了。 听荷闻言浑身一凛,埋着头,双手相合,压在左侧,“奴婢知道了。” ------------ 第二十三章 兄妹 不知不觉到了夜间,颜伯成传消息回来说是今日政务繁多,就不回来吃饭了。于是夜间颜老夫人就介绍了季云生与颜家三兄弟认识,言语间有意图让兄弟几个帮衬着季云生入学堂的意思,颜孟有些诧异季云生如此快的就得到颜老夫人的青睐,不过转念一想虽说百年后颜老夫人入得是颜氏宗祠,可到底季家是她娘家,季云生是季氏嫡系独子,如此做法合乎情理。 吃罢饭后颜初南有些心思沉重的跟着颜孟到了幽兰院,恰巧颜孟也想找个机会嘱咐他让他离季云生远一点,免步前世之路,二人相伴回了院子。 进了书房,颜初南又将旁人支了出去,见四下无人,才露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我有杜妈妈的消息了,只是事情有些棘手。” “如何?” 颜初南捏了捏袖口,眉目紧锁“那日你与我说过之后我先去官府报了案,官府那边说是要与陵州那边商洽需要一段时间,可是我想若是杜妈妈这几日已经回了京,就私下也差人去询问杜妈妈的身影,可是有一点很是奇怪。” 他顿了顿,斟酌着语句“好像有一条线在牵引着我一样。” “线?”颜孟挑眉。 颜初南点了点头“对,我寻了杜妈妈的画像询问城口商贩是否见过杜妈妈,商贩说一个多月前见她出了城,城外酒家对杜妈妈也有印象,你不觉得奇怪吗?杜妈妈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妇人,中京往来人口流量也大,可为何每个杜妈妈都会经过的落脚点都有人对她有印象呢?” “可我寻人去查杜妈妈的出城记录也能查到杜妈妈确是于上月初六出了城。只是我觉得有些奇怪,就好像...” “就好像有人提前知道你要去找杜妈妈一样。”颜孟音色低沉替颜初南说了下去。没有任何反常才是最反常的,照理说京城出入口每日人流量那么大,谁会对一个月与前见过的妈妈印象深刻呢?再者即便有出入城记录,可依着颜伯成的地位,捏造起来也不难。 “对!”颜初南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颜孟,她怎么知道? 可是看见颜孟低着头,沉默不言的样子看上去有些伤怀,想到颜孟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能琢磨出来也不难,顿时觉得是自己冲动了,杜妈妈的事情还没着落,只将自己一时困惑说与她听,无疑徒增她的忧心烦恼,内心有些懊悔 “许是我多想了,你且等等看,再过几日我就给你答复。”又故作轻松的朝着颜孟笑了笑,可是心下却觉得若真是有人在暗地里牵引着他,那杜妈妈的事情怕就不似表面那般简单了。 颜孟不看颜初南,盯着桌上的书页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睫毛在烛光的光辉下映出片阴影,弯弯的似一排扁舟,不知为何颜初南觉得这样的颜孟即便在他眼前,还是离他好远,说不清她有着什么情绪,这样的颜孟他从未见过。 “若是杜妈妈真的遇了难该怎么办。”头还是微微低着,烛影下双肩微颤,带着易察觉的鼻音。 颜初南走到颜孟身边,蹲了下来,手抚着她的,语气平和,缓缓道“小孟不怕,有哥哥在。” 一句话击溃颜孟所有心防,前世即便入了冷宫,终日与那蛇虫鼠蚁度日,她也未曾掉过一滴泪。而重生后她虽哭过许多次,可那眼泪不过是用于伪装自己罢了。如今当她面对至亲关怀,终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前世多少次希望哥哥还在,可以在她无数次担惊受怕、不知所措的时候给自己安慰。她既悔恨又欣喜,悔恨自己前世贪念权势竟不计哥哥的死,喜的是幸好老天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让自己可以不再重蹈覆辙。 半蹲着仰着头看着颜孟的颜初南,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背,眼里满是安抚的情绪“小孟放心,哥哥会好好查杜妈妈的事情的, 你要是不开心就去院子里找我,哥哥一直在。” “嗯。”颜孟此刻已说不出什么话了,用力的点了点头,她虽经历一世真实年纪怕是要比颜初南大上许多,可当颜初南以哥哥的身份挡在她身前时,她仿佛又回到了童年,不论做错什么事都有哥哥为自己善后,不论自己有多么胆小,都有哥哥在暗中鼓励。 “好了,别哭啦,脸都花了,怪丑的。”颜初南拭干了颜孟的泪,站了起来,刚站稳却是一个趔趄坐到地上,略带痛苦的表情吓颜孟一跳。 她连忙起身,欲将颜初南扶起来“哥哥你怎么了。” 颜初南用力的按住颜孟“别...别动...别扶我。”努力挤出了个自以为很自然的笑,但在颜孟看来,比哭还难看。 颜孟微愣,打量了一番颜初南,想到刚刚他蹲下身的姿势,顿时明白了,看着颜初南的表情不由觉得好笑“可是腿麻了?” “嘿嘿,缓一缓就好了。” “嗯,对了,哥哥觉得季云生如何?”颜梦提起今日找颜初南的目的。看颜初南腿应该不麻了,就将他扶回原位。 “什么?”颜初南被突然转开的话题,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无端提起季表哥?” “今日我听四姐姐说,季家表哥好像不是很好。”颜孟眼神清澈的向颜初南看去。“所以我想问哥你觉得季表哥如何?” 颜初南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刚刚饭桌上,他一心想着杜妈妈的事情,也没心思去与季云生打交道,颜孟这般倒是有些问住他了 “嗯...今日不过第一次见面,我对他印象并不深。”颜初南如实说。 “今日我听四姐姐说,季表哥来我们府上好像另有隐情。”颜孟突然降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模样引起了颜初南的好奇,将头探了过去 “什么隐情?” “好像是因为什么女子...”颜孟低下头,语气有些伤感“四姐姐与大姐姐说的,我...没听真切....”表情有些不自然,好像在掩饰什么。 “四姐姐又难为你了?” “没有,就听她与大姐姐说,季表哥年岁到了却没入京文堂,还与什么女子有纠缠什么的...”颜孟抿了抿唇,向颜初南看去。 “你平日里不是不爱听四姐姐她们谈论吗?今日怎么对此上了心?” “今日午后姐姐们喂完鱼先走了,你也知道雨尘的性子,为我不平了几句,语气有些不敬,刚巧被季表哥听到了,季表哥不仅不计较雨尘出言不逊,还安慰我来着,说有事可以去寻他....” “寻他?”颜初南不由皱紧双眉,虽说颜孟如今年岁尚小,与季云生又有表亲,出言安慰可以理解,可这般言语到底有些孟浪了。 “嗯。我觉得季表哥这样应该不算坏吧。”颜孟小心翼翼的看向颜初南,颜初南看她这副模样有些心软,平日里她性子沉静,不怎么与京中贵女结交,也没什么朋友,如今有人帮她自是会有些好感,伸手摸了摸颜孟的头 “哥哥还没有与他结交过,今日与他初识,并不知道他为人如何。不过他到底比你年长许多,你们刚相识,与他相处不要过于亲近,好吗?”颜初南知晓颜孟心思纯净,察觉不到这话里的暧昧,先不论颜静媛的话有几分真伪,单单如此言语就显得此人是需要谨慎结交的。 “好,听哥哥的~”颜孟展颜一笑,见颜初南眼中漏出迟疑,就知道他定然是对季云生生疑了,不能一上来就说让他远离季云生,先让他心存顾忌,之后与季云生相处多个心眼就行。 不过这都基于颜初南对她的信任,感动于哥哥的无条件信任,心中微暖。她一定要提防着那些人,教颜初南不与那些人亲近,若是这一世赵氏还企图伤害她哥哥,就不怪她心狠手辣了! 想到季云生看颜静姝炽热的目光,季云生来颜府想要什么她心里跟明镜一样,闯了祸才发觉季家如今过的并不轻松,自己并无才干,入仕途堪比登天,想要担起季氏的担子,寻一个势力强大的妻族无疑是一个最快捷便利的法子,只是他岂能如愿? 颜孟与颜初南又说了会儿话就到了夜里,颜初南见夜色已晚就回了院子。看着颜初南远去的背影,她本来将杜妈妈失踪一事告诉颜初南不过存着以他为介,将自己忧心杜妈妈一事传达出去,杜妈妈已是难逃此劫,又有颜伯成在中间,其中可能还有数十年前的恩怨纠缠。 而依她前世对颜伯成的了解,如今杜妈妈一事所有证据应该都部署好了,即便颜初南心有疑虑可面对那么多证据,却也无可奈何,不触及那些纠葛,颜伯成也不会轻易动颜初南。杜妈妈的事只有她自己查,不能牵连哥哥。如今她深知自己能力不足不能轻举妄动,只能静待时机,伺机而动。 晚上听荷雨尘侍候完颜孟梳洗,听荷就将今日从青梨那里听来的消息告诉颜孟 “青梨说如今江姨娘并不信任她,关系利害的事情也不吩咐她去办。江姨娘又那副样子,她也猜不透江姨娘的态度,不过前一段大老爷宿在江姨娘那里时,有时会提起大小姐的婚事。”青梨因着规矩不足,就跟着江姨娘了,如此打探消息到便利了颜孟,青梨不得江姨娘心又如何,既是被她放在了身边侍候,又怎会无用呢? “怪不得...”江姨娘那满意的神色可不就是挑女婿的满意吗? ------------ 第二十四章 交谈 季云生就这么在颜府住下了,不过几日,季云生就以颜府三少爷伴读的身份入了京文堂。 京文堂并不是按年岁划分学习阶段,而是按个人资质能力划分为日升,登云,方中三个阶段,修习六艺。颜初时如今虽是尚在学堂,可已经于方中班毕了业,不再与颜初谊,颜初南一同听教习先生讲课,而是已被堂正认了徒弟带在身边教导。而颜初南已到登云班如今也在准备到方中班的考校,可颜初谊平日里功课上也缺乏用心,只能排在日升班,这也是季云生虽是与颜初时年岁更为相仿,却为什么做颜初谊的伴读的原因。 不过世家子弟不专功课的大有人在,日升班除了年岁小的学子,与颜初谊类似的子弟大有人在,京文堂为加强管教,又单独将那些屡次考校不过的子弟单列出一个班,虽是仍称作日升班,可到底多了层暧昧在其中。虽说管教想比其他班级严苛许多,可毕竟子弟都出身世家,不服管教也无可奈何,当然这其中也不乏顿悟者,潜心修学,一步步考校入了仕的,只不过为数甚少罢了。 当然于季云生而言,能入京文堂已是离他的目标更进一步了,又何必纠结于什么班呢。 安排季云生入了学堂,赵氏就开始着手布置中秋事宜了,中秋节在大周出去年节算是举国同庆的节日,除却年节的三日也就中秋开了宵禁,从前大周还未三分之时,中秋节更是被当作小年节一般来过,朝廷还组织开办中秋节的节庆,节庆声势浩大,更有不少异域人闻名而来,几乎年年都有万人空巷的局面。不过随着那几年的动荡,中秋节也逐渐没落,平日里也只得成为一个自己人团圆的日子罢了。 不过自从当今圣上登位之后,大力推崇节日开办,虽不是逢节必贺,但像年节,上元节,中秋节还是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前几年更有圣上微服出宫,与百姓共度佳节的传闻。 是以如今不论寻常百姓家还是达官贵人,都将中秋节看得极为重要,而对于赵氏而言,中秋节是她自庄子回来后,第一个重要的节日,她一定会借此机会好好地办,以巩固她在颜府的地位。 这天赵氏便请了京城第一秀坊,巧织阁的绣娘来颜府裁制新衣。中秋节庆,各府都会动身出门赏月,颜府当然不会缺席,自家人穿着体面得体,也为颜府博个好名声。 于是这日一早,颜孟吃罢饭收拾妥当后,就去了青云院。 到了青云院,颜静姝与颜静媛姐妹已经在量身形了,春生院离青云院极近,不似幽兰院,差了半个颜府的距离,赵氏见颜孟来的迟也没多说什么,招手就让竹青引着颜孟去里间,让绣娘为她量。 刚走到门口,就听里间传来颜静媛不屑的声音“那丫头这般不识礼数,给她做个衣裳都迟了这么久,还让咱们等着。这般不懂规矩,还做什么新衣裳啊,中秋节出去了也是丢人现眼,失了颜府的体面。” 声音不大不小,却让屋外的人听了个真切。颜静媛虽未指名道姓说她口中的“丫头”是何人,可众人却是知晓她说的就是颜孟了,雨尘毫不掩饰眼中的不忿,见这里四下无人,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又想起那日颜孟的吩咐,想到如今在这青云院内,不能给自己姑娘找事,有些心疼的看向颜孟。“姑娘...” “五小姐请。”竹青仿若未闻,神态自若的掀起门帘,示意颜孟进屋。 颜孟并不理睬微微颔首,便走了进去,仿佛刚刚被诋毁的不是自己一般。雨尘见此也赶紧收敛了情绪,跟上了颜孟的步子。 “给大姐姐,四姐姐请安,让姐姐们久等了。”颜孟刚进里屋,施施然的行了个礼,仪态大方,态度谦卑,丝毫没有被人指责的窘迫。 颜静姝看到颜孟进来了,不确定刚刚颜静媛的话是否被听了进去,神色稍显不自然,不过还是从容的样子,唇角微勾朝着颜孟招了招手“自家姐妹说什么客套话,哪里可就来迟了,刚巧娘子们刚腾了手,快叫她们给你量一量吧。”笑意和煦,不难让人心生好感。 颜静媛神色的轻蔑之意丝毫不减“可是要好好量一量,失了这机会,指不定又要穿些什么上不得台面的衣裳。” “媛儿惯喜欢与五妹妹说笑,巧织阁的衣裳不凡,五妹妹肯定打心眼里欢喜,心里也看中的不是?”颜静姝神态自若,不留痕迹的将话圆了回去,还顺带往巧织阁面上添了波彩,虽说她见惯了颜静媛怼呛颜孟的局面,可今日颜静媛这话说的实属有些过分了,尽管这屋子里只她们几人,可绣娘到底是外人,这般对自家姐妹说话,若是传了出去少不得落个口恶的名声。 颜孟冷眼看着刚刚的情景,静默的让绣娘给自己量尺寸。 颜静媛见颜孟不说话,不由觉得没趣,刚好也收拾好了,冷哼一声向外走去。 颜静姝见此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说“那五妹妹先在这里量着,我与媛儿去前厅挑料子了,一会儿在那见吧。”言罢,跟上了颜静媛的步子,走了出去。 绣娘们素日里也见惯了内宅间女子的纷争,给颜孟量完尺寸,跟着竹青不动声色的退了出去。 “姑娘才不是四小姐说的那般,姑娘守礼得体,自然不如她脸都要朝到天上去了。”雨尘心疼的看着颜孟,愤愤的说着,此时屋里只剩下她们主仆二人,也就不再拘着自己。 知道雨尘这是在替她抱不平,颜孟淡然一笑“知道了,左不过让她说几句,又不是被打了罚了,咱们不必往心里去。” 雨尘见颜孟并不难过,也就没了那份紧张,调笑道“姑娘说的对,谁不会说话啊,我今晚上回院子多说她几句为姑娘出气!” 二人收拾好从容的走了出去,许久一个身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盯着已经落下的门帘深思。 接下来颜孟就该去前厅挑选自己喜欢的布料,按理说姐妹三人每人都可以挑选三匹自己喜欢的料子与款式,不过每回颜孟都是最后一个,颜静姝是长女,所以每回都由着妹妹们先挑,然而每回颜静媛挑完后,若是颜孟也挑了不是出言讽刺颜孟不懂尊卑,就是暗讽颜孟穿不出颜静姝的大气何必自取其辱。颜孟又不敢与之辩驳,前世挑选料子她基本上也只是来走个过场,量完尺寸就回去了。 到了前厅与之前一样,颜静媛已经挑好了喜欢的料子,欢欢喜喜的在一旁与赵氏讨论着要做什么款式的衣裳,而颜静姝则安静的在一旁等待着,看颜孟过来了如往常一般笑意盈盈的朝她说“五妹妹快来看你喜欢哪个?” “我都可以,大姐姐随意就是。” “那这三样给你,剩下的是我的好吗?” “听大姐姐的。”颜孟微笑道谢,不经意间瞟了一眼颜静姝分给她的料子,除了一匹过于艳俗一匹过于老气之外,还有匹水青色料子看上去不过于张扬,也算是衬她。 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再回到幽兰院听荷与宋妈妈已经将午饭布好,就等颜孟回来了。 “姑娘起得早,这会子都饿了吧,饭已经布好了。”宋妈妈老远见颜孟一行人回来了,上前朝颜孟说道。 “妈妈有心了。”颜孟朝宋妈妈看去,见她眉眼柔和,不似平日那般冷硬。有些诧异问道“妈妈最近可是遇到什么喜事了?” 宋妈妈眯着眼笑意不减“奴婢是为姑娘开心,今儿奴婢听老夫人那边说,今年中秋节庆,老夫人预备带姑娘去容乐公主府呢。” “我?”颜孟一时有些疑惑,平日里不管颜老夫人去哪里,身边都离不得颜静姝的。容乐公主脾气古怪,不喜见生人,也是因着与颜老夫人投脾气才允许颜老夫人带一个孙女傍身,往年颜老夫人都会让颜静姝跟在身边,今年怎么会带她?不过转念一想,颜静姝已经及笄,近些时候颜老夫人又让她跟着赵氏学管家,今年中秋节庆颜静姝估计是要跟在赵氏身边了。而颜静媛颜老夫人不喜是一方面,那赵氏见颜静姝跟着自己,自然不会让自己亲女儿落后,况且如此既能让颜静媛学点东西,又免受颜老夫人刁难。赵氏与老夫人这样到达成一致,如此就只剩颜孟了。 “姑娘乖巧,老夫人自然是喜爱姑娘,惦记着姑娘。”宋妈妈当然不会将老夫人真正的打算说出来,不单单是因为老夫人,她还有另一层盘算,这些日子她也算摸清颜孟的性子了,虽说孤僻胆小,但本性不坏,大小姐过不久就要出嫁,若是五小姐能在对了颜老夫人的脾气,五小姐的日子也能在这颜府里好过一些,将来她孙子也就不止大少爷一条路,若是事成,也不枉她这几日去荣康堂走动了。 颜孟想明白她们的用意,也不在意宋妈妈的话,有些迟疑的说着“可我规矩不好,若是给祖母丢脸了怎么办?” 宋妈妈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她果真没看人“这不是还有老奴,这几日老奴会一直跟着小姐,提醒小姐的。” “有劳妈妈。” ------------ 第二十五章 保护 容乐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姑姑,先帝最小的妹妹,曾在其兄夺权之时,年仅十五岁的她嫁与当年的长她十四岁的虎威军统领程昱。数十年前,玄虎门事变中,程昱剿灭叛军,力挽狂澜,扭转朝野局面。又力排众议,将当时并不为人看好的先帝推上帝位,可以说得上若没有程昱,这大周如今怕是姓不得魏了。 而容乐公主嫁与程昱之后,虽夫妻和睦,却多年无所出,不过好在程昱在年轻之时曾与一民间女子育有一子,也就没有子嗣的担忧。十年前程昱因病长辞,容乐公主拒绝圣上欲将其接回宫中照料的提议,独居公主府,除却几个受她喜爱的皇室子孙与亲近之人之外,不再与外人往来。 不过颜老夫人年轻时对年幼的公主多有照顾,是以在程昱将军去世后,每年中秋节宴,颜老夫人都要去公主府,与旧交一同陪伴容乐公主过节。 往年颜老夫人都带着颜静姝一同去容乐公主府,而今年由着颜静姝跟着赵氏学习管家的缘故,陪颜老夫人去容乐公主府赴宴的机会就落到了颜孟身上。 前世颜孟从未与颜老夫人一起去过公主府,即便在嫁与还是四皇子的越王时,也只是去请了次安,有过一面之缘,之后没多久容乐公主就去了,对容乐公主的了解只停留在听他人说来的印象。 前世颜孟此时尚在佛堂,关于这年是谁陪着颜老夫人去的公主府,她并无记忆。而这一世为何突然叫了她,她也不得而知。不过既然有了这个机缘,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吧。 这天夜里颜孟正听宋妈妈交代明日要去公主府的时宜,没成想颜初南没交代的来了院子。 “宋妈妈,妹妹学的怎么样了?” “姑娘聪慧,一学就会。”宋妈妈不卑不亢的说。 宋妈妈说的可不是假话,颜孟前世可没少纠正自己,在礼节上下功夫,宋妈妈这些日子说的那些,虽说已经很详尽了,可比起宫里的教习嬷嬷,到底还差了不少,是以这些日子颜孟给出的效果总能超出宋妈妈的预料。在宋妈妈的印象里,即便她是这府中老人,这些日子又尽心侍候颜孟,也不得不说颜孟的礼节确是不如府中其他二位小姐,更甚还比不过那些小门小户出来的小姐,原本老夫人要她教习颜孟的时候,她还预计要下好大一番的功夫,却没成想,颜孟学的那样快,一招一式,怕是比起大小姐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于颜孟来说,她知晓自己从前仪态不佳,这次重生,为防止别人发现,已经很尽力的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规矩,不过有些东西已经被她她刻在骨子里了,即便做的刻意,若是有心人难免不从细枝末节中看出些什么来,不过她在这府中想来不受重视惯了,即便被颜老夫人和大房的人监察着,她并不觉得这颜府的人能看出什么。 而这些对宋妈妈来说,只觉得她是个好苗子,之前是在府中不受重视,没被人发现罢了。内心还在庆幸,若是五小姐这般效果让颜老夫人看见,少不得对她的夸赞,老夫人念着她的功劳,自己的孙子路也好走。 “能得宋妈妈夸赞,那妹妹定是不差了。她也没日没夜的练了这么些时日了,这些日子我怕打扰了她,来的次数都少了,今日我带她去花园逛逛,散散心。” “是。”说罢,宋妈妈便去拿了披风,预备跟出去。 “妈妈就别跟着了,我们就近逛逛。”颜初南朝颜孟挤挤眼。 颜孟看出颜初南是想单独找她说些什么,按耐住欲说些什么的宋妈妈“明日要去公主府,今日是要沐浴的,妈妈去厨房吩咐一下吧。雨辰年纪小,怕是说不清。” 宋妈妈心下相较两件事,五小姐跟着四少爷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想着还是明日公主府的事情急切一些,抿了抿嘴“是。” “哥哥找我有要紧事?” “嗯,跟我来。” 颜初南自从幽兰院出来就一副谨慎小心的模样,颜孟见此为愣,颜初南并不是将她带往花园,而是... 怀兰院,颜初南的院子。 颜初南带她来自己的院子干什么?难道他查出来杜妈妈的事情了?不对啊,以哥哥的能力,根本查不出颜伯成有意隐瞒的事情,难道颜伯成知晓哥哥在调查杜妈妈的事情,刻意将信息透给他,可若是如此他又为何要隐瞒此事呢? “到了。” 颜初南并为带她从正门进到怀兰院,而是从偏门进去了。 颜孟见颜初南这幅神神秘秘的模样,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跟着着颜初南停下来,他也未带颜孟进屋,只停在他后院的小亭子里。 转过身,趁着月色,颜初南看清颜孟脸上的疑惑“我是怕被人发现。” “...”颜孟自然知道,只是如此刻意的神秘才会引人生疑的呀,不过回想刚刚颜初南一路避着人应该也没什么吧。 “我是要给你个人。” “人?”颜孟回想之前颜初南说要找个身强体壮的丫头到她身边,难道他说的是这回事? “嗯,出来吧。” 只见从暗处走近一女子, 肩宽背厚的身形,看模样要比颜孟还高半个头“奴婢见过小姐。” 颜孟朝颜初南投去疑惑的目光。 “她是我前些日子救下的丫鬟,想着你身边应该需要一个孔武一点的丫头,今夜先带你们熟悉一下。她叫阿元,与听荷同岁。” 就这?颜孟还以为有多大的事情,这一路如此凝重。一时有些无语,不过见一个丫鬟,还要搞得这么神秘,不过看颜初南郑重其事的样子,转念一想,颜初南不是那种草木皆兵的性子,这般作为定是事出有因。又关乎自己,左右不过是自己让他查了杜妈妈的事情,难道真的如她想的那样,颜初南查出什么了? “哥哥是准备过两日让她去我院里吗?” “对,我已经安排好了,她跟在我身边已经有些时日了,我原本是想中秋节庆后,寻个由头将她给你,可没想祖母要带你去容乐公主府,不过这样也无碍,只需你陪我演上一出戏就可以了。” “演什么?” “你先这样.......” 颜孟静静听完颜初南的谋划,颜初南并未事无巨细的给她说他全部的谋划,只交代了颜孟该如何,不过颜孟也从他的言语中,推断出颜初南想做什么,只是为何如此? “哥哥可是查出什么了?” 颜初南未作停顿,嘴巴咧开漏出个灿然的笑容“妹妹想多了,不过给你送个丫鬟,还是如那日一般,怕你若是遇到大姐姐那日遇到的情境,听荷和雨尘又瘦的跟什么一样,这个丫鬟安心些。” “哥哥不要瞒我。” 颜初南被颜孟定定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脸上的笑挂在嘴角,落也不是,继续笑也不是,他还从从未在颜孟面前有这般无措的时候“你先退下去吧。”朝着阿元说了一声,阿元木木的行了个礼,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嗯...接下来我说的事情可能有些让你难以接受,不过你放心,一切都有哥哥在,不会让你有事的好吗?”颜初南低下身,一双手牢牢地捉着颜孟的臂膀,双目含星,似是在给予颜孟希望。 颜孟郑重的点了点头。 “我调查杜妈妈返京的路线时,听闻前些日子京外的山匪有些猖獗,而前些日子听说他们劫持了一批从陵州返京的商队。”颜初南感受到手心的肩膀有些微颤,内心有些不忍故作轻松的说“不过具体我还没收到消息,我已经派人去搜查那批商队是否和杜妈妈有关,杜妈妈可能...” “哥哥。”颜孟打断了颜初南。“你放心,我没那么脆弱。我早就猜到了,杜妈妈应该是回不来了。”颜孟喃喃道。 颜初南看着颜孟低着头有些微愣,他面对这样的颜孟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也不用编理由来让我心安,杜妈妈若是平安一定会给我消息,让我不要为她担忧的。”颜孟语气轻飘飘的,语气也并不沉重,似乎是早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不过今日只是得到了确切的消息罢了。 颜孟的声线并不沉重,却似一记重拳打在颜初南的心上,他稳住微颤的手,摸了摸颜孟额前的碎发 “孟儿想哭就哭出来吧,有哥哥在呢!” “哥哥不要再查杜妈妈的事了好吗?”颜孟抬起头,眼中带着期许“我会照哥哥说的那样收下阿元,也会处处小心,今晚的事情我也不会告诉旁人,我知道哥哥一定是还有疑虑,可是我求哥哥不要再查了,孟儿只剩下哥哥了。”颜孟十分后悔让颜初南蹚了这趟浑水,原本她只是想通过颜初南查杜妈妈这事,将自己的态度放出去比较合适,她也确信颜伯成已经将这件事处理的不留一丝痕迹,可她低估了颜初南的能力,颜初南自小便聪慧,这聪慧不止在课业上,还有对事物洞悉的能力。可他毕竟不是颜伯成的儿子,若是他将这聪慧展露出来,看到了颜伯成的秘密,颜伯成势必会除掉他,所以在颜伯成还未发觉他参与到这件事当中,就赶紧停下来,一切让她来查就可以了。 ------------ 第二十六章 郡主 颜初南看着眼前妹妹苦苦哀求的模样,内心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曾发誓要照顾好妹妹,如今却看着妹妹为了自己的安危求自己,其实他只是对杜妈妈的事情有疑虑,还未做出什么切实的行动,不过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杜妈妈或许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如此他全心护好妹妹就是 “好,我答应你。” “明日我会将杜妈妈的的消息告诉祖母,我想你这几日的行迹祖母应是有所听闻的。你的节后便要考校了,切不可分心。” “好。” 兄妹俩说过话后,一同又去花园走了一遭,颜初南就送颜孟回了幽兰院,颜孟梳洗过后躺在床上,猜测着明日将有什么在等待着她。 第二日,颜老夫人早早地就差人来叫颜孟起床,颜孟准备了一个上午,雨尘给她梳了个元宝髻,簪上前些日子颜老夫人送来的一套翠玉头面,又换上前几日巧织阁送来的水青色罗裙,清爽的装扮加上略施粉黛的面容,显得整个人清新舒适,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乖巧伶俐。午后,荣康堂来接人颜孟便跟着颜老夫人坐上了去容乐公主府的马车。 “宋妈妈教你若是面见公主该行什么礼?” “初见公主,应行朝觐之礼。” “如何?” “双臂自下而上行至胸前,两手相遇左手附于右手之上,拱手让出,左脚后撤,右腿前弓跪拜于地,手心面地,额顶贴向手背。待公主示意,等祖母起身片刻后方可动身。” “嗯。”颜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虽面色不再冷然,语气却还是很严厉,斜睨着坐在身旁的颜孟“谨记公主府可不比家里,可容不得你粗手粗脚的。” “是。” 颜老夫人又询问了些颜孟礼节的问题,颜孟都一一答出,颜老夫人见并无差错,距公主府还有段距离,便靠着车厢闭目养神了。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马车晃晃悠悠的停在公主府外,容乐公主是唯一住在宫外的公主,圣上没有姐妹,小公主们还未到婚嫁的年纪,因此大周也仅此一座公主府邸,公主府的修缮可以说是极尽奢华。先帝在时,便命人照着皇宫的模样修缮了公主府,更甚还在公主府修缮了与御花园一般大小的涟漪园,因着公主喜欢清荷,更有传闻涟漪园后湖的荷花可以常年不衰,只为博容乐公主舒心。先帝在位时仁厚节俭,内政修明,可碰上容乐公主便什么都顾不得了,若是容乐公主说要天上的一颗星,先帝怕是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摘下百颗千颗供容乐公主赏玩,都传闻先帝没有女儿,便将这最小的妹妹当做女儿来宠了。 待祖孙二人下了马车,已经看到府外停留了不少世家的小厮,公主虽喜欢热闹但却不喜生人,是以请来的都是与公主私交甚好的几位世家夫人。 前方已经通报了的人等在门口,引着颜氏祖孙二人向里走去。刚一进公主府就感受到一阵清凉,虽是已至中秋,可正午刚过,刚刚在马车里难免有些燥热。前厅世家夫人与公主正说着什么趣事,听闻小厮通报颜老夫人来了,便停下了话头,公主故作嗔怪的朝着外头说 “可是把你盼来了,好让咱们一顿等。”容乐公主虽说如今已年过半百,不过平时应是及注重保养的,在这一众夫人之间不仅面容年轻,皮肤紧致,精神气也十足。掺杂着些许雪白的发丝,齐整的挽在脑后,面上的那双眼并没有这个年纪的浑浊,而是神采奕奕的看了过来,一袭暗紫色罗裙上有金线绣出的凤,外罩一件暗色外衫,因着多年身在高位,这一身雍容华贵的气度不容人忽视。 “路上颠簸,还请公主体谅体谅老身这把老骨头。” “本宫说将你接来与本宫同住,你偏不,这下倒是怪路上颠簸了。” “公主刚刚还说,今日高兴要开一坛百花酿,颜家姐姐来的迟了,待会儿可要看着我们吃。”自左边突然冒出个温和的声音,闻声看去,只见一年纪与公主差不多大小的夫人,调笑着说道。颜老夫人礼佛,并不吃酒,如此一说也是活跃气氛。 “这是崔家夫人。”张妈妈不留痕迹的在颜孟耳边低语,将这厅内众人的信息告诉她,平日颜孟并未出席过这种宴会,对众人并不熟悉,是以张妈妈便在身边小声提点。 不过崔家颜孟可再熟悉不过了,崔文芫的祖母,前世在宫闱之中见过面。只不过今日崔文芫并没有来,立在崔老夫人身边是她的长房媳妇。想想现在崔文芫不过一个垂髫小儿,也不会跟着出席这种场合。 颜孟暗暗的将张妈妈说的记下来,其实在座的各位她有些熟识是前世打过交道的,不过还有些是素未谋面,毕竟在她与这些人打交道的时候已经很多年后了,其中有不少人要么不再见客,要么因着身体原因已经不在世了。 颜孟跟着颜老夫人落了座,沉静的听着众位夫人的交谈,不一会儿听着远处传来一声巨响,打断正聊得热火朝天的众人,不过这屋内的人都是见惯风浪的人,被惊扰了也并未失了礼仪,安稳的端坐在位置上,朝发声源头看去,倒是不少小辈们难掩惊色,一个个坐在位置上面面相觑。 “去看看。”容乐公主面色微变,吩咐身边的下人去查看巨响的原因。 下人还未走出前厅,就见木门后探出一个毛躁躁的小脑袋,面容黝黑,一双如黑曜石般透亮的眼直溜溜的打量着厅内的人,待那小眼睛看清容乐公主微愠的面容,倏地将头缩了回去。 “襄阳,过来。”容乐公主待看清那人,严厉地朝门口喊了一声。 “唉!”门口传来轻声叹息,只见刚刚毛躁的小脑袋漏出了全身,垂着头,一步一步的往厅内挪着,向容乐公主走近,衣袍上满是黑灰,依稀分辨原先应是红色,脸上也有几道黑色的手印,估计是那人不察自己手黑,不经意抹上去的。 一旁的小辈们看清她这幅模样,不由隐隐发笑,不过刚一出声,就被自己长辈瞪了回去。 “你又闯了什么祸了?”容乐公主看清襄阳的模样,僵着脸朝她说道。 “太奶奶~”襄阳娇滴滴唤了一声容乐公主。 容乐公主不吃她这套依然板着脸“过一会儿下人们就回来了,是你自己说还是等他们告诉本宫?” “我说我说我说...”襄阳连忙回应,苦恼的挠着头,在思索怎么将这幅景象说与太奶奶。 “嗯?”容乐公主低沉的声音如惊雷一般催促着她。襄阳小心翼翼的打探着容乐公主的面色,见她是真的生气了,觉得自己不能再拖延了,认命的垂下头“我...我是想给太奶奶....”声若蚊蝇,叫众人听不真切。 “颂竹没给你早饭吃吗?” “我是想给太奶奶做月饼来着......只是一不留神......一不留神没做好。” “只是没做好?”容乐公主知晓了原由便没那么生气了,不过依然板着脸。 “诶呀,就是不小心将锅弄坏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声音越说越小,襄阳环顾四周,又小心翼翼的看着容乐公主的脸色不自然的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 崔老夫人见容乐公主面色缓和,带着笑意缓缓的说“郡主一片赤子之心,缘是要给公主惊喜的,公主何必动怒。” “对啊对啊,这不是想给太奶奶表表孝心嘛。”襄阳郡主见有人解围立马接上话,生怕容乐公主一个不开心,惩罚她。 “哼~”容乐公主并不说话,不过瞧着面色已缓和了不少,襄阳郡主连忙捉住容乐公主的袖子“太奶奶就原谅襄阳这一回吧,太奶奶待襄阳最好啦!太奶奶~” 容乐公主面色终是转了晴,点着襄阳郡主的头,笑骂“看你什么样子,颂竹,带郡主下去梳洗梳洗,一会儿就要开席了。” “太奶奶我先下去了。”襄阳公主连忙向容乐公主行了个礼,跟着颂竹快步走了出去。颜孟看着襄阳倒有些落荒而逃的的模样,有些疑惑,不巧在襄阳走过身旁的时候对视上了那双透黑清亮的眼,不过片刻看清那眼中有一丝异样,她很慌乱?刚刚被容乐公主查觉时她也只是试探,被众人嘲笑说也恍若未闻,为何现在有一丝慌乱?好像极其怕众人看出来什么一样。 颜孟不漏痕迹的瞟了容乐公主一眼,只见容乐公主看着襄阳郡主轻笑,没什么不妥啊,不对,待她定睛一看容乐公主的衣袖上有一个不小的黑色五指印。她明白为什么襄阳公主那副落荒而逃的样子了,想起刚刚襄阳郡主抱着容乐公主撒娇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嘴角微提,看容乐公主还是不知情的与众人交谈,而众人也没有察觉什么异样。 不过片刻公主身边的丫鬟伏在公主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颜孟好似看见公主额前青筋微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袖,翻手挥了一下,抬头不露声色的朝众人说 “稍后便开宴了,本宫先去更衣,今年府里的荷花开得好,本宫便将宴会布在去涟漪湖边,青岚,你引着夫人们过去。” “是。” ------------ 第二十七章 主动 襄阳郡主程敏敏是程昱独子的孙女,早年间在程昱娶了容乐公主不久,便将虎威军交给了自己的儿子程青,漠北动荡程青则带领虎威军镇守漠北边境,在漠北边城与一外族女子生育襄阳郡主的父亲程煦,不过程青与程煦父子在数年前漠北宣城战役之中受了重伤,没过多少年便旧伤复发撒手人寰,独留了遗腹子程敏敏活了下来,程敏敏自小由容乐公主带大,机敏乖巧深得容乐公主喜爱,容乐公主更是在程敏敏尚在襁褓之时为程敏敏求得襄阳郡主的封号。 如今程敏敏约莫十二岁左右,成日活在容乐公主庇护之下,容乐公主将她养的极好,天真烂漫,无忧无虑。不过在颜孟的记忆里,前世容乐公主病逝后,随着襄阳郡主为容乐公主守孝便淡出众人视线。只是没了容乐公主撑腰,襄阳公主的生身母亲不过一个边境小城女子,在中京又不通世故,草草将襄阳郡主嫁给一个世家子弟,却没成想那世家子弟是个顽劣的性子,娶了郡主后,整日流连烟花场地不说,更甚将家底和襄阳郡主的嫁妆挥霍了个干净。一次失手那子弟将襄阳郡主殴打致流产,襄阳郡主不堪受辱,杀死了那子弟又一根绳子了结了自己。不过当时颜孟与襄阳郡主并无交集,听闻此消息不过也是一声唏嘘罢了。 “哎!” 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颜孟面前,吓得颜孟一时没站稳,后退靠在听荷的身上。 她们现在都在涟漪湖旁,颜老夫人与其他夫人在那旁交谈,让她来寻其他后辈们相伴,不过因着颜孟是头一回来公主府,素日京中宴会她又不怎么参与,与那些世家小姐也不熟悉,虽然有些熟悉的面孔,不过那都是她前世相识的,与之情谊也不过尔尔,她也没有那个心思去结交她们,是以颜孟便和听荷二人此刻正在涟漪园的亭子里站着发呆。 “襄阳郡主。”颜孟站定后看清来人,下意识行了个礼,她刚刚想到此人前世生平,这人就出现在她面前,有些难言喻的尴尬。 “哈哈哈,你也会慌乱呀!”襄阳郡主有些恶作剧的笑了笑。襄阳郡主此刻已经不像刚刚那般糟乱,已经梳洗干净的她换上另一身红衣,如墨的青丝乖巧的垂在身后,映衬红衣似火,肤白如脂,只觉这个女子美艳的不可方物。因着其祖母和母亲都是外族女子的缘故有着一半的外族血统,襄阳郡主的五官长得要比京中女子更立体些,不用黛粉那一双眉便生的浓亮有型,黑亮的眼珠如黑曜石般镶嵌在眼窝中间,鼻子并不似外族人那般锋利反倒生的小巧柔和,薄唇微沾口脂便如同红梅落雪,一张脸巧妙地将异族的浓艳与本族的柔和融合在一起形成她特有的少女的娇憨。从前她们素未相识,只知晓襄阳郡主长得好看,却从未想过她尚未及笄便如此绝色。 颜孟眼中闪过一丝对其容貌的欣赏,不过很快便压了下去,嘴角微微挑起“郡主说笑了,民女不过一普通女子。”被吓到了当然会慌乱啊。 “诶,你别装,我知道你刚刚看见我啦。”同样我也看到了你,程敏敏朝着颜孟眨巴眨巴眼,目光带着戏谑的看着面前故作谦卑的女子。 颜孟挑眉,这个看见是她理解的看见吗?不作表态。 程敏敏见没得到回应,就又说了一句“你和那些人不一样。”说完,用眼神扫了那边三五成团的世家小姐们,示意颜孟她说的“那些人”是哪些人。 “民女是第一次来,只是与众位小姐不熟悉罢了。” 程敏敏微微耸了耸肩“你是哪家姑娘?” “太尉府颜家。” “颜静姝的妹妹?” “公主对家姐有耳闻?” “嗯。” 颜孟敏锐的察觉到襄阳郡主知道她与颜静姝的关系后对她的态度有些转变,襄阳公主与颜静姝有什么过节? “你...”襄阳郡主欲说些什么的时候被通报太监尖锐的声音打断 “容乐公主到,众宾客落座,开——宴——” 程敏敏只好闭了嘴巴,径直的走到容乐公主身边,颜孟端坐在颜老夫人后面,颜老夫人与容乐公主亲近,是以颜孟虽在她身后,确实能将容乐公主与襄阳郡主的互动看得一清二楚,刚刚襄阳郡主提及颜静姝时明显能感到她的情绪低落了许多,她前世也不曾听闻这二人有什么纠葛啊。 “今儿啊,算家宴,还是那句话,大家可不要拘着自己。”看得出容乐公主的开心是发自内心的,音色平和满面笑意,加之如今天色将沉,殿内的灯火映着容乐公主的眼出奇的亮。 “是。” 等太监宣布宴会开席,便有公主府的乐人,优伶上来歌舞助兴,今日宴席虽只是女眷,可兴致并不比只男宾宴会低,众家夫人平日身处高位,如今得了机会也好好的放松一回。 颜孟正安静的吃着面前的菜,不知怎的容乐公主的话头就递到她这来了。 “宣姨,这是老三的女儿吧。” “对,从前小,受不得路上颠簸,如今长大了,便带来陪陪我这个老婆子,顺便也让公主掌掌眼。”颜老夫人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满脸的慈爱,不着痕迹的朝颜孟使了个眼色,回了容乐公主的话。 “民女颜孟,见过容乐公主。”颜孟收到颜老夫人传来的眼神,低着头走至宴席中央,朝容乐公主行了个礼。 “嗯,是个乖巧的,起来吧。” “谢公主。”起身后静静地立在原地,等着容乐公主的吩咐,举手投足,一行一势不出一丝差错。 容乐公主看下方一抹水青色身影不卑不亢的立在那,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年岁虽小,这定力却不可多得,朝着颜老夫人说“到底是宣姨教出来的孙女,懂规矩。” 颜老夫人暗自舒了口气“哪里的话,能得公主这般称赞,是她的福气。” 容乐公主目光柔和的看了眼今日跟来的一些小辈们“今日听他们说排了新节目,想必会投你们小辈的眼。你也坐那看吧。”最后转向颜孟,轻声示意颜孟回位置上,便转头与其他夫人们攀谈起来。 “是。”颜孟退回去后看桌上多了张字条,有些疑惑的看向听荷,跟着听荷的视线看到那正朝着她这个方向眨巴眼的襄阳郡主。 “我在门口等你” 颜孟抬头看过去,只见襄阳郡主正捂着肚子一脸痛苦难耐的表情朝容乐公主说着什么,等容乐公主无奈的点了点头,她赶紧从宴席后面溜了出去,路过颜孟还不忘给她比了个指向门口的手势。 颜孟一时无奈,今日不过一见,襄阳郡主怎么对她有这么大的好奇?但她不好拒绝,此时颜老夫人正在与其他夫人交谈,只好硬着头皮给张妈妈说她有些不舒服,要出去透透气,得到张妈妈“不要乱跑”的告诫并保证自己只在殿外呆一会儿,才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看着远处走来的水青色身影,程敏敏迫不及待的出口“你怎么才来,等你老半天了。” “郡主找民女什么事?” “你...你姐姐怎么样了?”程敏敏有些扭捏的问道。 颜孟一时有些呆愣,难道真如她所料,颜静姝得罪了襄阳公主?前世也并未听闻她们二人有什么纠葛啊,暗自斟酌着语句,迟疑的说“民女身子弱,平日里很少与姐姐们一起游玩,与姐姐们交谈不多,但颜府不会苛待子孙的。” “诶呀,不是,就是我想问...颜静姝去年从公主府回去有没有吃不下饭或者睡不着觉什么的...” 颜孟看着襄阳郡主气急败坏的模样琢磨着她话语中好像有担忧?好像自从她知道自己是颜静姝的妹妹后脸色就有些意味不明,难道是颜静姝原本与襄阳公主的关系不错,但是因为去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她们不欢而散? “这是去年的事情,大姐姐如何具体我也不知道,不如民女回去帮郡主问问?” “...算了。”程敏敏抿了抿嘴,有些懊恼的甩了甩袖子,红色的云袖被带起来在空中挽了个花。 一时气氛便安静下来,颜孟看着眼前的小女孩神色如走马灯般变换着,一会儿懊悔一会儿理所当然的,嘴里嘟囔着什么“那你自己说的。”“不能后悔。” 颜孟心中暗自猜测,以颜静姝的性子若是与襄阳郡主关系好的话,是不会得罪襄阳郡主的,难道是襄阳郡主做了什么让颜静姝伤心的事情之后,惹得颜静姝不理她了?也不对颜静姝如今十七岁了,即便是去年,她也与郡主相差五岁,不过一个孩子的话,颜静姝怎么会当真呢?说及此正是颜静姝没有跟着颜老夫人来公主府,才让她有机会来公主府,莫非颜老夫人也是知道襄阳郡主与颜静姝的不愉快,才叫她一起的?说让颜静姝跟着赵氏只是个幌子?可颜老夫人已经让颜静姝跟着赵氏有一段时间了,打理中秋节庆也的确是一个锻炼她的好机会... 程敏敏回过神看着沉默的站在原地的颜孟“你不问我和你姐姐怎么回事吗?” 被打断思绪的颜孟有些惺忪的看向襄阳郡主“郡主若是想说,自会告诉民女的。” ------------ 第二十八章 旧人相见 程敏敏得到回答后微愣,勉强笑了一下“你回去吧。” “民女告退。” “哎!” 颜孟正欲转身离开,便被一股力阻止了步伐,扭过头看向襄阳郡主抓着的袖口“郡主还有什么吩咐吗?” 感受到颜孟的注视,程敏敏缩回手,有些不自然的别过脸,眼睛垂向斜下方,卷翘的睫毛在光下显得有些湿润“嗯...你回去就别跟她说我跟你问她的事情。” 遮掩住内心的探究,颜孟颔首“是。” “你回去吧。”程敏敏视线不变,摆了摆手。 “民女告退。” 颜孟走了老远,进入殿内的时候余光中看见一粒红色还站在廊下,对于其他人的私事,她不了解并不能做出评判。 回到自己的席座前,颜孟便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有话头递过来便附和一两句,没有便安安静静的看着歌舞表演,公主府的表演是好,招式变幻莫测,舞姿技巧可以说已经练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了,不过美则美矣,却是少了些什么,一时竟有些烦躁涌上心间。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容乐公主正与身边的太监说些什么,声音不大不小正落入在一旁坐着的颜孟耳中。 厅内不少人听闻有所动静,皆回过头朝着公主方向看去。 “殿下巡城结束,想到今日中秋,心里惦念公主,便差奴才过来递口信,想必这会子已经出了皇城了。” “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杂家告退。” “怎么了?”开口的是礼部尚书王诚在的夫人,刚刚自小太监进了殿就时不时地往这边瞟,小太监方才退出大殿便迫不及待的开口了。 容乐公主脸上笑意不减“璋儿那孩子回来了,说着要来看本宫,都是自家人,不得防。”容乐公主虽是没有做母亲的机会,却是十分喜欢小孩子,是以对几个小辈们都十分疼惜,除了襄阳郡主和襄阳郡主的父亲外,圣上这几个孩子还有不少也是容乐公主带大的,情谊也十分深厚。 崔老夫人接上话茬“太子殿下当真孝义仁厚,巡完城这么晚了还不忘想着来看望公主。” “那孩子想着今日中秋。”容乐公主说道。 王夫人紧接着“诶,依妾身看来,不管是不是中秋,太子殿下都不会不来的,殿下对公主可谓是一片孝心。妾身还听说太子殿下巡视途中,都不忘往京中寄东西,刚刚妾身都想问了,那盆玉雕的“碧海清华”便是殿下前些日子差人送来的吧,妾身一直听闻,如今可还是第一次见。” 不知是谁家的媳妇也赶紧附和“是啊,从前听闻那“碧海清华”时间仅此一座,取两尺高上好的羊脂玉,十数位匠人一起足足雕了九九八十一日。羊脂玉通体雪白,入手生温,一小块都不可多得,何况两尺高的,更稀奇的是那玉还有几粒红玉,匠人将其雕成果子,坠在那树丛中,晶莹剔透,光泽红润,即便近看也难分真伪呢!”那媳妇越说越兴奋,好似要将全殿的目光吸引过来似得,不成想被她婆婆瞪了一眼,出口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差错。 容乐公主爱玉,更爱造型新奇有趣的玉雕,在座便有不少夫人投其所好,对玉石都有或多或少的研究。 “太子殿下惦记公主,下的功夫也深。”她婆婆接过话头,有些紧张的看向容乐公主。当今圣上深追先帝遗风,躬行节俭,虽说太子这是孝顺公主的行为,可到底这“碧海清华”是不可多得的宝物,若是为有心人听得,指不定掀起什么波浪。 容乐公主微微颔首,不多计较“璋儿自小便不是个顽皮的。” 正说着只听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不一会儿就见一褐衣男子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太子魏璋不似康王那般仿佛与圣上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样貌上尤其是是眉目之间魏琅更肖像他的母亲静仁皇后,一双柳叶眼却不含媚态,一派眉清目朗之感,丹唇外朗,身形修长即便身着锦衣华服却丝毫不显矜贵,反而通体的平和让人难抑心生好感。 “孙儿拜见皇姑祖母,皇姑祖母安康。” “起来吧,快来本宫这里,让本宫瞧一瞧。” “哎!”魏璋步履平稳的走上前去,将手放在容乐公主递来的手中,跪坐在容乐公主下方,好让容乐公主更方便端看。 容乐公主用手心贴着魏璋的脸,眼中蕴上一层雾气,嘴唇微颤“瘦了许多。” “那有,父皇还说孙儿不仅高了,还壮实不少。” “你父皇尽瞎说,这脸都快和敏敏一般大了。” 程敏敏在一旁有些无奈,她一个十二岁的女孩与一个身高八尺的男子想比,也不知是在夸她还是损她。不过此刻她聪明的没说话,毕竟她也许久未见过这个从小就待她十分好的皇叔了,心底也是十分想念的。 “孙儿此去数月,皇姑祖母却是一点没变,还是那般年轻。”魏璋将容乐公主的手自然的从脸上拉了下来,握在手中,转过身向襄阳郡主看去“许久未见,敏敏都长成大姑娘了!” “还说呢,舅舅这一去都是一年,成日只给太奶奶写信,都不记得与敏敏通信。”程敏敏故作生气,有些傲娇的说着。 “是舅舅思虑不周了,都忘了咱们敏敏能写得一手好字,自是不会吝啬给舅舅通信的对不对。”魏琅微微起身,笑意和煦的抬手襄阳郡主的头,他的手盖住襄阳郡主的头顶却注重着力道,不至于将襄阳郡主的头发弄乱。 容乐公主佯装微怒,点了点襄阳郡主的头“你啊,你舅舅不是回回都给你带的有礼物吗,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嘿嘿,好事不嫌多嘛。”襄阳郡主做了个鬼脸,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都叫你们宠坏了!”容乐公主故意摆了个脸色给魏琅看,不过眼底却满是笑意。 “敏敏自幼跟着皇姑祖母,活泼可爱,哪里可就叫宠坏了。” “舅舅说的对!” 颜孟知晓来人是太子便一只埋着头努力克制自己狂跳不止的内心,来的是太子!太子来了,那么那人...这么早就要与那人碰面了吗?她知晓这辈子定是要与那人有所纠缠,万万没想到竟是这幅景象。 果然接下来襄阳郡主便一脸疑惑的朝着魏琅说: “四舅舅呢?他不是与舅舅一同去巡城的吗?怎么没有一起来?” “他马上就过来,这次巡城回来,我带了不少江南特产,四弟亲自照看下人们将东西搬去皇姑祖母的院子里了。” “他有心了。”容乐公主拍了怕魏琅的手背,眼神里满是慈爱。 “公主好福气,殿下们个个如人中龙凤。” “是啊是啊...” 一旁的夫人们见形势到了,便聪明的跟着夸赞这祖孙情谊,毫不吝啬着一拨又一拨的溢美之词。 “谢谢各位夫人们的夸赞,璋受之有愧。”魏璋谦卑的朝各位夫人拱手行礼,游刃有余的应对这场景。 “太子殿下谦虚了...”“是啊,妾身都如实所说...” 见这么多人夸奖魏琅,因着规矩容乐公主并不能表露出来,不过那满目的慈爱之情难抑她心中的欢喜。 “四殿下到~”一声传唤将众人的目光又调回殿口,更有些年纪小的世家小姐们微微朝殿口探身,个个难抑面上的好奇之色。虽说是世家,可她们毕竟也是闺阁小姐,一生中能窥见皇族子弟的机会少之又少,刚刚的能一睹太子殿下英姿已是福气,万万没想到今日还能与两位殿下有一面之缘。 “琅来迟了,还请皇姑祖母赎罪。”一声清朗的男声响起,众人将目光锁定在那进殿的男子身上,不同于太子不同于太子魏璋的端正平和,魏琅的样貌可以精致的仿若画中之人,玄衣黑发,顶戴玉冠,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玉瓣,目若秋波。众人中若有若无的传来几声抽气的声音。 颜孟听到来者的声色,仿若坠入冰窟,即便双手隐在袖中紧握也难以颤抖,就是这个人,就是他!她记得他清朗的音色,记得他朝她递来的手,记得他含情的双眸,更记得他无情的斥责,还有那满目的鄙夷与厌恶!魏琅!他是越王魏琅!即便化成灰她也记得这个人的所有! “母妃,这是耀儿做的木剑,父皇说上次要教耀儿练剑,父皇说过两日就来了!”——耀儿最厉害了! “母妃,父皇什么时候会来看耀儿?耀儿好想他。”——耀儿母妃对不起你,都是母妃没用,没有让父皇时刻惦记你。 “母妃,你不要哭都是耀儿不够乖,耀儿不要父皇了,耀儿有母妃就好了!”——耀儿对不起,对不起... “母妃,耀儿头好疼...”——耀儿没事有母妃在... “母妃,母妃...” 耳边传来耀儿的声音,眼前浮现起耀儿满脸通红的躺在榻上,我的耀儿还那么小,我的耀儿...... 颜孟冷冷的抬头看去,正看上魏琅正单膝跪在殿前行礼的样子,颜孟眼中迸发出极大地冷意!杀了他!她要杀了他!为了她的耀儿! ------------ 第二十九章 事端 正沉着头的魏琅突然觉得脊背发凉,他感受到一道满含杀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虽说平日里没少有目光停在他身上,可这种让他毛骨悚然,仿佛被毒蛇缠绕的感觉却是少有,欲趁着容乐公主命他起身的功夫回头看,却发现那种感觉又消失了,他的感觉不会出错,到底是怎么回事?将疑惑压在心里,换上一副谦和温润的模样,走至容乐公主身前,在距离容乐公主约莫三尺距离站定,虽说他也称容乐公主一声“皇姑祖母”可他自小便与公主不是很亲近。与其过于亲近讨人嫌,不如给彼此留个舒服的距离。 “姑娘,姑娘...姑娘哪里不舒服吗?姑娘?”听荷站在颜孟身后,看着她浑身止不住的颤,忧心她别是旧伤复发了,又怕引起众人的关注,轻手轻脚的走到颜孟身旁,握住她颤栗的手臂,给止不住颤抖的颜孟支撑。 感受到背后听荷的手,颜孟猛然醒觉,刚刚自己的反应太大了,那人感官敏感,若不是听荷,自己说不定现在已经引起那人的注意了,想及此背后不由冒起一阵冷意。 颜孟欲伸出手安抚背后的听荷,却察觉自己的指甲不知何时竟将手心抠烂了,一排月牙形的伤口此时正缓缓地向外渗出血珠,不留痕迹的收回手,侧过脸向听荷微微颔首用仅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安抚道“别担心,我没事。” 听荷眼中满是忧心,不过现在这样不易声张,左右看了看见众人皆朝着殿上看去,并无人注意到这里的异样,便缓缓起身,紧跟着站在颜孟身后。 “姑娘若是不舒服示意奴婢。” “嗯。” 容乐公主不亲不热的与魏琅聊了几句,左右不过是些关怀的场面话,此时已为时不早,再过不久便到了宵禁的时候,容乐公主说了几句便指示身边的嬷嬷便吩咐众人散场。 各家马车已经在公主府外候着了,外面天已经黑了,可远远看向天边还是一派灯火通明的样子,随着马车走出皇城边,离市坊越近越能听见热闹的声音传来。颜府的马车内异常安静,听荷与张妈妈坐在外面,颜孟仿佛都能听见车轮将路边的石子压实的声音。 回到颜府已经戌时过半,再有不就就要宵禁了,不知为何颜府的门口显得异常冷清,就连两侧的石狮在月色的映照下都透出些肃杀之气。 李管事正躬身立在门口,看样子已等候多时。 “老夫人。”见颜府马车朝这个方向过来,连忙迎了上去。 “怎么了?” 颜孟敏锐地察觉到到李管事有意无意的朝自己看过来,怎么了?难道是青梨的事情暴露了? 李管事轻声在颜老夫人耳边说了些什么,颜孟隐约听见了几次颜静媛的名字... “嗯,知道了。”颜老夫人转过头朝颜孟说 “同我一起去青云院。” 颜孟不知这怎的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事情是朝着自己来的。 颜孟刚到青云院门口,就觉得无数目光朝自己投射过来,有些瑟然的缩了缩脖子,紧跟住颜老夫人的步子。 屋内人员齐全,除了颜静媛,齐整整的都在屋内。 “媛姐儿怎么样了?” “母亲,媛姐儿她...”赵氏双眼通红的走上前来,听到颜老夫人询问忍不住又落了泪,顺势看向颜老夫人身后的颜孟,目光变得狠戾起来“孟姐儿你说,媛儿可有半分对不住你的地方?” 颜孟被突如其来的询问搞得有些紧张,磕磕巴巴的说“伯母....伯母为何这么问?” “为何?你说我为何?!”赵氏走上前一把捉住颜孟的胳膊,面色凶狠。 “云卓!”颜老夫人见赵氏这副模样似是失了神志一般,将手杖沉沉地击在地上,双眉紧蹙,面色不虞。 察觉到颜老夫人的不悦,颜伯成大步走到赵氏身边按了按她的胳膊。 赵氏浑身一凛,立住了身子,看上去有些脱力,手却依然牢牢地抓着颜孟的袖子,声色凄厉的朝着颜老夫人说“母亲,媛儿现在还躺在榻上未醒!” 颜孟低头看着抓着自己的手,今日这袖口倒是被人抓来抓去的,不过到底是好料子,经了这么多的手依然平整如斯,不起一点褶皱。 颜老夫人也是个做母亲的,能体会到如今赵氏的心境,面色有些松动,不再说教赵氏,只颜伯成使了个眼色,让他顾好自己的媳妇,便扭头面色严厉,不带一丝宽容的朝颜孟问: “你可知你伯母为何这样?” “我...我不知道...” 赵氏听见颜孟发了声,立刻扭过头,狠戾的眼神仿佛要将颜孟拆入腹中“你不知道?你...” 见赵氏又要失控的样子颜老夫人咳嗽一声,转脸朝着李主管说: “茂才,将你刚刚说的话再重复一边。” 茂才是李主管的名字。 “是,今日中秋节庆,老奴跟着老爷夫人一同去祥泽斋,可是不知怎么四小姐在吃了下人端上来的菜后,便昏了过去,刚刚侯大夫来了说是四小姐中了毒。” 李茂才语气淡淡,语气并无激烈,只是平淡的陈述事实。 “之后奴才待人排查饭菜发觉此事与祥泽斋并无关系,祥泽斋传过来的菜式府内主子们皆是一样的,唯独四小姐多点了一份炙肉羹,而那羹...”李茂才抬头看了眼颜孟“是四小姐的丫鬟雨尘端过去的。” 颜老夫人看向除了刚刚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后便埋着头一言不发的颜孟,眉头微蹙“雨尘呢?” “刚刚夫人已经命人询问过一次,只是她并不说实话,此刻在柴房关着,等老夫人回来处置。” 颜老夫人明白李茂才口中的“已经询问过一次”是什么意思,看向赵氏,面色有些不悦,即是让自己来主持公道,就该安安分分的等着,不过想到赵氏的性子只好释然,无奈的摇了摇头 “将她带过来。” 正值侯大夫已经施完针走了出来。 赵氏欲走过去,颜伯成止住了她的动作,转身朝侯大夫询问“小女如何?” “颜大人放心,方才小可已经施针将小姐体内的毒引了出来,小姐已无大碍。” “有劳侯大夫了。” “颜大人哪里的话,小可分内之事。”侯大夫弯腰朝颜伯成拱了拱手 “还请侯大夫告知,小女是中的什么毒?” 侯大夫捻了捻花白的胡子“小姐应该是服用了过量的玉果,才陷入昏迷的,玉果就是常说的肉-豆蔻常用于是厨房香料,多用来烹制佳肴,虽味道浓郁却不宜多食,多食便有感知下降,昏厥的危险,不过小姐服用量并不大,加之小可施针,对今后小姐并无影响。”侯大夫常年为后宅女子看病,对后宅之间勾贱也是知晓几分,刚刚又在门外听见了不少,故作不知的朝颜伯成说道“小姐年纪小,还是多吃些清淡的食物好些。” “多谢侯大夫交代,林伯...”颜伯成习惯的朝身后叫去,却没等说完颜老夫人发了话“张妈妈去送一送侯大夫。”颜伯成也就止了声。 “是。” 眼看侯大夫与张妈妈的背影没入夜色之中,刚刚一直侯在门口的李茂才带着两个男丁一左一右的架着衣衫破烂的雨尘进了屋。 两名男丁将雨尘扔在地上便退了下去,颜孟的眼神自他们进屋便没从雨尘身上落下过,见雨尘被摔在地上,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步履坚定的走了过去。 雨尘此时已经晕了过去,即便刚刚那么重的将她摔在地上她也没醒过来,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衣衫已经破乱的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上面染得全是她渗出的血,一块块的染在料子上,映衬着脸颊两个红肿的巴掌印。 “雨尘,雨尘...”颜孟低下身,轻声的唤着她的名字,声音平和听不出什么悲喜,她将手不经意的放到雨尘的脖颈处,为她还算强劲的心跳安了心。颜孟低着头看着雨尘狼狈的模样,内心仿佛被人用钝刀戳了千百个洞一般。 都是她,她不该隐忍的,她不该... 颜孟上下打量着雨尘,微颤着手将她破碎的衣衫整理好,遮住她裸露出青紫的肌肤。 赵氏见雨尘躺在地上,没有醒来的痕迹,吩咐下人“将她给我泼醒!” “谁敢!”颜孟语气平和,抬起头平静的看着她们,她趴在雨尘身上,用身体遮住雨尘。 下人们有些犹豫,虽说颜孟平日里并不得宠,可到底是主子,她们作为下人也是告罪不起的。手中的水泼也不是,不泼也不是。一时场面有些僵持不下。 颜老夫人见此,朝冬梅秋华说“将五小姐拉开!” “是。” 还没来得及走过去,雨尘悠悠转醒,看见颜孟在自己身旁,有些微愣,感受到来自身上火辣辣的疼,泪水夺眶而出“姑娘,姑娘,救救我,救救我!我是冤枉的!” 颜孟不说话,将雨尘护在怀中,在雨尘耳边轻声说:“雨尘别怕有我在。” “嗯!” 颜老夫人见此,朝一旁的丫鬟婆子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朝雨尘问“你为何害四小姐?” “老夫人,奴婢没有,奴婢是冤枉的!”雨尘情绪激动,连忙朝着颜老夫人说,剧烈的动作,牵扯着浑身的伤,疼的她止不住的发颤。 此时张妈妈返了回来,朝颜老夫人递了包什么,轻声在颜老夫人耳边说“这是在幽兰院发现的肉-豆蔻粉末。” 颜老夫人面色一沉,将那粉末扔到颜孟面前“你还有什么说的?” ------------ 第三十章 投机 颜孟看着地上的粉包有些呆滞,慌张地抬起头“祖母,雨尘是冤枉的,雨尘没必要害四姐姐啊。” “丫鬟当然是听主子的!残害家姐,年纪这么小,怎么有这么狠毒的心!”赵氏咬牙切齿的说着,若不是挣不开颜伯成的桎梏,不难让人相信她一定会冲上去撕了颜孟。 感受着一直在怀里不安分的赵氏,颜伯成心底有些不爽,虽说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可身为当家主母,行为却这般癫狂,着实有些不妥,但到底没有表现出来。 颜老夫人听见这话面色不由一变,赵氏这话说的忒毒了些,即便真是颜孟指使丫鬟做的,到底颜孟是颜府的小姐,若是这么大一顶帽子扣在颜孟身上,不止是颜孟失了清誉,连带着颜府也会落得个不会教养子女的名声,这抹的可是颜府的体面。 江姨娘本在颜老夫人身边默不作声的看着这一出,感受到颜老夫人的不悦,连忙走到赵氏身边,温声细语地道“夫人不要着急,可别气坏了身子,还是等老妇人将事情查探清楚,免得说些气话也伤了和气。” 赵氏冷眼看着江姨娘在她跟前卖乖,但不得不认同她说的话,刚刚的话她也没思虑便说了出来,是有些不妥了。想及此,便合了嘴巴。 颜老夫人见局态稳定,面色稍霁“你既说她是冤枉的,那这包粉末是如何在你院子里搜出来的?张妈妈...” “这是奴婢在幽兰院偏房搜出来的,那是五小姐身边大丫鬟听荷与雨尘的住所。”张妈妈沉沉说道。 “如何解释?” “老夫人,奴婢也不知道为何会在奴婢的房里,奴婢从未见过此物...”雨尘慌忙解释。 “那你说,你身为五小姐的贴身侍婢,五小姐今日跟我去了公主府按理说你应该待在府里才是,为何去了祥泽斋?” “奴...奴婢...”早知道有这事情她死也不会去求着方婆子将她带去了,她本不过就是贪玩,想着姑娘和听荷去了公主府,她一个人在幽兰院太无聊了,幸好她平日里与厨房走到近,才求了方婆子带她和娟红一起去祥泽斋... 娟红!对了,那碗羹是她代娟红端过去的,她偷溜出来,在街上逛了一会儿,心里怕自己误了时辰回不去,便早早回去了,刚巧碰见娟红自己不舒服,她才帮着将那碗肉羹端过去的,可刚刚娟红的神态也不像装的啊! “说!”颜老夫人沉下脸说道。 “是...是奴婢偷溜出府的...中秋节庆,奴婢好奇...便出去了...”她不能将方婆子带她出去的事情说出来,不然倒霉的就是方婆子了! “那你又为何到了祥泽斋?” “奴婢...奴婢久闻祥泽斋的糕点好吃,便想去买些月饼回来...”慌乱之中雨尘想到“之后在祥泽斋碰到了颜府的下人,知晓颜府的人都在此过中秋节,就想跟着颜府众人一起回府,奴婢便留在了祥泽斋,帮厨房的下人大下手,才将那炙肉羹端过去的。”感觉自己圆的还不错,雨尘一时舒了口气。 “你撒谎!”人群中传来一声尖锐的声音。 “谁在说话?” 元欢走上前,跪在地上朝老夫人行了个礼“老夫人,奴婢元欢,奴婢说雨尘她撒谎!” “哦?你说。” 元欢背着众人朝雨尘得意一笑,转身面色凝重,掷地有声的说:“雨尘并不是偷偷溜出府,而是买通厨房的婆子,将她带了出去!” “你又如何得知?” “奴婢亲耳听到的!” “将方婆子带过来!” 不过片刻方婆子进来了,方婆子一个厨房采买婆子,平日里哪见过这般阵仗,一进屋门腿肚子直打颤,没走两步就两腿一软跪在地上。 “方婆子,你知道为何雨尘会出现在祥泽斋吗?”颜老夫人厉声询问。 “奴婢...奴婢....”方婆子眼珠子在眼眶中打转,她早料到雨尘出事定是会查到她身上,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不知道是不是雨尘将她供了出去,不经意间瞥见雨尘满身是伤的趴在地上,心下一寒,抬眼看到颜老夫人满脸厉色的看着自己,哆哆嗦嗦的出了声“是....是奴婢将雨尘带去的...” 雨尘看着满脸藏不住得意的元欢,强忍内心的恶心“老夫人,不是元欢说的那样。我没有买通方婆子!” “怎么不是,老夫人,奴婢不仅听到雨尘她买通方婆子去祥泽斋,还时常听到她暗地里编排四小姐,多次看不惯四小姐的话,说迟早有一天让四小姐好看!”元欢背挺得板直,朝着颜老夫人说。 “你血口喷人!”雨尘欲扑过去,却因动作过大牵扯住了伤口,一时疼的蜷缩在地上。 “老夫人,元欢的话不能信!”听荷朝颜老夫人方向跪行两步,满脸认真“老夫人,元欢前些日子同雨尘多有龃龉,元欢的话不能信!” “我元欢向来公私分明,即便雨尘处处看我不爽,可那是四小姐啊,雨尘她怎么敢?”元欢这话可谓字字珠心,每个字都将雨尘定了死罪! “我没有...”雨尘知道自己百口莫辩,看到赵氏狠戾的眼神,雨尘已经预料到自己在劫难逃... “不过老夫人,您不疑惑为什么雨辰一个丫鬟,会对四小姐有那么大的偏见吗?”元欢声音带着蛊惑,斜睨着雨尘如同虫蛹趴在地上,还有一旁默不作声的颜孟。目光炽热接近癫狂,主仆两个一路货色,不是看不惯她元欢,今日便是你们二人的死期! 雨尘已经猜到元欢接下来要说什么,欲起身挣扎着要撕了元欢的嘴,她不能再让姑娘再受牵连!可刚抬头便对上颜孟那双如幽井般沉静的双瞳,瞳色黑的发沉,还带着些致命的吸引力,一旦陷入,便无法脱身...雨尘被颜孟按耐住,不再出声。看来姑娘是内心有法子了,内心稍安,就听得那边元欢的声音响起, “五小姐对四小姐积怨已久!是五小姐指示雨尘残害四小姐!为的是报这么多年被四小姐排斥的仇。”元欢的声音如同惊雷,让众人久久不能回神。 颜府下人间有一个大家都知道的秘密,就是颜府四小姐颜静媛看不上五小姐颜孟,不管在背地里还是明面上,出言讽刺是常有的事,只是,这不过在下人们间传说罢了,鲜少有人在明面上说出来,不少人惊异的看向元欢,当看到她亮的精异的双眼,不由摇了摇头,可惜了... “元欢!”自外面进来一个约莫四十的妇人,青蓝色粗布衣裳,头发用姜黄色的布条包成一个髻,簪这一根顶部发亮的银簪,两条细的青眉孤零零的挂在脸上,嘴巴涂着不适宜的红将脸衬得异常的白。 那妇人气喘吁吁地走到元欢旁边,诚惶诚恐地跪下来朝颜老夫人告罪“元欢年纪小,从小就爱胡说,她本意并非如此,还请老夫人不要往心里去!”她走到颜老夫人身边带起一股刺鼻的香味,引得颜老夫人双眉微蹙,连带着老夫人身边的丫鬟都不由后退几步,恐怕了被那刺鼻的香味染上了身。 “娘,我没胡说!”元欢噘着嘴有些不满,为什么她娘一来不帮着她说话不说,还上来就拆她的台,她又不是不知道前些日子她们是怎么欺负她的! “闭嘴!”妇人连忙扯了扯元欢,厉声吼了过去。那被元欢称作娘的妇人便是马婆子了,马婆子是荣康堂后院的扫扫撒婆子,主管荣康堂的粗使丫鬟,其实她出身并不好,原来不过也是颜府的粗使丫鬟,她脑子笨,不比同她一起的丫鬟们因着懂些诗书,嘴巴甜都去主子身边近身侍候了,她熬了半辈子,不过还是荣康堂的一个婆子,不过她嫁得好,她当家的虽性子沉闷,但也安稳可靠,如今更是在前院走动,深得主子们欢心。即便她只给他生了个女儿,他也不怨,平日里赚的月钱都是花在她与女儿身上,不过她们夫妻俩不过生了元欢这一个女儿,便将女儿养的有些骄纵了。 今日她在荣康堂听到有人说元欢在青云院说小姐的不是内心就有些发凉,生怕元欢说些有的没的再惹得主子们不高兴,连忙跑了过来。若是元欢出了什么事,她下半辈子可怎么活啊! 果不其然刚到门口便听见元欢口没遮拦的编排四小姐和五小姐的关系,吓得她魂都快没了,害怕元欢再说出什么不中听的断送了自己,马婆子连主子的规矩都忘了,没人通报便直冲屋子里,如今背后一片湿寒。 颜老夫人眯着眼看着眼前的母女,马婆子她知道,元欢也是当初她交代过的,当时只觉得颜孟不过一个孩子就不用费劲心思挑一个过于精明的,没想到,竟挑到个如此蠢笨的! “妄论主子,以下犯上,来人,将元欢拉出去,打二十大棍!” 元欢呆愣在原地,听到这个结果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倒是马婆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泪水冲花了脸上的香粉,张嘴大叫道:“老夫人,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元欢吧,她是无意的,您这二十大棍是要了她的命啊!” 颜老夫人被马婆子尖锐的声音刺的有些头痛,只觉得聒噪得很,话都不想说摆了摆手,示意下人们将这一对母女拖了下去。 ------------ 第三十一章 明白 马婆子见颜老夫人铁青着脸,知道她是下定决心要处置元欢了,看着在场众人无不是冷眼相对,便是躲过她的视线。直到她对上一双平静的眼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大力挣脱了禁锢着她的下人,连滚带爬的爬到那双眼睛的主人身边身边,牢牢抓住她的胳膊,凄厉的说着:“五小姐,你救救元欢吧,元欢还小,她经不住这么多棍子啊!”指甲隔着衣服扎到颜孟胳膊上,传去令人不适的感觉,颜孟躲闪着有些无措。 “拖下去!”颜老夫人下了最后的通告。 “祖...祖母...”似是耐不住马婆子的苦苦恳求,颜孟上前抓住了颜老夫人的裙摆。 “怎么?”看着元欢母女还在不断挣扎,搞得屋子内乌烟瘴气的,颜老夫人从心底里生出不耐,正欲吩咐人直接将他们拖出去却被颜孟扯住了裙摆。 颜孟理了理表情,可怜巴巴的看着颜老夫人,“元欢就是那个性格,她也跟在我身边多年了...今日一定涨了记性了......”顿了顿,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满是赤诚地抬起头对上颜老夫人的眼睛“您饶她一命吧!” “是啊是啊,老夫人,元欢她知错了,您饶了她吧!”说着一把扯过元欢,示意她认错。 元欢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愣在那,被马婆子一扯一个不稳便趴坐到地上,嘴里小声嘟囔着什么。 “她可是污蔑你残害堂姐啊...”颜老夫人深深地看向颜孟,将“污蔑”两个字念得极重,不管是不是颜孟做下的事情,她都不能让颜孟的声誉受损,身为颜家的女儿,名誉比命都重要! 颜孟握着颜老夫人衣裙的手逐渐松弛,眼神透漏出迷茫,仿佛现下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孟儿!”一个焦急的男声响起,众人还未晃过神,只见一个蓝色身影冲了进来,一同跪在了颜孟身边。 颜初南今日早早地就回了院子,和阿元一起又将他们的计划重新顺了一遍,也就不知道颜静媛出了事,更不明白这怎么跟颜孟扯上了关系。 他还是发觉荣康堂有些乱,才听得是青云院这边出了岔子,知道居然和颜孟有关,唯恐颜孟一时不察,吃了亏。 果然刚到门口他就看见颜孟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祖母的模样,他也顾不上询问,慌忙跪在她身边。 “祖母安好,孙儿未经通报,礼节不周,还望祖母宽恕。” 颜初南一上来并没有对颜老夫人一派指责,让颜老夫人舒心不少,微微点头“无妨,你起来吧。” “谢祖母。”颜初南微微按了按颜孟的胳膊,站在了一旁,这件事他只知晓个大概,并不明晰,并不能一上来就说些什么,刚刚他冲进来的行径本就有些鲁莽了,冷静下来想,若是再盲目为颜孟说话只怕会适得其反。 颜老夫人按了按眉心,刚刚的吵闹着实让她头痛,已经许久不关心这种事情了,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有些力不从心。 “祖母,依孙儿看,处置元欢的事情并不急于一时,刚刚听得雨尘说并不认识这药包,孙儿觉得这药包来历有些蹊跷,刚刚不过张妈妈一人之力,不如再派些人仔细查探。”不知怎的一旁的颜初时开了腔,今日本就是家宴,妹妹在外面出了事,他这个哥哥自然要跟过来探看究竟的,只是没想到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像是进入了死胡同一般,只好出来说一下自己关于这件事情的看法。他知晓颜老夫人为何要处置元欢,左不过是为了颜府门面,可若是这真的处置了元欢,即便颜孟没有做的事情也被迫带了残害堂姐的帽子,倒不如一开始就探究全部的真相。 颜孟对颜初时突如其来的介入有些茫然,今日之事涉及颜静媛,平日里颜初时又疼惜妹妹,今日怎么会帮着她说话?不过也不容她细想,她现在知晓这是与元欢脱不得干系,其他的不过自己的推论罢了。也就不再出言,顺着颜初时的意思即可。 “是啊祖母,大哥说得对,这件事情还是查仔细些,我相信孟儿不是那种心思歹毒之人,还是调查清楚些,还妹妹一个清白,也给四姐姐一个交代。”颜初南附议。 颜老夫人本欲息事宁人,那肉-豆蔻粉末也是在雨尘房里查出的,证据确凿左不过处理两个丫鬟,可是自己又不好驳了两个孙子的面子......犹豫了一会儿朝着张妈妈点了点头,吩咐张妈妈带着冬梅和春桃去了幽兰院。 刚巧那边采蘋出来说颜静媛醒了过来,颜伯成与赵氏连忙冲了进屋,颜老夫人也领着众人走了进去,颜孟见众人视线都不在正厅,趁人不备悄悄与听荷耳语几句,便跟上众人脚步,进了里屋。 颜静媛的屋子并不小,可以说要比颜孟的屋子大上一倍,又赵氏精心布置的,是以看上去宽敞明亮还十分舒适雅致。是以这么多人站在这里面,也不嫌拥挤。 “媛儿,你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娘...我头疼...” 颜孟站在角落里看着那边一派和睦的景象陷入沉思,颜静媛的毒做不得家,看样子颜静媛的确中了毒,可这件事处处透着蹊跷,元欢本就对雨尘心怀怨恨已久,她刚刚的神情更是一种胜利的炫耀,她知晓雨尘会出去可以说是她看到雨尘与马婆子私下交谈,可是她又怎么确定雨尘能端上那碗炙肉羹,而那药又是如何下到那羹里的呢?是谁在帮她? “雨尘,你给我说,今日你为何会端上那碗肉羹?”颜孟朝着雨尘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着。 “姑娘,什么?我....”雨尘的体力已经有些透支了,此刻只觉得头昏脑涨的,听不清颜孟再问什么。 “为何你会端上肉羹?”颜孟不厌其烦的又重复了一遍。 雨尘强忍着头昏,声若蚊呐“我帮娟红端的,她肚子疼...” 娟红?想到刚刚雨尘不愿将马婆子供出来的场景,雨尘应该是与马婆子和娟红私交甚好,所以刚刚宁愿自己背锅,也不愿牵扯到她们...... 颜初南感受到自己的袖子被人扯起,转头看过去发现是颜孟,有些疑惑,嘴巴比划着问“怎么了?” 颜孟见颜初南站的靠前,只好轻脚走过去站到他身后,隐住身形,轻声问“六喜呢?” 颜初南有些疑惑,但还是给颜孟朝着门口指了指。 颜孟看见六喜在门口朝屋子里探头,颜孟拉过颜初南的身子替自己遮挡住,朝那边走了走,吩咐六喜去查一查这个娟红。 颜孟站会原位,又仔细想着这件事情,真的只是元欢为了报复她和雨尘设下的圈套吗?她总觉得遗漏了哪里,如果说这个娟红是故意设计让雨尘去给颜静媛送羹,可是在那羹被服用之前一定是有丫鬟试过的,可为什么采蘋还是好端端的站在这?肉-豆蔻的味道浓烈,刚刚那半包粉包就已经有了十分浓烈的味道,贴身丫鬟本就在这方面有所训练,这点东西还察觉不出来,不是失职就是她故意为之! 不对,刚刚赵氏的神情!赵氏平日温和待人,可刚刚那副癫狂的样子却着实与她平日里的性子不一样,若是说她爱女心切也说得通,可她刚刚分明一直将这件事按到她的头上,而当元欢说这件事与自己脱不了干系的时候,她分明看到赵氏眼中闪过什么...而刚刚元欢那副样子就是坚信自己不会出事!为什么这么坚信?那必是她身后有一个可以撑着她的靠山!猛地颜孟想到了什么,她抬起头,对上一人向她投来的探究的目光,内心微惊。 有些疑惑的看过去,又低下头,看着身边的雨尘,这一开始就是设给自己的圈套,元欢不过是一颗棋子,目的就是,想知道当自己知晓这件事情会如何反应,看自己是否如表面那样好拿捏。 颜孟内心讽刺一笑,心想:‘赵氏,看来还是小瞧你了......’ 过了片刻,张妈妈引着冬梅与春桃走了过来,看样子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发现。 将颜静媛安置好,众人又回到前厅。 颜老夫人面容疲惫的看向雨尘,天色已晚,不能再这么熬下去了。 “说吧,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是奴婢,奴婢是被冤枉的!” 颜老夫人觉得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朝着下人们挥了挥手,音色中倦意十足“元欢雨尘以下犯上,构陷主子,各二十大棍,此二人不适合继续在五小姐身边侍候了,李总管看着处置吧!” “祖母!” “拖下去!”忽视颜孟的声音,颜老夫人面色冷酷的朝着下人们说。 “老夫人,听荷求见。”此时通报丫鬟走了过来,朝着厅内说道。 见颜老夫人正欲推辞了,颜初南收到颜孟的目光,赶紧出言“祖母还是听一听吧,说不定还有什么转机。” 颜老夫人面色有些不虞,虽说颜初南是她带大的,可今日这么多次拂了她面子,怎么现在他变得这么不懂事。 颜初南连忙走了过去,用身子隔在老夫人与那丫鬟只见,转身朝那丫鬟说道“传。”。 ------------ 第三十二章 和好 听荷步履焦急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有些拘束的丫鬟。 “奴婢听荷有要事禀报。” 颜老夫人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但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是对听荷说:“说吧。”只是语气就不那么善意了。 “奴婢一直与雨尘宿在同一处,对雨尘的一举一动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可是奴婢却从不知道雨尘对食药疗效有过了解。” “所以奴婢疑惑,雨尘是如何得知这肉蔻粉末具有使人中毒昏厥的功效,同样还疑惑明明这粉末已经用过了,为何还要存半包在自己的房内呢?” “嗯。”颜老夫人有些心不在焉的应着。 “奴婢怀疑是有人陷害雨尘,雨尘平日为人直爽,可能在不经意间就得罪了人而自己却还不知道,于是我就询问了院内的扫撒丫鬟,是否有人在这些天趁我和雨尘不在期间出入过偏房。”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一幕,被那日路过的元星撞见了。”听荷朝身后招了招手示意元星上前回话。 元星是第一次面对如此大的场面,难免有些无措。 “说说你看见什么了?”颜老夫人疲惫的将眼睛睁开一道缝,目光锐利的看向跪在地上的蓝衫小丫鬟。 “奴...奴婢...今日幽兰院是奴婢当值,本来是轮不上奴婢的,可是听荷姐姐跟着小姐去了公主府,宋妈妈又被前厅叫去帮忙了,而元欢姐姐又寻不着人,就只剩奴婢了......奴婢在旁晚时分经过偏房的时候看见一个人影闪了进去,奴婢以为是雨尘姐姐回来了,便唤了一声,但是没有得到回应,奴婢疑惑就上前看,却没看见人,只见地上有一串手钏,像是被人慌忙落下,奴婢觉得熟悉就拾了起来,才发觉这像是元欢姐姐的心爱之物...”说着将手中的银珠手钏递了上去。 元欢下意识看了看手腕,没想这个举动更是引人怀疑。 “奴婢前些日子与雨尘姐姐去厨房取饭的时候,还看见元欢姐姐正在和方婆子说着什么疗效的东西,后来我问元欢姐姐,元欢姐姐说是为了小姐,想给小姐补一补...” “方婆子...” 方婆子眼球左右滚转,仔细思索一番“回老夫人,是有这么一回事。” 颜老夫人眼睛一眯,将手钏扔在了地上,银珠顿时滚得满地都是“大胆奴婢!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元欢瞪大了眼,有些惊慌失措的看向人群“不是奴婢,不是奴婢,奴婢是...” “老夫人,方才奴婢去幽兰院时听说前些日子元欢因为记恨雨尘,设计雨尘偷盗,没想到被识破了,还被宋妈妈打了十棍,奴婢想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张妈妈适时的出了言。 “孟姐儿,可有此事?”颜老夫人朝颜孟询问。 “回祖母,有的。” 颜老夫人铁青着脸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好啊,来人这个丫鬟真是无法无天了,为一己私欲毒害主人,颜府可容不得这样蛇蝎心肠的丫头,李主管,赏她五十大棍,发卖了吧!”。 “老夫人,奴婢冤枉啊,奴婢冤枉!”余光中仿佛看到一记曙光,正欲说些什么却没想到被人堵了嘴,发出“呜——呜——”的声音。 “老夫人!”马婆子见自己的女儿被拉走,上前去拉拉扯却不敌男丁的气力,被推倒在一旁,一声凄厉的哭喊,快速爬至脚边“老夫人——欢儿...” “再说连你也难逃罪责!”颜老夫人面色僵硬的看着哭喊的马婆子,不带一丝感情。 “以后,若是再让我发觉这府内有这些龃龉之事,看我会不会给你们留情面!”颜老夫人将手杖重重的捶在地上,已经很晚了,她的体力有些支撑不上了,这件事闹得如此声势浩大,本是个很轻易解决的事情,一直拖到现在,不免略带深意的看了赵氏一眼。 颜初南将颜孟一行人送到幽兰院,宋妈妈正心怀忐忑立在院门口等着,看见颜孟回来了,赶紧笑着迎了上去: “洗漱的已经给姑娘备下了,净等着姑娘回呢。”视而不见一行人的姿态,像往常一样对颜孟说道。 颜孟盯着宋妈妈看了一会儿,刚刚出事时宋妈妈并不在,想必也是元欢出了事,赶忙去找机会将他们的关系摘个干净吧。 颜孟没由来的粲然一笑,让宋妈妈的心思更没底了。 “妈妈劳累,这么晚了,还在收拾。”也是,本来就不是自己人,就不必计较那么多了。 “都是奴婢分内的事,天色已晚,小姐还是去梳洗吧。”宋妈妈嘴角的笑快挂不住了,不过内心还是松了一口气。 “劳妈妈惦念了。”颜孟转身离去,轻声对听荷说“去库房将伤药拿来,今晚给雨尘涂上。”说着摸了一把雨尘的手,发觉双手冰凉,手心热的紧,刚刚回来的路上雨尘已经昏了过去,碰了碰她的额头,继续说道“晚些时候估计会发热,熬些汤药给她备着吧,今晚就辛苦你了,听荷。” “姑娘哪里的话。”听荷看着已经不省人事的趴在六喜背上的雨尘,眼里满是心疼,若是今天她在,一定不会让雨尘出这种事的。 颜孟看出听荷眼中的自责,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不怪你。”怪她没有保护好你们。 颜初南将他们安顿好,便回去了,临行前对颜孟说:“那件事,再等我安排。” 颜孟知道他说的是将阿元送到她这里的事情,可是她不知怎么总觉得那阿元有些不对劲,但是不好直接对颜初南说,只好先应下,想着以颜初南的性子,怕是即便那个阿元有问题也不好察觉,还是等过些日子将阿元放到自己身边,自己好好看看吧。 夜已深了,幽兰院重新陷入寂静,而那热闹后本该宁静的的青云院却是难以平静。 “夫人,奴婢觉得那丫头果真有些不对劲了,您没瞧见刚刚她的眼神....”李妈妈站在赵氏身旁轻声的说着。 今日之事实为赵氏与李妈妈共同设计的,为的就是那天量尺寸时,李妈妈看到的那一幕,李妈妈回来后总觉得颜孟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又想到前些啥时候听闻的岑家丫头,李妈妈不知道哪里就生出一阵心慌。恰巧那日她碰见元欢被宋妈妈责罚后,正与马婆子倒苦水,便心生了此计策,就是想看一看那颜孟是不是有了变化。 “先不管那丫头如何,我现在只是觉得老夫人应该是察觉了什么,凭她刚刚看我的眼神那露出的深意,我总觉得她应该是看出什么了......”刚刚老夫认得眼神没由来的让她心慌得很。 赵氏打断了李妈妈的话,前些日子康家的事情,若不是哥哥提前安排好了,险些又要被那老婆子发现了“妈妈,刚刚老夫人看我的眼神就不对...你说她是不是有意不继续查探的,其实她发现了这...” 李妈妈叹了口气“夫人,您不要担心老夫人知道与不知道,您是一家主母,不管您用的什么手段,只要这颜家不出岔子,老夫人是不会说什么的。” “可我总觉得心里慌慌的,说不出什么滋味...”赵氏揉了揉胸口,想让气顺一些。 “怎么了?”突如其来的男声,叫赵氏惊了一下,待看清来人,鼻子有些酸涩,未察觉间眼眶就包了一筐泪。 “您还知道来啊。”这些日子无论她如何服软,哪怕日日给他煲了汤送过去,他还是那副铁石心肠的模样,好似那日做错的是她一般,即便今日这中秋盛宴,他也是与那江氏亲亲热热满是爱意的模样,一个热脸都不愿给她,倒显得江氏才是与他天造地设的一对一般。她无时无刻的不记得自己是主母,她做不来再低的姿态去讨他欢心,可他仿若不察一般,自己去了庄子半年回来也没见他的嘘寒问暖,便又受了这么多天的冷待,心底升起一阵委屈,感受到自己眼眶发热,强忍着不让泪落下来。 看着眼前妻子倔强不服输的模样,颜伯成仿佛回到当年,正是她这副模样才让他下定了决心娶她为妻,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激情与爱恋都已涅灭在这漫漫岁月之中,时间久了,这情谊也不察觉地生了嫌隙...若不是今日看见她在女儿面前脆弱的模样,他已经被全然忘记了她的脆弱了... 颜伯成有些不自然的清了清喉咙,走上前去将赵氏抱在怀里“我刚刚去看媛儿了,她睡得很好...” 李妈妈不知何时退了出去,房间里独留夫妻二人,赵氏终是绷不住自己,眼泪顺着眼角落了下来,双手环着颜伯成结实的腰身,泪水肆意的从眼眶中滚落出来。 听着耳边妻子的小声啜泣,颜伯成的心化作一滩水一般,只觉得无限柔情自内心深处喷薄而出... 春生院 “姨娘,你刚刚为何要将爹爹劝去夫人哪里?”颜静姝私下当着江姨娘的面从来不称赵氏为母亲,但也不敢贸然的称呼江姨娘“娘亲”。 江姨娘有些怅然的说:“你爹爹他...今日四小姐出了那么大的事,老爷不应该在来我这里的。” 颜静姝有些心疼的看着江姨娘,她知道自己的地位尴尬,也懂得姨娘心中的酸楚,装作不在乎的笑着“姨娘有我呢!” ------------ 第三十三章 寻医 京城 某处一宅院内 天还没有全亮,远处的天际雾蒙蒙的带着特有的鸦青色,一颗头鬼鬼祟祟的从窗户口探出,左顾右盼了一会而,见四周无人看管便舒了口气,从房间里跳了出来,走之前还不忘将窗户带上。不一会儿人就消失在宅院中,院子内安静的仿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 隔得不远的一阁楼内 一男子斜侧着身坐在窗边的罗汉床上,一页一页翻着手中的书卷,案上一缕青烟从白釉瓷茶壶嘴中冉冉飘出,染得整个屋内满是清茶的香气,男子的容貌隔着茶烟看得甚不真切,宛若茶壶的背景,与这一室的静谧融为一体。 “殿下,小王爷又出去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自他耳边响起,打破了这一室沉静。 “谁跟着?”纯净的声色如潺潺清泉,即便是这室内被打破了平静,而他周身的清静之气已自成一体,旁人难以破入其中。 “是十七。” 男子骨节分明的手捻起一页书,目光不移的回了句:“叫十三也去吧。”说罢,便不再说话,独留老伯还在原地踌躇。 “有疑问?”男子微合手中的书,略带疑惑的看向老伯。 撤了书页的遮挡,才看出这男子肌肤如玉,高高的眉骨上一对英眉规矩的落着,长而卷翘的睫毛下隐着一双清澈如溪桃花眼,硬挺的鼻梁自眼中缓缓立其,又利落的坠入人中之上,饱满的唇微抿,内颌自然收窄,漏出一节白皙的脖颈,半隐在领口内。 老伯对上男子的视线有些汗颜,斟酌着说:“十三下手不知轻重,上次十三跟着去了,小王爷便受了一身的伤回来,小王爷毕竟千金之躯......若是......” “不躺十天半月,他不长记性。”语气不容置疑。说罢,男子视线又回归书上,不再分神。 “是。”老伯犹豫了一下,不再有异,临出房前将男子面前的茶盏斟满,重还了这一室的茶香与清静。 老伯灰色的身影走出阁楼,拍了拍手,朝着空中喊了声“十三!” 不一会儿,一个黑影从天而落,快的让人看不清他从哪里出现的。黑影在老伯面前站定,躬身听候吩咐。 “殿下让你跟上十七,将小王爷带回来......你...” “是!”十三作了个揖,转身就消失了。 “哎...你...注意轻重啊!怎么不听人说完!”老伯气急败坏的朝着天空喊去,惊醒一树飞鸟。 幽兰院颜孟一早被屋顶青瓦碎片声音吵醒,刚欲起身,眼前便俯上一张遮了一半的,还没反应过来就感知到嘴巴被人蒙住了。待她对上那双熟悉的凤眸,只听得那人,狠戾的说:“出声杀了你。” 不止是熟悉的眼,还有熟悉的语气,一袭熟悉的墨衣,颜孟只觉得内心无奈极了,这次倒是面上记得蒙了黑布,不过现在还是白天啊!他是真的蠢吗?感叹的同时又不禁猜想时隔半月这魏怀安再临颜府是为了什么。 颜孟的身子半悬躺在榻上,双臂支着身子,而魏怀安则俯身向前,用手捂住面前女子的嘴巴,不让她出声,二人以奇异的姿势对视着,过了许久,魏怀安只觉得这女子出奇的安静,仿若对屋内出现的陌生男子置若无物,他忍不住打量起这个女子,除却那双平静的眼,只觉得她平平无奇,但又不知哪里觉得她透露出一丝熟悉的感觉。 又是一阵风闪过,一把冰凉的刀刃落在魏怀安的脖颈处“请跟属下回府。” “十三!” 即便是用黑布遮上了半边脸,颜孟也能感受到面前的男子被黑布掩盖住的咬牙切齿的模样,十三?能让魏怀安表现的如临大敌,颜孟不由对那男子有些好奇,不过她当然不会因为一时好奇去抬眼打量那男子,若是与他对上现,定然没有她好果子吃,与魏怀安的言语恐吓不同,他身后的男子才是真正让她真切的感到了杀意的。即使中间隔着魏怀安,她也能感受到男子身上的杀戮之气,这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可是万分珍惜,可不容她一点点的差池! “请跟属下回府。”仿若不察魏怀安咬牙切齿的恨意,没有得到魏怀安的“正确”回复,十三又将匕首朝他脖颈处贴了帖,又说了一遍。 “姑娘~”此时门外传来听荷的声音伴随着阵阵敲门声,可以听出来屋外的人焦急的心态,难道雨尘出了什么事?颜孟此时已顾不得眼前的二人,压着声音快速的说“今日我未见过你二人,还请二位行个方便。” 魏怀安听着声音总算是想起来了,想到面前的女子应该是那日见过的小丫头,怪不得他想不出来,与那日的惊慌失措不同这女子今日出奇的平静。还不容他细想,只听屋外的女子继续呼喊着敲门,感受到身后十三的寒意,与脖颈上传来的凉意,身上的伤还隐隐作痛,他能确信若是不跟他走,他俩一旦被门外的女子发现,定然又是一阵风波。只好软下身来,朝背后说道:“走。”语气却依然生硬得很。 “得罪了。”十三说完,便带着魏怀安消失在颜孟的视线里。 颜孟轻舒了一口气,披上衣裳,趿上鞋,连忙跑到外间给听荷开门。 “出什么事了?” 听荷瞧见颜孟,连忙说“还请姑娘请个大夫给雨尘瞧瞧,雨尘发了热,躺在榻上都开始说胡话了!” 颜孟看听荷衣服都没穿利索的样子,连忙朝偏房走过去,边走边问“昨夜没喂她喝药吗?” “奴婢听姑娘吩咐昨夜给雨尘喂药,为了药奴婢一直守着雨尘,只是刚刚奴婢没抗住,眯了一会儿,没想到醒来雨尘就已经烧得不像样了,奴婢赶紧过来寻姑娘。”听荷面色焦急的说着,刚刚她看雨尘没事了,想着今日当值不能怠慢了姑娘,才眯一会儿的,不过几刻的功夫,怎么就烧起来了呢! 颜孟走到偏房,见她双颊已经红的不像样子,手隔着雨尘额上的冷毛巾都能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热意。嘴巴还不停的在嘟囔着什么... 颜孟低下头,待听清雨尘嘴里的话,只觉得心痛到无以复加,转身对听荷说:“你看着她,我去请侯大夫!” “是!” 颜孟快步走到门口,按规矩她去请大夫理应与颜老夫人先说,得了信在差人去寻,可她等不及了,她记得前世雨尘就是在这个时候出了事,她不能再让这件事在发生了,她已经失去过一次雨尘了,这一世她没有被关进佛堂,她还去了公主府,雨尘不会出事的!不会的! 刚巧出门碰见一辆马车停在颜府正门口,是颜初时去学堂的马车,今日不知为何,颜初时一人提前去了学堂,与颜初时打了个照面,颜初时见颜孟焦急的模样心生诧异,不由出口询问:“五妹为何如此焦急,可是出了什么事?” 颜孟朝颜初时行了一礼,快速回道:“大哥,我院子里的丫鬟生病了,我要去医馆请侯大夫,大哥可愿意将马车先让给我,稍后让下人再备一辆可好?”她差人再牵一辆马车过来还要等许久,她能等可雨尘不能! 颜初时见颜孟亲自去医馆为丫鬟寻大夫,诧异极了,难免的面上就流露了出来,只是看颜孟焦急,也就没出言询问,略微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同行即可。”,医馆与学堂同路,如此他也不耽搁。 也不怪颜初时诧异,颜府的规矩便是主子生病让下人去医馆将大夫寻回府探看的,而一般下人生病只能向主子告假才能去医馆看病,像颜孟这般亲自去医馆为自己丫鬟寻大夫回府的不只是说少有,可以算的上闻所未闻了。 颜孟微愣,想到刚刚是她考虑不周了,颜初时定是有事才出门这么早,而她直言让他将车让给自己着实有些莽撞了,不过并未迟疑,连忙向颜初时表示感谢“谢谢大哥!”她感激的朝颜初时行礼。 看着颜孟眼中激动之情仿若星光烨烨于夜空之中,颜初时不由觉得震撼,他之前一直觉得这个小妹,唯唯诺诺的,稍有惊扰便如惊弓之鸟一般惊慌失措,少有见她如此有神采的样子。 “举手之劳,五妹客气了。”扶着颜孟上了马车,临行前又转身交代了门房出一辆,稍后出一辆马车去侯大夫的医馆门口等候,便上车指使小厮向前走了。 车上颜初时见颜孟的神色还是有些焦急,不免出言安慰道:“五妹可稍稍宽心,这匹马脚程快,且医馆距府内不远,一会儿就到了。” 颜孟微愣,知道是自己的太过急切,便暗自舒了口气,将情绪舒缓下来朝颜初时说道:“谢大哥宽慰!” “嗯。”颜初时见颜孟逐渐平和,便不再多言,拿起一早备好的书籍,仔细看了起来。 颜孟见颜初时旁若无人的将全部心思贯注在手中的书上,不由有些好奇的朝他看去。看清他手中的书时有些诧异,是《三陵水经通议》,颜初时还未入仕,便已经开始看这种关于实例著作了吗?颜伯成乃当朝太尉,主管军事,连二房颜仲修也是在漠北边防接管程家的虎威军,颜初时的志向倒不在军事之上,想来也是,颜初时自幼不痴缠与武功术义,上一世的颜初时也是不入行伍做了个文官。 今日颜初时这么早的去学堂是什么事情?前世自她从佛堂出来后,颜初时已经入了仕了,上次季云生进学堂前听说颜初时已经从学堂毕业了,难道是为了入仕的事情? ------------ 第三十四章 逃跑 话说魏怀安被十三拎回了王府,就又被关进了“小黑屋”。而原先的守卫又增加了一倍。 魏怀安躺在榻上,百无聊赖的看着房顶,琢磨着哪块屋瓦更薄,这次若是能趁着夜色逃出去是最好,只是李舒他太鸡贼!夜晚守卫加倍,到真让他插翅难逃了! 越想越气,要不是李舒那小子让他回来同他一起查那件事,谁会从苍云峰回来啊,苍云峰的快活日子还没过几天,就被坑了回来,虽说是他心甘情愿回来做苦力吧,可又见谁家调查真相是被关在屋子里的?! 翻过身,不经意间透过窗户看见外面侍卫人影绰绰,只觉得异常胸闷,他已经被关了一个多月了,刚开始李舒那厮还哄哄他,谁知这几次竟直接对他大打出手!仗着他脾气好便踩到他头上来了吗?想至气急,他真以为自己奈何不了他吗! “噌——”的一下魏怀安从榻上跳了下来,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将房门锁上,反身抬腿足尖挑过一盏素白绕金珐琅杯踢到门上,“啪——”的发出一声脆响。 大声朝外面吼道:“来人,我要上吊了!叫李舒给老子滚过来!” 谁知外面的侍卫仿佛人桩一般,连动都没动,茶杯脆响之后,便没了动静,魏怀安到也不在意,只侧耳听得房顶上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嘴角微微勾起,门外的侍卫再多又如何,他等的是房顶上蹲的的那个! 片刻房梁上没了声息,魏怀安足尖点地,不过霎时便蹲在屋脚的房梁上,轻手轻脚的走到那前些日子被他偷偷磨薄的那处,用匕首顶开瓦片,留出够一人通过的小口,足尖一个用力,便飞身而出。将将在房顶上站稳,便爬了下来,向下探头看向屋外,谁知这一看又被气着了,那屋外哪里是侍卫啊,分明就是一个个木偶人!怪不得无论他在屋里发出什么声响屋外都没有反应,谁能想到这屋外站了一排木偶人! 魏怀安握紧双拳,好啊,你个李舒,又搞我!亏他刚刚骂了那么久的娘,闹了半天,一个听到的人都没有! 魏怀安放下心,起了身,正准备一个发力飞到另一处房檐,感受到侧后方一个力冲了过来,他连忙往后撤了一步,谁知刚撤了回去,那人便贴身而上,一阵掌风带过,打得他措手不及,只能连连向后躲,待看清那个黑影,魏怀安只觉目眦欲裂“十三!” 不再躲让,一记勾拳便冲了上去 “请殿下不要再生事,安心在屋内等待。” “废话少说,看招!”魏怀安正愁一肚子气没处撒,这人便不知死活的撞到他的枪口上,前几次是他有意躲让,看着李舒的颜面想着不要太难看,倒是这个死木头,处处对他下狠手,还害他在榻上躺了半月,如今他可不在忍让了!又是一记拳打了出去,这拳他用了七分力,若是换了旁人不死也得落身残。 十三感受到拳风来袭,感受到面前人的狠戾,便迎拳而上,提掌冲了过去。 “十三。”一个清冽的男声自身后响起,十三生生止住了步,见魏怀安冲了过来便下意识侧身而立,只见魏怀安一个没收住便冲下房檐,怕突然飞下去的魏怀安冲撞了殿下,连忙飞身过去,一把抓住了魏怀安的衣领,将魏怀安提了起来,轻然落在地面上。 “殿下!”十三站定,拱手单膝跪在地上,被提着的魏怀安就这么一把被撒到了以上,直接面朝着地,与大地来了个亲密无间的接触。 “起来吧。”李舒走到趴着的魏怀安面前蹲了下来,看着正一脸苦痛的蜷缩在地上的魏怀安出口道:“绳子断了?” 魏怀安侧过脸,终于看到了那张让他这两天快被他骂烂了的脸,又听到被他这么出言讽刺,不知道是摔得还是气的,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错了位,哪儿哪儿都疼!索性不再挣扎,直接趴在了地上,别过头,不再看那张让他浑身疼的脸。 李舒叹了口气,朝身后挥了挥手,只见两个身影落了下来,一左一右的将魏怀安架了起来。 魏怀安感觉自己上半身腾空,睁开眼对上一张饶有兴致的面孔,一时气急“李舒你多大了,还玩这样的把戏?很好玩吗?” 李舒故作回忆了片刻,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认真地说“的确不那么好玩。” 魏怀安被噎的胸闷,只觉得若是自己会喷火,一定将眼前这个人模狗样的东西烧死千回百回了。 “可明明是你先跟我玩的。”李舒扭过头,目光清澈的看着魏怀安,那一双眼仿佛就再说:我就是在陪你玩,你既觉得不好玩,为什么还找我玩? 魏怀安有些无语,猛然想到了什么,试探的问:“你在这站了多长时间了?” 李舒听闻点点头,英眉微挑“从你在屋里砸杯子开始,我就在这了。” 怪不得,怪不得十三会在这,十三明明已经回去复命了,除了将他捉回来,就基本上都待李舒身边,刚刚他还隐约听到十三说什么“让他静心等待”...... 魏怀安只觉得尴尬的不行,那他一定听到他说什么劳什子上吊的屁话了,魏怀安欲哭无泪,想着怎么解决当下这尴尬的情景,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诶呦...诶呦呦...我好疼啊...” “哪里疼?” “哪儿哪儿都疼!浑身疼!”魏怀安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一眼李舒,只见那厮正满眼含笑的看着他,只是嘴上还是一副担忧的语气“浑身疼啊,那怎么办?” 魏怀安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就听得李舒朝后身后说了一声:“十六,去将南伯找来为小王爷看看,别伤到哪儿了。” 南伯,南伯还好,左不过当机会他新药的试验品,有时候还有助功力大增,即便过程痛苦点算不得什么,他还能忍,想及此魏怀安舒了口气,忽视了李舒眼角的笑。 “顺便去苍云峰将上次的医药费结了,就说小王爷大发慈悲,欲为本殿下修葺屋顶。一片善心,本殿不得不从啊。” “李!舒!”魏怀安只觉得呼吸一下都是疼的,若是李舒黑白颠倒的上他师傅那儿告上一状,他以后怕是有命回,却无命再下山了。 李舒眼角笑意更浓了“对了,小王爷不小心打碎的那盏珐琅杯,可是前朝大家方士修的一套遗作,世间已无第二套了,让红袖盘点一下价值多少吧。”说完就起了身,举止优雅的拍了拍衣袖上看不见的尘土,转身而去。 魏怀安听此瞠目结舌,想也没想就朝着那个令他恨得牙痒痒的背影开口骂道:“你有病啊,大家遗作你用来喝茶?!”魏怀安不是没听过方士修的名气,可他平日里从不对这些金玉之物上心,当初是觉得那套茶具看起来金贵,想让气一气李舒,让他出出血,完全没想到,倒是给他递了把刀。 李舒身影已走了很远了,趁着风意,悠悠传来三个字,气的魏怀安快要吐出血了。 那三字是“爷愿意”。 魏怀安就这么被十四十五一左一右的架到了南伯的小草庐,他觉得不用南伯为他看,他都知道自己这是毒火攻心!不用治,离李舒远一点就好了!不过还是在看见南伯一双发现猎物的眼神后,控制不住的抖了抖。 “小王爷安心在老夫这里养病吧,老夫一定会全心医治好小王爷的。”若不是见过李舒的爹,魏怀安都要怀疑这李舒和南伯是一家人了,都是属狐狸的! 阁楼上,李舒站在窗前,已经重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十三立在身边不言语,唇瓣有些发紫。 “给。” 十三低下头,看见那如玉一般的手心里裹着一个素白的瓶子,微愣。 李舒见他不动静,回过头,打开瓶子倒出一粒红褐色药丸递给他,说道:“吃下去。”十三的功夫不错,就是这心眼也忒实了。 “是。”十三吃下去只觉得神清气爽,刚刚因为紧急受力而淤塞的脉络也仿佛被疏通了一般,丹田处更是有着源源不断的冷气朝外扩散,包裹着肿胀的筋络,让他舒服的不由的呼出一口气。 李舒透过窗子,看见魏怀安已经被送到了南伯的草庐内,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南伯欢快的心思,不由勾起了嘴角。复又想起什么转身朝十三问道:“你方才说这几次将他抓回来都是在颜府?” “是。” “颜府......”李舒目光放长,拇指与食指揉搓着衣袖,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颜初时的这辆马车脚程的确快,不多时就到了医馆门口,颜孟道了谢便下了车,临行前还安排了一个小厮跟着颜孟,颜孟出来的急身边没有跟丫鬟,也就不做推脱,承了颜初时的情。如今是清晨,路边并没有多少的人迹,几个卖早茶的零零散散的摆着摊位,时不时疲懒的朝过路的招呼两句,现在还没到生意热火的时候。 颜孟下了车刚巧看见小学徒打着哈欠支开了医馆的门,颜孟连忙走了上去,挂了侯大夫外诊的号。 因为她是第一个挂号的,现下医馆也没有多少病人上门,侯大夫就带着学徒,拎着药箱跟着颜孟坐上了回颜府的马车。 ------------ 第三十五章 离去 马车里侯大夫身边的小学徒时不时的朝颜孟投来好奇的目光,刚开始颜孟故作不在意,后来是在被看得有些不知所谓便对上了那小学徒的眼神,正欲开口询问,那学徒便开了口: “坐马车来寻师傅,你是颜家四小姐身边的丫鬟吗?” 颜孟微愣,摇了摇头说“不是。” “竖子无礼!”侯大夫敲了一下小学徒的头,略带歉意的朝颜孟说:“小子无礼,是在下教导不严,还请五小姐不要怪罪。”侯大夫多次出入颜府,对这个五小姐还是有些印象的。 颜孟笑了笑“侯大夫多虑了,无妨。” 小学徒似是没有听过五小姐的名声一般,嘴巴还嘟囔着“也不怪我啊,那有小姐自己出府寻大夫的...”说完又悄摸摸的看了一眼颜孟,见她气度确实不同于一般的小丫鬟,便不再多言,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地坐在原位。 因着颜孟欲早点到家,就吩咐马夫将车驶的快些,还未行走多久,不料一阵颠簸差点将颜孟甩飞了出去。 “五小姐,前面有个小乞丐拦住了路。”外面传来青元的声音,青元就是刚刚颜初时吩咐跟着她的小厮。 小乞丐?颜孟将车帘微微掀起朝外面看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仰坐前面的官道上,做出一副被马车撞到的样子。 颜孟正欲吩咐青元给他些银子打发了的时候,只听到一清脆的童音扬声嚷嚷:“撞人了,官家老爷撞人了!”说着大声哭嚷起来,欲将周围的人都吸引过来。 青元惊愕于那小童恶人先告状的姿态,瞬间脸色变变得不耐烦起来“哪里有人撞你,分明是你找茬!” “不是你撞的,我怎会躺倒地上?我身上的血又是哪里来的?”那小孩毫不示弱的回怼了回来。 此时街上已经有了不少的往来行人,看见如此便三五成堆的聚集到马车周围,对着马车指指点点,悄声说着什么。 “你可知这是哪家的马车,便上来碰瓷?”饶是青元这种平日跟着颜初时养出的好-性子被这么缠上也不由的有些气急败坏。 “青元,给他些银两,让他去看大夫吧。”颜孟出来的急,也没有带银两,摸了摸头上的发簪,轻声向青元说:“你先帮我垫付,这个簪子你拿着,回府我让听荷给你送去。” 青元到底没接那发簪:“五小姐哪里的话,不过是奴才气不过吃这个亏,既然如此奴才去将他打发了便是。”说完一脸不情愿地下了车。 谁知青元刚走到那小童的身边,掏着钱袋的功夫那小童便朝着颜孟跑了过来,青元一时不察,一溜烟的功夫小童就到了颜孟面前:“你带我去看大夫好不好!”眼神中带着渴求。 颜孟看着跑到面前的小童,竟是个女孩儿?虽然满身脏污,可单看五官的模样,足以想到是个美人坯子。察觉到她眼睛里焦急又带着些哀求,颜孟抬眼看向人群,有几个不善的目光向她投来,顿时了然了,看来是被人追赶,才如此作为,只是她又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若是这女童有什么仇家,救了她反而给自己惹了一身腥可就得不偿失了。朱唇轻启“为何?” “我...我能报答你,给你做丫鬟,给你洗衣做饭!”那女童看着那边青元要走至身前,快速的说道。 “哪有你这样的小泼皮,你可别得寸进尺啊!”青元挽起袖子骂骂咧咧的走了过来,青元到底是个青壮男子,轻轻松松的擒住那女童的两条胳膊,转身便要将那女童扔到一边。 “慢着。”颜孟止住青元的动作。“将她带上来吧。” “五小姐,她...”青元还是有些不甘心,显然这小童已经被他看做市井泼皮了,就不理解颜孟让他上车干什么。 “侯大夫在车上,让侯大夫为她看看就是了。”颜孟轻声说着。 青元正想说这小童刚刚挣扎的力气那么大,压根就没事,但是看到颜孟这么坚持便不好说了,毕竟颜孟不是他的主子,随她去吧,不情愿的说了声“是。”便转身坐到马车上了。 那女童个子不高,马车的踏板又高出她许多,要想爬上去便有些吃力。她正苦恼如何上去,一抬头便看到一双素白的手伸了出来,女童刚伸出手,看到自己脏兮兮的手,又缩了回去,她第一次有种无所遁形的羞愧,唯恐自己脏兮兮的手玷污了那抹素白。 颜孟见她迟迟不上来,有些疑惑,见她还在原地踌躇,又将手往前伸了伸,轻声说道:“来。” 那女童也不知怎么了,听到如此的声音竟鬼使神差的将手递了过去,在触碰到那双柔胰的瞬间,似是被火烫到了一般缩回了手,又使出吃奶的力气先将腿板着跨到马车上,以一种及其不雅观的姿势爬了上去。 颜孟见她并不理会自己,也不在意,将手收了回去,坐在车厢内,不再言语。 见她进了车厢,颜孟朝着外面说“启程吧。”马车便辘辘的形式了起来。 “侯大夫先为她看看吧,稍后的诊费我到府中一起支给您。” “五小姐哪里的话,行医救人本就是在下之责。”侯大夫抬手吩咐小学徒将药箱打开。 那女童见车上还真有个大夫,瞬间有些无措“我...我伤的不重...不...不用看了....”说着抬眼偷偷地看向颜孟,正巧对上颜孟满是玩味的眼神。赶紧低下头,不敢再抬起来。 侯大夫询问的看向颜孟,他行医多年,从刚刚这小童与他们交谈的声音边听出来,这女童中气十足,并不像受伤的样子,现下又看这模样除了有些瘦弱之外,应该并无大碍。 颜孟看向那女童:“确定不看吗?” 女童连连摆手,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不看了,不看了,我皮糙肉厚,这些伤算不了什么的。” “那好。”颜孟也不痴缠,她其实也看出来这女童刚刚是装出来的,她现在的精力都在雨尘身上,只盼这马车能再快些,她怕雨尘出事。 之后的路便没那么多事,很顺遂的就到了颜府。 颜孟带着侯大夫快步到了幽兰院,听荷还在雨尘面前侍候着,见颜孟回来一颗提着的心就放下了。 颜孟端坐在雨尘床边静静地看着侯大夫为雨尘诊治,脑子里如走马观花般闪过前世的种种,是不是雨尘无事就证明她不会再重蹈前世的覆辙,是不是她就有机会真正的重来一遍,之前失去的不再失去,之前错过的不在错过,哥哥还有听荷... 颜孟的手缩在袖口中紧紧地握着,脊背崩的直直的,看着侯大夫轻捋了花白的胡须,向她走过来,每一步都踏在她的心上。 “如何?可有性命危险?”颜孟克制着自己,努力不让自己的紧张透露出来。是以在他人看来颜孟还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 “五小姐不必忧心,您的丫鬟应是昨日受了凉,加之受了如此重的伤,体内便聚了些热气,等在下开两贴药服下将热气退了,稍后再请小姐派人去医馆拿在下调配的伤药,每日涂抹即可。” 颜孟舒了口气“多谢侯大夫。” “五小姐客气了。” “听荷,你去送一送侯大夫吧,我在这儿看一会儿。” “是。”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颜孟回过头,此时屋内只剩她和雨尘二人,谢天谢地,雨尘没事,她这重来一世,不是徒劳,可以改变的,是不是? 哥哥,耀儿,你们放心,我会给你们报仇的! 颜孟将雨尘安顿好,等听荷回来,便回了屋子,此时宋妈妈正在正厅背着包袱等着。 “五小姐,老奴近些年身子不如从前了,前些日子也向老夫人请辞过了,与五小姐有一场主仆情谊,是老奴的福气,语气留在这里一直拖累五小姐,不如老奴还五小姐一个清净,五小姐也同老夫人说过杜妈妈的事情了,相信不久就会有新的管事婆子来侍候五小姐,若是之后有用得着奴婢的地方,还请五小姐尽管嘱咐,老奴能帮的一定竭尽全力!” 颜孟静静地看着宋妈妈,看得宋妈妈心里直发毛。 “妈妈,昨日的事我没怪你。” 宋妈妈愣在原地,讪讪的笑了笑“小姐说的哪里的话。” “你既去意已决,那祝妈妈往后顺遂平安。”颜孟提起桌上的茶碗,轻轻地抿了几口水。 “老奴请五小姐安。”说着跪倒地上,行了个大礼。“老奴还要去荣康堂拜别老夫人...老奴就...” “去吧。”颜孟轻声说道。 “五小姐安康。”宋妈妈站了起来,最后朝颜孟说了句吉祥话,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而去,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好好侍候五小姐,只是有时候她管不得那么多事,有些事情还要看缘分... 颜孟看着宋妈妈的背影逐渐化成一个小点,消失在院门口,宋妈妈来幽兰院不足一月便走了,想必是早由此安排,怪不得昨晚的事情不作参与,原是想给自己留个善缘。颜孟对此不置可否,少了元欢与宋妈妈,这院子里,能落不少清净。 颜孟目光看向远处,正思绪纷飞的时候被一颗小脑袋打乱了思绪。是刚刚的女童“怎么了?” 女童缓缓走了进来,朝着颜孟说:“你别难过。” ------------ 第三十六章 阿兰 “师傅,您多次出入颜府,在您看来五小姐是个怎样的人?”走出颜府,常山耐不住好奇的问侯大夫。 “常山觉得呢?” “徒儿从前只听得颜四小姐的盛名,听闻四小姐娇生惯养,且气度非凡。今日还是第一回见到颜五小姐,徒儿觉得五小姐温良和善,亲自给婢女寻大夫没有一点的架子,还收留街边碰瓷的乞儿,这般随和毫无大家千金身上的骄矜之气,通身的气度虽不似大家小姐,却又十分的...不同...”常山想找一个形容词来形容颜孟的气度,可是想破头也想不出来,只好用了个“不同”。 “嗯,以后呢不要再像今日这般莽撞,不是所有人都想五小姐这样不计较的。知人不评人,以后你会遇到很多患者,行医救人在‘医’,平头百姓也好,达官显贵也罢,医者面前不分贵贱,明白吗?” 常山用力的点了点头,嬉笑道:“知道了师傅!” 幽兰院 颜孟有些诧异的看着面前目光清澈的孩子,心里一颤,耀儿...从前魏琅他不去自己殿内,耀儿也是这么劝她的... “我并不难过。”颜孟朝着女童笑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兰。”阿兰看着眼前的女子骤然乍现的一笑,仿佛看见冰川间淙淙的小泉,又仿佛雪峰上绽放的雪莲,清靓的让她移不开眼。 “阿兰...”颜孟朱唇轻启,上下打量了这女童,视线凝在女童右腕之上.,一枚绿松石手钏松松垮垮的带在上面,方才正是这枚手钏让她改变了看法... “他们方才为何要追赶你?” “啊?我...”阿兰有些慌乱,她只当面前的女子是发了善心,没想到竟被她看出来了吗?正犹豫要不要说,偷偷撇见女子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有些迟疑,想到这眼前的女子刚刚亲自出府为身边的丫鬟寻医,应该是个好说话的... “我们家可不收留来历不明的女子。” 阿兰眼珠在眼中翻转了一会儿“我随家人从乡下来中京...来...做生意!后来前些日子还未到京中便走散了...身上也没有带银两,只能沦落街头...”说着又不动声色的偷瞄了一眼颜孟,见她在仔细的听便放下心,继续说:“我与父母走散后,那些人欺我人小,又无依靠,想着将我抓去发卖了,给他们 换银子花,我使了好大的力气才躲开他们,然后就想跑到闹市,吸引路人的视线说不定能摆脱他们,就遇上了你的马车,之后的事情你就知道了。”阿兰说完凄凄惨惨的看向颜孟“我寻不到我的家人了,我若被他们捉回去,指不定被发卖到哪里去,你可愿意收留我?” 颜孟看着阿兰脸不红心不跳的编完一溜凄楚的身世,只觉得前世这女童有那样的“荣光”也是她应得的。自她刚刚看清她的长相,又见她漏出了那枚镯子她便认出面前这位楚楚可怜的女童,便是五六年后凭借一舞响誉京城,有着“霞光仙子”之称的恬愉阁的第一花魁——云漫儿。 她身上所穿的衣衫虽说已经破烂,可这用料也是好的,并不是寻常人家的粗麻布衫,倒也佐证了她口中说的“商贾之家”,只是她刚刚漏掉一点,那些追赶她的人并不是寻常市井泼皮,体格强壮,样貌凶煞,见历过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市井勾栏中专门养的打手。 不过现在的云漫儿只是一叫做阿兰的小女童,不对,说不定这阿兰也是她编的名字。而当年颜孟之所以对云漫儿有如此印象除却她“霞光仙子”的名声,还有她另一层身份——杜翰失散多年的亲妹妹,杜翰则是魏琅最得力的幕僚先生。 当年自云漫儿火遍京城后不出一月便被一神秘人重金买下,之后云漫儿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有人说是云漫儿被天家看中,被人进献给了天家,还有人说云漫儿真实身份是大官失散多年的女儿,又或说云漫儿乃天界仙子,不过凡间走了这一遭... 众说纷纭都源自这云漫儿离奇的失了踪迹,而那神秘人就是魏琅,魏琅惜杜翰之才,欲将其收入麾下,只是杜翰虽只是一介布衣,却深谙明哲保身之意,即便魏琅多次上门讨教,也都被他几番迂回推脱了。 魏琅不甘杜翰不为他所用,又惧怕杜翰投奔其他的皇子,就暗中布了杀手,万万没想到发现了杜翰的身世之谜,还有杜翰与云漫儿的关系... 之后魏琅就为云漫儿赎了身,脱了贱籍,又以杜曼的名字做了他的侍妾,伴其左右,为了收复杜翰,魏琅可是在云漫儿身上花了不少的心思,好在几番折腾,杜翰终是为了兄妹之情,心甘情愿的入了王府,做了越王魏琅的幕僚。 只是魏琅啊魏琅,你万万没想到今生是我先遇到的云漫儿吧,颜孟小口抿着茶盏中的清茶,口中苦涩的味道逐渐回甘... “好,只是你想清楚了,跟在我身边,便只能是我的丫鬟,那可就是入了奴籍...” “入便入了,总好过我在外面风晒雨淋的...”杜曼重重的点了点头,心下忍不住的暗喜。 “只是你叫阿兰便是冲撞了我祖母的名讳,若是被我祖母听到就有些不好了...”颜孟故作沉思,有些为难的模样。 “请小姐赐名。”杜曼利索的跪在地上,满怀希冀的看向颜孟。 “‘蛾眉曼睩’是形容女子样貌极佳,我看你眼睛明亮倒是担得起这个‘曼’字,不如以后就叫你曼儿吧!” 颜孟瞥见杜曼听到这个名字后,完美的表情显得有些破碎,便知道自己赌对了,心情出奇的好。 杜曼有些心虚的看着颜孟,见颜孟并无异样只当是凑巧罢了,便朝着颜孟磕了个头“曼儿谢小姐赐名!” “好了,以后你便跟着听荷在我身边做个二等丫鬟吧。” “谢小姐!” 刚巧这时听荷过来,说雨尘吃了药,这会子已经退了热,只是人还在昏睡着。 “知道了,你带曼儿去洗漱洗漱,再换身衣服去李总管哪里登个记,之后她便在院里做个二等丫鬟。” 听荷有些疑惑颜孟为什么突然带回来个丫鬟,幽兰院的人手也够用啊,不过她也没反驳,明白颜孟自有她的道理,便应下来将曼儿带了出去。 颜孟看着远去一高一矮的背影,如今的杜曼约摸着十岁的样子,前世她四五岁便被卖入了勾栏之中,在十岁左右逃出勾栏后被恬愉阁收养,教习歌舞巧技,做了名青伶,想必这次就是她从勾栏中逃出来的时候,到是没想到能这么巧的被她碰到,只是如今的杜翰在哪里呢? 她记得前世约莫五年之后圣上发表了募贤令,招揽天下英才与圣上共点天下之事,正是这次募贤令,才让杜翰为魏琅发掘,只是那已经在五年后了,那时的杜翰隐匿在临县,是自己去找他,还是等他找上门来呢?只是,这一世杜曼在自己的手中,没了前世一舞动京城的机会,杜翰是否能找到? 还有今天早上魏怀安再登颜府的原因,魏怀安远走京城怕是没那么简单,而能让他隐匿身份再度回京的原因又是什么? 对了,上次发现他的地方是在颜伯成的书房后面,这件事与颜伯成有什么关系? 颜孟坐在凳子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着桌面,思索着这件事情,她需要一个帮手,一个能将外面的事情传进这深宅大院的帮手... 颜孟起身,按照记忆朝着那日与魏怀安相遇的地方走去。 因着时辰还早,颜府上下除了打扫的下人便没那么多人往来,而平时颜孟又很少引人注意,是以她轻松地走到那日与魏怀安相遇的高墙之后。 她站在墙下,这墙将前院与后院分割开来,若不是对这前院和后院的布局十分熟悉的人,很难知晓这处直对颜伯成的书房,打量着这周围,因着是在小道的尽头,平日鲜少有人到这里来,估计就连扫撒的下人也想着此处人迹罕至,便不那么尽心的打扫了。墙根已经积攒了不少的落叶,一层又一层的叠落着。石砖上也沉积这不少的泥土,地上的青石板已经失了从前的青灰色,与石板缝隙的泥土化成一个颜色。 如果是魏怀安来颜府查探,那么一定是从颜伯成的书房开始查,会不会这里有暗道通往颜伯成的书房?一个念头突然钻进颜孟的脑袋,这两次魏怀安都穿着墨色衣衫还有恃无恐上一次可以说是他没有注意是白天,那么这一次呢?他为什么还穿着墨色的衣服?并不是他没有注意是在白天,而是无论他穿什么颜色的衣衫都没有人会注意,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人能看到!他上次墨衣前来许是在黑夜,一定有一个地方让他不自觉的停留了一夜时光,以至于忘记了时辰,在白日才出现! 那他一定进去过密道了!颜孟没由来的心跳的有点快。低头扫视这地上的石板看有没有明显的缝隙,那日魏怀安的玉佩掉在了此处,证明他一定是在这里反复走过的! ------------ 第三十七章 满意 果然,在墙角与青石板交接处,有一处的缝隙间的泥土与其他处的泥土颜色不一样。看样子是刚落上去不久的,只是这看上去更像通道口,机关在哪里? 颜孟伸出手在墙上来回摸索,但是摸索了半天都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难道是她猜错了? 可是这块青石板看样子就是通道口啊,难不成这通道是从里面打开的?必须要进入颜伯成的书房才可以?颜孟有些沮丧,不对!那颜伯成造一个通往后院的密道做什么?他直接做一成一个密室不就好了,为何要单单的留下一条通道呢?还有魏怀安发现了什么?为何要平白无故的跑到颜伯成的书房搜寻呢?一个个谜团犹如余张巨大的网笼罩在她头上。 颜伯成、魏怀安、密道、玉佩...对!玉佩!那块玉佩可以说是大周皇族的身份通证,平日里都是牢牢地挂在腰侧,没有外力拉扯是断然不会随意落在某处的,而那日她能碰上魏怀安应该就是魏怀安走远了之后才发觉自己的玉佩掉落,才返程去寻的,刚巧与同样返程的她碰了面。 记得那日那块玉佩的配绳上是有些毛边的,目光朝一旁看去,青石板旁有颗一人粗的老树,除了中干看上去粗壮些,其余的地方应是无人修剪便歪歪扭扭的长着,从前听闻有能工巧匠能将机关做的与自然融为一体,让其他人即使面对着机关也不知晓,难不成机关在树心内?颜孟伸手朝树背面摸去,果然,在树靠墙的那面有一个约莫二指宽的裂口,颜孟拾起一根树枝伸了进去,耳朵贴在树上,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嗒——的一声,树枝似乎碰到了机关,发出一声微小的碰撞声,她扔了树枝,将手伸了进去,摸到一个坚硬的金属暗扣,食指用力按了下去。 一阵机关运作的声响过后,只见青石板朝里陷入,露出一个供一人通行的入口。 通道口朝里看除了光能照见的地方黑呼呼的,看不清里面的实况,颜孟左右探看了一会儿,四周并无人迹,转身进入了密道,在密道口的墙壁上摸索了一会儿只见青石板又缓慢合上,恢复了原来的样貌。 青云院 赵氏一早将颜伯成整顿好便收拾起来去看了颜静媛,到了颜静媛房内,颜静媛正端坐在镜台前梳洗,看见赵氏走了进来,便朝着赵氏绽放出一个娇俏的笑容。 “娘~” “你如何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赵氏关怀的上前询问,在她身旁落了座。 “女儿没事,不过多吃些辣,怎么就有事了呢?”颜静媛满不在乎的说着,看样子昨日她中毒之事她不像是不知情的样子。 赵氏眉间忧虑不减“是药三分毒,若是有事一定要告诉娘,听见没?” “知道了,你和父亲和好了吗?昨日父亲来看我的时候,我与他说了好久呢!”颜静媛面上满是得意。 “你啊~鬼灵精的!”赵氏用指尖点了点颜静媛的额头,不过面上倒不再忧虑,欢乐一副满意的神情,显然昨夜与颜伯成相处的结果是愉悦的。 “看样子娘与爹爹应该是大好了吧,那娘答应我的可不要食言哦~”颜静媛狡黠的看着赵氏。 “娘何时骗过你!”说着,赵氏挥了挥手,让李妈妈将手中的托盘放到了颜静媛面前。 “谢谢娘!”颜静媛迫不及待的打开那黑胡桃木妆匣,一副赤金累丝红宝石头面映入眼帘,赤金绕成的丝紧紧地包裹着一粒粒如海米般大小的红宝石,在光的照射下烨烨生辉,颜静媛取出一只绕丝成鸢尾花样式的钗,花蕊则用红宝石点缀,不时地晃动着仿若真花一般。 “采薇,快给我戴上。”颜静媛掩不住的开心,招呼着身后的丫鬟为她簪上那只钗。喜滋滋的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宛如簪上了一朵真的鸢尾花,虽是赤金材质,却一点不显俗气,反倒是绕丝显得这花瓣薄如蝉翼,上下摆动仿若真如那花丛中的鸢尾衬得人娇俏可人。到底是灵奚馆的首饰,果然不一般。 “好看吗,娘?”颜静媛转过头喜不胜收地朝赵氏展示着。 “好看,媛儿长得好,戴什么都好看。”见颜静媛如此开心,赵氏也是满面笑容。 颜静媛照了照镜子,低头看向今日的姜黄色外衫,有些不满意,觉得如此搭配有些落俗“采薇,去将才做好的那身红裳拿来,红宝石自然要搭红衣,如此才好看!”如颜静媛的火烈的性子一般,平日里她也喜欢些色彩鲜艳的衣裳,不过颜静媛底子好,又正是穿红戴绿的年纪,什么衣裳穿到她身上也是好看的。 “是。” “好了,一会儿母亲要去处理祥泽斋的事情之后再去铺子上看看,你若收拾好了,就去院子里找我,与我同去。”颜家除了每月颜伯成的俸禄外,还有这自己经营的铺子、农田。毕竟要养这么大一家子,颜伯成那点俸禄虽不少,可到底在这么大的开支面前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知道了知道了。”颜静媛换洗的说道。 赵氏交代完就带着丫鬟婆子先回院子了,她刚刚约见了庄子管事,如今已到秋日,上一季度的帐理应收的差不多了。还有昨日的事情...昨日本来是她与媛儿设的计谋,这些日子无论她如何颜伯成对她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自她回来连进她院子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虽说她是当家主母,是不屑于使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的,可她咽不下这口气,她不止一次听到府内的丫鬟穿些风言风语了,媛儿见她那些日心思烦躁,便出了这个主意,她是主母,用这些把戏总归不好看,媛儿就不一样了,媛儿小,旁人是怀疑不到她身上的,只是为何厨房的人换成了雨尘?若不是她昨日反应快,利用上前些日子听闻颜孟院子主仆不和,顺势将这件事情推到颜孟身上,一旦被老太太查出来,少不得又是一顿骂。 “李妈妈,去敲打一下娟红,昨日端汤水的人平白无故的换成雨尘,中间出了什么差错...” “是,只是老奴总觉得昨日五小姐有些不对劲...”李妈妈想到昨日与颜孟对上的眼神,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只能提醒一下赵氏了。 赵氏不以为然的扇了扇帕子,语气难掩轻视:“还是那副上不得台面的杨子,一丁点的风浪都吓得不会说话了,不用在意她,若是不放心,院子里安排个人就行了。” “说起来安排人,奴婢今日听青元说五小姐从街上带回来个乞儿,收到院子里做了二等丫鬟。” “青元?”赵氏不禁蹙眉“青元不是初时身边的小厮吗,怎的和颜孟那丫头牵扯到一起了?” “说是今日早上五小姐的丫鬟发了热,大少爷带五小姐去了医馆,回来的路上撞见的。” “颜孟那丫头找的初时?” “青元说是五小姐出门刚巧碰上了大少爷。”李妈妈如实说道,又补充了“若是夫人不放心,奴婢再去问问门房。” 赵氏思索了一会儿,表情凝重的点了点头“嗯,去问问吧,初时如今正是紧要关头,可不能为那些个不三不四的事情耽搁了。”赵氏极为重视颜初时的仕途,毕竟是颜府的长孙,将来颜府担子可是都要依靠颜初时的,不能出现一丁点儿的差错。 “是,奴婢告退。”刚巧走至路口,李妈妈便顺道去了正门,她知晓大少爷对夫人有多重要,所以一点也不敢耽搁。 赵氏回了院子就见颜静姝已经在屋内候着了。 “给母亲请安。”远远地瞧见赵氏进了院子颜静姝连忙迎了上去,毕恭毕敬的给她行了个礼。 “起来吧,刚刚去看媛儿,忘记了时辰,让你久等了。” “母亲那里的话,女儿也是刚到。”颜静姝温和的笑着,不好意思的问道:“四妹妹怎么样了?说起来女儿方才还想着早些来与母亲一同去看四妹妹的,只是女儿贪懒了,就错过了。” 赵氏瞥见桌上的茶水已经放凉了,也不戳破,淡笑着说:“你有心了,她没什么大事,稍后便来了。” “是。” 颜老夫人安排颜静姝跟着赵氏学习管家之事,赵氏自然不肯让颜静媛落了后,是以每每带着颜静姝处理后宅事务的时候总是要让颜静媛一同跟着,颜老夫人知道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是大房的女儿,况且颜静媛本身也聪慧,早学些错不了。 说话间的功夫,只见颜静媛带着婢女张扬的走了过来,说是张扬,其实不过是女孩子家穿上漂亮衣裳的得意,颜静媛长得娇俏,一双杏眼水汪汪的,不似一般的尖脸显得刻薄,微圆的脸下一个小小的下巴,年纪小皮肤又好,若不是性子太傲,这幅讨喜的长相也是很讨颜老夫人的喜欢的。 颜静姝远远地看着颜静媛走了过来,目光中难掩艳羡之情,赵氏见她这幅神色心底也是少不了的得意,到底自己的女儿是嫡女,这气度岂是她一个姨娘生的庶出比得上的?不过面上并不露痕迹,只单单的面带笑意的看着走过来的小女儿,眼中满是满意。 颜静媛行至赵氏面前,声色清脆的朝她问安:“女儿给母亲请安!” “起来吧。” ------------ 第三十八章 后院 颜静姝隔着颜静媛坐在赵氏身边。二人并排,红靛相间,亦如甘泉遇烈酒,轻风遇火焰。今日颜静姝如往常一样一副清雅装扮,发间不过两支月白玉钗,额前系上靛蓝点翠抹额,身着一身浅蓝罗裙,外搭月白双绣短袄,领口与袖口用靛蓝色丝线与银丝绣上云纹,远远望去只觉得她温润可人,气若幽兰。其实单看颜静姝因着她身上本就有种抚慰人心的平和,是以每每在一众貌美的女子中总会显得她气度非凡,不过今日因着颜静媛的盛装相持倒显得她有些寡淡无味。 赵氏与颜静媛颜静姝说了会儿子话,丹青就带着庄子与铺子的刘管事和黄管事进来了。 刘管事名叫刘武,是主管庄子账目的管事,是从小在庄子上长起来的,祖辈都是为颜家做事,尽管姓刘,但也算是颜府的家仆,因着在家排行老二,平常也都喊他刘老二或者刘二。黄管事本名叫黄汉,主管颜府的大小商铺,平日走些生意上的账,因这是在城里做生意,虽不是颜府的家仆,却因着往来频繁,在颜府间行走也更游刃有余些。 “奴才给夫人请安。” “刘管事,黄管事快快请起。”赵氏温和的朝着两位管事说道。 “谢夫人,这是今年庄子收上来的的帐,请您过目。”刘二毕恭毕敬的将账本交了上去,虽说这些年都是他来交账,可平日里接触的都是庄稼汉子,陡然来到这高门大户中,就显得过于局促了。刘二是典型的庄稼汉子,肤色黝黑,精瘦的臂膀却不瘦弱,正方的脸上缀着一双灰白的眼球。因着近些年做了主事,皱巴巴的脸也养的红润起来,不改的还是那副忠厚老实的模样。 “这是铺子递上来的汇总,属下按照街道位置和铺子类别做了分类,方便夫人观看。”不同于刘二的精壮,黄汉的身形略宽,脸上堆着细白的肉,将一双眼睛挤得只留下一道弯弯的缝,不过因着他嘴甜心细,这副模样看上去到极为讨喜。 赵氏笑意和煦的拍了拍颜静姝的胳膊,示意让颜静姝接下账本在一旁看。 颜静姝有些郑重地接过账簿,而赵氏则在一旁同管事们详谈经营细则。这是她跟着赵氏这么多天来赵氏第一次放手她看账目,从前都是在她说一些看账目的技巧,她知道这是赵氏正在教她,对她的考验,不容分说便逐字逐句的看了起来。 荣康堂 宋妈妈面色凝重地走进院子,心思忐忑的在庭院等待颜老夫人的传唤,其实她今日并不确定颜老夫人是否还会见她,可她总想着,自己年岁已大,这一出府,怕是再也没机会见老夫人了,想到这,内心便是浓浓的不舍。 其实宋妈妈突然地被调到幽兰院是有原因的,具体的来说原是为了将功补过的,当年苏姨娘能将事情闹那么大,与她再一旁助推,并且因着孙子的前程怠慢了老夫人脱不得干系,之后颜老夫人查出那事有她的身影,念及往日主仆情分,只私底下偷偷地罚了她半年的月例。虽未重罚却是输了情谊,那之后老夫人便不再重用她,事事唯张妈妈在身边,她原以为自己就这么被放弃了,也就想着只等年岁到了被放出府去颐养天年,可没想到那日颜老夫人将她叫到了身边,给她说了那样一番话... “怀秋,这半年,你过得如何?” “奴婢,奴婢悔不当初。”宋妈妈倏地跪在了地上,她知晓颜老夫人是准备将自己放出去了。 “你可知,当我知晓你为了给你的孙子谋取前程,将我的信息传给苏姨娘时,我是什么样的心情吗?你跟了我可足足有四十余年啊!”颜老夫人握着椅子上的把手痛心疾首的说道。 “奴婢有罪!奴婢无颜再面老夫人,还请老夫人将奴婢逐出府吧!”宋妈妈的头重重的垂到地上,一双老眼被泪水模糊了视线。 颜老夫人摆了摆手,有些怅然若失“罢了,你我四十余年主仆情谊,怎能一朝便化为虚有。” “老夫人...”眼泪顺着耸起的颧骨缓缓而下,宋妈妈满是愧疚的看向颜老夫人。 “好了,你原本就年长我,我也不能强留你多少年了,如今孟丫头还小,你去她身边照料些日子吧。” 宋妈妈呆愣在原地,回过味来才发觉,这是老夫人递给她将功补过的机会,她顿时欣喜若狂,忙应了下来“奴婢全听老夫人安排。” 宋妈妈已经在厅下站了有半个时辰了,随着日光逐渐毒辣,一双老腿也有些麻意,心下不由叹息,不仅心思做了古,连体质也不如之前了。昨日的事情出了之后,她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机会再继续为老夫人做事了,今日只当在老夫人面前谢罪,也不敢奢求老夫人能再见她一面了... “宋妈妈,老夫人里面请。”冬梅走了出来,恭敬地朝宋妈妈说道。 宋妈妈觉得眼眶有些湿润,别过脸伸出纹路纵横的手胡乱的搓了一把,漏出个微笑忙应道:“哎,就来。” 入了屋见颜老夫人端坐在罗汉床上,斜着身子逗弄着白瓷缸中的金鱼,不知怎的就会想起当年初见老夫人也是这番光景,她被季府的管事引进屋供颜老夫人的母亲季夫人给她选陪嫁,那时还是姑娘的颜老夫人一眼便选中了她,给她赐名“怀秋”,见她从季府到颜府,从姑娘到嫁做人妇,而她也从一等丫鬟做到掌管主院的妈妈,在她身边度过了四十余个春夏... “奴婢怀秋,见过大小姐。”这一次仿佛四十年前那般称谓。 颜老夫人扭过脸神色复杂的看着跪在眼前那个灰褐色背影,恍惚间也看到那个脊背挺拔的婢女,何时她的脊背也弯曲了呢?自己是不是也如此了呢?嘴巴张合几次,齿间竟有些发苦,暗自叹了口气朝地上的妇人说:“起来吧,年岁大了就别总跪着了...”说罢,便又转回头不再看她。 “老夫人...我...” “你是来向我辞行的吧。”颜老夫人将宋妈妈要说的话说了出来,只是语气淡然,目光也并没有放到送妈妈身上,旁人看不出她什么喜悲。她盯着白瓷缸中那三尾银花金鱼,发觉有一尾似乎比旁的两只胖了些,便时不时用手中的竹签赶一赶。 “是...” “你走吧,阿诚我已经吩咐人安排他做了时儿的伴读,从前顾忌他年岁小我没同意,如今他也成人了也能担得起你们家的一片天了,你...放心吧。” 阿诚是宋妈妈的孙子。听闻颜老夫人如此言语,宋妈妈只觉得肠子都悔青了,她的谋划是图什么啊,她竟亲手毁了她自己的半生劳苦,如今还是靠的老夫人念及旧情,才将阿诚放在了大少爷身边。 宋妈妈嗡了嗡嘴却是再说不出其他的话了“谢老夫人,还望老夫人保重身体,怀秋告退!” “嗯。”颜老夫人好像很是专注鱼缸中的金鱼,自始至终未正眼看过去。 过了许久屋子里就只剩下竹签子挑水的声响,那尾微胖的银花金鱼被颜老夫人赶得躲在了假山下,顿时觉得有些无味,她放下签子开了口“念霜...” 张妈妈答道:“奴婢在。” “去吧,按吩咐的做。”她既选了给孙子一个好前程,那就说明没有旁的留恋了。上了年岁又如何?她不是没留过情面,可那是她自己放弃的,如此就别怪她不顾情面了,她绝不允许身边再出现一个宋怀秋... “是。” 看着那鱼似乎觉得外界没了干扰一般又游了出来,颜老夫人又拿起了竹签... 听荷将曼儿身上的泥污洗净,再换上身干净的衣裳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曼儿是个十分标志的小美人,因着刚刚洗漱时与她一句话便说到一起,不由起了打趣的心思:“刚刚我还当你是个男娃,没想到洗净了才是个皮相不差的小丫头。” 曼儿朝着听荷皱了皱鼻子“那是当然,不然我何至于在脸上弄那么多泥浆,自是因着我这副绝色。”说完还扬了扬头,一副得意的样子,她从小被人夸赞到大,也是知晓自己有一副好的样貌。只是从前她只当那些话是好话,如今想来难免有些怅惘,若是自己长得不好看,妈妈说不定还不会收留自己,可又是这幅容貌,才让自己逃离那处,唉... 听荷第一次遇到这么没羞没臊的女子,才十岁就称呼自己是“绝色”,跟雨尘比起来简直有过之而不及,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去反驳了,愣愣的说道:“是谁教的你说话?” 曼儿回过神背听荷突如其来的疑问问的有些疑惑,还认真思索了片刻:“我自记事起便会说话了,怎么了?” “如果我是他,见你现在这么说话,一定后悔教你开了口。”听荷认真地看着曼儿说道。 “你认真的吗?”曼儿诧异的看向听荷,见她认真的模样不像玩笑,顿时明白了她是真心这么想的,如此认真的被人回噎她也是第一次见识,内心有些抓狂,也不知是谁不该开口说话!不过心想面前的女子又是小姐的心腹,若是招惹了她万一又被扔到外面,还是把那句话咽回肚子里。 “好了,我们去李总管那里录个名字就完事了,走吧。” ------------ 第三十九章 密道 青石板合上之后,通道全部陷入了黑暗之中,颜孟原地站了好久,慢慢的适应了漆黑的环境之后才摸索的向前走去。这个通道及其狭窄,仅容一人通行,又因着漆黑的环境,向前走也仅限看见自己前方脚下的道路,再远也看不见了,颜孟走了好久还没有走到头,心下难免觉得自己有些鲁莽,没有做好准备便贸然下来,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亦或者被人察觉自己不见了又该作何解释?正犹豫要不要转身回去的时候突然听见墙壁后面传来一阵交谈的声音,难道这墙壁后面就是颜伯成的书房? 颜孟站在原地仔细辨别那方交谈的声音,只是声响细微听得有些不真切,她便将耳朵贴在墙壁上,放缓了呼吸声,仔细听那边的动静。 “颜大人,主子说,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可不要让他失望啊。”一人的声音陡然放大,只是这声色听起来又尖又细的,却不像女声,好像是个太监?那他口中说的“主子”难道是宫中某位娘娘?那宫中的人又和颜伯成约定了什么? “告诉你家主子:时机未到,再逼我也无益于事!”这是颜伯成的声音,只是声色中满是将要抑制不住的怒火,颜伯成被人抓了把柄? “既然颜大人还未考虑清楚,杂家就不多言了,不过还请颜大人听杂家一句劝,好好想想开罪了主子是什么下场!杂家告退。” 果然是个太监,那又是哪位娘娘身边的人呢?看样子是颜伯成被宫中的人看中了,也是颜伯成手握兵权,对宫中贵人来说自然是一块肥肉,从前她以为夺嫡谋划还要在三年之后,难道这么早就开始动手了吗? 只是如今太子已立,太子又是皇后娘娘嫡出所生,前些日子太子还代表圣上去巡了城,那就在众人眼中太子的地位极其稳固,是不需要皇后娘娘做出这些动作的。七皇子又年岁尚小,其生母位分也不高,想必也没有如此大的能耐来威胁一朝太尉大人。那这人口中说的主子就是三皇子魏珂的生母宁贵妃了,太子与三皇子同年,如今太子已经代表圣上巡城,那对有夺嫡之心的三皇子来说,自然要心急了... “她又有什么事?”颜伯成略显不耐的声音传了过来。“算了,让她进来吧!” 是谁来了? “妾听闻老爷从宫中回来便进了书房,想必有些劳累了,便想着给老爷端一碗滋补的汤药。说来也是妾身承了媛儿的情,媛儿那鬼灵精的,听说爹爹劳累,便哭着闹着要给爹爹熬汤,她哪里会啊,还是丹青跟着身边熬了一碗,熬完才发觉妾身今日给她布置的功课没完成,就托了妾身来给老爷送汤药来了。”原来是赵氏... “你有心了。”许是听到这汤药是颜静媛给他熬得,颜伯成的声线变得不那么激烈,反而十分的温和。 “媛儿还小,不需要学那么做东西,你平日也别太逼迫她了。” “老爷这话可就冤枉妾身了,哪里是妾逼迫的呢,妾今日带着姝儿见了刘、黄二位管事,是媛儿看他姐姐在一旁看账目,也起了好学的心思,才在一旁与她大姐姐一同看账目呢。”虽是调笑,可赵氏的语气难掩自得。 “既是她想学,便由她去吧。听母亲说,这些天姝儿一直跟着你,如何?” “姝姐儿自是伶俐的,年纪小,许多事情一点就通透,想必也是之前跟着母亲,耳濡目染了许久吧。” “嗯,你有心了。”颜伯成的语气有些不以为然。 赵氏似没差觉到颜伯成的语气,自顾自的往下说去:“老爷哪里的话,为人母想的左不过就是操劳子女罢了,只是...妾有一事不明,还请老爷指点。” “何事?” “妾身愚笨,若是哪里说得不对,还望老爷不要怪罪。” “但说无妨。” “姝姐儿也到了年岁了,这些日子季家那小子也一直借住在咱们府上,老夫人又让妾教习姝姐儿后院管理之事,妾想着老夫人是不是......老爷也不要怪妾身说得难听,姝姐儿毕竟是个庶出,妾瞧着季家那小子是个好的,若是嫁到季府,用不着高攀旁人,日子也过得舒心些....” 颜孟在这边听赵氏化黑为白的说了这么一遭,快要笑了出来,她不信赵氏不知道季云生什么德行,如此将颜静姝嫁过去,门面上是光耀了,可依着季云生的品行,怕不是把颜静姝往火坑里推! 颜伯成停顿了一会儿,斟酌道:“母亲什么意思?” “妾身还未给母亲说明,不过姝姐儿自幼在跟在母亲身边,想必母亲与妾身一样,也是希望姝姐儿好的...” “季家...”颜伯成暗自思索了一会儿。 “老爷这些日子竟忙碌政事,想必还未正式与季家那小子见上一面吧...”赵氏掩唇笑道。 颜伯成仔细一想却是如赵氏所说,对季云生没有什么印象,毕竟季府在他看来已经到了黔驴技穷的时候了,又给颜府带不来什么好处,更甚还有可能拖累了颜府,他也就没往那方面想过,对季云生也就不怎么上心。 赵氏接着说道:“其实就是昨日在祥泽斋媛儿晕倒后带人去后厨查探的那孩子,昨日因着他去的晚也就没跟老爷见礼,倒是刚好对上媛儿出事,昨日之事能那么快了结,他的功劳也不小。” 赵氏如此说颜伯成倒是对季云生有了些印象,好似是一个蓝衫长相周正的男子,只是并没有什么出彩的,也就没什么印象,就有些敷衍的对赵氏说:“嗯,有点印象。”虽说是有印象,可若仅凭这点就同意将姝儿嫁过去也太过贸然了,面上说姝儿嫁过去不算高攀,当得上一句门当户对,可季家... 因着季家又是老夫人的娘家,若是老夫人真有这方面想法,他再不同意也不能违背老夫人的意愿,颜伯成有些犹豫,想着还是探一探老夫人的口风吧,若是并不坚定,姝儿的婚事他另有打算...如此他便朝着赵氏说:“我知道了,不过还是问一问母亲什么意思吧,姝儿还小,婚姻大事不急于一时。” 赵氏自是明白颜伯成不会同意将颜静姝嫁过去,与颜伯成结婚十数年,这个结果是她能想到的,只是她的的目的达到了,也不做纠缠,善解人意的点了点头,顺从了颜伯成的说法“是。” “如此妾身便不打扰老爷了,老爷操劳政事不要忘记身子,妾身告退。” “嗯。” 颜孟在这边听得那边交谈结束陷入沉思,她站在的地方应该是直面颜伯成的书房,所以才能将颜伯成的谈话听得这么细致,听刚刚的谈话,颜伯成与宁贵妃一定有什么苟且,那魏怀远应该就是知道了宁贵妃与颜伯成的事情才多次夜探颜府。 那赵氏刚刚说那番话的目的又是什么?季府式微虽未摆在明面,若说江姨娘和颜静姝辨不清楚她能理解,连颜静媛那日都说季云生有猫腻,赵氏不可能看不明白。 季府没落颜伯成定然不会同意颜静姝嫁到季家,那她一开始就没想过颜伯成会同意,那为何要平白无故的将颜伯成的视线引到季云生身上?还说颜老夫人有将颜静姝嫁过去的想法,可是这么多日颜老夫人不过是让颜静姝跟着她修习管家之事,并未透露过有和季家结亲的意思,她为什么要这么说?收了季云生的好处?还是这些日子颜静姝与季云生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事情?她如此做是又做了个什么局? 颜孟思索着不由将手靠在身后的墙壁上敲打了一下,一声回响打断了她的思路,她面前是颜伯成的书房,墙壁是空心的她能理解,只是这身后也是空的?难不成身后还有密室? 颜孟不由分说的开始在身后的墙壁上摸索起来。手指触碰到有一块砖石的触感与一旁的墙壁摸起来差了许多,摸起来更为松动。 颜孟有些犹豫要不要按下去,现在颜伯成还在书房,她与他一墙之隔,若是这边机关运作有什么动静,颜伯成会不会感受到? “林伯!”只听那边颜伯成呼喊一声,打断了颜孟的思绪。 “老爷。”一声苍老的声色响起。 “备上车马,跟我出去一趟。” “是。” 颜孟在这边等了片刻,过了一会儿那边响起林伯的声线:“老爷,车马备好了。”之后只听得房门紧闭的声音,便再也没有声响传过来了。 颜孟保险起见又等了一会儿,感觉到那边真的没有声响传来,放下心,按下了方才那块石砖。 出乎颜孟预料,这机关并未发出什么声响,只是看到身后的石门缓缓向上抬起,一点点漏出石门后的样子,是一间密室。 那密室应该是开了窗,一点光亮从门内偷了出来,如此颜孟才看清这条密道的真实面目,右边是自己刚刚顺着进来的通道,因着光源并不清晰也就看到这门外的一小节通道,如她刚刚摸索到的模样一样,通道两边贴了石砖,留出一个仅一人通过的宽度。而这通道也并非直线,方才她走的侍候没差觉,如今看来更像一个曲线,好似因为里面的密室是圆形而打造的。 顺着左边看去,看清前面不远有一个朝后的拐口,砌了石阶,想必那是颜伯成书房进来的通道。再往前就看不真切了,换上一片漆黑。 颜孟待那石门停住,闪身进了密室。 ------------ 第四十章 相见 整间密室由青色麻石砌成,如颜孟料想的那样,密室是一个约莫六丈宽的圆,正对着石门摆放着一张方桌,放桌上置着一盏并未点亮油灯。出乎颜孟预料的是这屋内的光源并不是源于开了窗,而是屋顶镶嵌着一颗男子拳头那么大的夜明珠,将这件密室照的如白昼般透亮。 方桌左侧贴墙置着一排的书柜,上方整齐的列放着几排书籍,下方则是些卷轴,看样子像是收藏的名家孤品。右边则全是柜架,陈列着些看上去价值斐然的藏品摆件,一些许是不能见光,还用盒子装了起来。整间密室结构简单,普一看到与平常人家的密室并无诧异。 这看起来不过是一间平平无奇的储藏间,可颜孟还是觉得那里有些怪异。她走到书架旁,仔细观察,书架上的书摆的很高,以颜孟的身高拿到有些困难,视线下移,书架下方为了卷轴摆放方便,便安置了几个镂空的隔挡,将不同种类的卷轴分开放。环视半周,书架最末端的一幅卷轴引起了她的注意。与放在与其他卷轴不同的是,它被独自放在一个格子里,还积满了灰尘...... 灰尘!颜孟扫视一周,盯着那幅满是灰尘的卷轴深思。如此说来,这件密室并不像一间被闲置的储藏间,反而更像一间经常有人来此处的样子......颜孟知晓怪异感是从何而来的了,从石门打开时便没有惊起灰尘,整个房间入目的印象更是一尘不染,全然不似一般只做存放来用的储藏间。这又是间密室,颜伯成是不会让平常人知道它的存在,那么之所以这么干净是因为颜伯成常常出入此处,并亲自打扫!能让颜伯成亲力亲为足以证实这间密室的东西他有多重视了,只是为何单单只有这幅卷轴像是刻意被遗落般布满了灰尘呢? 颜孟下意识要将那卷轴拿起来,却在碰到那卷轴前止住了动作,这卷轴上满是灰尘,若是贸然动作,不就让颜伯成看出端倪了吗? 要不要看?一阵风吹了进来,颜孟回过头只见那石门正在缓缓升起,糟了!颜伯成回来了? 刚刚她太过专注这密室内的东西,竟没注意听颜伯成的动静,不对,自她进入这件密室之后便没有听到外面有动静,那就是这密室的构造了...不行,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若是被颜伯成发现自己发现了密室,自己又该如何? 快速扫视一番这间密室,顿时明白颜伯成为何要这么设计这件密室了,整间密室一览无遗,毫无任何躲藏的地方! 眼看着那石门已经升起半边,漏出外面的人的半截身子,颜孟朝着身后的展架看去...... 一个戴着斗笠,布衣装扮的男子慌慌张张的在街上走着,时不时地朝身后看一眼,见身后并无人跟着便转身进了小胡同,摘掉了斗笠,漏出那张俊美的脸颊,正是被李舒抓到南伯草庐去炼药的魏怀安。虽着布衫,却因着那非凡的容貌,与通身华贵的气度,将这布衫穿出锦罗绸缎的感觉。 魏怀安见在胡同口稍等片刻,见后面却是无人跟随,才舒了口气,谁刚呼出一口浊气,胸口便疼痛起来,刚刚与十三过招时,他硬生生的收了力,还被摔倒了地上,若不是自己身强体壮,少不得还要躺在床上个十天半个月才下的来床! 略带愤愤的揉了揉胸口,朝怀里摸去才发觉自己换了身衣裳,刚刚顺南伯的药没带在身上,不由有些懊悔,愤恨的低声怒骂了一句十三,想到那厮是受了李舒的指示连带着也将李舒骂了个狗血喷头。但还是强忍着运行了体内的真气,封住了脉络,才舒缓了胸口的疼痛。 在原地缓了一会儿魏怀安又飞身上了房顶,不过片刻便到了颜府内院,上次他是从颜伯成的书房进入的,现在是白天他不敢贸然去颜伯成的书房,不过想到上次是从颜府内院走出来的,便想这处应该也有进入的机关。 果然,如他所料,不过片刻他便摸到了树后的机关,看着青石板向下漏出通道,魏怀安便跳了进去,不过一会儿,便没了身影。 此时一道月白身影从墙檐上跳了下来,站在原地看着已经消失在通道尽头的魏怀安的身影,跟了进去,又在入口处站定,借着通道口的光,仿照着刚刚看到的模样关上了青石板,就紧跟上魏怀安的背影。 魏怀安按照那日的记忆到了密室口,按下那个暗格。待密室全部样貌映入眼中,步履轻缓的走了进去,看到这件密室还是如印象中的模样便放了心,按印象将藏在书架中的书拿了下来,从中拿出一张字条,打开检查无误后,将字条揣入怀中,又把那本书放了回去,又低下身子半蹲着朝书架后面摸去,摸到那块硬硬的东西之后,一个用力将那东西扣了下来。又是一番检查,确认无误后缠到手上,欲转身离开不经意间瞥见书架下面置放着一排卷轴,想到那日听到的对话,鬼使神差的拿起卷轴打开检查起来。 打开后见不是就又放下,继续查看。 “叮——”一声破空的利刃之声自身后响起,惊得魏怀安掉落差点扔掉手中的画卷。立马转身将手放到腰间,摸向自己的软剑,待看清那人是自己认识的人之后放下了心,不过片刻就浑身一凛,只见他正手持长剑指向柜架后,刚刚他进来竟没发觉那后面有人吗? 过了一会儿只见从柜架后走出一个女子,正是刚刚见过的女子,魏怀安不由眯了眯眼睛。 颜孟与长剑的主人平静的对视着,刚刚自己在柜架后怕引起魏怀安的察觉,便一点动静都未出,更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察觉剑光一闪,这名男子便站在那里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在看清眼前的男子,不由心生诧异,竟然是他?面前的男子相貌极佳,不同于魏怀安邪魅勾人的俊美,身形修长,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他的外貌可以称得上是极其符合这个年纪的少年感,一双桃花眼正清澈的看着自己,若是不是那目光深处如同看死物般的冷酷,绝对能让眼前的女子有种被视作心上人的错觉。 “你...认识我。”及其肯定的语气,带着怀疑的同时迸发出极大地杀意。 颜孟当然认识,面前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的临安王世子——李舒,“我...”她快速的思索着该如何,此时若是贸然否认显然只会引来更大的嫌疑,“你同他是一起的吗?我见过他。”颜孟伸手指向魏怀安,同时沉着发问:“你们到底是何人?为何几次三番出现在我家?” 李舒顿时想到今早十三禀报的在一女子的房中抓住魏怀安,这女子又说“几次三番”...扭头朝魏怀安看去,只那眼神就有些变味了。 魏怀安看李舒看过来怪异的眼神,顿时有些心里发毛,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正欲开口解释,只见李舒的剑又朝那女子靠了靠,欺身而上,伏在在那女子耳边轻声说道:“这样的反馈就是你想要的?” 突然被一个陌生气息靠近,颜孟皱了皱眉,下意识的向后仰去,不了那剑却是紧跟其上,分毫不让的落在脖颈之处,脱不掉的不止陌生的气息,还有那利刃散发的寒气。 颜孟极少与旁人有如此亲近暧昧的行为,更何况是被如此锐利的看着,中间还横着把利刃呢?不过她还是惊讶于面前少年的敏锐,强忍下心中的不适,对上那双似有寒冰的双眼,忽而沉静一笑:“我与阁下素不相识,阁下何苦要为难我呢?” 见眼前的女子被看中了心思的也不显错愕,反而及其平静的反问自己,李舒不免玩味一笑:“颜五小姐好胆识!” 颜孟突然被认出身份,目光微变,只是知晓眼前之人并非常人,被认出身份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果然是认识我的,可我并不记得何时见过颜五小姐呢。”李舒逼近颜孟,语气亲昵,只是不妨碍他加重手上的力道。他刚刚粗略的看过颜府的资料,又站在墙后看着她进入密室,分辨出眼前女子的身份并不是难事,只是让他疑惑的是他从未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眼前的女子看见他后为何会有一瞬的诧异?那样子分明就是见过他,他从不会怀疑自己的记忆,更确信自己与面前的女子素不相识。 颜孟只觉得下一秒自己脖颈上的肌肤就要被传来被划破的痛意,而长期保持这样的姿势,还是有些困难的。可她明白如果自己示了弱,只怕下一秒那把利刃就会穿过她的脖子,她的使命还未完成,她不能就这么草草结束这来之不易的一生。她依然面色不变的看着面前的男子,眼中迸发出极大的光彩,轻声一笑:“阁下为何这么怕被认出呢?”眼中带着明显的嘲讽,似是再说‘我看破的不止你的身份,还有你的惧意!’ 李舒不怒反笑:“不知颜府众人是否知晓素日谨小慎微的颜五小姐有如此一面呢?” ------------ 第四十一章 博弈 “唯颜府众人不知我,阁下呢?”颜孟挑衅的看过去。 李舒听懂了面前女子的言下之意,见她不仅丝毫没有被握住把柄的慌张,反而还毫不迟疑的做出反击,他嘴角上扬,眼中闪着诡异的光:“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聪明?”明明是个问句,可他并不等颜孟回答便有些遗憾叹道:“可往往聪明的人是活不长的。” 李舒,临安王府世子,少多罹难,出生起患有心疾,深居王府,临安王为了保障其从不许旁人探看,更是寻遍天下名医花万金为其治病,然传言临安王世子活不过二十岁... 颜孟前世见他是在临安王棺椁返京之时,他在城门口迎其父灵柩返京,其实她对李舒有印象并不是因为他出尘的容貌,而是那日他接待临安王遗体时的神情... 那场战争是大周防守梁楚之战,虽是取得了胜利,却给大周一个致命打击,那就是大周失去了一员虎将——临安王李川。那年的李舒已经二十多岁了,他打破了活不过二十的传闻。却也是第一次出现在大众视线之中。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深居二十年的他,身形修长却不单薄,肤白却不孱弱,实在不像一个缠绵病榻的病人,更出乎意料的是他一身素缟迎风立于城门之下,面色淡然毫不伤怀,俊朗的外表看不出一丝悲痛,仿佛逝去的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当时的颜孟以为他与她一样从小爹不疼娘不爱的才如此表现,还有一瞬的有种与他感同身受的意味。只是不久就得知临安王为了他终身未娶,散尽家财寻觅天下良医只为救治他的心疾,可以说是世间少有的父亲了。 与她同样知道临安王生前极宠世子的人,只觉忿忿,坊间便有了临安府世子不孝不义的传闻,连父亲逝世都不落一滴眼泪。 颜孟想过或许他本就是冷情冷性之人,却没想到在几日后便传来临安王世子感父伤怀诱发心疾而亡,坊间又传:临安王府世子乃世间至孝,无人不叹一声可怜,道一声可惜。 颜孟知晓后也就如坊间般叹一声可悲便再无想法,只是脑中便记下了那一道素白的身影... 颜孟没想到她能再次见到李舒,还是在颜伯成的密室里,并且他这幅以利刃相逼的姿态全然不像患有心疾的人应有的模样,说她不诧异是不可能的,不过除了诧异她还想到的是,临安王府隐藏李舒的原因又是什么... 颜孟灿然一笑,伸手指向魏怀安,凝视着李舒一字一句的说:“他的玉佩,上面带有皇家的标识,可他与如今的几位皇子的年岁都对不上,那么皇家内唯有一位王爷有佩戴那枚玉佩的可能性...他是德亲王。” 李舒挑眉,饶有兴趣的看着她,想知道说这么一番话的意味。 颜孟语气平淡:“颜府守备森严,你们二人或许可以悄无声息的进来,可是你们却很难在颜府安插眼线...”语气停顿一瞬,目光平和的看着李舒像在陈述一个事实:“我是颜家人,我有用。” 李舒轻笑一声“不知颜五小姐可曾听过另一句话?聪明反被聪明误。” 颜孟低估了眼前少年眼光的毒辣程度,她也有理由相信面前的男子会悄无声息的了结了她,可她不能,她要活着!既然方才转移视线的的法子行不通,那不如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能量,刚巧她也需要一个助力,她虽不知道李舒的能量到底如何,可临安王府确是不容小觑的,如此只有奋力一搏,若是成了就会有一个能力可观的盟友,若是不成... “若是远离京城的德亲王秘密返京,并且还潜进了太尉府的消息被散了出去,该如何?”颜孟声线带着蛊惑,神色像是在思索这句话的可行性,全然不在意自己说出这句话会带给她多大的危险。 “你不是说不与旁人说的吗?”魏怀安听到这句话顿时炸了毛,但还是有些心虚的看着李舒的背影,毕竟这是他给别人留的痛脚。 颜孟朝李舒甜甜一笑“你信吗?” 魏怀安身为皇室宗族子弟,虽说远走京城,可若是被人知晓与手握重权的臣子勾结,那么再清白的心思也会因为他的身份而变得意味不明起来。 李舒眼睛微眯,叹道:“颜小姐还真不怕自己活得长啊!”说着边一点点加重手上的力道,用剑刃缓缓压破颜孟脖颈的肌肤,边说道:“如此颜府也不能全身而退,颜小姐果真要如此吗?” 随着李舒对利刃的施压,颜孟早早地被逼得紧贴到密室的墙上,只能硬生生的应下来那利刃的压迫,感受到自己的脖颈指出传来真切的痛感,看着面前男子的神色,瞬间明白他是在利用自己对死亡的恐惧,毕竟死亡不可怕,等待死亡的过程最可怕。 “与我何干?”颜孟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没有移开李舒的脸,分毫不差地观察着李舒神色的同时,还让李舒清楚地感受到面前女子平静的目光。 密室陡然陷入沉静,李舒的目光有些诧异,心下只有两个字:为何?不过手上的力道丝毫不减,反而还有加重的趋势,看着那双平静的眸子,如一口古井,深邃且毫无波澜。虽说自己掌握面前女子的生死,可以一刀了解了她,可不知为何李舒忽的有种是自己一直被面前女子牵着走的感觉,可这种感觉并没有让他不舒服,反而心中升起一股意味不明的情绪...好像是...兴奋? 压下自己内心的想法,李舒又看向颜孟,看着她的目光不知何时由平静转向锐利,气定神闲的望着他,眼中有着睥睨一切的风采,仿佛一眼看进他的心中。瞬间明白为何她会有如此转变,方才的争夺是自己先走了神,他输了。 旋即后撤,将剑收入鞘中:“为什么?”为什么要做他的线人?为什么要帮他? “活着。” 李舒有些诧异,下意识的想这颜府的五小姐好像并没有关乎性命的威胁吧,不过旋即想到是刚刚自己下的杀心,暗想到许是说的刚刚的事情,掏出袖中的帕子递了过去。 颜孟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一方月白色帕子有些愣神,旋即感受到自己脖颈处的痛意,心下了然,但并未接下,只淡淡的道了声:“多谢。”之后便拿出自己地帕子轻轻地贴到脖颈处,又将领口提高,摸索着遮住了那处剑伤。 李舒见她不接帕子也不觉得尴尬,淡然的将帕子收回袖中,不过心里倒是有了些波澜,“既然如此,今日亥时恭请颜五小姐过府一叙。”说罢便后撤到要魏怀安身旁,钳住他的臂膀二人转身离去了。 见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密室中,颜孟有些脱力的跪坐到地上,大口的呼吸着空气,脖颈处传来的痛意提醒着她,她还活着!感受到自己背后已经被溻湿了一片,回想刚刚的博弈不过瞬间,她却仿佛过了一生那么漫长,无时无刻不是强装姿态,若是有一点的泄力,只怕躺在这里的就是她的一具尸首了。 颜孟有些缓缓地走出密室,临行前又侧目看了一眼那副卷轴,那卷轴太过特殊,她总觉得那卷轴中一定暗藏颜伯成的秘密。只是现下她不能在做停留,她已经在这里呆了好长时间了,若是被颜伯成发觉,自己恐怕又要惹来麻烦,想通后毅然起身,转身离去。 没了刚开始的摸索,出密道的过程十分顺遂,走出密道站在墙下,看样子将要过午了,未曾想自己在那里面耽搁了那么许久,想必听荷应该带着杜曼办好了手续了,幽兰院这么久没见着自己,虽说如今院子没有生事之人,可难免会引人生疑落了什么口实想到此,快步走回了院子。 回到院子的时候听荷和杜曼已经回院子里了,听荷见颜孟回来了赶忙迎了上来,说自己已经将曼儿的信息登入府内了,同时还在李总管哪里看到了娟红的身影。 “娟红说是身子不舒服,想着请几天假回家住两天,李总管也应允了,只是奴婢瞧着有些不对。” “怎么了?” 听荷斟酌着说出来:“娟红看上去气色并不好,李总管就批了她的假,只是奴婢却觉得娟红那并不是不舒服,而是有些奇怪...好像有什么是让她慌乱了...她有些...”听荷想描述那个感觉,却不知道用什么来描述。 “魂不守舍!”曼儿接上听荷的话。 “对,魂不守舍。” 颜孟想到昨日雨尘说的她是为娟红端的汤,莫非娟红知道什么?昨日之事颜老夫人并未细查,只处置了元欢一人,莫非她也是看出了什么,才止住不查的呢?那能让颜老夫人做出退让的只有所为“颜府的颜面”,还有赵氏那个眼神,她知道赵氏昨日的动静定然是有针对她的内容,可是若是赵氏策划的,那赵氏竟然狠心给自己女儿下毒吗? “好,我知道了,你派个人跟着娟红,看她是不是有什么不对。”说着从抽屉的钱袋子里那出些不常用的首饰,“顺便将这些首饰换成银子吧,许多我也用不到。” ------------ 第四十二章 嫁妆 她现在每个月的月钱虽说不少,可是算上院子里的丫鬟的月钱之类的上上下下的开销,留给她自己用的并不多,再说她就算要买些什么都是直接去大夫人那里直接支钱,走的都是明账,颜府是有记录的,可她还需要做很多事情,很多地方也需要银子,先不说外面,光府内都需要不少银两上下打点,看看从首饰盒里拿出来的首饰,品相并不好,看来也只够听荷行走几次用了,心下不由想到需要一个法子去赚些钱了。 听荷有些诧异,不知道姑娘为何突然要变卖首饰,不喜欢戴的放到那里便是,为何要卖了?但她知道颜孟定是有自己的用处,忽的想到了什么,难道是姑娘需要钱了? 收下颜孟递过来的首饰,听荷正准备转身离去,视线扫到颜孟的脖颈处渗出一丝暗红,顿时有些紧张:“姑娘可是伤到哪儿了?这脖子上怎么沾了块血迹。” 颜孟知晓许是刚刚的血迹渗透了帕子,伸手摸了摸已经没有刚刚那么疼了,透过镜子看到不过一小块暗红“许是无意间被树枝挂到了,应该没什么事。”想是听荷紧张她,故作不在意的说着。 “那奴婢去拿药给姑娘包扎一下。”说着小跑出了屋子。 颜孟见叫不住人也就随她去了,抬手将手覆到伤口上,刚刚的剑伤并不深,虽是出了血,可因着帕子在上面盖着,已经结了痂,颜孟用力撤下,凝住的伤口,又渗出不少的的血珠,顺着伤口流到衣领中,颜孟拔下头上的簪子,深吸一口气,又顺着伤口的走向在上面叠加了一道。 看着镜子中的伤口处,红肿又不那么整齐,如此看,就不像利器所伤了。趁着听荷还没回来,又将帕子覆了上去,做出刚刚那副不在意的样子。 今日她遇到李舒和魏怀安二人是为巧合,可她不信李舒与魏怀安到颜府也是巧合,是颜伯成做了什么引得二人注意了吗?今日听颜伯成与那太监交流的语气十分不耐,是颜伯成被人捉了什么把柄?那太监的主子要的什么?是要颜伯成站队吗? 那魏怀安又知不知道颜伯成的那些安排,今日那二人面对她说要做他们的线人明显是心动了,那就是说临安王府是有私心的。还有魏怀安今日从那密室拿走的到底是什么?看样子那东西并不像原本就在密室的,更像是魏怀安藏在那里的... 那日魏怀安白天才从密道中出来,密道也并无很多机关,不需要耽误许多时间,今日自己进去不过一个时辰便出来了,所以那日魏怀安应该是出于什么目的在那密道之中待了一夜,或许他并不是特意去的那密道,而是不经意的发现了,才把东西藏在那儿,那就是说在他看来,那个地方在当时那个情况是十分安全的,难道魏怀安当时是被人追赶? 回想刚刚李舒将他捉走的样子,难道是魏怀安要摆脱李舒的控制?可是刚刚在李舒与自己对峙的时候,魏怀安完全有机会可以逃跑,而且李舒也很在乎魏怀安的安危,那么那日魏怀安是为了什么呢?这两人在京中一个藏匿踪迹,一个又藏匿身份的,究竟在规划什么?临安王府又有什么目的? 下意识的颜孟又将手指放到了桌上敲了起来。 房檐上一袭月白衣袍的男子透过窗户看着那名正在沉思的女子,定睛看向她脖颈间的帕子已经不渗血了,回想到方才在密室内她面无惧色、云淡风轻的与自己对峙,他又亲眼目睹了她毫不迟疑又面不改色的的用簪子在伤口处再次划过,想到她应该是不想让旁人看出她的伤口是利刃所伤所以才如此作假,不由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不解,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如此的...狠辣,决绝?临安王府女子本就不多,他也很少与其他世家小姐有过接触,难道世家小姐都是这样的吗? 倏地心口一阵绞痛,他刚刚扯着魏怀安不得已运了气,原想着并无大碍,心中又一直想着那张脸,将魏怀安交给十三就鬼使神差的跟了过来,原来自己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不过稍动气力便要诱得毒发了...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自己这样的身体倒难如那人所愿啊! 感受到一个熟悉的气息闪到自己身旁,李舒在确认那熟悉的气息飞奔至自己身旁后泄了气,昏了过去。 十七早料想到会如此,对眼下的场景已经见怪不怪了,刚刚看到殿下的面色就有些不对,赶紧跟了过来,只是看到昏厥过去的殿下还是眼中闪过一丝的心痛与可惜。不过却并不容他停留,旋即架起白衣男子消失在天际之中。 听荷拿过医药箱后,轻柔的将颜孟脖子上的帕子拿了下来,又用热水给颜孟的伤口处理了一下,擦去了伤口处的血污。在上面撒上了伤药,其实幽兰院并不常备伤药,这还是半年前颜孟受伤时用的药粉,不过好在药材也珍贵,是当初颜初南想着颜孟是女孩子总会担心脸上留疤,便四处找名医给她开的方子,幸好颜孟伤口长好后也就留下了些。 撒过药正给颜孟包扎着伤口,听荷斟酌着话语对颜孟说道:“若是小姐需要钱奴婢想到一个法子。” “什么?”颜孟向听荷看去,她已经想到要不要再京中找个地方开个铺子,只是她缺些本钱,想着要不自己去问颜初南借一点,可是颜初南虽是男子手头的钱比她多,可他在外面用到钱的机会比她要多得多,怕是手头也并不多闲钱,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为了钱的事情这么发愁。 “咱们夫人的嫁妆。”曼儿已经入了值,元星在照看雨尘腾不开手,听荷就吩咐她去顶元星的差事了,是以这会子屋里只留了颜孟和听荷主仆二人,听荷说话也就不那么忌讳了。 “嫁妆?”颜孟有些疑惑,她知晓听荷口中的“咱们夫人”说的是她母亲孟乐渝,可她从前从未听说过自己娘亲嫁妆的事情。 “奴婢从前听杜妈妈说过,咱们夫人嫁到京中的时候,家中老爷怕夫人在中京受委屈,娘家又远,紧要时候照应不到就花了好大的价钱在京中置办了不少田产商铺。原先杜妈妈陪夫人收账的时候还去见过,好似那些铺子的收益还不错呢,只是......”听荷抬头看了一眼颜孟。犹豫的说道:“只是那是杜妈妈很早之前说的了,奴婢就只留了个印象。后来杜妈妈就很少提起了。” 颜孟看着听荷这幅犹豫的模样,还哪里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她母亲死后所有嫁妆无人照料自是所有都归了颜府,从前是颜老夫人打理,如今只怕都是赵氏管着,想到前世她嫁人是颜府出的嫁妆,当时她还为赵氏身为大伯母还为她安排了嫁妆,让她不至于在越王面前丢面儿而对赵氏感激涕零了好久...赵氏也只字未提,她也从未想过或许那些本就是是她母亲的嫁妆。也是,毕竟涉及钱财利益,哪会有人回主动吐出吃进嘴的肥肉呢? 前世之事暂且不提,从前是她不知道那些嫁妆的存在,如今知晓了,可不能凭白的充了颜府的库房,落入了赵氏的手里... “杜妈妈说过那些田产商铺的其他信息吗?” “奴婢记得杜妈妈说那些商铺管事是夫人从陵州带来的老人,只是那些人杜妈妈认识,奴婢就不认识了。”听荷有些愧疚的说着,她虽说出了门道,却没指出方向,这样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分别,心下一时有些怪罪自己的鲁莽了。 “陵州的老人...”只是若是赵氏有心将那些产业纳入腹中,即便是陵州的老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是被换下不少。若是有什么证据证明那些东西的话拿回来就顺利些“杜妈妈可交代过那些铺子的房契、田产的地契之类的吗?” 听荷摇了摇头“这个奴婢不知道。” 这下就有些难办了...倏地听荷似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对了,既然是夫人的嫁妆自然是夫人掌管着,夫人也不会凭白给了旁人,老爷又...”说到这顿了一下,偷偷打量着颜孟的脸色,见她面色并无异常又继续说道:“老爷又向来不理会这些俗事,会不会如今还在夫人那里?” “你是说...若是有的话那些东西如今应该还在父亲的院子里?” 听荷稍作犹豫,谨慎的点了点头。 颜孟看着听荷的脸,暗想听荷说的这番话不无道理,只是即便在她父亲那里,她又该如何呢?况且若她有了房契地契,强力地将铺子要回来只怕赵氏不会善罢甘休,也须得赵氏心甘情愿的吐出来才好... 算了,先要找到那些契约在哪里,不然即便自己知道有这些财产却不知道在哪不就犹如瞎子摸象吗? 母亲,父亲,难道要再去找一次她父亲吗?颜孟有些犹豫。 一想到父亲颜叔怀颜孟就想到上次走到他院子门口福叔对她说的那番话,可她从未与颜叔怀相处过,贸然去与他说些感情,颜孟也觉得不知该从何处提及。但是每次都是带着利用的心思去找那个她称之为父亲的人,她又总是无法那么的置身事外。或许一开始她可以,可是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是上次她见过颜叔怀之后,还是听到福叔说的那番话后呢? “姑娘。”元星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何时?” “奴婢来禀告姑娘,雨尘姐姐醒了。” ------------ 第四十三章 娟红 雨尘醒了第一件事就是要见颜孟,正好与颜孟给元星的交代不谋而合。 雨尘看到颜孟过来了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被颜孟制止住了,雨尘泪眼婆娑的看着颜孟,颤着声音说道:“姑娘对不起,奴婢又给您添麻烦了,都是奴婢的错。” 颜孟轻抚雨尘的肩膀,示意她无须自责“昨日是怎么回事?” “昨日是奴婢错了,奴婢想着听荷跟着姑娘去了公主府,奴婢一人在院子里也无趣得很,娟红又说夫人要调几个厨房的人跟着一起去外面过中秋,奴婢没抵挡住便想着跟她们一起去了...” “姑娘,你罚我吧,都是奴婢,奴婢牵连了您。”雨尘抬起上身,紧紧地抓住颜孟的衣裳。 “好了,先养好身子,其他先的不要想。”颜孟软言安慰道。 “姑娘...呜呜呜....都是奴婢...” 颜孟看着眼前雨尘痛苦的样子心中万般不忍,但是想着可以借此机会让她涨了记性也好,谨防之后在说什么错话也就没有说什么安抚的话语,只是一双手轻轻地抚慰着她。其实说到底还是她如今在这颜府的地位不高,在这颜府,主仆便是一体,主子话语权高连带着丫鬟也要受人三分尊敬,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不止是官场,还有这后宅之中。 待雨尘的情绪逐渐平复之后,颜孟又说了几句安抚的话就回了书房,思索着娟红在这件事中是个什么角色。 等到下午的时候听荷的带着消息回来了,说是娟红虽说是回了家,可是她寻了一个小厮去她家问,娟红的家人都说娟红没有请假回家,还说娟红前几天还给家里报喜说是近些天要主家见她勤快要给她涨月钱... 娟红不过是一个小丫鬟,出了什么事变得这般踪迹不定?前两天说是要涨月钱,如今又孤身一人慌张而逃,到底是为了什么? 颜孟想了一会儿问听荷:“你手上还有银钱吗?” “还有不少。” “你这几日去厨房问问娟红有什么不对劲的,然后再托几个人留意留意娟红家里的动静。”说罢,又挑拣出来些许久不带的首饰递给听荷:“还有这些我不常戴,你也一并变卖了吧。” “是。” “什么?娟红不见了?”赵氏不自觉拔高的声调显得有些尖锐。 李妈妈连忙说道:“奴婢已经着人去寻了,她一个丫鬟还能跑到哪去,夫人稍安勿躁...” “怎么了?谁惹我母亲生这么大的气?”说话间,一十五六岁样貌的男子摇着扇子走到赵氏身旁坐下,“嗒——”的一声将扇子合住,故意沉着脸的朝赵氏说:“谁敢惹我母亲生气,儿子一定好好教训教训他!” 该男子一袭绛紫色长袍,领口袖口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缀有青莲玉牌的紫檀色祥云宽边锦带,半数发丝束于额顶,头戴银镶勾玉冠,手持一柄银骨白玉折扇,眉目清逸俊朗仿佛与赵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只是样貌细节相比赵氏更为硬朗一点罢了。 赵氏看清来人,声音即刻恢复平和“不过是些后宅琐事...”说罢,知道儿子是在逗自己开心,佯装不悦的说:“你不寻些事情来气我,我哪里会生气啊!”只是眼中还带着笑意。 颜初谊眼珠子微转,笑着担下赵氏的埋怨“是是是,都是儿子的不对,儿子给母亲道歉了。”说着起身绕道赵氏身后给赵氏捏起肩来。 “你啊!你要是学业上有你哥哥一般的劲头,我也不至于这么操心了!”虽是责怪的话,语气却不含埋怨,虽说颜初谊的功课不那么尽人意,但却是儿女中最得她心的一个。初时因着是长房嫡子,安静稳重,从小便一副老成做派,功课上也不用她叮嘱什么,她就不用总在他身上花心思,有时候她虽不懂初时心里的想法,却是十分放心的。 两个儿子中最让她放心不下的就是谊儿,谊儿从小爱闹,不过小孩子哪有不贪玩的,虽说谊儿爱闹,却也不是不懂事的,让她多花些心思罢了。 “看看看,母亲又拿我跟大哥比了,我不是说过嘛,家里大哥学业有成仕途顺遂就好了,我啊,没有大哥那么大的志向,以后在母亲身边好好地孝敬母亲就好了!” “少拿些甜言蜜语糊弄我!”赵氏一把拍下肩膀上的手,沉着脸朝颜初谊唬道:“说吧,这几日又跑哪里了,昨日中秋都没赶回来!” “那不是路上耽搁了嘛,为了早点回来看母亲我已经日夜兼程好几日了,马都跑没了两匹,昨夜睡得还不够两个时辰,您看我的眼睛。”说着扒着眼眶,将自己眼下略带乌青的部位指给赵氏看。 赵氏见颜初谊果真眼下略有乌青,眼睛还有点红,顿时有些心疼道:“谊儿长大了,懂事了,知道体恤母亲,但是也要注意身子。”说着拿出帕子给颜初谊擦了擦额头上没有不存在的汗。又转身指使着丹青:“去小厨房,取两个剥了皮的鸡蛋来给三少爷敷一敷。” 说罢,又朝颜初谊说道:“一会儿母亲给你敷一敷,就回院子休息吧。” 颜初谊一把抱住了赵氏,语气懒散的说:“还是母亲最疼我了!”说罢转身又开始给赵氏按肩:“原本是累的,不过儿子见到母亲后那点子累都散完了。” “你啊!”赵氏摇头笑了笑,闭着眼让颜初谊给自己按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一会儿啊,你去看看你父亲,他成日忙于政务的,你去跟他说说话。” “母亲父亲不都一样嘛,而且稍后晚饭不就见到了。”颜初谊皱着眉,有些抵触的说着,也不是他不喜欢他父亲颜伯成,是每每颜伯成见了他都询问他功课,问的他头都大了,他答不上来父亲不喜,答上来了还说他答得不好,更惹他父亲不喜,总归都是不喜,还不如不见,两个人都快活。 赵氏见他这么说回过头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你......” 见赵氏还想说什么颜初谊立马接了其他的话,转移了赵氏的话茬:“对了母亲,儿子那日在街上看重了一个发钗,好看的不行,儿子看到立马就想着母亲带上一定好看!”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点翠碧梅发簪,金钗做底,玉黄做蕊,做工精致浑然天成,仿佛刚从梅树上摘下的一般,栩栩如生。 果然不出颜初谊的预料,赵氏见到那发簪眼中也是透着欢喜的,哪个女子不爱红妆,即便她已年近四十骨子里还是喜欢这些配饰的,更何况是她儿子送给她的呢?不过往日见得款式多了,加之她又身为一府主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总归不合身份,也就看淡了些。 不得不说颜初谊的眼光不错,除却买的这支发簪却与京中流行的样式并不相同,款式自然好看也不失端重大气,更重要的是还符合赵氏的身份,是以赵氏毫不掩饰眼中的满意。 “谊儿有心了。” “儿子给母亲簪上。”说着颜初谊拿上发簪别在赵氏发丝之中。 “母亲...” 赵氏正端详着镜中的自己,瞥到身后的颜初谊吞吞吐吐的,顿时明白了颜初谊的想法,收回视线了然的说:“又看上什么了?” “知子莫若母,还是母亲了解儿子,嘿嘿嘿...”颜初谊也没有被戳破心思的不自在,嘴巴微咧,打开扇子,像模像样的扇了几下。 “好了别贫了,说吧。”赵氏伸手打掉他的扇子。 颜初谊躲了一下,合上扇子拍到手心里,继而说道:“儿子近日看中了一幅画,是前朝大家胡子尚得意之作,从前孩儿只见过旁人的仿版,这次找人鉴定了是真迹!母亲也知道,孩儿喜欢这些舞文弄墨的玩意儿...” “多少钱?” “不多,一千两。”说着颜初谊伸出右手食指,朝赵氏示意。 赵氏眉头微蹙,不是说颜府拿不出来一千两,不过这数目的确是有些大了...“你...” “母亲~孩儿真的很喜欢那副画,托人寻了好久呢,而且都已经付了定金了...定金都二百两呢!”颜初谊扯着赵氏的胳膊,眼睛眨巴着看着赵氏,目光满是渴求。 “好了好了,李妈妈去给他取一千二百两来。”赵氏耐不住磨,摆了摆手打发李妈妈去卧房拿银子。 “谢谢母亲!”颜初谊嘴角咧的老大,漏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 “你啊,还跟个孩子似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长大!”赵氏有些嫌弃的点了点颜初谊的头,目光带着溺爱。 “那不是在母亲面前嘛!”颜初谊喜形于色,眼中似有星辰,赵氏看着自己儿子意气风发,面容俊朗的模样,心中也止不住的愉悦。 此时刚巧丹青将鸡蛋端了回来,几个剥了皮的白鸡蛋滑溜溜的靠在一起静静地卧在碧青色瓷盘之中,赵氏用帕子包起一个,将颜初谊拉到她身旁,动作轻柔的将鸡蛋放到他的眼上,滚动起来。 “你以后可别趁着自己年轻,再如此作为,平白的熬坏了身子。”赵氏嘴上唠叨着,手上动作也不停。“等会找侯大夫开两贴药给你调一调,瞅瞅这眼下的乌青,看着也忒不好看了。” “知道了母亲!” 李妈妈将装银票的小匣子拿了回来,赵氏将鸡蛋递给丹青,打开匣子取出一千二百两一票递给颜初谊,想了想又添了一百两“男孩子在外面总要遇到花钱的地方,你下次再相中什么直接去账上支钱就行了。” ------------ 第四十四章 兰府 “谢过母亲!”拿到银票,颜初谊一把拨开丹青的手,动作迅速地将银票揣入怀中。“那儿子就不打扰母亲了,孩儿现在去取画去!”说着一阵风似得快步走了出去。 “这孩子!来我这就为来拿银子!”赵氏有些嗔怪的说道。 李妈妈见势连忙带着笑意说道:“夫人又说胡话,三少爷一回来就往您这儿来,不只奴婢在这说,换了旁人谁不夸一句孝顺呢!” “你还帮他说话!” 李妈妈侍候赵氏多年知道她虽话中说着埋怨,但那话定是说道她心里了,故做与三少爷撇清干系的模样“夫人如此可就冤枉奴婢了,奴婢这可是实话实说!” 赵氏看着颜初谊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里,眼中满是温柔。 颜孟从颜初南的院子里出来后刚好碰到了火急火燎的从青云院出来的颜初谊,她回想她好像许久未见过颜初谊了,虽说平日里她与大房的人本就不常见,但是到底是住在同一座府邸之内,像如此一连几日都未见过面倒是少有。以颜孟对颜初谊的了解,也是猜到他定是跑到哪里鬼混了,因为以颜初谊目前在学堂的专业是不用像颜初南那样四处奔波求学的,他不是赵氏被颜初谊几句花言巧语就能哄骗住的,她更相信自己看到的。 颜孟见颜初谊如此急迫的样子,心底有些诧异,三两步走到他面前:“见过三哥哥。” 颜初谊被人拦了去处面色有些不好看,以为是哪个不出眼的奴才,心中怒气腾升正欲出口骂人,但侧眼一看是那个唯唯诺诺,平日很少有交流的五妹,还是止住了步子,按耐住心中的怒气,紧蹙着眉,语气生硬的应了句:“五妹妹。” “三哥哥仔细着脚下。”颜孟声色轻柔,语气诺诺的说着。 颜孟没由来的说了句关切的语句让颜初谊一愣,面上也就这么表现出诧异来了。他们虽为兄妹可到底是堂亲,平日又因着颜孟的性子二人也并不亲近,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倒叫他莫名其妙,一时忘了心中所想,有些狐疑的看着颜孟。 “三妹妹何出此言?” 颜孟似是被吓到了,缩了缩脖子,小声地说:“刚刚见三哥哥走得太急了,就给三哥哥说一下......若是路不平的话...我...我没别的意思...” 颜初谊见颜孟都快把头埋到地上了,他本就不喜欢这种唯唯诺诺的性子,见她又是这幅模样,顿时觉得刚刚停下来是个错误的决定,白白浪费他的时间。摆了摆手,直接了当的说:“多谢五妹提醒,我还有事,不便与你再多说了。”说罢,转身大步离去。 看着颜初谊大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背影就成了一个小点,颜孟轻挑眉,心道:那就别怪我没提醒你了。朝身后说道:“四喜,跟上他。” 四喜眼中闪过诧异,但也没有提出异议,闷声点头答道:“是。”就跟了上去。 四喜是颜孟刚刚去颜初南院子里“借”来的小厮,她本来只是心情烦躁,想着去颜初南的书房内找几本书看看,打发打发时间,若不是在颜初南院中认出他,颜孟差点就忘了还有他的存在,就给颜初南留了个字条,将他带了出来。 四喜看上去与旁的小厮不无差别,褐色肌肤,一对眼珠安安分分的落在眼眶之中,圆润的鼻头配着略厚的嘴唇,看上去说好听了是老实,不好听便是木讷。但偏偏就是他,是她前世查到颜初南真正死因至关重要的一个人。 四喜和六喜自小跟着颜初南,只是六喜的性子更活泛,更与颜初南投脾气,所以平时都是颜初南将他带在身边。前世颜初南被赶出颜府之后,身边就剩下四喜和六喜两人,六喜到处跑着想找颜初南从前的伙伴为颜初南伸冤,可那时颜初南背上的事算是败坏门风,那些自诩君子之流的人巴不得跑得远远的,哪里还会主动去帮衬呢?即便有几个真正的兄弟也是掣肘于家族利益,对这件事难免力所能及。 突然地一天六喜失踪了,四喜找遍六喜去的地方都没有踪迹,他就知道,许是六喜的动静闹得太大了就引起了赵氏的注意,而被人处置了,自那之后四喜就一直隐姓埋名等待时机,自他知道颜孟嫁到越王府后,就去越王府做粗使苦役,越王府管事见他吃苦耐劳也正式的将他收了工。一直默默无闻的在越王府后院做工,直到颜孟从江姨娘那里产生对颜初南死因的疑惑,四喜才站了出来,将当年的真相告诉了她。 而当年她选择隐忍不发的时候,四喜就失了踪迹,从头到尾四喜认得主子只有颜初南一人,他虽相貌平庸,可“忠仆”一词,除了他无人能及。 许是他天生就长了张不引人注意的脸,平日四喜也就闷闷的待在院子里,也是今天颜孟忽然看到了他,才想起这个人的存在。是以颜孟就将他带了出来,颜孟知道四喜忠于颜初南,而他也知道颜孟对颜初南的重要性,所以一定会听她的吩咐,同时四喜的性子就不会在背后议论主子的吩咐,只踏实的做主子的交代,这也是他当年为什么身为一个平平无奇的粗使苦役而被越王府的管事看中,破例将他纳入越王府的原因。 看着四喜远去的背影,往日之事难免就浮上心间,四喜倒是一个可以为她所用的人,四喜身为颜初南的侍从,出入颜府要比她的丫鬟方便多了,不仅如此颜初南自然也放心让四喜跟着颜孟,还有一点让颜孟放心的是,即便四喜跟着她,四喜心底的主子也只有颜初南一人,这一点不仅让她放心,还很安心。 到了傍晚时分,四喜就赶了回来,在幽兰院的小书房,见到了正坐在书桌前练字的颜孟。 “回五小姐,三少爷出了府就去了城郊的一所宅邸中,奴才在附近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三少爷出来,见天色已晚就先回来回五小姐的话。” “宅邸?”城郊的宅邸可不少“可看清匾额了?” “回五小姐,像是‘兰府’。”四喜自幼跟着颜初南,也是个识字的。 城郊兰府...不是她印象中那个兰府吧...颜孟皱眉问道“方位在何处?外观如何?” 四喜思量了一会儿,回道:“方位约城西十里处...是一座白色修葺成江南式样的宅院。” 是了,除了城西兰府,再无那样一般的兰府了,呵,颜初谊倒真是个风流多情的人物,如今还未及冠,便出入这种地方...那兰府名义上是城郊的一所人家,可私底下却是个狎妓的地方,与恬愉阁不同,兰府可是实实在在做的皮肉生意,但又区别于坊间的普通勾栏,江南多美人,那兰府便是筛选样貌极佳的江南女子,从小便关在阁楼之中教授诗书才艺,能出阁挂牌的女子无一不担得起“绝代佳人”的名号,除却那极佳的容貌,还有那与平常妓子不同的是那些美人与生俱来的空谷幽居的气质,这也是让京中高官都纷纷流连于那处的原因。 倒是没想过颜初谊这般年纪,便出入这种地方,颜孟讽刺一笑,低语:“倒真是‘风流出少年’。”也不知赵氏知不知晓此事呢?若是赵氏知晓,那面色一定精彩极了,颜孟有些恶趣味的想着,只那面上看着依然云淡风轻的模样。 颜孟有些好奇兰府背后之人,能在京郊开这么一座与众不同的秦楼楚馆,针对还是高官与士族子弟,这背后的意味很难不让人深思啊。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颜孟刚说完,刚巧颜初南就过来了。 “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就是有些要紧事,我的丫鬟们都是女子,刚巧去你书房的时候四喜在就吩咐他去了,也没旁的什么事。”颜孟不以为然地回道。 “那就行,既然如此,你若有什么事情就直接吩咐四喜去吧,平日我也不带着他,他都在家里。” “知道了。” 颜孟看着还呆在原地的颜初南,抬头见他有些复杂地看着自己,心下一惊,被他看出什么了吗?有些试探的问道:“哥哥还有什么事吗?” 颜初南面色纠结,似是心中思索了一会儿,斟酌的说道:“阿元怕是不能给你了。” 颜孟猛地看向颜初南,瞳孔微缩,难道出了什么事?“怎么了?” 颜初南答道:“先前是我太着急了,想着给你找一个孔武一点的丫鬟护着你的安危,竟然忽略了阿元这个人有点问题。”顿了顿,他说道:“这些日子我将她安排在我身边,我想着看一看她的品行,若是为人踏实再带给你。原先我也是认同的...只是自那日带你见过她之后她行为就有些怪异...” 颜初南本意是想放在身边多看看,可是每次他书写功课的时候,阿元总是刻意的走到他身边,这些日子他还丢了些手稿,起初他想着会不会是阿元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后来无意间发现阿元总是在旁晚时分会消失一段时间,他就让六喜跟着阿元了几天,但每每到那个时间点六喜总是会因为一些什么事情将阿元跟丢,这就不得不让他生疑。 颜初南将这件事简单的给颜孟说了之后出言说:“还是换一个人吧,这样总归是有些不放心的。” ------------ 第四十五章 出府 “那哥哥准备怎么处置她。” 颜初南出口就说:“给她笔钱,寻个由头送出府吧。” 颜孟认真听完,微微颔首道:“都听哥哥的。”她也觉得阿元有些不对劲,倒也没想到这么快颜初南就发现了端倪。 只是不知道这么快就送出去,她还没查到阿元背后之人,难保那人不会有其他的安排,若是再派个不好掌握的来的话,还不如阿元... “哥哥且慢。” 颜初南正欲离去,被颜孟叫住了,转身问“怎么了?” “不如哥哥还是把阿元送过来吧。” 颜初南有些惊讶“她心思不纯...” “左右我不过一个闺阁女子,也没有那么多私密之事,她在我这里没什么的。”颜初南本意就是将阿元放到自己身边,自己与阿元见过面,阿元也是知情的,如此那么背后之人也不会不知情了。让他以为她们兄妹二人没有发觉哀怨的端倪,也就且放一放对她们的猜忌之心了。 见颜初南神色还有些犹豫,颜孟想了想说道:“你本来不就是看中她孔武壮实,我近身之事还是有听荷与雨尘呢,不会让她有可乘之机的,况且这两日我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本就少了,本就是个容易被安插眼线的时机,将她送过来,也少了被其他旁人监视的机会。” 颜初南想了想确实如颜孟说的那样,只是还是有些不放心,抬眼看到旁边立着的四喜,指着他说道:“那你以后每日就跟着五小姐吧,住还是住在松竹院,月钱也是松竹院出,你就尽心跟着五小姐,保护五小姐的安危就是。” “是。”四喜俯身应合。 “好了,那我先回去了,阿元明儿我让四喜给她带过来,祖母那边我去说,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哥哥也早些休息。”颜孟浅笑,柔声回应。 第二日一早,四喜带着阿元就到了幽兰院候着,颜孟看着这一前一后立着的二人,她朝着阿元招了招手,那日因着是夜里,颜孟并没有仔细的到她的长相,不过是远远地瞧见了个轮廓。是以也算才看清她的模样。阿元不知为何身上竟然有种四喜的气质,大周崇尚以瘦为美,虽不是要个个瘦的跟竹竿子似得,但也讲究女子体态纤细、高挑。阿元看着肩宽背后,脸圆的看不见下巴,眼睛不大却也不小,几粒斑点错落在圆钝的鼻头上,因着皮肤白皙显得格外明显,也增了几分憨厚可爱之感,这样的人天生就有一份让人亲近的可靠感,同时也很难让人生出嫌隙之意。 不过颜孟并不是普通十来岁的孩子,轻易的就能被外表欺骗,活了这么多年,颜孟对下属也是有一份计较的,外表是最欺骗人的东西,知人看人还得从这人处事上面看。 颜孟浅笑的朝阿元说:“我们前些日子见过,想必哥哥也给你说过会将你送到我这里来,我院子的事物也不多,你也不必拘束。” 阿元诺诺的答应,就不再多言。看上去也像是个安分的。 颜孟也不再在她身上多做停留,转眼就朝四喜说:“你去备辆马车,我记得过几日大姐就要生辰了,我去街上看一看。”声音不大不小,刚巧让这院里的众人都听到了。中秋过后就是颜静姝的生辰,府内人人都知道的,所以颜孟此言并不虚。 在院里等了一会儿四喜就过来知会说是马车已经备好了,就等她过去。 颜孟走之前带了听荷,雨尘现在的伤还没养好,不方便出去。临行前看了一眼听荷,见她轻轻地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马车缓缓而行,晌午时分走到了坊间。 “小姐,灵奚馆到了。”灵奚馆是中京城最大的首饰宝石铺子,也是京城世家夫人小姐们常来的地方,灵奚馆是一座二层楼房,一楼是供夫人小姐随意挑选的款式,二楼则是包间,由掌柜将图样送上去,供身份更为尊贵的贵客挑选。 颜孟平日甚少出府,也就很少来这些地方,自然也算不得贵客,不过因着乘的是带有颜府标识的马车,掌柜的又是个眼尖的,也不管是谁,老远看见便侯在此处了。 下车前听荷给颜孟系上帷帽,此时正值坊间热闹的时候,人来人往的,被冲撞了就不好了。 谷掌柜弓着腰,笑意和煦的立在门口,擎等着马车行至面前,见马车上的女子走下来,忙出言道:“贵人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说着抬头打量,想看这是颜府哪位主子,这一抬头便顿住了神色。 今日颜孟穿着一件淡藕色罗裙,外搭一件玉白色长衫,衣袖上几朵黄白相间的云纹,继而向上看去就被帷帽遮了视线,可即便如此,那举手投足间就散发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华贵之气。 谷掌柜一时竟无法分辨出这位小姐是颜府那位小姐,平日里颜府来的几位小姐都是他引荐的,是以也都留有印象,大小姐淡雅出尘,四小姐娇憨明艳,哪一位都是出众的气质,但是好似都与眼前这位的气度差了些意思。不过到底是见过场面的生意人,面色不过一瞬就恢复正常,见颜孟下了马车,连忙笑着走上前说道:“颜小姐许久不来,店内来了些新到的款式,还请颜小姐入店过目。” 谷掌柜样貌不俗,长得珠圆玉润的,是位丰腴美人。虽久历世故,但笑容并不显市侩,反而还带着几分亲切,并不惹人厌恶。是以颜孟也朝着掌柜微微颔首,轻声说道:“掌柜的客气了。” 谷掌柜连忙摆手:“小姐哪里的话,都是应该的。”说着欲将颜孟朝二楼引,颜孟知晓谷掌柜这是因着颜府的面子,不过她在一楼带着帷帽不方便看,去包厢更自在些,就业不做推脱跟着谷掌柜去了。 刚一进到灵奚馆,竟叫楼内静谧了一瞬,所有人都朝着门口看来,毕竟大周风气也算开化,对女子禁锢并不严苛,但是带着帷帽上街的却也是少见,几个眼尖的夫人朝门外看去,看到颜府的马车也就释然门口的女子为何如此装扮了。 到了二楼歇了一会儿,片刻后谷掌柜就吩咐伙计将上新的图纸拿了过来。 “这是咱们店最新的款式,颜小姐过目。”说着递给颜孟两本图册。 颜孟翻看了一会儿,这图册画的精美,也能窥见这实物有多好看,只是...她翻了几页就将图册放下。 谷掌柜见她才看了几页就不再看,以为她并不满意,心里竟有些发毛,谷掌柜做了一辈子生意,现下这般心境,倒是少有碰到。扯了扯衣袖上的披帛,连忙扯了个笑:“小姐是不满意吗?若是不满意,咱店还有...” “掌柜的过谦了,这些饰品很好看。只是这些对于我来说有些支付不起...”颜孟轻声说道,此时她的帷帽已经摘下,漏出清隽的面貌,朝着谷掌柜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 谷掌柜一时笑意顿在脸上,她见过这么多的客人,少有的自己没钱还如此理直气壮地,她只好硬着头皮,笑意不减的试探道:“那颜小姐的预算是多少?” 颜孟暗自思索了一会儿,似是在认真仔细的计算,片刻后说道:“大概...五十两。” 颜孟这话说的不虚,这五十两真的是她为数不多的私房钱了,她在颜府能用活钱的地方不多,这还是她攒了许久才攒出来的,还是想颜静姝前几次也算是替她解了几次围,如今过生辰不好送太过寒酸的东西,才想着出来买。 谷掌柜瞳孔微缩有些惊讶的看着颜孟,颜府的小姐出来买首饰只有五十两?突然得想到了颜孟的身份,不会是颜府名不见经传的的五小姐吧?不过面上依旧不漏声色,有些为难的说:“五十两的话...本店也有,只是有些没有画入图册...” “那烦劳掌柜,将画入图册的拿过来吧。”颜孟语气恭敬地说道,这倒叫谷掌柜不容轻视了,连忙回道:“五小姐稍等。” 见颜孟不做推脱,谷掌柜了然,带着伙计走了出去。 伙计出了房间顿时垮了脸,阴阳怪气的说道:“我说怎么穿的如此素净,原来是个抠搜鬼。” 谷掌柜一把拍到他脑后:“嘟囔什么呢?赶紧去拿画册去,还有将去年那些没卖掉的款式也拿过来。” “去年的款式不也是钱,宝石工艺都是上等的,怎的就贱卖了?”伙计揉着头不满的说着。 “哪里那么多话,让你去你就去,想被扣工钱不成?”谷掌柜佯做怒气,横眉说道。她与伙计不同,她做珠宝生意做了这么多年,见过的夫人小姐如过江之卿,倒是第一次有这么气质出众的女子,虽穿着素净,头上的发饰不过三两只素钗,但那通体的华贵仿若浑然天成,心下几番思索断言此女子并非池中之物,还是全心款待才好。 颜孟在包间内,静静地抿着杯中的茶水,这掌柜也是个玲珑心思,茶水不是绿茶也不是红茶,而是花果茶,然香味浓郁却不厚重,仅轻轻抿了一下,入口便是沁人心脾的香味。 忽然听闻楼下一阵吵闹,颜孟不由透过窗户向下探去... ------------ 第四十六章 卖刀 “我说了,我不卖了!”一声怒喝,自楼下传来,颜孟透着窗子看去只见一身穿石青色劲装男子,被几个人环环围住,推搡来推搡去的,紧紧地护着怀中之物,定睛过去,依稀辨得是把刀剑之类的兵器,许是那兵器太过沉重,那男子一边护着他,一边推开身边的人显得有些吃力。 “今儿本大爷在这,你是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人圈外一个打扮的像只野孔雀一样的男子,插着腰夹着嗓子朝那人群中的男子说道。 之所以形容他为野孔雀,是从未见过一个男子能将所有装饰之物挂在身上,光腰间的香囊玉佩,放眼望去不细数都有七八个,更别说挂在扇子上的吊坠了,衣裳是紫红相间,腰间的锦带更是在玉牌外缀了一圈的珍珠,竟也不嫌沉。 “你......你真无耻!”被围住的男子,吃力地推开身边的人,不只是气的还是太过费力,脸憋得通红。 “什么?还敢骂本大爷?揍他!”野孔雀气急败坏,手舞足蹈的的指挥着人群冲上去打那个男子。 “你......”男子一句话没说出来就被人一拳打到地上,几个人蜂拥而上,将那男子撂倒在地。 刚开始还听得几声呼叫,慢慢的也听不见声响了。 人群中有几个人看不下去,想出言制止却别身边的人拉扯助,毕竟那下达指令的男子,一看就非富即贵,旁人谁敢招惹? 野孔雀听见人群中有些吵嚷,一个眼神扫过去,就没了声响。见这附近围了这么多人,野孔雀有些烦躁,歪着嘴巴,恶狠狠的看着众人:“谁还看啊?本大爷教训个人这么稀奇吗?还是想尝尝本大爷的拳头?” 众人一听分别作鸟兽散,不一会儿的功夫,刚刚还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一群人顿时没了踪迹。 “呸!”野孔雀朝地上吐了口口水,即便身穿华服也透着股地痞流氓一样的无赖劲儿。见地上的男子没了声响,便走了过去,用脚踢了踢还在动手的几个小厮,止住了他们的动作。“行了,刀拿来,人留口气,母亲说了,咱们要积德行善!”他提手捋了捋鬓边两缕像虾须一样的头发,将发丝抛到身后。 几个下人停住了手脚,纷纷上前,欲将那男子怀中的刀扒拉出来,只是过程似乎不那么顺利,地上的男子虽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看样子也已经晕厥过去了,只是不知为何那力气竟出奇的大,牢牢地抓着怀中的兵器,任几个下人如何拔都拔不出来。 “废物!”野孔雀咒骂一声,走上前去,用力拔了一下见果然拔不出来,抬脚朝那男的的手跺去,可算是将那把刀从男子怀中抽了出来,只是他低估了那把刀的重量,一时不察,一个趔趄向后倒去。 没有感受到意料之中的疼痛,野孔雀睁开眼,只见一双手紧紧地钳着自己的双臂,扶着自己,野孔雀欲转身道谢,展开一个自觉完美的笑朝身后看去,只见一张黝黑宽阔的脸放大在眼前,野孔雀看清来人长相普通,不,在他的认知里,可以算得上是丑陋的面容 ,连忙向后撤去,慌得连手中的刀也顾不上了,“咣——”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野孔雀怒火丛生,瞪着眼朝刚刚扶起他的人说道:“你谁啊?凭什么碰本大爷?”说着挥起袖子拍打刚刚被人钳住的地方,像是沾染了多脏的东西一样。 “在下是谁你不需要知道,你可认得在下身后的马车?” 野孔雀顺着男子朝他身后看去,满不在意的说着:“什么马车、驴车的......本大爷......”谁知当他看见那车头挂的颜府的标识的时候,脸色一变顿住了嘴巴,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对面的男子堵住了他的话头。 “少爷本想安心陪小姐逛一逛的,谁知被阁下扰了清净......不知阁下......” 野孔雀这会儿不知穿的如孔雀一般,就连面色也变得和孔雀一样五彩斑斓的一会儿绿一会儿黑的。仔细打量了一会儿这个地方,才意识到旁边是灵犀馆,想明白男子口中的少爷是谁,只觉得后槽牙都被他自己咬碎了,强挤出一个笑:“颜...少爷是吧,许久不见啊。” 说着整理着装要上前打个招呼,却被方才的男子拦住了“少爷今日心情不好,奴才奉劝阁下还是不要打扰他的好,您觉得呢?” 野孔雀隐在衣袖里的手紧握,后槽牙发出吱吱的声音。愤然转身,甩袖离去。 男子瞧着他们走远了舒了一口气,走上前想将那躺在地上的男子叫起来,才发觉那男子衣裳都被打破了,漏出来的皮肤找不到一块好皮,更是如何叫也叫不醒了,不由抬眼向楼上望去。 颜孟看着楼下四喜传来的目光,刚巧也选好一只蓝绿色松石素银簪子,样式简单觉得颜静姝应该会喜欢,就立马付了钱,走了下来。 颜孟吩咐四喜将那男子带到马车上,走到那把刀前,稍顿了一会儿,帷帽隐下她复杂的神色。叫了车夫将刀也一同拿到了车上。 “去医馆。”颜孟坐回马车,朝外面说道,看着马车内陷入昏厥的男孩,与他旁边立着的那把刀,颜孟陷入沉思,刚刚她一瞥便看到了这把刀,这把刀她并不陌生,前世她更是数次被这把刀的主人救于水火之中,只是她却并不认识如今拿着这把刀的男子。方才在上面看她就注意到这男子拿刀的方式方式不熟练,甚至这刀的体型也与他极不匹配,这男子月末六尺身高,宛若一个孩童模样,如何使得了这样锋利且笨重的武器呢?刚刚他还在卖刀,是不是,而那人的刀是不会让不近身的人触碰的,如今这个男孩子贸然拿出来卖刀,那就是这孩子是他信任的人,那人莫非受到什么难处了? 颜孟迫切的想要知道那人在哪儿,只是这孩子的伤势看着也忒严重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活路。想到刚刚那个花枝招展的野孔雀,为了一把刀,方才却如下了死手一般地狠厉,那人她刚开始就觉得面熟,毕竟京中能如此打扮,性格又如此乖张男子除了崔家大少爷崔晋文还有谁呢?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世与她数次交锋的女人崔文芫的同胞哥哥。前世崔晋文可从没少对自己下狠招,竟是没想到如此便旧人相见了。 京文堂中,不学无术的世家子弟,颜初谊算一个,崔晋文算另一个,刚巧这人与颜初谊自小便有过节,而颜初谊又因着身份处处压着崔晋文一头,崔晋文的父亲不过个从三品京兆尹副使,从品级上看若是单扔出去,无疑是个大官,可在京中就有些不够用了,中京处处非富即贵,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也就别怪颜孟借颜初谊的名号招摇了。 与此同时在路口的拐角,方才那个野孔雀看着远行的马车露出一个灿烂却十分渗人的微笑。对着身边的侍从说道:“刚刚看清楚那个女的长什么样子了吗?” 侍从瞧见自家少爷露出这幅表情那里还不知道他动了什么心思,只是...“少爷,那是颜府三少爷的妹妹......”侍从自觉还留有一丝清明,不似他主子那般被色心迷昏了头,刚刚那个女子不过漏出一个身影,却是能觉摸出应该是个样貌不俗的女子,可是人家样貌不俗,身世也不俗啊! “我自然知道那是颜初谊的妹妹,正因为他是颜初谊的妹妹,不然少爷我要什么女人没有,还能看上她?” “少爷的意思是...” “寻个机会将她给我绑了......” “少爷可使不得,夫人交代了让您不要惹事......崔晋文还没说完,侍从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颜家小姐身份尊贵不说,若是被夫人发觉少爷干了糊涂事,少爷是夫人亲生儿子出不了差错,他才是第一个被处置的啊,光想一想夫人整治下人的手段,他就觉得浑身发寒。 崔晋文将合上扇子,用力的敲了一下那个侍从“胆小如鼠能成什么大事?”崔晋文不是没有脑子的人,他刚刚有个非常好的想法,前几日他母亲给他说过,他父亲在官场上因为背后没有个靠山而处处受人掣肘,若是他给他爹爹找一个好的靠山呢?颜家身为百年世族,在这京中可不是白白的延续这么多年的,如此不仅他父亲以后官场的路子平步青云,就连自己的仕途,也不用父亲再为自己奔波了,毕竟若是能做了颜家的女婿,颜太尉岂能坐视不理? 侍从哀求的看向崔晋文,希望他只是一时冲动,能赶紧清醒过来“少爷......”,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可是今日颜少爷和颜小姐在一起呢!” 崔晋文似是看傻子一般看着他,翻了个白眼说道:“我当然知道,我说今日了吗?” 侍从缩了缩头“可是......” “闭嘴!听我说!”崔晋文似是魔怔了一半,觉得自己想了一个很好地计划,用扇子将侍从的耳朵挑近至嘴边,轻声的说着些什么。 ------------ 第四十七章 追踪 常山正百无聊赖的分着药材,医馆除了收取药商卖来的药之外还会高价收一些京郊老农亲自上山采摘的药材,有时候会碰上些品质不凡的绝世之药,只是大多品质规格很普通的与药商送来的相差甚远,近几年更是不如之前,有些还是未长成的便被采摘来卖给百仁堂,常山有以下没一下的挑拣着药材,不经意间看到远处一辆熟悉的马车朝这边行驶过来,他放下手中的草药揉了揉眼镜布,想要跑出去看个真切时,马车已经停到了医馆面前,待常山看清马车前的侍从不似上次不知为何心底有些失落。 “小哥,请问侯大夫在吗?”四喜见常山一副学徒打扮,以为他是医馆的人就走上去询问。 “在。”常山兴致恹恹的应了一声“只是师父还在看诊,可能需要稍等片刻。”声音不大不小刚巧让马车里的颜孟听到了,颜孟目光深沉的看着躺在马车里的男孩,察觉到他的气息已经非常薄弱了,出言将四喜叫了进来。 四喜从探头听着马车内的说话,转身走至常山面前“病情紧急,耽搁不得,劳烦小哥知会侯大夫。” 常山应是转身进了医馆,今日也是凑巧侯大夫坐诊的人并不多,不一会儿就出来知会,让四喜他们进去。 四喜将刚刚那个孩子抗下车,平放到医馆的床榻之上,转身将给侯大夫说:“我家主子说,先将这位小先生放到您这里医治,医药费由我们出,只是出门匆忙银钱不太充足,这块玉佩先压在您这,等小先生行醒了之后还请派人去颜府四少爷处知会一声。”说着将玉佩交给了在一旁打副手的常山。 常山有些愣愣的看着侯大夫,不知如何是好。 侯大夫默然片刻,捋了捋胡须,缓缓地说道:“小先生客气了,行医救人本就是老夫之责,贵府少爷放心就是。”说罢便转身去为那个孩子医治。 “小姐,安排好了。”四喜走到门口隔着帘子朝车内人说道,颜孟轻声应了一下,出言道:“出来这么久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说罢,马车碌碌地行走起来,回到颜府已经到了中午了。 幽兰院内,阿元和元星已经将饭菜取回来了,颜孟吃过午饭后睡了一觉,因着这些天每每到了夜间就想着前世的事情总是睡不踏实,是以中午颜孟也就睡了个浑实的午觉,一觉醒来只觉得夕阳的光辉隔着窗撒了进来,她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放下手双眼已经恢复清明。 “听荷。”似是睡得有些久了,声音也连带着有些沙哑。 不过听荷正在外间候着,听见了声响也就立马进来了“姑娘醒了。”说着走上跟前侍候颜孟梳洗。 “那簪子一会儿备好,晚些时候咱们去寻一趟大姐姐。” “是。” 到了晚上颜初南没知会的就来了幽兰院,也就打断了颜孟要去春生院的准备。 “你说什么?”颜孟不由声音提高了些。 “杜妈妈有消息了。”颜初南轻声说道。 “真的吗?哥哥?杜妈妈真的有消息了?”颜孟的声音显得有些颤抖。 “你别激动听我慢慢说。”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听荷走了进来,抬眼看了一眼颜孟,见颜孟与颜初南二人正气定神闲的喝着茶,走过去轻声说:“元星和六喜都跟过去了” 今日午后颜孟回来的时候就听曼儿嘟囔阿元如何如何,颜孟还差异阿元不过刚来便得罪了曼儿?着听荷一问才知道,是阿元出了院子,曼儿以为她是要去干什么便跟着阿元出去了,谁知走到半路竟然找不见了,而她又刚来颜府,对颜府的路又不熟悉,在府内迷了路,不知怎的竟跑到了春生院,还是香棋将她送了回来。 颜孟想到之前颜初南说过每天一段时间阿元都会失踪片刻,便留了个心眼。想到会不会是这时候去找她原本的主子去了,昨日颜初南告诉阿元要她准备准备到幽兰院侍候颜孟,而那之后就派人陪着阿元一起收拾东西,阿元身边有人就没走开,而上午颜孟又不在幽兰院,正巧给了她寻旧主的机会。 而刚刚颜初南来找颜孟也是颜孟本就与颜初南说好的,派了听荷在暗处守着,果真方才他们交谈的时候就隐约看到窗台后有一个人影浮动。 待那人影消失,听荷便进来禀报了,这次颜孟安排了两个人,一个元星,一个六喜,不知这阿元还能躲过去吗。她一定要揪出阿元背后的人才能放心。 颜孟抿了一口茶,轻轻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颜初南不知在想些什么静静地喝着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时间屋内静的可怕。 过了一会儿六喜和元星走了回来,元星因着是第一次跟人,从前从未干过,还没跟着走一点差一些就被发觉了,只好停在原地等着六喜继续跟着。 六喜看着颜初南神色有些莫名。颜孟看着主仆二人间眼波流动,知晓六喜定是发现了什么。 “回五小姐,奴才也跟丢了......”六喜低着头沉闷的说着。 “你在哪里跟丢的?”颜孟凝视着六喜的头顶说道。 “嗯......荣......荣康堂......”六喜抬头见颜初南朝自己点了点头,一时间觉得自己没有出差错便舒了口气 颜孟看着颜初南,而颜初南面对自己则目光有些躲闪,手指下意识的摩擦着杯子边缘,颜孟眼镜微眯,他每次有事情瞒着她的时候都是这幅神情:“哥哥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颜初南一愣,看向颜孟有些疑惑:“什么?” “哥哥为什么要瞒着我呢?”颜孟的表情显得有些受伤。 “我.......”颜初南间颜孟如此表情,一时心下泛起无限的自责,但是他是在保护她呀!颜初南笑了笑:“妹妹多心了,我哪里瞒着你了。” 颜孟见颜初南不欲说出,隐约的猜到一个人选,曼儿是在春生院被人发现的,当六喜说出是在荣康堂跟丢的时候明显舒了口气,那么阿元背后之人是谁就可想而知了,这也是为什么颜初南也要拦着六喜不说的原因。 荣康堂在府内正东略偏北处,而它的背面则是颜府大房的两所院子,春生院和青云院,六喜说辞错洞百出,印着颜孟在府内不受待见,幽兰院在西南处,为何在东北处跟丢了呢?知音他们欲隐藏那个幕后之人而说的谎话,那么那人就是赵氏无疑了,毕竟哪个方位的三所院子,只有赵氏了,只是颜初南刚刚那副神情明显是知道什么。为何他对赵氏这么敏感?霎时,颜孟想到一种可能,难道颜初南已经查到杜妈妈的事关乎颜伯成了? 感受到颜孟上下打量的视线,颜初南竟有种莫名的压力,仿佛被人看穿一般,压下心中的不适,颜初南故作平常的朝颜孟说:“既然如此,时间不早了,不如明日我们再跟一次好吗?” 颜孟表情有些松动,轻声说道:“好,听哥哥的。” “姑娘......”颜初南带着人走后有些犹豫的朝颜孟开口。 “怎么了?” “奴婢觉得,既然怀疑阿元,不如直接将阿元辞退了便是,何苦在身边留一个隐患?” “可是若是她再派一个另外的人来该怎么办呢?阿元看似忠厚可爱其实内心并不可测,这种人看似恐怖却不是没有躲避的方法,知晓后心生防备即可。而且她看样子像是刚到那人身边,时时禀报,除却她为人谨慎外,还有那人对她其实并不信任,不能放心她一次不禀报。”颜孟看着听荷,目光似是透过双眼,看透了她的灵魂。 “奴婢知道了。”听荷震惊的看着颜孟讷讷的说着,不过一次跟随,姑娘竟看出这么多东西吗? “好了,你待会儿去她身边似有似无的提及我过两日要将发钗送给大姐姐。”颜孟凝重眸子哦,轻声说道。 听荷还想说些什么,只是看着颜孟如此认真地模样知道颜孟定是心中有了计较,便应声附和。 次日午后,百仁堂派人来找颜府四少爷,因着四少爷还在学堂,而昨日颜孟回来又交代若是有人寻四少爷四少爷不在时就直接去找她就行了,是以常山现在被人引到幽兰院,等待颜孟的到来。 “他醒了吗?”颜孟看到来人轻声问道。 “是,只是似是伤到了脑子有些糊涂......”常山言语间有些躲闪。 “怎么了?” “自他醒来就一直找着什么东西,只是问她他也不说......”说到这常山难免有些烦躁,自师父将他救治好后,是他寸步不离的照顾那小子,谁知道他醒过来也不说句谢谢,反而还一直找什么东西,师父以为说的是玉佩便将那玉佩拿给他看,谁知他还将那玉佩打碎了,那玉佩虽款式老旧,可那水头看着似是值不少钱呢!说到这心里不由生出些小九九来,医药费本来靠那块玉佩,如今还如何是好? “我知道了。”颜孟轻声说,见常山表情纠结地站在哪,以为是那孩子还有什么病情没说,就问道“他还有什么其他的伤吗?还是会留有后遗症?” ------------ 第四十八章 石南 常山有些扭捏的说道:“不是,是...是他将那玉佩打碎了...”说着他抬眼试探的看了一眼颜孟,心里想着希望颜孟能听懂他的意思。其实怪不得他市侩,是百仁堂如今已经入不敷出了,师父喜欢做善事,不喜经常将金钱挂在嘴边,百仁堂上下那么多口人都仰仗着师父,他不忍心师父为这些操劳... 颜孟听完便明白常山言语中的意味,朝着常山浅笑一下,转身招呼听荷拿些钱财过来。这些钱是颜初南前些日子送来的,颜孟本就需要钱也不推脱就收下了。 常山脸上有些羞色,低垂着头,闷闷的朝颜孟说:“那还请五小姐寻了空去看看他吧。” “我知道了,劳烦你跑一趟。”顿了一下又告诉常山“你先不要将我们的身份说出去,说我等他身子好全了就会拿着他的‘东西’去见他,让他安心等待好好养伤就是。”说着见常山应了她的话,就示意听荷将常山送出去。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去了,颜初南之后又像模像样的跟着颜孟假意跟了几次阿元,但都一无所获,最终只好叮嘱颜孟几句让她小心阿元,说若是不放心便寻个机会撤了就是,当然颜孟拒绝了。 这日颜孟正坐在书桌前看书,已经完全入了秋了,透着窗子只见院外的落叶扫完一层又积上了一层,秋日总是萧瑟如斯。 “姑娘。”听荷有些慌张的走了进来。 “怎么了?” “有娟红的消息了。”听荷说着,面色却并不好看。 颜孟双眉微蹙“出什么事了?” “外院传来消息,说是娟红的家里的邻居,有一次去勾栏中,遇见了娟红...”听荷的语气有些神秘,提及“勾栏”两字还有些难以启齿。 “勾栏...”颜孟齿间默读这两字,娟红虽是仆从,可到底也算是良家女子,不过几日,为何沦落至勾栏之间,是谁? “备上马车,我一会儿要带雨尘去百仁堂。”雨尘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因着是皮外伤,没有伤及筋骨,这几日已经下了床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计了。 只是这一次,她要去寻一个能为自己在外面查探的人了。 “带上那把刀。”颜孟轻声朝着正欲转身的听荷说,听荷一愣,身形微顿,但是并没有说什么就按照吩咐去做了。 马车上,雨尘几次三番的掀开帘子,透过缝隙打量周遭的街景,难抑眼中激动之情,她已经好久没有出来放过风了,她本就喜欢在外面玩闹,平日里又在府中拘着性子,好不容易出来一回,还不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不用担惊受怕,自是开心的不得了。 “小姐,到了。”四喜沉闷的声线隔着帘子传了进来,正闭目养神的颜孟睁开了眼,一旁的雨尘连忙将帷帽戴到她头上,搀扶着颜孟下了马车。 到了百仁堂,颜孟趁着侯大夫给雨尘检查伤势的间隙,询问那日那个孩子的伤情状况。 “他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平日里他都跟着常山,现在应该在后院帮我分药吧。”侯大夫温和的说道。 “劳烦侯大夫帮我照顾雨尘,我去后院看一看。”颜孟恭敬的说着,侯大夫称得上是名医者,行医一世,历经多少却始终不变救治的初心,这种人她心底也是尊敬的。 百仁堂的后院并不大,约莫八丈方圆,几块暗灰色石板交错铺在地上,几个黄竹撘成的约莫一人高的四层晾药架子排成一排靠在墙壁边上,庭院正中一口古井,井边则长满了青苔。再后面就是生活的宅院将这庭院围了起来,颜孟从前堂一进到后院就看到两个药童模样打扮得男子,背对着门口挑拣药材。 “五小姐您来了!”先是常山看见了颜孟,朝着颜孟喊了一句,就放下药材跑过来朝颜孟行礼。 另一个男子有些局促,似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景,愣在原地看着常山蹬蹬的跑过去行礼,有些局促的走到颜孟面前,想着学常山的模样朝颜孟行礼。 而颜孟在常山行礼前就止住了他的动作,那男子就僵硬在那处,一双手止不住的搓着身前的衣角。 “你先去找你师傅吧,我有事找他。”颜孟朝常山说道。 常山本就知道颜孟是来找石南的,就毫不犹豫的走出去了。 石南见常山这么听话的走出去就有些慌乱,胳膊轻轻抬起,想叫住他,余光看到颜孟正在看着自己,知道面前的姑娘非富即贵,怕自己再做了错事惹她不高兴,连忙收了手臂,局促的站在那里,低着头死死地盯着脚尖,不敢说话。 “你很怕我?”颜孟看着眼前局促不安的孩子出口问道。 “我...我没...” “我是来问你些事情的,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颜孟看着眼前的男子,轻声说道。 “您......您问.......” “那把刀,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石南一下子抬起头,慌乱的视线对上那双目光清澈的眸子,惊得说不出话。“你怎么知道那把刀?”顿了一下想到常山跟他说过拿刀的人会来找自己,让自己安心在这等,刚刚常山又听话的走了出去“是你救了我?” “嗯。”颜孟点了点头算作回答。 石南一下子就有些激动“那你能不能把刀还给我?”不过说完就有些后悔了,面前的女子救了自己,自己非但没有感谢,反而直接问人家要东西,有些心虚的抬眼看着颜孟,见她面色平淡似乎并没有应为自己的话语而不悦,就放下心来,只是一双手还在不自觉的扣着衣角。 “我想知道那把刀的主人在哪?” “主人?什么主人?我不知道....”石南躲闪着颜孟的眼神,不过这幅样子反而是在告诉颜孟他就是知道那人在哪一样。 “我能帮他。”颜孟知道,那人现在是惹了麻烦,此时不能贸然现身,这个孩子既然是在包庇他,显然是个与他十分亲近的人。 石南听到颜孟说可以帮助他,便脱口而出“你能帮他吗?可是...可是他...”说着连忙捂住嘴,知道自己说漏了话,一双眼睛直溜溜的看着颜孟,眼睛里有令人察觉的惊恐。 颜孟内心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面前这孩子防备心忒重了些,声色和缓的朝他说“你不要怕我,是我救了你不是吗?” 石南愣愣的点了点头,面上带着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 颜孟见他这幅神情,连忙说道:“我知道他是杀了人...” “他没有!”石南听到这连忙否认,语气十分激动。 颜孟一愣,看来这孩子的确很维护那人,她略微思索道:“我知道他是冤枉的,我能替他洗脱嫌疑。你要带我见他,好吗?” 石南还是有些防备,只是心下已经有所松动了,他知道哥哥现在成日东躲西藏的,若不是因为自己年岁小,哥哥就可以一人远走高飞了,也不用成日里担惊受怕的,而面前的女子,是救自己的恩人,常山说了,自己的医药费都是她给的。想到这不由抬头,目光可怜的看着颜孟“你可以帮他吗?” “嗯。”颜孟目光坚定地看着石南,点了点头。 “那...那我带你去见他...不过...”石南有些犹豫“不能让别人知道...” “好。” 正好到了中午,颜孟就带着一行人去了祥泽斋吃饭,吃过饭后告诉说自己累了就去包厢歇息一会儿,让四喜带着雨尘出去逛一逛,之后就换上刚刚让石南准备好的药童的衣裳,跟着石南溜了出去。 祥泽斋另一件厢房内 “你猜我刚刚看见什么了?”魏怀安放下手中的酒,一脸高深莫测的看着面前不等自己回来就动筷子吃东西的男人。 “酒。” 魏怀安一粒花生米刚扔进嘴里,就被面前的男子气的差点被那花生米噎死。魏怀安正准备开口,但是突然想到什么了,眼珠子一转,有些不怀好意的看着李舒说道:“我刚刚啊,看见颜家那个五小姐了,你猜她怎么了?” 李舒倒酒的手微顿,不过也知道这是魏怀安故意为之,不做停留,一番行云流水的动作将酒倒入杯中,刹那间酒香四溢,染得整个屋子都充斥着花果的味道,这不是一般的烈酒,而是花果酒,取九种季节不一的果子与九种花期不一的花蕊,历经九种工艺提纯,再封入陶罐之中酿造九九八十一天才得这么一罐的花果酒,这也是祥泽斋的招牌。 李舒轻抿口中的酒,皱了皱眉“不如苍云峰的。” “那是自然。”魏怀安得意十足的略扬了扬头。顺势拿起酒杯,一仰头就喝入腹中。一放下酒杯想到李舒岔开了话题,似是有些失落一般,垂着脑袋说:“我还以为你会关心那个颜五小姐。” “与我何干?” 魏怀安马上接嘴说道:“那不是上次......”对上李舒斜睨的目光,立马想到上次李舒是在就自己,讪笑道:“无事,无事。”继而转过身轻轻打了一下脑袋,暗骂自己又哪壶不开提哪壶。 “记得十罐澜沧露。”李舒放下手中的酒杯,声色淡淡的说着。 澜沧露就是苍云峰酿的酒,藏在苍云峰的地窖里,从未与外人说过。 ------------ 第四十九章 石介 澜沧露是魏怀安师父明仁道人的珍藏,还是魏怀安在苍云峰时无意间发现的,当时他被师父处罚,就趁着夜色偷偷下山,谁知在半山腰不慎滑落跌进一个山洞之中,那山洞不大,内里却有种出奇的香味,那香味入口生津,仅仅闻了那么一会儿就有些痴醉了。他摸索了一晚上,才发觉在那山洞墙壁之后连着他师父自己挖的酒窖,便凿破墙壁取出两罐来带下山想着慢慢享用,谁知刚下山便被李舒逮了个正着。 明仁道人估计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酒窖被自己的宝贝徒弟掏了个洞,更不知道的是自己珍藏多年的澜沧露已经被徒弟当筹码压出去十罐了。 魏怀安看着面前深色淡淡的男子,只觉得自己要被他气到吐血,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认识这样的人。愤恨的吃着面前的酒菜,仿佛口中嚼的是面前男子身上的肉一般。 而李舒似是感受到了面前男子的狠绝,毫不在意的咧开嘴角说道:“红袖已经将三千两银子送到临安王府了,还附加了一千两说是用作小王爷的日常花销,既然如此今日这顿饭就请小王爷出钱吧。” “你!”魏怀安按住心口,别过脸去。他怕是再与李舒多说一句话就要被李舒气死了!只是...他怎么不知道红袖给临安王府送钱了?又转过头看着李舒漏出一个诧异的目光。 李舒仿佛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一样,悠然的夹了口菜送入口中,姿态优雅地说了句:“昨日送来的,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 等于说他魏怀安没看到那么多钱就一下被李舒中饱私囊了?魏怀安看着李舒吃的饭菜,刚刚他以为这顿李舒请,就尽挑贵的点。魏怀安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了。 颜孟跟着石南弯弯绕绕的走到城东快到城郊的一处私宅内,说是私宅其实不过是连这两座土石搭建的房屋,外面用高矮不一的树杈做成的栅栏围成一个院子,连正门都没有。 石南带头走到进院子里面,还没到屋子里就兴冲冲地朝着屋子里面喊:“哥!哥,我找到人帮你了,哥!”伸手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他进屋子里面晃了一圈,屋子里面空无一人原本还有些开朗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低垂着头看着桌椅上已经积了不少的灰,桌椅板凳还是和他那日出去的模样相差无二,一瞬间泪水涌到眼眶上,他原本想着自己这么多天还没有回来,哥哥一定焦心极了,可是......石南想到哥哥那日的眼神......他好像真的走了...... 石南知道哥哥石介被人追捕,那日石介告诉石南自己身上的银子花光了,就拿出他的刀让石南去卖了换些银子,石南拿去当铺,当铺老板给的价钱太低,他觉得哥哥的刀带在身边这么久了根本没有当铺老板说的那么低的价钱,之后抱着刀出了当铺想着说不定能在路上碰到个有缘人,最好是能爱惜哥哥的刀,若是能再给点钱是最好不过的了,然后就碰到了那个“京城恶少”......想到这抬手看到自己手指上的伤口,泪水终是忍不住夺眶而出。以后只剩他一个人了吗?石南不死心的朝着屋顶喊了几声“哥”,嘴里一直嘟囔着“我找到人帮你了”,到最后他也认了哥哥已经走了的事实,身子一软蹲到地上,双臂环抱着膝盖,将头埋在膝盖中不再说话。 颜孟跟着石南的步子,自然也看到石南刚刚的情感变化,打量着屋子里面也是明白了石南的如此低落的原因,不过依着前世她对石介的了解,石介是不会撇下自己的弟弟的。前世她遇到石介已经是她入宫为妃的时候了,那是石介跟着她的原因她也知道,他他是为了给弟弟报仇,因为她和崔文芫不对付,而崔晋文是崔文芫的哥哥,前世崔晋文落到石介的手里可是没得到任何好下场...... 面前的孩子又叫石南,加之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不难猜到面前这个孩子就是石介的弟弟了。看着那个环抱自己的孩子,鬼使神差的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低声找朝他说道:“他没走。” “什么?”石南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颜孟,感受到自己的泪水滑落下来,用袖子一把擦过脸颊,将泪水拭去。 “他没走。”颜孟有耐心的说了一句。 “可...可是......他不在......”石南哽咽着说着“而且...而且...家中已经很久没人了......”泪水又控制不住的滑出眼眶。 “或许是担心你,出去找你了。” “真的吗?” 石南愣愣地看着颜孟说,眼神中闪着希翼的星光。 颜孟正欲回答,不想石南眼神中的光芒熄灭喃喃低语“不,不会,他不会的...”转瞬又说:“那他...要是...要是被抓到怎么办?”说着脸上满是担忧“我...我就他一个亲人了......”又似是想到什么,连忙抓住颜孟的胳膊说到:“您说过您会救他,是不是?”其一 颜孟对上那满是期冀的目光,点了点头说道:“我会。” 石南眼神陡然变亮,对着颜孟说:“对,他或许去找我了,我要给家里好好打扫打扫,说不定他一会儿就回来了!”说完有些可怜的朝着颜孟说:“你可以和我一起等吗?”其实石南这个要求已经很过分了,毕竟他们已经出来这么久了,若是颜孟一直没回去,迟早会被四喜他们发现的。 想到这颜孟朝着他说;“你去打水将屋子打扫一遍,让你哥哥知道你回过家,之后我们回百仁堂好吗?” “好,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打水!”说完石南似怕颜孟反悔一样,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颜孟看着石南的背影陷入沉思,其实颜孟今日没见到石介心底不是没有遗憾的,只是这种事还要随缘的。其实她如今担心的是石介知道石南被崔晋文打伤去崔家找崔晋文,可是近两日也没有听崔家有什么消息传来,而且他若是知道也会去百仁堂找石南的,如此她也拿不准石介去了哪里。 “你是谁?” 霎那间一把刀横在颜孟脖颈处,一个阴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颜孟眉心一跳,为什么自己最近总是被人拿刀架着脖子呢? “说。”见颜孟不说话,石介的刀又朝她的脖子贴近了一分。 “你一会儿就准备让石南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被亲哥哥拿刀架脖子的景象吗?”颜孟冷冷说道。 “你是颜家五小姐?” 看来他是知道她救下石介的事情,对于石介能查出她的身份不是难事,那他刚刚一定是躲在暗处在看自己和石南的对话。想到这颜孟开口说道:“对。” 那人的刀柄有些松动,但并未移开,狐疑地说道:“你...你为什么救他?” 颜孟内心翻了个白眼,救了人还被当成坏人的感觉真让人不舒服啊。想到这里冷声说道:“因为当时他快死了!” “...”石介说不出话,有些颓然的放下刀。 颜孟转过身冷冷的看着他:“所以你就着这么对待弟弟的救命恩人?” 石介眼神复杂的看着颜孟,颜孟也不甘示弱的看了回去,终是石介张口对颜孟说:“方才多有得罪,请颜五小姐不要挂在心上,在下代弟弟多谢五小姐的救命之恩。” “不用谢我,我并非一时好心。”颜孟冷声说道。 石介听言立马目光锐利的看向颜孟,眼中仿若有寒冰一般。 “哥!”只听石南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转瞬间就跑到石介面前,感觉下一秒就要抱住石介的时候却止住了步子,在石介面前站定,双手紧握着衣角,目光熠熠得看着石介笑到:“我就知道你没走!”一扫刚刚的哭包形象,仿佛刚刚那个脆弱的小哭包只是颜孟一时的猜想。 说完石南又连忙给石介引荐颜孟:“她说会帮你洗脱罪名!哥你以后就不用在东躲西藏了!” 石南兴致勃勃的看着石介却被那一双满含复杂的眼神看的有些瑟缩,他缩了缩脖子,低着头不再说话,双手捏着衣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石介一声嗤笑,铁青着脸,冷然地说道:“不过出去一趟便被人打伤,还有什么用?” 石南感受着哥哥满是寒意的目光,差一点就要将头埋到地上了,小声喃喃道:“是...是因为....”知道哥哥是不会听他的解释了又转了话头说“对...对不起...” “你先出去我与你哥哥说会话好吗?”颜孟柔和的朝着石南说道,她也是明白为什么石南刚刚那副表现了,原先她只知道石介很在意他的弟弟,却从不知道石南与石介两兄弟是如此相处的。 石南目光可怜的看了一眼颜孟,又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黑脸的哥哥,心想应该是面前的女子要跟哥哥讨论帮哥哥洗脱嫌疑的方法,便转身走了出去。 屋内只留下颜孟与石介双目对视。 ------------ 第五十章 收服 “你想说什么?”石介目光锐利的看着颜孟,声线低沉。他本就长得硬朗,眼窝凹陷,鼻梁高挺,平日里更是风吹日晒的皮肤已经被晒的得黝黑,加之这些日子东躲西藏的,下颌也蒙上一层乌青,他笔挺着站在那有着不容忽视的冷峻。 “秦家的少爷不是你杀的。” 石介目光如刀锋一般看向颜孟“你到底是什么人?” 颜孟目光淡然,朱唇轻启“救你命的人。” 石介眼中闪过一丝差异,心底甚至还有一丝的疑惑,面前的女子一身药童装扮,脸上稚气未脱,身材矮小,若不是他早知她的身份,只会觉得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罢了,她看她还一副十分坚定的模样,内心不由疑惑,即便她是豪门千金,可她知道自己说出的是什么吗? 颜孟看清他的略带疑惑的上下打量自己就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样无法让他信服,顿了顿朝他说:“秦家小少爷死于秦家大房姨娘之手,而非身为护院的你。姨娘利用前些日子秦少爷看中了你的清鸿刀,与你有过节,就设计支开你,再用你的清鸿刀杀了秦家小少爷,将清鸿刀放到你的房中,做出秦少爷被你仇杀的假象。” 石介冷冷地看着颜孟,他不明白为何颜孟能将细节说的这么清楚,就连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被谁设计,姨娘...芳姨娘......脑中闪现出那个颜色艳丽的女子,真的是她吗?她不是还与自己诉说自己的苦楚吗?想到那双满含凄苦的双眸,那娇软的肩膀...可是...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地解释了,不是吗?明明他对任何人都时刻保有警惕,可唯独没有对她还有任何警惕之心,他那日照常喝了她送来的参汤,可是一觉醒来便背上弑主的罪名。石介低垂着双眼,面部有些松动,其实真相早已浮出水面,只是他自己不愿相信罢了...... “她为何要害我...我们明明...” 颜孟见他表情有所松动,微微挑眉,轻声继续说道:“秦少爷被秦家保护的那么好,可以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听闻秦少爷死时身上被砍了足足有三十多刀...” 石介的目光已经彻底陷入混沌。 颜孟见此继而说道,声音平淡却有重莫名蛊惑的意味:“何人会对他下如此杀手?秦少爷死后谁是最大的赢家,这结果不是显而易见吗?芳姨娘进秦家的门本就是秦老爷处于传宗接代的想法而纳的,可她进秦家不足三月亲秦夫人就怀上了秦少爷,如此也就罢了,这么多年过去了,秦少爷一点一点的长大了,而芳姨娘的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她会不着急吗?” 这些都是她前世查到的。前世她突然遇到一个像石介这样身手不凡的人又心甘情愿的跟着她,她自然要查一查他。 “你...你怎么知道?”不过一瞬石介混沌的双眼便恢复清明。 颜孟见此内心不由赞叹一句,其实从她见到石介开始就一直在观察他,如今的石介毕竟还年轻,不似前世她遇到他那般老辣,可定力到底是异于常人的,如此也就放心了。 “你不必知道我怎么知道,我只是要告诉你这件事情的真相,如今芳姨娘又得盛宠,据说是秦老爷宝刀未老,龙虎精神,芳姨娘又怀了身孕。该如何处理,就看你自己了。” 石介见眼前女子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如此羞人的话,还一副云淡风轻面不改色的模样,是因为年纪太小了吗?不懂的自己说的是什么?难道... “你是代谁来的?” 这下倒轮到颜孟差异了,不过转念一想许是自己表现的太过镇定才让他产生了如此怀疑,如此也就释怀了。 “你不必忧心,我背后也没那么复杂,我给你说这么多的目的就是,让你成为我的人。” 石介内心说没有震动是不可能的,他面露怀疑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企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带有玩笑的感觉,可是他盯了良久她依然面不改色地回看着他,石介顿时明白,她说的是真的。 “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信你。”依她前世对他的了解,她知道石介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虽脾气令人捉摸不透,可若是认定一个人,绝不会有二心,前世颜孟与崔文芫彼此设计,崔文芫从她身边撬走的人可不再少数,可不论她如何,石介都不为所动,刚开始她还以为是利益所致,因为崔晋文的缘故,她与石介互相利用是一条上的蚂蚱才引得石介如此。 后来多次被石介救于水火,才明白,石介是认定她了,是发自内心的用忠诚来回报她,可是前世自己却因为魏琅说身边人手不够,看中了石介的军事才能,亲手将他送到魏琅身边。最后被送到漠北边境,再无回京的可能,原先她虽不舍可是到底也算是实现了石介的梦想,可最后她才知道,石介哪里是去了漠北,而是还未出京就被人下令抓捕,最后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你...可愿意跟我?” 石介静静地看着颜孟的脸,除了有着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清隽,而五官明明毫无任何出彩的地方,却有种让他信服的魔力。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认真的看着那张清白的面颊,翁了翁嘴,说:“你想让我干什么?” “去帮我去查一个人。” 石介静静地看着颜孟,等着她下一句话语。 “颜府三少爷,颜初谊。” “是。” “石南就让他继续在百仁堂做学徒吧,总比他一个人在家要好。” 石介眼神复杂的看着颜孟,知道她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就是以后他要一直跟着面前的这个女的了,片刻后,双手抱拳合于胸前“全凭主子安排。” “清鸿刀,在我府上,这把刀.......”颜孟垂眼朝石介手中看去,目光中带着轻视。他手中握着的一把刀刃已经卷曲,刀背上甚至还隐约看到一丝丝的锈迹。不过一瞬颜孟就转了视线,平和的看着石介说道:“不足以配你。” 若是一般人说出这句话石介就有理由相信那是句奉承的话,毕竟他穿着破烂,从前还有人觉得自己拿清鸿刀是可惜了那把宝刀。而从颜孟嘴里说出,仿佛只是在诉说一个坚定的事实。从前他听闻旁人诋毁他只觉得不屑,从未放在心上,而近日,面前的小女孩诉说的话却第一次进入他的心中,明明她平平无奇又手无缚鸡之力,却第一次让石介萌生面前之人是懂他的人。 颜孟继续说道:“只是如今我还无法让你光明正大的跟在我身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总归秦府的人查不到颜府头上,也能护你周全。” “是。” “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说完颜孟就毫不留念的转身向屋外走去。 “哥......”见二人从屋内走出来,石南连忙冲了过去,却被石介冷峻的表情吓得缩了缩脖子,石南看着石介没有丝毫情绪的脸,转身有些尴尬的问颜孟:“你们商量出来了对不对?”说着还有些小心翼翼的斜眼朝石介看去。 “我要将你哥哥带走些日子,这些天你就跟着侯大夫养病,好吗?”颜孟看着石南小心翼翼的样子没由来的就想到以前的自己,软言对他说道。 石南看着石介,眼神似在询问他,颜孟说的是真的吗? 石介接收到石南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默认了颜孟的说法。 “好!”石南爽快答应,走到石介身边,踌躇片刻,终是握住了石介的袖子,抬起脸扬起一个灿烂的微笑,轻快的说道:“我在百仁堂等你,哥,你一定要来接我。” 石介看着衣袖上的小手,关节处带着愈合而结的痂,转眼看向那双带有祈求的目光,面色和缓,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终是冷下语气说道:“我会的。”说罢,抬起头有些生硬的摸了摸石南的头顶。 石南似收到了莫大的鼓励一般,狠狠的点了点头,言语干脆轻快“我等着你!” “嗯。” 颜孟与石南回到祥泽斋,颜孟刚换好衣服,四喜就带着雨尘回来了,还拿了不少的零嘴。 雨尘见颜孟已经醒了过来,连忙轻快的跑到她身边,将零嘴递给到颜孟面前:“这是刚出炉的芝麻烧饼,可香,可脆了!姑娘快尝一尝。” 颜孟捡了一块放入嘴中,果真如雨尘说的一半,香脆美味,眼角弯弯笑着说:“嗯,很好吃。” 雨尘洋洋自得的扬了扬头,像是在说:那是当然,也不看是谁买的!一般。 “你啊,小馋鬼!”颜孟看她这般得意,不自觉地出言调笑她一句。 “哪有!姑娘你又出息我!”雨尘娇嗔道,不过还是将身子朝四喜前走了走,遮住四喜手中拿的大包小包的吃食。 不过这样动作到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也就容不得颜孟朝她身后看去。 见颜孟发现了,雨尘也不继续躲藏,转了转眼珠子说道:“我......我是给听荷带的!” ------------ 第五十一章 送礼 “回主子,水云坊间的露水楼中前些日子确实来了位新姑娘,名叫红儿,听鸨母说,此女性格刚烈,十分难以调教,不过听说过两日就能挂牌子了。只是不论我怎么旁敲侧击,鸨母的嘴巴都十分严实,避而不谈是谁将那名女子送过去的。”石介站在颜孟身前,面无表情的说道。 此时夜幕已至,透过窗子隐约间能看到外面天空月明星稀之景,自从入了秋,这雨下的也少了,依稀听得屋外的风,飒飒吹起,卷起几片刚落的枝叶,发出相互拍打的声响。 “嗯...... ------------ 第五十二章 怨气 看着香檀逐渐远去,江姨娘又寻了个由头将青梨支了出去,这下屋子里只剩下她们母女二人四目相对。 江姨娘面露难色,犹豫开口朝颜静姝问道:“你跟姨娘说实话,你与那季家少爷可有什么说不明白的。” 颜静姝有些震惊的看着江姨娘,不明白为何江姨娘会这样问自己,她明白江姨娘话中的意思,这可是事关她名声清白的,刹那间脸上便失了血色,女儿家的清白是多么重要啊,她目光呆滞的看着江姨娘:“姨娘你什么意思?” 江姨娘见自己的女儿这...... ------------ 第五十三章 反击 “看看姝姐儿都被你教成什么样子了,小小年纪与外男传出风言风语来!” “也不看看你自己,也不知我当初怎么会蒙了眼让你教养姝姐儿。” “管好你的女儿!” 不,我的女儿是最好的女子,不允许你们诋毁我的女儿!绝不! 江姨娘猛地从榻上坐起来,油灯不知什么时候被丫鬟熄了,夜已经深了,屋子里一片漆黑。江姨娘颤抖着手摸向自己的额头,摸得一片湿意。刚刚她又梦见颜老夫人说的那些话了,她缓缓躺到床上,昨日被颜老夫人的责骂弄得措...... ------------ 第五十四章 流言 “谁在哪里?”青梨朝着门口大声呵斥,她见门口闪过一片蓝色衣角,透过窗子隐隐有一个人影侧身立在那里。 那人影顿时呆立在原地,此时一个轻巧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香棋姐姐,你怎么在这儿?”是香檀的声音。 江姨娘提着的心放下一刻,朝着青梨使了个眼色,青梨快步走了出去,提着香棋走了进来。 “你来这干什么?” 待青梨泄了力,香棋一把跌坐在地上,听着江姨娘温和的声线,不知为何却让她脊背发凉“奴婢...奴婢...”她只觉...... ------------ 第五十五章 闹事 赵氏目光微红的看着已经被拉出去的厨房的丫鬟,这些蹄子已经无法无天了,一个个包藏祸心的,她绝不容许自己的儿子受到这般诋毁! 没多久耳边就传来阵阵丫鬟的惨叫和呼救声还伴随着棍子打在身上的闷重声,慢慢的只听呼救声越来越小,逐渐听不见,而那棍子敲打的闷声却愈发的清晰,赵氏的心思也就逐渐平和下来。 不过娟红的事情还是太过蹊跷,还是需要将谊儿叫回来询问询问,赵氏心想。 “什么叫三少爷不见了?三少爷怎么会不见?”赵氏...... ------------ 第五十六章 门口 赵氏见她这幅笃定的模样,想到刚刚得知颜初谊平日经常出入兰府那种地方,一时也拿不准这妇人说的是否属实。她看着府外的人越聚越多,心下几番思量,冷笑一声:“既然你如此坚持,你可敢与我回府对峙,我颜府子弟自小便知书达理,断不会做有损名节的事情!”最后一句话说的可谓是掷地有声,加上赵氏刚直坚毅的面容,不难让围着的人心中由衷的赞叹一声果真大家风范。 “你...那是在你们颜府的地界,怎会容我一个妇人家鸣冤!说不定...... ------------ 第五十七章 寻理 其实也不怪尤氏紧张,潘大亦是如此当他进入颜府时也被这颜府的气势唬住了,他们终极一生也为见过如此宏大堂皇的府邸,即便是以往他来找他妹子娟红时,也是从后门进的,还被告诫不可进入后院之中,今日这是他第一次步入颜府后院,也是第一次看清这颜府内部的构造。 从跟着众人从正门走到这院子里他走过了无数的回廊,颜府真大啊,这无数的小路走的他一个男子都腿肚子直打颤,光这段路他觉得走的都要有半个多时辰了,怪不得那老太婆走...... ------------ 第五十八章 幕后 “我那可怜的妹妹啊!那夜回了家便躲回屋子默默哭了一夜!若不是她嫂嫂第二日清晨发觉她不对劲,她只怕第二日便找根绳子吊死在屋里了!”潘大努力克制自己的声线,说完这番话面上已然糊满了泪水。俗话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潘大这幅行径已经让不少丫鬟心生动容。 赵氏见潘大这副凄切的模样吸引了不少丫鬟的同情,只觉得这男子的手段异常棘手,皱眉思索一会而,冷哼一声,嗤道:“编瞎话也要找对时间,谊儿他中秋那日...... ------------ 第五十九章 撞见 “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赵氏听得来者说完顿时浑身脱力身形一晃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双眼涣散直愣愣的看向跪在下首那人。 那人约莫四十多岁的模样,长着一张方正的脸,身穿身褐色布衫,并不是颜府下人的装束打扮,见赵氏如此表现,低垂着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分析的复杂神色,不过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捉不住,也分辨不出那神色到底含了什么,他垂着头说道:“奴才带人寻遍了京城大小场合,凡是三少爷这个年纪会去的不会去的地方...... ------------ 第六十章 那夜 娟红被迫扬起脸,视线落在那张满是餍足意味的脸上,泪水止不住的从眼眶中涌出,顺着脸颊滑落至耳垂处,留下一道浅浅的泪痕。 颜初谊见娟红这副模样轻抿嘴唇,眼睛微眯,他随了赵氏的样貌,一双凤眼狭长而纤细,柔情似水的看着娟红,凤目含情,似包有一汪春水简直就要将眼前的女子腻化了一般。虽目光柔情可他却收紧了手腕的动作,指尖发力紧紧钳住娟红的下巴,俊秀的面容随着他的动作则添了一份狠戾,他薄唇轻启:“哭什么呀,多少人...... ------------ 第六十一章 院落 一日颜伯成下了朝便步伐愤然的走到青云院,刚进屋子一把将手中的奏折甩到了桌子上。赵氏正坐在镜台前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是她这几日最常做的事情,这些日子因着颜初谊一直杳无音信,她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满面荣光变得憔悴不堪。被外间突如其来的摔打声吓了一跳,赵氏蹙着眉转身朝那边看去,不耐烦的转过头:“怎么了?”谁知正巧对上颜伯成怒火中烧的眼睛,心下一惊,难道是谊儿的事情被发现了?连忙走上前,扯了扯嘴角压下脾气软...... ------------ 第六十二章 书房 “主子,他又要换人。”一个低沉的男声骤然从屋角传来,打破一室的安静。 “嗯,换吧。”女子头也不抬的说道,继续看着手中的书籍。 “是。”话音一毕,那人消失在屋中,屋内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只是如幻觉一般。 “姑娘!”一个清脆的女童声自屋外响起,不一会儿就见曼儿轻快的从门外跳了过来,手里提着个桃木食盒。看到颜孟正埋头坐在书桌前看书,笑着说:“姑娘看得好生入迷,竟不知到了时辰该进食了吗?”今日一早颜孟就来了颜...... ------------ 第六十三章 脸色 “怎的这书里讲的是戏本子吗?”曼儿听颜孟说得开头瞪大双眼略带新奇的说道,这与她从前偷溜出去听说书先生说的那些故事的开头非常相像。 颜孟将曼儿一脸天真不知所谓的模样收入眼中,温文一笑说道:“你也可以当做戏文来听就是。” 曼儿乖巧的点了点头,她本就矮小,书桌不过到她胸口处,方才颜孟与她说了那么多她心里觉得颜孟已经接纳了她,动作逐渐大胆起来,立在颜孟身边双臂撑在书桌上托着脸侧身看向持书的颜孟,眼中带有星星。 ------------ 第六十四章 阁楼 “你...你怎能如此说我?”雨尘见听荷这般冷酷,还出言嘲讽自己,气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好姐姐,听荷姐姐不是这个意思...”元星连忙跑过去,轻抚着雨尘的背说道,说着还朝听荷使了使眼色,示意她说些好话劝一劝雨尘。 听荷见雨尘真的哭了,知道自己话重了,可还是冷下心肠,强忍着上去安抚的冲动,双手交于身前立在原处,做出一副仿若不闻的无情模样,冷嗤一声:“自己没个几斤几两还如此轻狂,全然忘了自己的一身伤是怎么...... ------------ 第六十五章 发病 魏怀安被拉回思绪,听到临安王的夸赞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应道:“哪里哪里,叔父谬赞了。” “嗯...”临安王点了点头,朝魏怀安说道:“本王的王府是要比那老道那里舒服多了吧!”说话间虽是面色不变,那眼神似有似无地看着魏怀安都让魏怀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心道:又来了!自幼回回见到临安王,临安王都要寻些地方与他师傅比一比,还要暗戳戳的高上一头,见到本人也就罢了,不外乎过上一招一式或者拌几句嘴罢了。不过...... ------------ 第六十六章 婆媳 看清来人,颜老夫人一把将手中的佛珠掷了出去,厉声说道:“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赵氏接住佛珠,双手捧着,看着手心里的佛珠满脸疑惑,继而眼中泪水闪烁的看着颜老夫人,说道:“媳妇不知谊儿犯了什么错,母亲何出此言?” 颜老夫人听到赵氏不知情的话语,见她这番弱势模样,将头别到一旁不去看她,可当她仔细琢磨赵氏的话,回过味来,看着赵氏的眼神微变,眯着眼探究的看着赵氏说道:“我说过是谊儿了吗?” 赵氏听言心下大惊,...... ------------ 第六十七章 容忍 “不过...”春桃继而又俯到颜老夫人耳边,以二人才听见的声音说着些什么,颜老夫人微微颔首,看向赵氏的目光中多了一分的审视。 赵氏感受着颜老夫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中的温度逐渐极近冰寒,随之她的心也犹如坠落冰窟一般寒凉。 “你退下吧。”颜老夫人朝春桃说道,春桃说的不是别的,而是前些日子赵氏听过的那些在颜府私下穿过的关于颜初谊的“风流韵事”,以及关于赵氏前些日子私下联系赵府查找颜初谊的事情。 春桃退下后,颜老夫人...... ------------ 第六十八章 母子 “老夫人奴婢再也不敢了,求老夫人原谅,老夫人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老夫人!”春桃吓得慌乱求饶,可看见颜老夫人一脸不容置疑的表情,顿时心凉了一半了,又爬到张妈妈身后,伸出手死死地拽着张妈妈的衣袖,祈求张妈妈能回头看她一眼,可天不遂人愿,张妈妈并未回头而是伸手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了开来,一点儿也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 春桃的不可置信的看着张妈妈的动作,她一个年轻小丫鬟的力气自是抵不过张妈妈的,她的面色如她...... ------------ 第六十九章 密谈 颜伯成已许久未与人诉说过自己官场之事了,今日当着颜老夫人的面将心中的郁结诉说出来也是舒畅了许多,毕竟那件事情真的是他一时大意才被宁贵妃捉了短处。 颜老夫人皱着眉,嘴唇微抿,说道:“可为何秦文丞的身份会在军中曝露?会不会...”说着饱含深意地看了颜伯成一眼。颜老夫人的意思十分明显,显然是疑问这会不会是特意针对颜家的一场有预谋的陷害。 颜伯成的目光流露出苦恼,接着颜老夫人的话说道:“刚开始儿子也与母亲想法...... ------------ 第七十章 夜访 是夜,幽兰院。 雨尘站在颜孟一声不吭身边研着墨,只是思绪却并不在这件事上,只见那手来回的画圈,手中的墨条都要被她磨到头了,还不见她有停下的痕迹... 颜孟不免抬起头看过去,只见雨尘眉头紧锁,似在思索着什么。她停笔,看着雨尘说道:“停下手吧,稍后再将你的指甲磨进来了。” 颜孟冷不丁的出声,下了雨尘一跳,听颜孟再说自己的指甲,以为自己的指甲划到哪里了,下意识的抬起手查看,女孩子嘛平日里十分爱惜自己的指甲,是...... ------------ 第七十一章 结盟 颜孟听完他说话,也不出声,静默的看着他,等他接下来的要说什么。 李舒落座后毫不掩饰的打量着不动声色的坐在那边的女子,他也不是第一次见面前的女子了,他知她冷静从容,可那天回去后查过关于面前这个女子的所有信息,不过寥寥几行,无一不透露着她的平庸,与他那日所见差距极大,若不是他亲眼见识过面前女子的冷静,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见她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李舒唇角微勾,发出一声浅笑 “颜五小姐可真是好胆识,...... ------------ 第七十二章 软禁 “颜五小姐当真干脆,在下很欣赏颜五小姐风范,希望与颜五小姐合作愉快。”不得不说李舒的声线干净清澈,压低着声色平添几分慵懒动人,他样貌不俗,面对而立,犹如一场视听盛宴一般让人心生愉悦。不过当然颜孟并没有心思欣赏他风姿,而是听到他接下来说的话有了一丝疑惑。 “作为盟友的第一步,在下奉劝颜五小姐一句,近些时日最好不要出门,最好安心待在颜府之中。” “怎么?”颜孟看着他的目光满是探究 ,不明白他这番话的意味,...... ------------ 第七十三章 添柴 颜静媛停下动作,眼珠微转,故作声势说道:“我不过是想见我母亲,你们为何要拦我!” “四小姐,夫人近日操劳府中之事,过度劳累,还请四小姐不要打扰到夫人。”林妈妈木然的陈述着那一句话,丝毫不为颜静媛说了什么而动摇。 颜静媛闻言不做纠缠,愤然甩了甩袖子,转身离去。 “四小姐的胆子也太大了,老夫人的人也敢打。”雨尘在颜孟耳边小声嘟囔着。 颜孟回看过去,雨尘立马捂着嘴巴,不过还是瞪着眼解释道:“这附近没人看到咱们。...... ------------ 第七十四章 诉苦 春生院 江姨娘从颜老夫人那里回来就见颜静姝正一手撑在几案上支着身子,一手按压着账目,依靠在罗汉床上,目光直愣的盯着账目,似是很真人的模样。江姨娘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到一旁随手拿了一个橘子,坐到颜静姝身边安静的扒着橘皮。 只是江姨娘越看越觉得不对味儿了,为何姝儿看了半天的账目,都不见翻过一页呢?抬眼看去只见颜静姝虽是直愣愣的看着账目,可那眼神空洞,已不知思绪飘向何处了,今儿是怎么了? 江姨娘收敛了眼中的情...... ------------ 第七十五章 颜静媛自来到颜伯成的书房就一直在等着,颜伯成的书房很少让人进,不过却是因着她是颜伯成最疼爱的女儿,可以任意出入。可是她来得太早了,颜伯成还没有下朝。于是她就百无聊赖的在颜伯成的书房里等着,显得有些枯燥无味。 不过也没等多久,颜伯成下了朝就大步走了回来,见颜静媛在书房里等候,有些微愣,原本严肃的神色不自觉的增添几分温情。 “爹爹!”颜静媛见颜伯成回来了,一把冲到颜伯成面前仰着脸笑意十足地看着颜伯成,声色...... ------------ 第七十六章 演戏 “那你去再包些桂花糕来,不是还有些杏仁绿豆糕,也包上,我们一同给五妹妹送去。” “姑娘!”香棋一脸不情愿的跺着脚,她只觉得颜静姝傻的可以,她总觉得那五小姐就是在卖惨,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预谋等着姑娘! “香棋!”颜静姝不悦地看着她,不明白为何香棋对颜孟的意见这么大。“她是我五妹妹,是这颜家的主子,你以后说话客气些。” 想起不明白为何自家姑娘总是因为五小姐的事情与自己怄气,心下更是怨得不得了,只觉得颜孟果......